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溺雾

14、第七章

　　江以添佯装拿起手机回信息，点开了个事先安装在手机的程序。

　　要是半小时后没取消掉，系统就会自动编辑求救信息发送给警察局，并且开启录音录像模式。

　　自己没权没势，但好在是个小网红，有一定的网络影响力，要是谢云敢下手，他就有手段能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将舆论最大化。

　　但谢云知道了什么，突然在半路拐了个弯，将车开去医院。

　　他停稳后，长腿一跨，下车，快步过去替江以添开了门。

　　谢云单手抵在车框上等着江以添出来，垂眸看了看他，等人出来。

　　江以添握着手机的指尖紧到发白，微眯着桃花眼，警惕地盯着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谢云低声问：“走？”

　　江以添清楚谢云中文差，不知道他究竟想说的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决定先不轻举妄动，看看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都等待着对方先踏出第一步。

　　谢云发现江以添就只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心底咯噔一下，以为是伤口恶化了，蹙着眉，拉起他的手仔细检查。

　　胳膊上全是血，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往下流，伤口本来好不容易结了痂，结果刚才一掐脖子，又裂开了，比最开始还严重。

　　刚才在开车，没注意到江以添的不对劲。

　　这人一路上都表现得特别正常，伤口的事一个字都没提，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时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已经淡化痛觉了么？这样的精神状态，很危险，说是疯子也不为过。

　　谢云呼吸陡然加重，难以言喻的怒火在血液中流淌，漆黑眸底越发阴沉。

　　这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江以添承受了这么大的身心折磨，连精神状态都出现了问题。

　　他沉了脸色，一言不发，俯身，亲手替对方解开安全带，而后指节从对方腿弯掠过，另手去揽他的腰，往上一带。

　　不乐意走，那就抱着过去就好了。

　　江以添看着他的手探向自己腰后，衣服被不小心带起，指节冰冷，腰间细腻的皮肤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轻抚，酥麻的电流瞬间从脊椎处直冲大脑皮层。

　　“嗯！”
　　他眼角被激得发红，嗓音都带上了娇腻，不像阻止，倒像是欲擒故纵的撒娇。

　　“……”

　　谢云动作瞬息间僵住，保持俯在他身上的姿势，一双向来没温度的漆黑眼眸，此刻沉沉，连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江以添见他胸膛不自然地起伏，讶异挑眉，笑了下。
　　他桃花眸微敛，眉目流转着暧昧的气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语调间带着轻浮拉丝的感觉。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抱着弟弟的情人？”
　　江以添将谢云的手摁在了腰上，薄唇轻启，眸底起了层戏谑：“你可以早点说呀，我没有不愿意。”

　　既然谢家长子也不过尔尔之辈。
　　那好办了。

　　还以为对方是性冷淡呢。

　　谢云：“……”
　　他指尖一带，顺势将人抱起，低声道：“你不是他的情人。”

　　谢云情绪没平复好，语气带着点微怒的意，他最恨旁人贬低江以添，就连江以添自己也不行。

　　他启唇，本来想纠正对方的话，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欺负江以添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不要成为其中之一。

　　江以添却是误会了，他很少见到谢云有这么外露的情绪，更别提向来平稳的声线带着压制的怒，一时半会有些讶异。

　　大家都知道谢苛跟他好上了，但很少人知道另一件事，就是谢苛跟他从来没有确定过恋爱关系。

　　谢苛喜欢他的脸，却看不上出身，不愿承认两人的关系，就抓着他缺爱这个性格弱点，仅仅用着施舍一点甜头，就引诱他为谢苛付出所有。

　　说到底，他们就只是朋友，连情人都算不上。

　　但谢云远在国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想必花了很多功夫远程关注着谢苛……
　　那就麻烦了，这两人的关系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水火不容，只是谢苛小肚鸡肠，容不下这个哥哥。

　　这么一推理，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谢云性子狠厉，能孤身一人在华尔街站稳脚跟，跟他的雷霆手段脱不了干系，但他前世却能在趁对方出国帮谢苛顺利地占据了大部分家产，并且没有遭到任何报复。

　　江以添清楚自己跟谢云之间的地位悬殊，即使他手段在高明，在谢云对付谢苛的时候，别说帮忙争夺家产了，他顶多在谢苛失败后保他的一条命。

　　他挑眉：“你倒是对这个弟弟很上心。”

