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繁安》肆拾叁

10、雨总会停

　　高中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安梁等人的嘲笑，母亲生病的重担，每天晚自习时的饥饿，陈迟爆炸的生活也渐渐熟悉了灰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笔记本里，开始频繁地出现一个名字。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与恐惧同来的，是自卑和怯懦。

　　对江荀的喜欢，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或许是被捡起来的钥匙；或许是他精彩的国旗下讲话；或许是成绩单上位于首位的名字；或许是篮球场上他肆意潇洒的身影……
　　人人都渴望明亮，喜爱美好，她不自觉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陈迟打赌，如果再次遇见，江荀不会认出他。

　　她悄无声息地把心里的悸动写在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好在本子很厚，轻而易举地压住她心里的澎湃。

　　进入下学期时，她的成绩位于中下游，不算吊车尾，也排不到前列，她是班里的小透明，只有当人们议论八卦时她才配拥有姓名。

　　她对生活无望过很多次，母亲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于是，当安梁一次次耍她时，她心甘情愿地凑过去，她需要钱，在她母亲的生命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因此，那天晚上在篮球场，当安梁把自己的大牌口红弄丢要求她帮忙找时，她便在偌大的操场上低着头转了很久。

　　当她终于发现那支黑色短管口红时，弯腰捡起后恰好看到打篮球的江荀，昏暗的天色里，男生的脸很模糊。

　　她心里漏了一拍，她不确定江荀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她突然觉得手里的口红好沉好重，好想把它丢出去。
　　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委屈又难过的滋味，羞耻又绝望。

　　安梁坐在瞭望台，修长的指甲划着手机屏幕，周围有两三个女生围着，几个人说说笑笑。

　　“瞧瞧，真是像狗一样，天天清高个什么劲？”短发女生语言犀利刻薄。
　　安梁笑得灿烂，勾起嘴角。

　　她也不是只针对陈迟，只是看到弱者，心里的优越感愈加强烈，享受高高在上，受人捧簇的感觉。所以当她看到陈迟或者任何晃在她面前的人，天生的娇纵是她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

　　高中的她，愚蠢又自大，少女美丽的外表像是枝繁叶茂的树冠，让人忽视了那些摇摇欲坠的根基。

　　陈迟猜得很对，两个人再次遇见，江荀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体育课上，几个班的一些同学一起打篮球，江荀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篮球落地，大家抢球中，江荀不小心被撞到，一个小小的细节，操场上同学很多，嬉闹声中，没人听到他倒吸一口的冷气。

　　下半场，江荀以学生会的工作没做完为由提前下场，观看的女生们一脸舍不得和犯花痴，看着他套上校服外套离开了球场。

　　江荀温和地笑着，“你们好好玩。”
　　其实他崴了脚，怕自己影响同学们的心情和干预到比赛，他默默地找了个理由去了校医室。

　　在人声鼎沸中，陈迟悄悄地跟了上去。

　　江荀的脚伤势不是很重，只是轻微肿胀，但一个月内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他独自一人回了教室，同学们还都没有回来，教室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陈迟手里攥着一袋棒冰，气喘吁吁地跑进隔壁班的教室里。

　　站在门口，见到坐着的江荀，她小心翼翼地咬着下唇，犹豫在门口不敢进去。

　　“同学，冷敷一下吧。”“我随意买的，你可以冷敷一下，很管用的。”…
　　陈迟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江荀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她，他拿着水杯去水房时，一下子和在门口打转的陈迟撞了个满怀。

　　“啊。”陈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伸手摸着被水杯磕到的额角，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把棒冰藏到了身后。
　　江荀显然也被吓到，他弯腰低头去看对方的额头，“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初春刚下过一场细雨的润泽柔和，温柔的让人沦陷。

　　男生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传过来，柑橘？松木？薄荷？陈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她只记得自己在笔记本上写：像是月亮。
　　可月亮到底是什么气味呢？她不知道。
　　气味是最难描绘的，比感情难书写得多，气味里藏着回忆的脉络，让人顺着它摸索到当时跳动的鲜活。

　　她笨拙地向后退，眼神躲闪着，只摇摇头。
　　江荀抱歉地颔首示意，然后拿着水杯往一旁拐去。

　　教学楼的走廊空旷寂静，下午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周围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江荀课桌上一支冰棒孤零零地躺着，没人知道有谁来过。

　　她心底的汹涌像是楼角处那簇密密麻麻的苔藓，生命力旺盛，堆在阴暗处，遇见阳光便会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