《28岁的爱情》Moondrop

58、毕业

　　还是海蓝开车，十来分钟后到了一家位于湖边的日餐厅。门脸很小，但门口的枯山水园景以及很有日本情调的小摆设，让人感觉这家店应该不便宜。进入餐厅后，发现这家餐厅并不大，大堂里一个长吧台，穿着日本和服的主厨在吧台后面忙碌制作食品，四周松松地散落着四五张餐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客人。

　　餐厅很小，虽然差不多坐满了，但客人数量并不多，说话声也很低。但凡进来一个客人，就貌似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头，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芷汀有点不自在，对海蓝说，“好像没位置了，我们换一家？我看边上有家韩国烤肉，我们去那家吧。”

　　海蓝没有理睬芷汀，直接用日语和吧台后的主厨聊了几句。海蓝可能是这里的常客，几句话后，主厨就安排他们两个直接在吧台坐下。趁着海蓝还在和主厨聊当日菜品，芷汀赶紧拿出手机上大众点评搜了一下这家餐厅，和她心中估计的差不多，是一家非预约不接待，每天食品完全按主厨心情来提供的私家日料餐厅，人均3000以上。

　　芷汀虽然没有来过这么贵的日餐厅，但这几年工作也算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面上还算镇定。

　　海蓝和主厨聊完，才扭头对芷汀说，“这家餐厅还算是北京不错的日料店，当然还有更好的，就是都有点远。如果你喜欢，我们下次去。”

　　看他说得这么自然，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手，还在开开心心商量下次的餐厅，芷汀心头黯然，眼睛盯着主厨制作寿司的双手，低声说，“你告诉我餐厅名字吧，也许我可以和男朋友去。”

　　海蓝怔了一下，回过头不再看芷汀，也沉默地看着主厨劳作的双手不再说话。好在食品很快摆在两人面前，两人之间的尴尬才少了点。

　　海蓝不愧是美食家，这家餐厅的菜品简直直击灵魂。芷汀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样鲜掉舌头的美食，每上一道菜，吃一口，芷汀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还不停地评论，“这个鱼泥怎么到嘴就化了？这真是鱼肉吗？啊，啊，这是什么螃蟹，居然满满全是蟹肉，又甜又鲜！……”

　　看芷汀不停低声惊叹，开心得像一个孩子，海蓝忍不住微笑，却又有难言的心酸：芷汀是我最爱的人啊，我一直以为只要爱她就够了，可是我从未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我算什么爱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吃最简单的饭菜，穿最朴素的衣服，从来不佩戴首饰，连个值钱的包也没有，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说过委屈，我竟然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喜欢快餐，她不在乎名牌，可是最后我为什么还会相信她因为钱而离开我？我真的疯了吗？

　　到最后甜品上来，芷汀叹气，“不行了，我真的吃得太撑了，再吃我就要炸了。“

　　海蓝挑起一小块甜瓜递给芷汀，“那就最后尝一块这个甜瓜，早上刚从日本空运过来，成熟度刚刚好，保证你不后悔。”

　　芷汀无奈接过来，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小口，不出海蓝意外，芷汀又开始惊叹，“真甜，为什么网纹瓜也这么好吃？我在超市买的和这个差太远了。”

　　海蓝笑着说，“这一小块，差不多八分之一个瓜，198呢。是不是觉得不一样，我不是在傻傻交智商税了吧？”

　　芷汀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我觉得还是智商税吧。这个瓜是不错，可是让我支付高出十倍的价格，我肯定不干。多一倍还可以考虑。”

　　海蓝看芷汀开心，心情也好起来，“你这是穷人思维。有钱人愿意为那百分之十，百分之一的不同支付十倍百倍的价格。”

　　听到有钱人，芷汀忍不住想到楼季东。楼季东也很有钱，可是他和芷汀去超市，肯定会选择有机菜和黑猪肉，但是价格惊人的什么和牛，日本原产水果也没见他买过。现在想来，楼季东也是苦孩子出生，心理肯定和自己一样，觉得不值得付这么高的成本去购买那一点点差异吧。至于楼季东衣服全是名牌，更多是出于工作需要，他内心未必喜欢，觉得物有所值。阶级出身的差异就在于此了。

　　芷汀从美食盛宴狂欢中清醒过来，深刻感受到自己和海蓝越来越大的鸿沟。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喉咙，才正色对海蓝说，“今天太谢谢了，为我开辟了美食新世界。我来买单吧，毕竟我是因为公事来麻烦你，我们公司还可以报销。”

