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溺雾

13、第六章

　　视觉被完全屏蔽，江以添皱起好看的眉头拽着谢云衣服的指尖更紧了，提防会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十几年来被江季安那群少爷欺负惯了，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被扼制住行动，身体下意识地颤抖。

　　美人伏在他臂弯上，眼尾被掌心压得微红，薄唇轻启，只能借助着缝隙不停地喘息，紧绷的身躯在微微起伏，未知的恐惧让注意力集中在触感上。

　　这种失控感似乎是回到撞见谢苛出轨的那天，躺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上，眸底是谢苛扬起的手，毫不留情地耳光落在了脸上。

　　他耳朵幻疼，一阵空鸣，什么都听不清。

　　恍惚中江以添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十年前的场景重现在眼前，那是高考当天，他强行打碎了被反锁的门时，爸爸妈妈抓着他的头发，把他丢下地下室。

　　窒息的绝望感袭来，他想呼吸，却根本呼吸不上来，耳朵、头发、手腕处都在隐隐作痛，连着滴清泪都像是血液从脸上落下。

　　想喊，想挣扎。

　　江已添完全动不了，俊美的轮廓淌着泪，眸底是不甘的恨意，在被无尽的惶恐缠绕窒息。

　　被困在了回忆之中，醒不过来。

　　江以添桃花眼覆了层阴郁的雾，突兀地笑了起来，身体紧绷如弦，肌肉在瞬间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指骨关节在不断收紧，连着指尖都在用力到发白，耳边传来男人吃痛的低哼声。

　　死吧……都去死！

　　谢云眼底露出点不解的情绪，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而是选择轻轻移开手掌。

　　江以添微喘着气，眼尾红了一片，浅褐色的瞳孔收缩，恶狠狠地盯着他，宛如一只露出獠牙的小猫。

　　谢云原本想掰开掐住脖子的指节，但是看见江以添病态的眼神的那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

　　封尘在潜意识的记忆被唤醒。
　　数年前母亲逝世不久的某个夜晚，他被故意支走，等到发现不对回来时，回来时发现妈妈生前养的猫被私生子折断了所有骨。

　　那只柔软的小猫，总是俏皮的眨巴这眼睛，毫不防备地朝着人类露出肚皮，但此刻却是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抽搐，周围积了一淌血水。

　　那时它的眼神就跟江以添现在一模一样，沉着不见底，透出极强的恨意。

　　谢云眸底颤了颤，难以言喻的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他不知道一个人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抿唇，什么也没说，摸了摸江以添的脑袋，安抚性地缓解他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移开。

　　没有劝慰，没有谴责，就安静地等着对方缓过来，即使是被掐脖子，这种危及到性命这种冒犯的行为，也能视若无睹。

　　江以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晌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狠狠将人推开。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谢云俯身在他面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嗓音低哑得厉害：“看我。”

　　他语调带着点英伦腔，但不别扭，反而是带着异国风味的劲，稍不注意就沉沦了进去。

　　江以添抬眸看去，只见向对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神情是看不懂的复杂。

　　谢云总是像片死海，无论发生什么，面上总是淡淡的，但只有窥向他眼睛时，勉强捕捉到一点情绪波动。

　　沉稳的情绪顺着对视攀爬而来，逐渐占满惶恐的心理。

　　江以添缓缓回过神来，却意外地在对方的视线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那是怜惜？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谢云眼底怎么会出现怜惜这种情绪。

　　难不成是嫌弃他身份低微，坐在这，脏了车吗？

　　江以添见过很多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男友的鄙夷，弟弟的厌恶，甚至有因美貌而起歹意的贪婪，但唯独没有看过从来没有见过——怜惜。

　　谢云好像在看一只受伤的可怜小猫，没有谴责，反而是因为自己的照顾不当，而自责的垂着眼眸。

　　江以添勾唇，有些新奇，歪头地受着这种注视：“凑近点，我看不清你。”

　　谢云默了半晌，而后半个身子俯进车，单膝抵在对方双腿之间，往前身子，两人鼻尖几乎是要碰到，湿热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琥珀色的眼眸与漆黑的眼睛距离极近，每个微妙的情绪变化都尽收彼此眼底，不留半点隐私。

