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停驻》吾纸

9、公交

　　最后由于奶茶店门口实在太多人排队了，宁安也没有请徐行舟喝到奶茶。

　　送宁安到家后，徐行舟接到周屹的电话，对方说研究里自己负责的部分有数据出了点问题，需要和他当面交流。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虽然周屹平时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他与徐行舟一样，也是A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两人同在A大著名的计算机软件研究所里。
　　周屹将他们两人自封为“计院双煞”，徐行舟听到后整整一周都没在个人项目上帮过他。

　　当徐行舟赶到的时候，周屹已经坐在店里喝一杯美式了，面前则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坐到周屹对面的位置上，“出什么问题了？”

　　周屹正要把面向自己的电脑屏幕转给徐行舟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皱眉仔细看了看徐行舟的衣服。
　　“看什么？”徐行舟见周屹迟迟没有
　　“不是，你扣子上的是什么？”他指指徐行舟翻领上衣上的两颗纽扣处。

　　徐行舟不解，低头看去，发现衣服第二颗扣子上缠了一根黑丝，原本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他意识到这应该是宁安的发丝。
　　伸出手将扣子上的头发解下来时，好像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手上的触感，和飘散风里的淡淡香味。

　　“这是根长头发吧徐行舟？！”由于在公共场合但又抑制不住心里的震惊，周屹压着声带激动地问话，像是嗓子嘶哑后还要努力说话的声音。
　　“嗯。”徐行舟没否认。

　　“——”
　　“不是，你承认了？这是女孩子的头发？在你衣服上？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周屹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没有女朋友。”徐行舟扶额，“还要不要讨论问题了？”
　　周屹像是没听到他的第二句话，“那是谁的头发？”
　　“……”
　　“不是女朋友，那谁还能把头发缠你衣服上？难道是上次那个孩子他妈？”
　　“……”徐行舟眉头一跳，“你再不问我就走了。”

　　周屹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悻悻作罢，开始给徐行舟讲起研究数据的事。

　　——

　　周六，楚家。

　　宁安按了门铃后是楚云朵来开的门，楚云轩也正拿着游戏机走下楼来。平时到楚家总能见到徐蕴，有一次还见过楚父，奇怪的是今天别墅里似乎只有楚家姐弟两人，连保姆张阿姨都不在。
　　“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吗？”宁安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楚云朵说今晚他们的外公外婆会来家里，徐蕴要亲自下厨，所以和楚父、张阿姨一起出去采购了。她说话时却满脸愁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还不等宁安问她，楚云轩就在一旁插话：
　　“还有表哥也要来。”
　　楚云朵附和：“嗯，听说表哥马上就要回学校了。”

　　宁安脑袋空白了一瞬，“A大要开学了吗？”
　　“好像说是研究所里有什么事吧。”

　　宁安觉得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
　　从第一次认识他，觉得两人之间有过这样一次交集就够了，再后面又希望如果能再见到他一次就好了，真的再见面后又渴望能有更多次……
　　就像补习结束后，楚云朵问她要不要一起做点心饼干，她答应了，想着再待久一点儿，会不会就能等到他来呢。

　　做饼干的过程中两人都手忙脚乱，甚至宁安还拿出了手机当场搜索制作教程，花了比正常制作饼干的时长更多的时间。但是即便如此，到了下午四点多，饼干也出炉了，想要等的人依旧还没有到。
　　徐蕴也早在厨房开始做饭了，宁安不好意思再继续赖在别人家中，拿着楚云朵给她打包好的饼干离开了楚家。

　　宁安郁结，越发觉得昨天的见面和靠近像是最后的一个美梦。

　　……

　　在宁安离开后没一会儿，徐行舟开着车带徐家老夫妇到了楚家，提前收到消息的一家四口正在门口等着他们，楚云朵亲切地跑上去抱着徐老夫人的手臂撒娇。
　　“行了行了，快让爷爷奶奶进来。”徐蕴虽然嘴上这样说着，秀丽的脸上却是无奈又宠溺的笑。

