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停驻》吾纸

8、靠近

　　老赵回来后果然把最闹事的几名学生批评了一通，看到英语课代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才想起学生们课后还要做英语听力练习，这才作罢，双手扶在皮带上，离开了教室。

　　半小时后，练习结束。值日生们开始打扫卫生，其他同学开始陆陆续续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安安，我晚上有事，家里人已经来接我了，先撤了哈！”王子萱提起她早早整理好的书包，哗啦一下把椅子塞到课桌下，急急忙忙就要走。
　　宁安刚对她说完再见，她就已经跑出教室了。

　　几分钟后，宁安和杨静雯以及另外一名女同学一起走出了教室，她们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魔兽出击里的一个操作问题，宁安作为老玩家忍不住说了几句，就被她们抓着一起走，让她再详细讲给她们听。

　　高三教学楼一共有五层楼，十三班在最高层。三人一起走到二楼和一楼之间的连接平台的时候，楼梯上方有人叫住了宁安。
　　听出了是杨宇的声音，宁安再次被无力感压垮。自从上次她直接挑明问他后，他就没再来找过自己了，还以为对方就此放弃了，结果现在又……

　　果然，下一秒杨宇就走到三人旁边，手里还抱着一颗篮球。
　　他看向宁安，说：“宁安，学校附近开了家奶茶店，我请你去喝吧！”
　　注意到宁安身后还站着两名班里的同学后，他又挠挠头，“我请你们三个一起喝吧？”
　　杨静雯她们见状，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连忙摆手说不用，和宁安道别后就先走了。

　　宁安一边下楼，一边回答：“我不怎么喝奶茶，你也不用请我喝。”
　　下了楼梯，杨宇还跟在身后，“那你喜欢喝什么？”
　　宁安抓狂，刚要回答——

　　“宁安。”一道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安有些惊讶，这是徐行舟的声音，她转过身。

　　徐行舟正轻靠在楼梯口旁的墙壁上，双手抱臂，看见宁安回头看到了他，才站直了身，走到她面前。

　　杨宇在徐行舟叫住宁安后，也转身看到了他，发现是刚刚在教室里讲话的学长。
　　“你们认识吗？”他问。

　　“我是她哥。”徐行舟微微低头看着杨宇。

　　虽然杨宇已经是一米八的身高了，但是在徐行舟面前仍是矮了一些。他看到徐行舟的眼神，莫名觉得有种无形的压迫感，默默把它定义为是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欲。
　　“哦…哦！你是在等宁安一起回家吗？”没有回答，杨宇也没等人回答，“那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就跑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哥…”宁安嘟囔。
　　才不想把你当哥哥，更不想你把我当妹妹。

　　徐行舟听到了，轻笑，“不然呢？如果说我们不熟或者我是你朋友，他说不定还要继续请你去喝咖啡。”
　　“……”宁安决定勉强接受他的解释，“你都听到了啊？”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一群群学生从他们身旁走过、跑过，各种嬉笑吵闹声充斥在耳边，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让宁安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异空间，只有他的声音能够真正让她听见。

　　静默了几秒，突然徐行舟开口问道：“他就是杨宇？”
　　“——”宁安震惊，睁圆了眼睛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他是杨宇？”
　　徐行舟云淡风轻地回答她：“楚云朵给我看了你的朋友圈截图。嗯，就是问怎么拒绝他的那一条。”

　　“……漏屏蔽了。”

　　徐行舟伸手轻轻拍了拍宁安的脑袋，“直接和他说清楚吧，只要对自己造成了困扰，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你都会这样吗？可以不留情面地拒绝？”宁安慢下了脚步。

　　徐行舟干脆停下，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眸能使人悬溺其中。

　　“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我。”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带任何表情，嘴角抹平，眼神沉静，只是看着她。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像被隐去了一样，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这一刻，宁安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一点徐行舟真正的样子，虽然只是好像，也只是一点点。

