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停驻》吾纸

10、愿望

　　这份安静被突然走到面前的女生打破，是原本坐在对面的两个女生之一。
　　此时她正双手将手机攥在胸前，细看还能看出在微微颤抖，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却目光如炬地看着徐行舟，她的朋友则一直在背后戳她，示意她大胆开口。
　　“那个……我能……”

　　女生刚开口，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整辆车猛地向前倾。
　　徐行舟本就关注着宁安，看到她原本放松的身体随着惯性向他这边倒去，立马伸手用手掌抵住她的额头，借力避免她倒下。

　　宁安本就睡的浅，在车子刹车前倾时就已醒了过来，只是还没等她自己控制住即将歪倒的身体，就被一双手撑住了，这双手很大，覆盖了她的额头，手上的温度也传到了她的皮肤上。
　　由于刚睡醒，她的意识还有些迷糊，眼睛也茫茫然，只看见身边的人收回手，然后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给这雨天又平添几分凉意。
　　“有事吗？”

　　宁安还以为徐行舟是在对她说话，只觉得他的语气过于平淡。意识已完全回笼，她侧过头刚想开口，才发现徐行舟面前还站着一个女孩，看到对方紧张的模样，宁安立马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

　　女孩的目光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宁安，小声开口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宁安被惊得差点站起身，连忙摇头否认。
　　虽然知道女孩问这个问题的意图，知道给了否定回答后对方会做什么，但宁安没办法，只能转头不再看他们，假装置身事外。

　　女孩见状舒了口气，转向徐行舟，深呼吸，“你好，可以加微信认识一下吗，我……”

　　“不好意思。”
　　没等对方说完，徐行舟便开口道，说话时他看向那个女生，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很平静。

　　宁安偷偷抬眼，见女生涨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像蒙了层雾气，道歉后立马拉着朋友坐到车厢后面了。
　　目睹了一场拒绝搭讪的戏码，宁安顿觉尴尬，索性揉揉耳朵，将头转向另一边。

　　“还有几站？”

　　“下下站就是了。”
　　宁安见徐行舟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也就定了定神。忽然，手里一直抓着的伞被抽走，她侧头，看徐行舟正解开伞上的粘贴条。
　　“你来撑伞？”她问。

　　徐行舟挑眉笑道，“不然你来？”

　　宁安看看他坐在椅子上还依旧能踩在地上的长腿，再看看自己只能踩在一层台阶上的腿，撇撇嘴，不再说话。

　　后车厢传来断断续续的讲话声，虽然刻意压着嗓子，但声音依旧逐渐尖锐起来，宁安下意识向后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刚才那名女生的朋友，见对方好像要转头看过来的样子，宁安立马收回了目光。

　　很快，公交车播放了到达目的地的语音广播。
　　徐行舟先撑开伞下了车，宁安紧随其后，站在后门的黄色踏板上想走进伞下。

　　突然，背后受到一股推力，刚踏出去的右脚踩空，从踏板直接落到了积满雨水的马路上，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左脚还在踏板上别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向路缘石跌去。

　　“——”
　　都来不及叫出声，一只手伸了过来，手臂挡在她的脖颈下方，手掌握住她的肩膀，宁安感觉自己的锁骨被压得生疼才堪堪稳住了身。

　　徐行舟见宁安几乎是要摔下车，也顾不得撑伞，直接伸出手去挡，同时他也意识到宁安这一摔并不简单，看宁安差不多站住后，抬眼看向车内。

　　后门边上坐着的女生正收回对宁安恨恨的目光，面上一副作恶失败后的遗憾的表情，并无任何悔意，注意到徐行舟的目光后视线与他对上，发觉从上车后一直言笑晏晏的男生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对剑眉下压使得眼睛更加深邃，女生莫名觉得寒意阵阵，那双墨色的眼睛明明像死水一样沉静，令她感到有些窒息。
　　她的朋友从看到他上车后就心动不已，她便怂恿她去要微信，可是男生拒绝她朋友后，转头就对否认两人是情侣关系的邻座女生笑脸相迎，她便认为这个女生是故意否认关系让朋友出丑。碰巧她坐在靠近后门的座位上，身边的朋友还红着眼，她看到对方正要迈开步子走下车，一时气不过，直接推了她一把。
　　就在女生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拎下车时，司机好像没注意到后门发生的事情，关上了车门，启动车子汇入了车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这边，宁安终于站直了身，徐行舟收回手，将雨伞遮到两人头顶，两人一起踏上人行道。

