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爱情》Moondrop

42、再见

　　芷汀被一把踉跄推进办公室，抬头就看到海蓝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芷汀有一瞬间的窒息，忍不住环顾四周，想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却只看到人事经理轻轻掩上了办公室，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芷汀回过头来，海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站起来。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神色平静，往日清澈明净的黑色眼眸变得深邃起来。芷汀恍然觉得眼前的海蓝如此陌生，有点不敢确认这就是自己爱了6年的人。

　　勉强笑了一下，芷汀想主动和海蓝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的两个人天天见面，没有必要想话题打招呼；之前三年未见，再度重逢，需要的不过是身体的拥抱。可是现在，将近两年没有见面，几乎断绝一切音信，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骤然相遇，芷汀张了一下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似乎过了很久，海蓝终于说话了，“你坐吧。”指了一下自己巨大办公桌前的椅子。

　　芷汀迟疑了一下，脱下大衣，走到海蓝面前，慢慢坐下去。

　　海蓝突然笑了一下，对芷汀说，“要喝什么？绿茶还是咖啡？”

　　芷汀摇头说，“白开水就行。”

　　海蓝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冰箱前，打开冰箱拿出一听柳橙汁递给芷汀，“这个吧，你不是喜欢吃橙子吗？”

　　芷汀无意识地接过，正想打开拉环，海蓝劈手从她手里把柳橙汁拿回去，说，“算了，这个太凉了，我让他们给你送杯热水吧。”说完就按了桌上的电话，“小敏，来两杯热水。”

　　海蓝摁断电话，走近芷汀，打量她一下，皱眉说，“你怎么比以前还瘦？身上这件毛衣穿着可有点显大了。我记得以前正好合适。”

　　芷汀低头看了一下毛衣，回忆起这件毛衣还是海蓝回国后拿自己在律所第一个月的工资在香港给自己买的，牌子有点忘了，不过能确定是自己拥有的第一件真正名牌的衣服。当时听说两千多一件，还心疼得不行。不过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件毛衣，几年来总是穿，特别是在重要场合，总是会选这一件。

　　看芷汀还是不说话，海蓝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来，“你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难道你不知道我在这家公司吗？你既然想来这里上班，给我来个电话就可以，没必要走之前那些程序。今天要不是我偶然到刘经理那里有事，无意中看到扔在垃圾桶中你的照片，你不就没有机会了吗？”

　　芷汀现在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叫回来见总经理了。想到自己的简历照片居然被扔到垃圾桶，突然觉得有点屈辱，也有些羞愧，这两年混得真是太差了，失业不说，找工作居然也沦落到要前男友救济的地步了。

　　芷汀听出海蓝语气中的些微不屑，他以为自己是故意来找他要工作的吧。芷汀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从来不关注民企这块，我以为你还在律所上班。”

　　海蓝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翻了一下放在桌子上芷汀的简历说，“这个简历还是上次我帮你做的吧，除了加上了你在BNC的几年。”

　　芷汀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是透明的，自己的一切，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看芷汀还是不说话，海蓝又开口了，“为什么要离开BNC？你以前说这个公司不错的。”

　　芷汀想了一下说，“你不知道BNC被盛华收购了吗？”

　　海蓝点头说，“这个事情闹这么大，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总不至于被裁掉吧？”

　　芷汀苦笑说，“有什么不可能？我以前认为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不还是发生了？”

　　海蓝听芷汀提到以前，冷笑了一下说，“说得有道理，哪有什么不可能。我一直以为你爱我，结果却不是。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却原来很不一样。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爱可以支持我们走到最后，结果却挡不住人家的金钱攻势。你以为我一直都会是一个穷小子，结果没想到我也可以挣点小钱。”

　　芷汀本来只是由自己失业才发的感慨，没有想到海蓝却耿耿于怀两个人不愉快的分手过往。芷汀想辩解一下，又觉得很没有必要，看海蓝盯着自己非要自己说话，只好呐呐地说，“你当然不是穷小子，如果你挣的是小钱，我挣的算什么呢？”

　　海蓝看芷汀毫不辩解，居然完全承认从未爱过自己，不禁更火了，“你不是找到一个大款了吗？那个洛天，你同学不要的暴发户，你还出来工作干什么？他已经养不活你了吗？还是说你发现我现在还混得不错，你也可以继续爱我，所以用找工作来试探一下？”

　　芷汀开始只是隐约感觉海蓝对自己的羞辱，但是心里并不愿意承认他会这么对待自己，现在听他这么大声嚷嚷，终于明白海蓝确实把自己看成了势利的吃回头草的庸俗女人，认为自己以找工作为借口装可怜故意来接近他。芷汀又气又急，还有满腔的失望和伤心，发狠说，“你太小看我了，你还真以为我把你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海蓝猛地站起来，“姚芷汀，你开一个价，说不定我真还有这点家底呢。我调查过洛天，不就在东北有个破工厂吗，资产撑死了一两个亿，他不至于愿意全部家产都给你吧？就算他都给你，我给你十倍怎样？”

　　芷汀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说，“海蓝，你太过分了！”