　　“行了，走吧。”徐行舟低声道。
　　宁安刚想往前迈步，就见他把手掌伸到了自己面前，手指自然向上弯曲着，像是在向她讨要什么。
　　“？”宁安疑惑地看向徐行舟。
　　“书包给我。”

　　“哦。”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宁安卸下肩上的书包，把书包拎带穿到了徐行舟的指间。
　　他勾起手指接过后，就自然地将书包单肩背着，“走了。”说完就迈着腿往前走了。

　　高大劲瘦的男生穿着一件白色翻领上衣，右手手腕上佩戴了一只黑色运动风手表。而此刻他的右手正抓着他背在右肩上的书包肩带，还是一个深红色的书包。
　　宁安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违和好笑，但是心里像是一个长久封闭的房间突然被人凿开了一道裂缝，从中送来了久违的阳光，只要一点就够她欣喜好久。

　　徐行舟见宁安并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到她伸直着双手，将手指摆成相机的样子，正对准着他。
　　他哑然失笑，“你在做什么？”
　　宁安收回手，“你这样还挺像一个背着女儿书包的老父亲。”
　　“不想当妹妹，想当女儿？”徐行舟气笑。
　　“可以啊，反正我也没爸爸。”

　　“……”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宁安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又一时嘴快，立马转移话题——
　　“好吧，说实话，是觉得好像看到了你上学时背着书包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的眼睛一亮，“说起来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公告栏上的照片？”

　　徐行舟想，自己的照片能有什么可看呢，但是一看到宁安闪着光的弯如月牙的眼睛，拒绝的话就难以开口，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由着她带自己去看自己的照片。

　　就像……
　　就像明明是打算拒绝老赵的邀请，但在电话那头听到她的名字后，就脱口说了答应。

　　宁安始终走在徐行舟前面半米，要给他领路，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徐行舟也是认路的。

　　“对了，我听到你和老赵说有事先走了，但是怎么一直在楼下站着？”
　　“不想再被他拉着谈话而已。”他抿唇，“来都来了，正好送你回去。”

　　宁安一听到他说的后面几个字，笑了，“你知道做人的几大原谅吗？”她掰着手指一一给徐行舟列举，一边说还一边配合着做相应的动作和表情，“来都来了，还是孩子，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少女秀丽的五官被她挤压成各种模样，扎着马尾辫而露出的耳朵此刻泛着粉红。

　　徐行舟喉间发出几声低笑，“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网上冲浪看来的啊！”

　　“哦！那云朵呢？还有云轩，不等他们吗？”
　　“……”徐行舟眉头一颤，“他们早就跑出去玩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那块公告栏前。
　　这边依旧和宁安之前来时一样，杂草和杂物争相冒头。附近的操场和篮球场上，篮球落地弹起的声音和男生们激烈的叫喊声依旧不断。

　　宁安有些心虚，毕竟她隐瞒了自己来看过这件事，并且还留了照片在手机里，只好努力装作没有来过的样子，假似寻找一番后，将照片指给徐行舟看。
　　徐行舟这会儿倒也是认真地看了自己的照片，发现已经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没有想起自己当时的三好学生荣誉？”
　　“……忘了。”
　　宁安一副懂了的模样，右手摸摸自己小巧的下巴，点点头，故意沉着声说话，“看来是拿过的奖太多了，小小一次校三好学生实在是微不足道。”
　　“嗯，确实。”徐行舟配合着宁安，答道。

　　他的视线落在公告栏上，肩膀清瘦而又宽阔，一手扶着书包肩带，一手自然地插在口袋中，如果说他整个人像是寂静山间里月光下的松柏，干净挺拔，遗世独立，那么此刻清隽面容上的笑意就是清晨的露水，虽然带着夜里的丝丝凉意，但又闪烁着白日的光辉。

　　“这样看来，你现在好像和照片是有点不一样了。”宁安也没有等徐行舟回答，沉吟道：“不光是外表上有点变化，当时照片里感觉更冷淡一点，看着在笑但实际又没有笑。”
　　随后目光又移到本人身上，“现在好像……”她思考了一秒，“是真的在笑。”