　　宁安低头看看自己被积水浸湿的板鞋，还有被溅起的水沾染的裤腿，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没有真的摔下去，否则就不是裤子和鞋子脏的问题了。
　　随即她想起走到车后门时看到的不善的目光。

　　“是那个女生的朋友推的我。”
　　“嗯。”

　　“因为你不给她朋友微信。”
　　“嗯。”

　　“又不是我拒绝的。”
　　“嗯。”

　　“……你只会说嗯吗？”

　　“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拒绝她。”

　　宁安听出了徐行舟语气中的笑意，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但也明白自己没立场对他的桃花发表意见，只好轻哼一声。

　　徐行舟见宁安不再说话，垂眸看她正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裤腿上也是斑驳一片，也不再逗她，“嗯，是我连累你了，你要什么补偿？”

　　这次对方的语气虽仍是带着哄人的味道，但是软和真诚的，宁安不想放过这个加深两人之间羁绊的机会。
　　“暂时想不出要什么补偿，你先欠着吧！”

　　“行，那就记着我欠你一个愿望吧。”徐行舟也不做他想，就顺着宁安的意思应下了。

　　-
　　车站距离宁安家的店铺不远，两人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了。

　　在走近店门时，宁安对徐行舟说这是她妈妈开的店，还说他如果不回楚家吃饭的话，可以在店里吃，她妈妈做的牛腩面可好吃了。
　　可是刚说完转念一想，又担心他会不会吃不惯小店里的食物，想开口说算了，就听身边的人一口答应下来。

　　宁安侧过头看左手边撑着伞的人，依旧是一副微笑着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只一眼，宁安就回正了目光。
　　看来他对吃穿住行这些事并没有什么高要求。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店门口，宁小琴刚收拾好一桌客人刚走留下的残羹，宁安出声叫她，宁小琴听到女儿的声音，直起身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了上去。
　　这时徐行舟也收好了伞，朝宁安走近了一些。
　　宁小琴看到女儿身边站了个高大的男生，看着不像是宁安的同学，便用眼神询问宁安对方的身份。

　　“妈，他是我做家教的弟弟家的表哥。”
　　徐行舟也接着向宁小琴问好。

　　宁安见宁小琴还欲问些什么，直接将她往店里推，直说肚子饿了，要吃她亲手做的牛腩面，路过刚收拾好的桌子时她直接将手机和帆布包一股脑地放上，示意徐行舟快来坐下。
　　徐行舟见她不想让母亲多问，也不多管，对一旁的宁小琴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施施然坐下了。
　　宁安见状就继续推着宁小琴进了后厨。进了厨房，宁小琴轻轻拍掉宁安搭载自己肩膀的手，问两人怎么会一块儿来的。宁安只好给她讲了事情经过，只是忽略了自己在车上被人推这件事，然后又磨着她做两份面条。
　　一旁的厨师杨叔知道宁家母女的境遇，见宁安不仅模样好性子乖巧，有空就来店里帮忙，而且听说学习成绩也优秀，对宁安格外关爱，立马帮腔。

　　店内，徐行舟正坐在白色餐桌旁，无所事事地看着桌上的亚克力菜单立牌，突然宁安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锦鲤本鲤】：灰姑娘在吗！我跟你说！我碰到一个和你王子一样……

　　徐行舟眉头一跳，收回目光，宁安也刚好从后厨出来，她走到桌前将先前一股脑放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放到靠墙的椅子上，然后坐到徐行舟对面的座位上。

　　见宁安坐下后点亮手机，徐行舟开口：“我看到你收到的微信消息了。”

　　宁安刚打开和李渝的聊天界面，只瞥到灰姑娘、王子这几个字样，突然听到徐行舟的话，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又被口水呛到，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徐行舟垂眸看她，薄唇微抿，眉目沉稳严肃，“你还在念高三，不要早恋。”

　　宁安原本还怕他猜出自己的心思，心脏跳得快要贴到胸腔，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在和别人恋爱？还教育她不要早恋？
　　她本能地反驳：“我没有……”

　　徐行舟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低着头，又悄悄抬眼看自己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是个严肃古板的家长在教育孩子，不知是不愿接受这样的身份，还是觉得刚才过于严肃，他伸手屈指揉揉太阳穴，微叹，“算了……”