　　谢云：“？”
　　他听见这话，顿了下，垂眸看了看他。

　　这是想哪去了。

　　江以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疑惑，追问的时机拿捏得恰好，没有那么刻意：“我听说过一些你跟谢家的渊源。谢苛可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不恨他吗？”

　　谢云抿唇，半晌吐了个字：“嗯。”

　　江以添：“……”
　　他问道：“那你会报复他吗？”

　　谢云认真地看着他：“这取决于你。”

　　江以添：“？”
　　又是什么奇怪的表达，不过认识一天，他还能决定这么大的事？

　　取决于你??解决你。
　　他自动给谢云替换了下词，发现顺畅了很多。

　　江以添默了会，看向医院，既然要解决自己，那来医院做什么，而且还是打算抱着他进医院，这是不小心弄死了方便收尸？

　　想说的话几乎是写在脸上了，谢云看了出来。

　　他简言骇语：“伤。”

　　谢云虽然惜字如金，但对江以添却是有问必答，绝不敷衍。

　　江以添看了眼他手心被玻璃扎到的伤口，还有脖颈上的红痕，还是觉得奇怪。

　　谢云想去医院，像江季安那群人会把他当玩偶一样反锁在车上，大摇大摆地走不就好了。

　　要他跟着，这是为什么？

　　等等……
　　谢云中文差劲，又刚从国外回来，肯定搞不定这些流程，所以要他帮忙。

　　他看了看旁边拍照的路人，腰间下垫着的掌心存在感愈发明显。

　　有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抱么？

　　江以添伸手揽住谢云的脖颈，毫无戒备地脑袋枕在对方肩上，姿态亲昵。

　　拍吧。
　　他很期待谢苛看见照片的表情。

　　医院没有暖气，江以添身子骨本来就差，现在冷得手指都有点没知觉了，他也不在乎，躺在对方怀中晃着腿，好不自在。

　　谢云轻轻地把他在医院的椅子上，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外套还残留着余温，盖在身上很暖和。

　　江以添蹙了下眉头，刚想将外套丢还给他，下一刻就见对方蹲了下来，伸手握着他冰冷的指节，暖意从相触的皮肤中传导过来。

　　“不要动。”
　　谢云认真地看着他，交代完，似是不放心，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他话总是很少，这样说十个字以上的情况少又少之，这次一口气说了八个字，可见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江以添顿了下。
　　他很少被当小孩子交代，一时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怎么去应，规规矩矩道：“知道了。”

　　谢云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己去地操作平台，挂号，拿药，然后带着他去诊室门口，全程没有让江以添插手的余地。

　　原本以为这是个娇气的公子哥，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定的生活能力，在英国呆了多年，却摸索清楚国内的机器设备，完整的将流程办下来。

　　江以添抬眸瞧着谢云，对方比起谢苛厉害许多，毕竟那个废物东西连挂号都不会。

　　当时到底是怎么看上谢苛的……还有，谢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还带他来做什么？

　　“请下一位患者江、以、添，来到3号诊室。”

　　江以添：“？”
　　他看向电子屏幕，确定不是听错了。

　　怎么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江以添看着向牵起他手的谢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是去给我挂号了？”

　　谢云看着他：“嗯。”

　　江以添真实疑惑道：“为什么呢？”

　　谢云手上也有伤，怎么不先给自己挂号？上一次有人这么照顾自己，是什么时候呢，已经久到没有任何记忆了。

　　江以添仔细想了想，发现可能想多了，应该没人给他挂过号。

　　谢云以为他是害怕了，拉着他起来，又不说话。
　　他没照顾过人，蹙着眉头思考半晌，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去安抚面前的青年。

　　江以添知道他中文差，也不催促，等着他组织好语言，给一个解释。

　　谢云半天憋了三个字：“别害怕。”

　　江以添又是一愣，似乎是明白刚才谢云的纠结了：“你？……算了，我不害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谢云点点头，带他进了诊室，只是至始至终都揽着他的肩膀，试图用肢体接触让他安心一点。