　　徐行舟闻言，难得愣怔了一下。

　　宁安没注意他的变化，只觉得自己像是说清了，又像是没说清，抱着一点点私心，正经地说到：“你站这儿，我拍张照给你看看？”
　　好吧，她承认不是一点点私心，就是全部出于私心。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如鹤如松般的少年人，还有照片中完全青涩却表情沉静的模样，当他们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绝对是值得收藏的画面。

　　徐行舟依旧是原先的动作，只是转过身背对公告栏，稍稍将头靠近了公告栏一些。
　　“拍吧。”
　　宁安这才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我把照片发给你吧？”宁安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徐行舟，让他看刚刚拍的照片。
　　徐行舟上前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却并没有细看手机上的照片。
　　“可以，微信上发我吧。”
　　“！”宁安一顿，“……好。”

　　发送了好友申请。
　　竟然真的加上了微信，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天晚上就收到李渝推给她的微信名片，那时的她完全不敢想还能和他有联系，也绝对想不到之后有一天能真的顺理成章加到他的微信。
　　她希望此刻能吹来一阵风，好让她的心和身体不再那么发烫。

　　……

　　几个男生的嬉笑打闹声由远及近，并不是从操场传来，而是在朝他们这边走近，声音愈发清晰，宁安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一眼。
　　透过操场与这片废弃地之间的小树林，她看到杨宇正耍着手里的篮球正在从操场那边走过来，几个同行的高个子男生和他一样都是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其中几人还将短袖挽到肩膀，校裤也卷到膝盖上方，勾肩搭背，笑声肆意。

　　宁安并不想让杨宇看到自己，但是这块地方虽然杂物堆积，可是并没有地方可以遮挡住她。
　　看到那群男生离这边的路口越来越近，她立马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徐行舟的手臂，拉着他转身，让他背朝路口，试图用他的身体来挡住自己，再深深地低下头，这样即使路口有人朝这边看，也看不到她的脸。

　　就这样过了十秒，男生们的声音好像逐渐变小了，宁安想探头去确认这群男生是否已经走过这个路口。
　　刚欲抬头，只微微仰起一点幅度，耳边就附上了一双温热的手，手掌擦过她的耳朵，指尖穿过她的发辫，落在她的后脑，她感受到来自掌心的力量将她本欲偏转的脑袋按回原位，甚至还要再靠近他一些。
　　“不想被看到就不要抬头。”徐行舟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
　　这时，宁安才意识到自己和徐行舟靠得有多近，自己的手还抓在他的手臂上，手指尖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皮肤肌理，头只要再往前一些就几乎能碰到他的衣服。

　　风从小树林中穿过，宁安好像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碎发被风吹得在她脸上乱舞，可她却一点都不敢动。怕真的靠他太近，也怕动一下这种安静就会被打破。

　　徐行舟刚开始被宁安拉住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就顺着她的力量和方向转过了身，站定了之后，看小姑娘低着头拿他当遮挡物的模样，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葱白的手指还紧紧握着他的小臂，对向他的头顶发窝上翘起几根头发，乌黑的发丝上若有似无的香味……都扰乱着他的神经。

　　断线了几秒后，他缓过神，侧头看向路口，一群男生里果然有杨宇在。
　　在杨宇碰巧看过来的时候，徐行舟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没有躲避。在感受到宁安的动静后直接伸手不让她抬头，更准确地说，是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既然她狠不下心拒绝，那就帮帮她好了。

　　……

　　“他们走了。”

　　整个过程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宁安却觉得是在太过漫长了，心脏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剧烈跳动。听到徐行舟的话后，她立马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在抬头的时候头皮有一下刺痛，好像是被扯断了根头发，她没有在意，径直就走了。
　　“为了感谢你给我当人肉挡板，我请你喝奶茶。”
　　徐行舟跟上她，“不是说不喝奶茶吗？”

　　“……”
　　“我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