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爱情》Moondrop

34、坦白

　　芷汀出了门，发现自己有点决策失误。晚上的风太大，阴冷阴冷的，虽然穿了羽绒服，裹了包住头脸的大围巾，还是觉得冻得厉害。芷汀缩在单元大门里边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在北京，没人疼没人爱的，如果自己还不知道爱惜自己，那就是傻瓜了。芷汀终于决定就近走到单元楼底的小超市，买了一些蔬菜和排骨，拎着回了家，打算为自己做点好的补补，反正也不上班，早点晚点吃饭又有什么关系。

　　芷汀先把排骨炖上，然后打开电视，一边听着电视中的新闻，一边在厨房择菜。

　　正忙着，电话响了。芷汀几步跨出厨房拿起电话，是楼季东打来的。

　　芷汀平复了一下有些复杂的心绪，才按下接听键，“喂？”

　　楼季东好像正在车上，能隐约听到交通广播的声音，“芷汀，你感觉好点了吗？”

　　芷汀说，“我好多了，没事了。”

　　楼季东也嗯了一下，“那就好。我白天一直在电话会议上，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你吃过晚饭了吗？”

　　芷汀看看咕噜冒着热气的排骨汤，老老实实地说，“没，正在做。”

　　楼季东很夸张地咦了一声，“大小姐还会做饭？看来我运气不错，晚饭还能赶上。等我一下，我20分钟就到。”

　　芷汀迟疑了一下，问他，“你不回家吗？”

　　楼季东笑着说，“回家啊，我不正在回家的路上吗？我真饿得不行，你多煮点饭。”

　　芷汀放下电话后，有点懵，还在楼季东那句“回家”中绕着。芷汀本来已经冷到发硬坚强的心房又被楼季东这句无意的话搅乱了。难道下午误会了楼季东？他真的对自己是不同的？芷汀下意识地狠狠舀了两大锺米到电饭煲中，心中也有点难以名状的的小小雀跃，有人愿意陪着自己吃饭也是一种幸福，何况在这样孤寂寒冷的冬夜呢。

　　芷汀一直留意着门口的动静，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过得好慢，20分钟，30分钟，40分钟，时间流淌无声，门口依然毫无动静。

　　芷汀看着桌上已经摆放好的3个菜，一个汤，慢慢坐下，无不感伤地想，后面几天，自己要吃剩饭剩菜了。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芷汀几乎是跳起来，赶紧跑着去开了门。楼季东捧着打打的一束长茎红玫瑰，正微笑着站在门口，这淡淡的微笑赶走了芷汀心头些微的阴霾，刚刚有点冷下去的心又温暖起来。

　　芷汀先给楼季东拿过拖鞋，然后开心地接过这一束未经包装的玫瑰，低声问道，“怎么这么久？菜都凉了。”

　　楼季东关好门，回过身来看着居然有点害羞的芷汀，忍不住笑起来，“你着急了？现在知道等待的辛苦和难耐了吧？以前我不都是好几个小时等在你楼下，你也不知道在哪里疯玩呢。”

　　芷汀听楼季东说起以前的事情，有点尴尬，想想刚才自己确实等得着急，心中有点郁闷，如今这个世界颠倒了，以前的自己怎么可能等林轩呢？现在自己正做着以前不屑的事情。看看笑得得意的楼季东，心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迟到，哼了一声，把花放在鞋柜上就进了客厅。

　　楼季东没有想到芷汀变脸这么快，也有点后悔提起以前的事情，对双方而言，过去恐怕都不是美好的回忆，只好掩饰地干咳了一下，抓起鞋柜上的花跟着芷汀进了客厅，主动问芷汀，“芷汀，刚才和你开玩笑，别生气。和你通完话后，我想给你送花，找花店就耽搁了不少时间，你看，我连包装都没要，赶着回来，就怕你等急了。对不起啊，我迟到了。”

　　芷汀也觉得自己太敏感，听楼季东是为给自己买花而耽误了，心里也有微微的开心和感动。多久没有收到鲜花了？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啊。工作后，海蓝再也没有送花给自己了吧？虽然海蓝不再送花是在自己收到花后大发脾气导致的后果。那个时候，备受现实折磨的芷汀深刻认识到，浪漫都是以金钱为代价，有钱买花，还不如多买两块肉。尽管芷汀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喜欢鲜花，不过芷汀认为不花自己的钱而得到的鲜花才是最美的。

　　芷汀捧过楼季东递过来的玫瑰说，“你快坐下吃饭，我炖了点排骨，随便炒了一点菜，楼下小超市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没什么好吃的，你随便吃点吧。”

　　楼季东看芷汀一直盯着手中的玫瑰发呆，觉得很意外，“芷汀，怎么了？不喜欢？”

　　芷汀回过神来，“不是，很喜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看的玫瑰呢。”

　　楼季东微笑起来，“难得看你这么喜欢，看来我以前送你的那许多玫瑰确实是不够好，你可从来没有说过好看。”