　　宁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说话了，一边庆幸没被他发现心思，一边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孩，也只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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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杨叔捧着两碗面条出来，两人之间的沉默才算被打破。

　　宁安从筷桶里抽出两双筷子，用纸巾上下擦拭后再递给徐行舟，“你吃香菜和香葱吗？要不要加点？”

　　“都不吃。”

　　“好巧，我也是！”宁安闻言立马附和，然后嗦了口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徐行舟勾唇笑了笑，没说什么，也用筷子挑起了面条。

　　等两人吃的差不多时，徐行舟的手机响了。
　　“哥！你怎么能临阵脱逃！”电话刚一接通，就连宁安都清晰地听到对面楚云朵的抱怨。
　　“留给你们享用，不好吗？”
　　对面的声音小了下去，徐行舟也只是草草回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见对方已搁下筷子不再拾起，俨然是用餐完毕了，宁安也不好意思让徐行舟看着自己慢悠悠地吃面，立马埋头苦吃，将碗里的牛肉和面条塞进嘴里。

　　杨叔正要去店门口搬运由于暴雨而延迟到货的调味品，看见宁安一副恨不得把头埋碗里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安安啊，吃这么快小心噎到，肚子再饿也别急啊，不够吃咱后面多的是。”

　　宁安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抬起头连忙摆手，直说够了。

　　徐行舟轻哂，“我不急，你急什么。”

　　宁安撇撇嘴，知不知道既要吃得快又要保持吃相优雅，很难的！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行舟，看他两腿交叠，左手随意摆在腰侧，右手握着手机划拉的样子，好像确实没急着走？

　　“灰姑娘，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徐行舟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甚至连眼都没抬，如果不是听出是他的声音，都不知道是他在说话。

　　“……”宁安选择性忽略这个称呼，“A大。”
　　说完又觉得两个字好像过于简略，又补充到：“它的法学院是国内顶尖了。”
　　这是她早就定下的目标，只是碰巧和他是同一所学校罢了，但是尽管如此，宁安还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看着面前的少女憧憬而坚定的眼神，徐行舟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想学法？”
　　宁安点头肯定。
　　“那就明年此时，A大见了。”徐行舟不复原先放松的姿势，挺起身靠近桌面边缘，目光沉沉。

　　宁安看着他突然凑近的脸，即使两人之间仍有一定距离，她依旧遭受到了暴击，直挺的鼻梁从山根处就格外突出，显得他的双眼更加深邃锋利，哪怕背景是普通甚至简陋的人声嘈杂的街边小店，他依旧绝世独立泥而不滓。

　　明年此时，
　　A大见…

　　“走了。”徐行舟一边起身一边抬手，整个手掌轻碰了一下宁安的颅顶，转身向门口走去。

　　于是，宁小琴刚从后厨出来，看到的就是男生伸手碰了女儿的头，起身后对上自己的目光还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要离开了，而自己女儿的背影则停滞了两秒后才紧跟着男生站起了身。
　　一桌客人喊着要结账，宁小琴立马收回陷入沉思的目光，过去招呼客人。

　　门口。
　　夏末秋初的一场暴雨退去，空气被洗涤得格外清新，徐徐微风中也带了丝凉意。
　　送走徐行舟后，宁安给李渝打了电话。

　　- 姐！妹！他和我说A大见！A大见！
　　- ……
　　- 你怎么不说话！
　　- 以前我们约好考A大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激动？
　　- ……哼
　　- 还有，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 ……
　　- 塑料姐妹，再见！

　　被李渝狠狠挂断电话后，宁安才心虚地重新点开两人的聊天界面，吃饭前刚想看消息被徐行舟一句话打断后她就再也没打开过手机，发了好几张跪地求饶表情包后李渝才高冷地回复了她。

　　回到店里，宁安见宁小琴正在收拾餐桌，也走过去帮忙。
　　“送人走了？”宁小琴一边叠起桌上的碗盘，一边问道。
　　宁安嗯了一声，等着母亲的下一步问话，但是直到收完桌子宁小琴都没有再问什么，宁安略带疑惑又放下心，看来是自己心里有鬼才担心母亲会多问。

　　默认此事已经在宁小琴那翻过篇了，宁安也放松不少，拿起还放在餐椅上的帆布包，走到收银台后开始伏案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