　　江以添看着肩膀的手，又抬眸看了看谢云，眼底复杂，但什么都没说。

　　他在里面的椅子坐下了，发现坐诊的是个外国青年，看着年纪不大，长得很好看，也很开朗，在用英语跟谢云交流。

　　这两人说话的速度过快，江以添在旁边听了半天，没听懂在说什么。

　　但他能看出来，青年医生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停下看了眼自己，就匆匆结束了话题。

　　青年医生站起来，两三步走到他面前，绅士地伸手在他面前：“If it's convenient, please let me check your hands.（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检查你的手。）”

　　他语调不像刚才跟谢云交流那样快，而是故意缓了下来，咬字很好听，是很标准的英伦腔。

　　江以添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皮肤上的伤口早已裂开，周围跟着红肿了一片，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有点感染的前兆了。

　　青年医生看着他无所谓的表情，如果不是丰富的理论知识支撑着，他几乎要以为这个人失去了痛觉。

　　但同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俯下身子，先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观察他的眼神，确定之后，转头与谢云对视。

　　谢云没有表情，也没有理会青年医生的眼神交流，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先治疗手部的伤口。

　　青年医生只能收回视线，打开手电筒，仔细检查着伤势。

　　半晌后，他收起手电筒，让护士先带着江以添去做了几个项目。

　　江以添在离开诊室的那刻，停下了脚步，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只是语速依旧很快，又是英文，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但依旧捕捉不了太多的关键词。

　　“他……问题……更严重。”

　　护士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身看去，发现江以添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专注地想什么。

　　“江先生？”

　　江以添只能收回注意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浅笑，自然的扯了个慌：“抱歉，我只是有点害怕。”

　　他表情拿捏的刚好，五官轮廓分明，此时看上去有点羞涩，桃花眼深邃，带着点惶恐的不安，像一只踏出未知领域的小猫。

　　美人不安的站在原地，拘谨而小心翼翼地望着对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人无条件原谅他。

　　护士想也没想就选择相信他，走过来安抚他：“我们待会就只有抽血这个环节会有痛感，别害怕，我会给你找抽血痛感最低的同事。”

　　“谢谢你。”
　　江以添见她下套，朝她笑了笑，不留痕迹的打探：“刚才那个医生跟谢云是什么关系啊，他们看起来熟的样子。”

　　他这张漂亮带有极强蛊惑性，在凌厉的同时又能保持亲和感，再加上演技娴熟，就真的像是被护士安抚到了，下意识大着胆子跟对方搭话。

　　护士边走边道：“他们是很好朋友，放心，白医生肯定会尽心尽力帮你的。”

　　江以添坐在椅子上，让其他护士抽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护士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十七年前谢先生抵达英国时，并没有现在这么风光，会因为身份被种族歧视，被当地青年找麻烦，你也知道嘛，那边有非常完善的法律保护未成年人……嗯，施暴的未成年也会保护，报警也没用。”

　　“谢先生性子也狠，不服软，见一个打一个，但是他没有身份证可以去医院治伤，就只能去一些三无诊所，直到后来遇见了在当地读书的白医生。”

　　“白医生帮了他不少，之后他们上同一所高中，去了不同的大学，一直有联系，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江以添：“原来是这样。”

　　护士带着他检查了各种项目后，又带着他回到原来的诊室。

　　谢云站在白医生旁边看，时不时跟他交流，察觉到江以添投掷过来的视线，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安慰：“没事。”

　　白医生也笑了笑，将报告书卷起来敲了下他的脑袋，用非常标准的中文开了个玩笑：“他有没有事，你比我这个医生还有话语权？”

　　他看向江以添，挑眉：“我很少看见他去安抚别人的情绪。”

　　谢云：“Focus on doing your job, don't scare him.（专心做你的事，不要吓他。）”

　　白医生打断了他的说话：“云哥，他听不懂我们说话，用中文。”

　　谢云：“嗯。”

　　白医生似乎是有点无奈，只能朝江以添耸耸肩：“很抱歉，但他的社交圈都是外国人和留学生组成的，几乎没有华国人，所以我以为你也会说英语，就先入为主地用英语和他交流。”

　　“我叫白溪，是他的朋友，这家伙切换中文就变得惜字如金，很欠揍，我们都习惯了。”

　　江以添：“为什么呢？”