　　芷汀摇头说，“人有时候很奇怪，得到太多的时候，就不会在意。以前宿舍小，你一天一束，我又不舍得随意扔掉那些鲜花，房间中到处都是，我烦不胜烦，哪里有心情去看它们好不好看？我很多年没有收到鲜花了，仔细看看，玫瑰确实很漂亮啊。”

　　楼季东惊讶地说，“芷汀，没人送花的女孩子很可怜啊，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你这个直通通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不过，你条件这么好，我可不相信你多年没有收到过花？”

　　芷汀把花放下，先给楼季东盛了一碗汤，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才说，“是真的。除了你，以前就海蓝送过花给我。工作之后，觉得挣钱太辛苦，鲜花那么贵，除了看看，有什么用呢？我就不让他送了。好几年前了吧，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生日，他送了一大束百合过来，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300多，他当时月工资才两千多，我心疼得不行，来不及感动就把他骂了个劈头盖脸，他也郁闷坏了，就赌气再不送花了。”

　　楼季东喝了一口汤，点点头说，“味道还不错，如果炖更久一点就更好了。芷汀，好几年没有见你，现在才觉得你有了一点人间烟火气，知道人间疾苦了。不仅会做饭，做家务，对钱也有概念，知道挣钱不容易。”

　　芷汀一整天都一直在痛苦地和自己辩论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钱才让自己接受了楼季东，现在听楼季东这么一说，心中有鬼的芷汀不禁一颤，“楼季东是这么看我的？以前他爱我，因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仙女降落红尘俗世了，他说我对钱有概念了，无非是说我在乎钱了，那么，楼季东会不会认为落在俗世红尘中的自己不值得他爱了？”

　　芷汀想到这里，楼季东进屋那一刻的心安突然没有了，心中没着没落的，放下了筷子，看着楼季东，平静地说，“你一定对我失望了吧？我不过就是一个极其普通庸俗的女人，喜欢金钱，爱慕虚荣，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是不是？海蓝也说过我，庸俗，现实，让他失望。”

　　楼季东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芷汀这么严肃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诧异地说，“海蓝真的这么说？看来他并不了解你，即使你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

　　芷汀觉得有点无力，刚才那么贬低自己，已经是拼了全力出击，却只是软软地打在棉花上，楼季东就这么轻松把话题揭过了，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芷汀并不想这么轻易放弃，如果楼季东真的这么想自己，何必浪费时间纠缠下去，所以一定要早早把所有的话说清楚。

　　芷汀看着楼季东的眼睛，一瞬也不眨眼地说，“那么你认为你了解我吗？比海蓝了解我吗？我们两个很少聊天，这8年根本就是零交流，你不可能了解以前的我，那么你觉得自己了解现在的我吗？”

　　楼季东意识到了芷汀的认真，轻轻放下碗，握着芷汀白皙的手说，“芷汀，我确实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喜欢的食品，不知道你爱看的书和电影，也不知道你爱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我不了解你的家庭，我对你的成长一无所知。不过，我非常确定，你善良，真实，直接，坦率，和你在一起，很简单，很美好。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随着时间过去，我们会不断地改变，妥协，成长。和十年前相比，你确实有不小的变化，但这正好说明你长大了，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才让人揪心呢。刚和你重逢的时候，我非常担心，我已经变了这么多，如果你还在原地，我该怎么办？还好，你也成长进步了，我非常喜欢你的改变。”

　　芷汀几乎要哭了。这么多年以来，芷汀在这万丈红尘中苦苦挣扎，慢慢地磨灭了自我，被这糟污污的世界弄得污浊不堪。当年海蓝这么责备自己的时候，芷汀是无地自容的，可是又对自己的改变无可奈何，对海蓝有着深深的愧疚。现在听楼季东这样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的改变是让人惊喜和希望的，忍不住说，“你真的不认为我现在变得现实庸俗吗？你真的不认为我为一点补偿金和李建伟津津计较很市侩，很铜臭吗？我应该放弃补偿，潇洒摔门而出，可是我不甘心，舍不得那一大笔补偿金，视金钱如粪土对我来说太难了。”

　　楼季东大笑起来，拍拍芷汀的手说，“芷汀，任何人都不应该轻视金钱。金钱让我们生活更舒适，可以轻易解决麻烦，正如你刚才所说，浪漫也要以金钱为代价。爱钱，在乎钱，有什么可耻呢？这是人的正常需求，正如同我们需要食品，衣服，安全一样。如果一个人喜欢钱就庸俗现实，那么世上人人皆是，你又何必为此而羞愧？至于你刚才说的赔偿金，那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难道为了一时的潇洒爽快就让李建伟那个小人得逞？我会为你不甘心。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认为我也是铜臭呢？对了，我还是一个地道的商人，身上的铜臭味跳进长江也洗不掉，你和我相比，仍然干净清爽。是不是觉得我又配不上你了？”

　　芷汀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是这样。”

　　楼季东看芷汀情绪好点了，开玩笑地说，“我在公司就快饿死了，回家半天才喝了一口冷汤，你要是还继续这么多话，我怀疑你你是不是故意要饿死我？你还真的当我是没有铜臭味的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啊？”