　　海蓝冷冷地说，“我有什么过分？你做得出，难道我说不出？你不就是因为洛天有钱，才和我分手吗？你不是受够了穷日子吗？你分手时候说的每一句话，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不等芷汀说话，海蓝又开口了，“你穿着几年前我给你买的Burbury的毛衣，Ports的外套，拿着我给你买的Gucci包，你敢说你不是来勾引我的？难道不是想唤起我对以前的回忆？要不就是洛天对你太抠门，不肯给你买新的奢侈品？”

　　芷汀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这些都是自己喜欢的衣服和包包，确实是以前海蓝买给自己的。芷汀不禁有点无语，这也难怪海蓝误会。

　　芷汀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海蓝，我该走了。”

　　说完，毫不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海蓝冲上来一把抓住芷汀的手腕，“你还没有开价呢。”

　　芷汀一把甩开海蓝的手，“海蓝，你这样做，既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说完就冲出了海蓝的办公室，直奔电梯间，不愿意再停留1秒钟。

　　等芷汀冲出大厦，才想起自己买的菜还在楼上，但是真的不想上去，不想和这个公司、这个人有任何牵扯，随便冲上了路边的公交车，根本不管这车会把她载到哪里。

　　芷汀心中五味杂陈，又痛苦又心酸，不知道海蓝为何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海蓝为何对自己的误会这么深，想着两个人曾经的甜蜜和山盟海誓，现在看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等芷汀有点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居然已经被公交车带到了颐和园。芷汀昏昏沉沉下了车，试图打车回家也没有打到，只好又上了一辆回程的公交，没有走几站，晃晃悠悠发现P大在附近，又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进了P大校园。

　　芷汀坐在校园湖边的座椅上，看着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们，想起自己也和海蓝在这里走过，现在却是这样不堪的结局，这是怎样疲惫的人生。

　　电话却在这一刻突然响了起来，芷汀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擦了一下眼泪，沙哑着嗓子说，“喂，哪位？”

　　电话那端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话还有明显的口音，“是姚芷汀吗？我是楼季东妈妈。”

　　芷汀呆了一下，觉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却不得不打点起精神，说，“阿姨您好，我是姚芷汀。”

　　那边的人倒是没有客气，“你别叫我什么阿姨，我也当不起你的阿姨。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给我做儿媳妇，你不要想进我楼家的门。”

　　芷汀觉得自己已经很麻木了，木然回答，“季东他……”

　　没等芷汀说完，楼季东妈妈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提季东，我自己的儿子我比你清楚。他就是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住了，迟早他会发现你是个什么样的破鞋。你马上离开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不等芷汀说话就直接“啪”地挂断了电话。

　　芷汀很无力，嘲笑自己说，“姚芷汀，你真的是狐狸精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说你是狐狸精呢？海蓝的妈妈这么说，现在楼季东妈妈也这么说呢。”

　　芷汀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开始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事情，让看上自己的男人的母亲都叫自己狐狸精。因为无保留地爱海蓝吗？因为死皮赖脸地要和海蓝在一起而辛苦工作供他留学吗？因为自己拒绝过楼季东的爱吗？还是因为现在又接受了楼季东？

　　可是，爱人有错吗？拒绝别人有错吗？如果这就是狐狸精，天下得有多少狐狸精？大学同一宿舍的几个女生，几乎人人都有这种爱人和被爱的经历，可是为什么就自己成了狐狸精呢？

　　芷汀想了半天，慢慢有点明白了：海蓝和楼季东，在他们妈妈眼里，他们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光芒万丈，只能仰视，不可亵玩，而自己呢，不过是不起眼的沙粒，尘埃，小草，凭什么可以和这些光芒万丈的人在一起？如果真的在一起，那么必定是这个尘埃使用了非正常手段，把他们从天上拉到了地下，从神坛走向了凡间，这个尘埃，如果不是妖精，还会是什么呢？狐狸精至少还算美貌，说到底他们还夸自己了，至少没有说自己是白骨精或者蛇精。

　　芷汀想起妈妈在反对自己和海蓝的时候反复说的话，“芷汀，古人为什么说门当户对，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就是告诉我们，婚姻问题上不要去高攀，否则很难幸福。你强求和海蓝在一起，海蓝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和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的父母永远看不起你，海蓝现在爱着你，可以和父母对着干，可是那是他血脉相连的父母，他们永远是无法分割的一家人，你这个外人算什么？如果后海蓝不帮你了，你在那个家怎么呆下去呢？他父母对你的成见这样深，这是不可能改变的。我感觉得到，他的父母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海蓝虽然不说，看他在我们家里格格不入，束手束脚的样子，我知道他别扭，他根本不习惯我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女婿，我也不知道怎么相处啊。”

　　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领会妈妈的意思，也不理解妈妈的话，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和家人没有关系啊。只要海蓝爱芷汀，芷汀也爱着海蓝，那么芷汀就是幸福的。至于海蓝不爱芷汀，这怎么可能呢？芷汀和海蓝，是要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地相爱。

　　芷汀想到今天的海蓝，那样冷淡，那样无情，那样侮辱自己，别说永远爱自己，就是普通朋友也不如。所谓的生生世世，所谓的山盟海誓，所谓的爱情，原来真的是有保质期的，一旦过期，就会变得腐烂不堪。

　　芷汀想到这里，忍不住悲从中来，将头埋在双臂中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