　　白溪：“这是他的隐私，很抱歉，我并不方便回答，但如果他让你不舒服了，我替他道歉，他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

　　江以添：“……没事”

　　白溪：“真是个好孩子，云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的症状，现在我想听你自己描述一下……”

　　护士走过来，打断他的话，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白溪的表情当即了冷了下来：“怎么回事，你的身体情况非常非常糟糕。”

　　江以添：“之前生过病。”
　　他知道刚才手腕上的枕头跟刀痕肯定让人看见了，有点头疼，并不是很想提及为谢苛献血的事。

　　以前觉得是相爱的证据，现在是纯案底。

　　白溪蹙眉，直接撂开他的衣服：“什么病会导致你身上有这么多的针头跟……”

　　谢云蹙着眉头，拽住他的手，先行打断：“白溪！”

　　白溪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松开手，连退了几步：“呃……抱歉，职业病犯了，是不是侵犯到你隐私了，我只是很愤怒像你这样乖的孩子被欺负，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

　　“我先来给你处理伤口吧，待会再拿点药给你。”

　　江以添的视线在俩个人之间流转，白溪一看就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医生，这种人的性子，如果发现病人有所隐瞒，肯定会追问到底，现在不仅没有，还主动道歉。

　　谢云绝对是跟白溪事先约定过什么，导致白溪不敢跟他追问。

　　白溪：“手给我。”

　　江以添乖乖将手递过去，白溪在给他缠伤口。

　　谢云在旁边看，时不时就要摸一下他的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上去有点紧张。

　　江以添疑惑，自己分析情绪的能力什么时候出现了问题，谢云这种人怎么会紧张？

　　白溪：“有点痛，得忍一下。”

　　谢云：“嗯。”

　　江以添：……”

　　白溪翻了个白眼：“我在跟小添说话，没在跟你说话。”
　　明明是很得罪人的事，但是这人做起来，却是没有任何得罪人的感觉，反而氛围会因为他的玩笑话而放松下来。

　　江以添笑了笑:“他中文不好，见谅。”

　　白溪讶异地看了江以添一眼，又看了看谢云：“云哥？他中文怎么会不好啊，他可是中文……”

　　谢云眼神制止。

　　白溪立刻闭嘴。
　　他给江以添包扎完伤口，想要留住他，刚开口：“手上的伤很快就能好，不过还有个事很重要，我觉得你该去看心理……”

　　谢云捂住了江以添的耳朵。

　　白溪：“？”
　　江以添：“？”

　　江以添知道力气没有谢云大，放弃挣扎，微眯了下眼，想要分析白溪的口型。

　　谢云捂住他的眼睛，单手将他抱起来，像是抢劫银行一样把他抱着往医院外走。

　　江以添：“……”
　　他是什么抢手货吗，一天抱着走两次！

　　诊所的白溪追了出来：“谢云，你跑什么！把小添放下，你手上的伤还没处理呢，手还要不要了。”

　　也许是以前在异国打架的经历，谢云的身体素质格外好，跑路的速度很快，拐了三四个走道口，就远远将白溪甩在身后。

　　就是可怜江以添，整个人都快被颠吐了，没办法，只能在对方跑出医院前，眼疾手快地拉住大门的把手，死活不松开。

　　“放，yue，放我下来。”

　　谢云蹙了下眉头，见江以添从他怀里探着身子，要用受伤的手去掰门，只能将人放下。

　　江以添被颠得站不稳，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你自己走，在医院还有事。”

　　谢云没说话，不愿意的意思很明显。

　　江以添：“我去看一个人，不去找白溪。
　　他看着谢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跟他不熟，好奇心没有那么强，不好奇他刚才说了什么。”

　　谢云这才点头：“嗯。”
　　他知道留不住江以添，就上了车，看向对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刚好江以添也有话要说。

　　两人沉默了会，而后同时开口：

　　“说。”
　　“你先说。”

　　两人又默了下。

　　“项目我同意让给谢苛。”
　　“你什么时候离开华国，可以晚点走么？”

　　谢云：“嗯。”
　　他踩死跑车油门，扬长而去。

　　江以添：“啊？”
　　他看着谢云车子背影，第一次感到想报警的无助。

　　嗯什么，他到底在嗯什么？！

　　让项目？答应要留在华国？还是让了项目还要留在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