　　芷汀反应过来，赶紧跳起来说，“我用微波炉热一下。不过，肯定没有刚做出来的好吃，谁让你耽搁那么长的时间？”说着，端着菜就进了厨房，楼季东也跟着进来帮忙。

　　楼季东看来是真的饿了，一盏茶的功夫，桌上的菜和汤都被他扫荡一空。芷汀的病没有大好，本来没有什么胃口，加上白天也没有什么体力消耗，吃得很少。看着空空的碗碟，芷汀笑着说，“楼总，你刚从难民营出来吗？还是我的厨艺惊人，让你这么惊艳？”

　　楼季东躺在沙发上，笑着回答，“我确实有点饿，你的厨艺还不错，不过说让我惊艳，你也太小瞧我没见过世面了，好歹世界各国的顶级餐厅我也有幸品尝了不少。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当然要给点面子，多多鼓励，不然你以后都不肯做饭给我吃，我怎么办？”

　　芷汀开始收拾碗碟，楼季东赶紧站起来说，“芷汀，你看电视，我来洗碗。”

　　芷汀怔了一下说，“你会洗碗吗？男生不都挺讨厌洗碗的吗？”

　　楼季东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洗碗，“你看我会洗碗吗？是不是很专业？我也不喜欢洗碗，可是你生着病，怎么能让你洗？”

　　芷汀站在楼季东身边帮他把洗干净的碗碟擦干再放进碗橱，说，“你看起来还蛮专业。在美国练出来的？”

　　楼季东手上的动作稍停了一下，才说，“我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洗碗算最轻松的事情了。”

　　芷汀很少听楼季东提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以前自己也不感兴趣，现在却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点楼季东父母家人的情况，就顺着楼季东的话说，“很少听你说起家里人，给我讲讲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呗？”

　　楼季东看了一眼芷汀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妈妈现在在北京，我以后带你去和她见见。我弟弟在美国读博士，学物理。妹妹最小，刚大学毕业，不喜欢读书，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和我妈妈住在一起。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了，我约她出来，你们可以好好聊聊，她也是做市场的。”

　　芷汀对楼季东的妹妹很感兴趣，“是吗？这么巧？什么公司？”

　　楼季东一边收拾灶台一边说，“我还真不太清楚，她不停地换公司。都怪我之前太宠她，什么都由着她，现在没办法管了。你有机会和她聊聊，可能你们女人之间说话比较有用。她挺喜欢和双双在一起逛街……”

　　楼季东意识到不对，赶紧住了口，又看了一眼芷汀，芷汀冷不丁听楼季东说到王双双，也有点出乎意料，看楼季东看自己，只好顺口说，“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家总是会宠一点。你真是一个好哥哥，我还挺羡慕你妹妹。”

　　楼季东接着说，“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她和我弟弟也吃了不少苦，我就总想着多多补偿他们。现在我真有点后悔了。她就知道乱花钱买名牌，工作学习都不当一回事。我记得，你不是也有哥哥吗？他对你不好？”

　　芷汀摇头说，“我哥哥对我还行吧，不过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连大学都没考上，和你这个能量巨大的哥哥差远了。话说回来，有你这个哥哥，你妹妹确实没有必要辛苦工作奋斗，在公司拼命工作，受不完的气，挣的钱放到你这里什么都不是，估计她一个包，一件衣服，就差不多半年工资吧？你也别太苛求这些小女孩了。”

　　楼季东不赞成地说，“我当然会尽力照顾她，可是并不想供她随意挥霍浪费。我要求不高，就希望她可以象你一样，考个好大学，认真努力工作，自立自强。”

　　芷汀苦笑了一下，“你觉得我这样很好吗？我如果是你妹妹，也绝对不会选择我现在的这条路。如果没有家庭责任的问题，我就想纵情恣意地生活，比如环游世界，比如去做社工，比如在家窝着做宅女。无论如何，我不会选择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如果是没有家累和负担的女人，自立自强固然好，但更重要的是自由地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象我这样，所谓自立自强，不学也罢，不过是为生活所迫。”

　　芷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出了厨房，边走边说，“都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吧。”

　　楼季东端了两杯水走出厨房，看芷汀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明显心思并不在电视上，有点神思恍惚的样子。

　　楼季东在芷汀旁边坐下，递了一杯水给芷汀，自己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了芷汀的肩，说，“芷汀，相信我，你真的不用再这么辛苦了，你以后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尽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芷汀还是第一次和楼季东这么亲密，当楼季东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本能地要躲避，不想楼季东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芷汀和海蓝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为海蓝操心，根本不指望自己一辈子还能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却不料楼季东却在此时说了出来。芷汀并不喜欢依靠别人，不过孤单独立生活久了，难免有觉得委屈的时候，现在刚失业，身体还虚弱着，听楼季东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暖暖的，不自禁地向楼季东靠近了一点。楼季东感觉到芷汀身体的细微变化，手上也稍稍用力，把芷汀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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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真的觉得自己慢慢在进步，写得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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