　　海蓝脸色莫测，半晌才说，“你要让我遗憾终身吗？”

　　芷汀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海蓝苦笑着说，“芷汀，我们在一起的那六年，我一直认为我很爱你，我甚至认为我爱你远远超过你爱我，因为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家庭，我的事业，甚至我的生命。现在我才想到，我自诩那么爱你，可是我真的做得太差了。我父母那里，我有错，如你所说，我确实可以做得更好。我甚至没能给到你我认为很好的东西，比如我从来没有去机场接过你，即使在深夜，在凌晨，只要你说不必，我就自动自觉偷懒了。还比如今天的这顿晚餐，看你吃这么开心，我真的很难受，我竟然从来没有带你到一家真正好的餐厅吃一顿正式的晚餐。对不起。”

　　芷汀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是啊，你回国工作后，不是给我买了很贵的衣服和包包？上次我去面试不是还穿着吗？你出差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去机场接过你啊，怎么能说对不起呢？今天这顿晚餐我吃得很满意，很开心，但是如果吃肯德基，我也开心，不就是一顿晚餐吗，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我喜欢美食，但是我并不沉迷，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更不用为此而说对不起。在两个人的感情里，我们是平等的，你没有为我做的事情，我也没有为你做过。这个世界好的东西那么多，即使世界首富，美国总统都不能全部经历，何况我们。我从来不为那些东西遗憾，因为我对我目前的生活很知足，很满意。不必遗憾，我真的没关系，不然我也会觉得对不起你了。”

　　海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又在用我的想法来猜度你了。你是这么洒脱的一个女孩子，你虽然来自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是你真的很大气，没有一点小家子气。你在这方面，远超文慧，可惜我父母一直没有真正了解你，我也做得不好。”

　　被这么正式地表扬，芷汀觉得羞涩，低了头说，“我喜欢美食，喜欢任何美好昂贵的东西，我远没有你刚才说的那么脱俗啊。我觉得有钱很好，真的。我羡慕有钱人。我确实挺俗的。”

　　芷汀这么贬低自己，海蓝有点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无奈地说，“好吧，既然你承认自己爱钱，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们公司就算报销，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餐费报销标准，还是我来吧，我现在真的很有钱。”

　　芷汀张了张嘴，最后只好说，“那好吧，那就多谢款待了。”

　　两个人还在交谈之际，芷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Grace”，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看到熟人，Yes资本的Alex。刚决定和楼季东在一起的时候，芷汀曾经和和yes资本的一些同事共进晚餐，其中就有Alex。

　　芷汀转身和Alex握了一下手，笑着问道，“也来吃晚餐吗？好久不见了。”

　　Alex点头称是，说，“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看你们忙着点菜，就没有过来打扰。”

　　芷汀还没有回答，Alex已经转向海蓝，“海总，幸会，又见面了。”

　　海蓝却有点迷茫，一边和Alex握手一边问，“您是？”

　　Alex笑着说，“Yes资本的Alex，您肯定不记得我了。上个月参加经贸委的会议，您代表企业做了主题发言，我就在下面听着，后来还和您交换了一下名片。”

　　海蓝淡淡点头，“幸会，Alex。抱歉，上次开会的人太多了，我也有些昏头。”

　　Alex浑不在意地说，“该抱歉的是我，这么贸然上来打扰你们。”

　　海蓝这才望向芷汀，问她，“芷汀，你们是同学还是……？”

　　芷汀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介绍，Alex已经嘴快回答了，“芷汀是我们老板娘啊，所以即使冒昧我也必须来打个招呼，不然楼总要说我不懂礼貌了。”

　　芷汀脸一下红了，海蓝却脸色大变，瞪着芷汀说，“yes资本老板娘？楼季东是你男朋友？”

　　芷汀感觉海蓝突然很不高兴，Alex有点茫然，不明白海蓝为什么会变了脸色，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芷汀赶紧对Alex说，“海蓝是我大学同学，我公司有事拜托他，我们就先走一步，回头再聊。”

　　Alex赶紧点头说，“你们忙，你们忙，我也该走了。”

　　等Alex离开，芷汀看海蓝脸色仍然阴沉，只好主动说，“海蓝，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虽然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海蓝最终还是跟着芷汀走出餐厅。直到两个人坐上车，海蓝却半天没有发动车，沉默很久后才盯着芷汀问，“你知道楼季东就是林轩吧？”

　　芷汀听他这么问，却很吃惊，“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

　　海蓝点头，“去年年底有个商务活动，他主动找到我，说他是林轩，我才明白楼季东就是林轩。”