　　几人进门后，都听到屋内传出嗡嗡的振动声。
　　楚云朵立即反应过来，在大理石吧台上找到了宁安的手机，拿起时对面已挂断电话。
　　“是安安的手机。”

　　“她刚走？”徐行舟开口问道。
　　楚云朵刚点头要回答，徐行舟就继续和她说：“给我吧，我去找她。”

　　从楚云朵手中接过宁安的手机，徐行舟刚要出门就被徐蕴叫住。“行舟，晚点可能会下雨，你拿把伞出去。”
　　“好。”他拿过伞，快步走出了门。

　　路上，宁安的手机又有过几次来电，徐行舟看到备注是“鱼儿”，电话背景是宁安和另一个长相精致的女生的合照。
　　在对方第四次契而不舍的来电后，徐行舟接听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向对面解释情况，就被对方的质问先给堵住了，等对面问完话他才开口：
　　“你好，手机现在不在宁安手里，有事的话可以等会儿再联系。”

　　“！”李渝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惊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立马干脆地挂了电话，“好的，再见！”

　　另一边。
　　宁安走到公交车站，想拿出手机提前准备好乘车码，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做饼干时放在了桌上，然后就一直没有再拿起。
　　她认命地掉头往回走。

　　天色渐渐暗下，不同于太阳西下，这时的天空像是压在人头顶一样，快要下雨了。

　　宁安走到距离公交车站几十米外的时候，就看到了徐行舟，在灰蒙的天空下，川流不息的车道旁，他一步步地走向自己……

　　两人走近后，徐行舟将手机递给宁安，“有个女生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接了一下。”
　　宁安打开手机，发现是李渝给自己打的电话，“她有说什么吗？”
　　徐行舟只当她是问对方有没有说明打电话的来意，“没有，我让她等会再联系你。”

　　宁安答好，目光落在徐行舟纯色上衣的商标上，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对他离开安和市去京都念书的道别吗？也许人家觉得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却要小题大做地特地告别一番……

　　静默两秒，宁安就见不远处她要搭乘的那辆公交车正在轰隆隆地驶来。
　　不如就像平常一样吧。
　　她抬头对徐行舟说自己要去赶公交了，不等他回应，像是生怕自己赶不上车，朝他挥了挥手后就立马转身向车站跑去。

　　路边的店铺因为天色的阴沉都纷纷亮起了灯，少女在阴暗交接处奔跑的背影如林间小鹿般灵动，明暗变化似月光与树影交错。
　　公交车缓缓进站，原本轰鸣的发动机声随着车子的停驻在一阵泄气般的声音后隐没了下来。

　　一滴水落在了徐行舟的额头上，他抬头看了看天，下雨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把伞，随即向前迈开了步子。

　　-
　　宁安上了车，司机按下按钮，车门关上了，所幸这班公交平时搭乘的人并不多，即使是在周末傍晚，车上依旧有很多空位。
　　扫过码后宁安在靠近前门的三连座坐下，旁边的两个座位还空着，对面坐了两位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正在共同看一部手机聊笑着。

　　车子在关上门后刚起步了只大概几米便又停了下来，应该是有乘客刚赶上来。
　　宁安正打开微信给李渝发消息，没有关注前门发生了什么。

　　李渝没有回复，宁安的手机屏幕就突然被一个长形物品挡住——是把深蓝色的折叠伞。
　　握着伞柄的手在深色伞布的衬托下更显白皙，手背上几道青筋微微凸起，彰显着力量。

　　宁安呼吸一滞，顺着对方的手抬头看去，果然是徐行舟。
　　他正笑着看向宁安，头顶的白色灯光照着他的头发，好像氤氲着湿气，原本纯灰色的纯棉体恤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深色痕迹。
　　宁安这才意识到车外已经下起了雨。

　　还没等她问，徐行舟就开口说：“刚刚忘记了，给你带的伞。”

　　宁安下意识地接过雨伞。

　　“其实没关系，下了车就离我家很近了，不用你特地再送……”宁安刚想叫他快点下车，免得车子发动就不能再下了。
　　结果一探头就看到车门已经关上了，司机重新发动车子开上了正道，朝着前面的绿灯路口快速驶去，整个动作极其流畅迅速。
　　司机大叔还不忘提醒到：“小伙子，不要忘了付钱啊！”