　　芷汀有点莫名其妙，“他找你就说这个？为什么？”

　　海蓝冷笑，“他不服气输给我啊。可是，你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芷汀语塞，嗫嚅着说，“什么叫又，以前确实不喜欢啊。”

　　海蓝哼了一声，“以前不喜欢，现在你就喜欢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改了名字？”

　　芷汀本来完全可以不理会海蓝这一通火，可是她自己心里也对于喜欢楼季东这个事情发虚，她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喜欢而选择和楼季东在一起，还是因为适合的时间，因为必要而选择和楼季东在一起。如果说是喜欢楼季东，海蓝恐怕又要质问你到底喜欢他的人还是他的钱呢？芷汀一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好沉默以对。

　　海蓝却更加生气，“你不会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他吧？”

　　芷汀很委屈，“怎么可能，你不要瞎冤枉我。”

　　海蓝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很过分，稍微收敛了一下脾气，声音也小了一点，“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芷汀老实回答，“你知道的，去年BNC中国被盛华网收购了，yes是盛华的投资方，那之后才在公司和他遇见，我也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楼季东就是当年的林轩。”

　　海蓝心里舒服了一点，却又忍不住问，“他又追求你？”

　　芷汀点头，“他说他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我，我就想着和他试试。”

　　海蓝冲口而出，“我这么多年一直爱你，没有一天不爱你，你能和我也试试吗？”

　　芷汀没有想到海蓝在这个时候居然表白，心里特别慌乱，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海蓝更生气了，拉着芷汀的手质问她，“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你以前真的爱过我吗？”

　　海蓝很激动，芷汀却慢慢静下心，思路变得无比清晰。

　　芷汀把手坚定地抽出来，看着海蓝说，“海蓝，我们已经试过了呀，我们试了整整六年。事实证明我们失败了。”

　　海蓝却不冷静了，嚷着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既然能够给他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我机会？他有的我也都有，他能给你的，我现在也可以给你，你为什么选择他？你明明更爱我。”

　　芷汀本想一走了之，但是海蓝这激动的样子让她有点害怕，只好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是，我以前确实更爱你，我只爱过你。可是我们的实验失败了，我们失败不是因为你没有钱，而是因为家里人都反对，更因为你永远长不大，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因为不小心弄乱了你的东西一再向你道歉，我不想就我一个人操心油盐柴米，我不想为你的不懂事向我父母解释。这就是我们分开的原因。现在和以前有变化吗？你父母会接受我吗？你能放弃现有的一切吗？你会从内心深处真诚地尊重我的父母吗？你会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包容我的一切，而不是不断指出缺点吗？你不能，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试试？”

　　海蓝语塞，半晌才说，“你不是说楼季东家里也不接受你吗？”

　　芷汀点头，“是，他妈妈不喜欢我，和你妈一样，说我是狐狸精。可是老太太拿他儿子没办法，楼季东也说得很清楚，他到今天不依靠他的家庭，所以我也不必在意他家人态度。他出身农村，勤劳俭朴，他理解我父母，打内心感激我爸妈养育了我。他比我年长，成熟包容，事业有成，爱我的时间甚至超过你，我为什么不能试试？”

　　海蓝默然，眼神黯淡地看着前方。

　　芷汀最后说，“海蓝，我没有骗你，我爱过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心一意地爱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做出了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虽然我们现在分开了，我从不曾后悔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虽然辛苦，我心甘情愿，也许并不幸运，但是我很幸福。说真的，我现在并不确定我是否像以前爱你一样爱楼季东，但是我想和他试试。我们曾经把最好的岁月和最好的感情给了对方，到现在，难道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说到后来，芷汀眼圈慢慢红了，眼泪不知不觉流淌下来。海蓝眼睛也红了，他拿出纸巾，擦拭着芷汀泪流满面的脸颊，哽咽着说，“芷汀，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不愿意你和别人在一起，可是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要比我幸福很多很多。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一直让你生气，为难，辛苦。你要想试就去试试，如果你不满意，你还来找我好不好？我会改的，你相信我。”

　　芷汀眼泪流更多了，勉强说，“你不要等我，你要像之前的三年一样，你好好生活。我知道你不喜欢文慧，你不要听你爸妈的话，勉强自己和她在一起，你这么优秀，肯定能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她一定会比当年的我幸福，因为你从我这里毕业了，长大成熟，你学会更好地爱人了。”

　　迟疑了一下，芷汀抱住海蓝的腰，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低声说，“海蓝，谢谢你，再见。”然后拉开车门，快速向大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