　　“……”宁安语塞，她抬头看向徐行舟，抿着嘴眨眨眼睛，无声问他要怎么办。
　　“我没带现金。”徐行舟低头看着宁安，说完就在她右手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宁安意识到他这是向现状低头了。

　　“怎么用手机乘公交？”徐行舟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清隽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一丝迷茫的神情。

　　“？”
　　宁安震惊了一秒后，想到对方虽然是个高材生，但更是个富家子弟，估计极少乘坐公共交通。
　　看他这个样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宁安定定神，扯回自己飘远的思绪，向徐行舟伸手，示意他将手机给自己，“我来帮你搞吧。”
　　徐行舟也不忸怩，直接把手机放到了宁安手里。

　　手机上似乎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宁安感觉这温度顺着自己的手直接蹿上了脸颊。
　　察觉到徐行舟的视线，宁安生怕自己真的脸红被发现，手上淡定地操作着，为了缓解气氛存心调侃：“想不到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还搞不定这个呢。”
　　徐行舟背靠着车座靠背，侧过头看着宁安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也不恼，反而笑着，“乘的少，以前也都是用交通卡。”

　　伴随着从淅淅沥沥到瓢泼而下的雨，原本车窗上只是凝着水珠，蜿蜒了多道水珠滑落的痕迹，而现在则像是挂了瀑布般，水流不止。
　　手机屏幕盈盈的光照射在宁安的脸上，眼下的皮肤透着些粉，倒显得整个人更加娇俏了些。
　　徐行舟始终笑着，眼底似盛了湖水般波光粼粼。

　　宁安没一会儿就搞定了，刷卡机就在她一米开外，所以她也就直接起身帮徐行舟付了款。
　　把手机递还给他后，她看向窗外丝毫不见停的大雨，皱着眉问要怎么办，只有一把伞。对方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说送她到家了自己再回去。

　　得知可以和徐行舟一路，宁安的心里翻涌起了浪花，但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徐阿姨亲自下厨，你不赶回去不要紧吗？”
　　徐行舟把玩着手机，哂笑一声，“你吃过一次我姑姑做过的饭，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
　　宁安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吐槽徐阿姨的手艺。她摸摸自己的鼻子，怪不得楚云朵说徐阿姨要自己做饭时会是一脸担忧和害怕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是要恭喜你碰巧脱离苦海了？”
　　她转头看向徐行舟，即使对方和她一样坐着，她的视线也不过平及对方的肩膀，依旧需要她微仰起头才能对上目光。
　　徐行舟没有说话，朝宁安耸耸肩，眉头微挑，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
　　两人没再说话。

　　大雨倾盆，车窗和车辆外壁都被雨水覆盖，这辆公交车倒像是被层层雨水笼罩起来，与外隔绝，车顶被雨拍打的声响格外清晰，车外偶尔的鸣笛声却像是被雨幕削弱了般，传人宁安耳朵里已是朦胧的嗡嗡几声。
　　整个车厢只余后座一个男性通电话的声音，好像是在聊工作，说着一堆宁安不了解的专业术语，对面的两个女生不再笑闹，只交头接耳地轻声说着话，偶尔夹杂几声似乎是羞恼的笑骂声。
　　车顶的白炽灯由于灯罩的积灰，灯光昏昏柔柔的，照得宁安的眼睛有些迷糊，雨水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皂角味悄然触动着她的嗅觉，又想起了那次近距离接触。
　　宁安逐渐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徐行舟意识到身边的女孩安静的过分，垂眸看去——

　　宁安双手小臂交叠，抵在并拢的腿上，手上还抓着雨伞和手机，帆布包则被放置在腿上，被小臂压着，背部下半部分倚靠在椅背上，上半部分则前倾着，修长的脖颈由于她正低垂着头而展露无遗。
　　她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呼吸绵长而轻柔，随重力落下的碎发轻拂着她的嘴角，侧脸宁静安逸。

　　这个样子倒是更符合她的名字了，徐行舟眉眼舒展，唇角微扬，只静静地看着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