　　江以添掐住对方脖颈的指节收紧，手背上的伤口因为过于用力而裂开，血液顺着皮肤肌理一滴一滴的流下来，颤抖的长睫轻轻扫着对方的眼睛。

　　他突兀地笑了，往前倾了点，缓缓说道：“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美人语调勾着点暧昧，缓慢地眨眼，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像是在引诱。

　　谢云：“安全带。”

　　江以添唔了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什么安全带，说的不会是安全套吧？

　　毕竟谢云常年居住在英美两国，已经很久没有华国了，应该不是很擅长中文。

　　他微抬了下眼睛，松开掐紧脖子的手，意味深长地笑：“当然可以，但得看你愿意付出什么。”

　　谢云：“？”
　　他默了会，虽然不太理解，但点点头。

　　江以添轻轻撩拨，细语低声的音有点酥耳：“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谢云掀了掀眼皮看他，伸手探了过去。

　　江以添桃花眼恹恹的抬着，淡然地坐在位置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与眼眶未消的红形成对比，带着禁欲的性张力。

　　随便对方做什么，他在被退下天台的那刻，就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但谢云的手却是毫无征兆地越过的脸，拉住了安全带，而后仔细帮他系好，动作并不娴熟，看起来像是没有替别人做过。

　　他系好后没有立即走，而是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像是安抚，这才将车门关好，绕半圈上了驾驶位。

　　江以添楞了下，偏着脑袋看向旁边正在启动跑车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男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腕松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气压低沉阴冷，好似什么都不入眼底，让人不敢靠近。

　　他似乎是察觉到视线，狭长的眸一抬，眼风就掠了过来，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就是压得人心惊胆战。

　　江以添十几年来早就习惯被恶意打量，但这么有压迫感的眼神，却是头一次，下意识地将视线往下移，在谢云的唇与鼻子之间流转。

　　他的余光扫到了不同寻常的红，看过去，发现是被自己掐红的颈。

　　然而谢云从头到尾没有谴责，也没有让他解释，顾及下脖颈上的红痕都没有，他神态漠然地驾驶着车子，好似刚才被掐的根本不是自己。

　　江以添在想，谢云怎么不生气，如果问他要个说法，这样还能撒个谎，直接圆过去。

　　他想借谢云的势去打压谢苛，现在这个节骨眼并不是很想去得罪他，而是只有谢云放大谢苛的所有弱点，让他生不如死。

　　这个世界是围绕谢苛与江季安展开的，但全文最大低谷时期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谢云回国了，同时压制了这两个人，甚至差点毁了谢氏集团，让故事完结。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谢云居然跳楼自杀了，让两个主角得以喘息，最后苟延残喘到结局过上好日子。

　　谢云：“问。”
　　他视线透过后视镜与江以添对视，看穿了对方的心不在焉，于是让他直接问。

　　江以添：“为什么不躲？”

　　谢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眼神又是复杂且沉重，默了半晌。

　　他哑着嗓音：“对不起。”

　　江以添：“嗯？”
　　这是在向自己道歉？

　　他掐的是脖子，又不是脑子，怎么连情况都搞不清？

　　江以添沉默半晌，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又问：“你是不是不懂中文？如果需要的话，你也可以用英语跟我交流，但我掌握的词汇不多，得挑简单点的。”

　　他寄人篱下多年，为人处世的手段早就熟练，恰到好处地给谢云递了个台阶。

　　谢云却是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掀了掀眼皮，认真道：“我懂中文。”

　　江以添：“……嗯。”
　　给台阶下还不下，非要明着说是不是逻辑有问题才满意是吧。

　　好气。
　　狠狠地“嗯”回去！

　　谢云看着他拉下脸色，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顿了顿，又道：“我在国外，一直都在练习中文，不敢忘记。”

　　江以添清楚他性子冷，有点讶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但也注意到了用词。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是谢云的本意，还是中文已经差到了连简单的词汇都用不对？

　　江以添决定试探一下：“为什么不敢？”

　　谢云虽然惜字如金，但有问必答：“要记住一样东西。”

　　江以添发现这个人真的是戳一下动一下，有点无奈，继续追问：“记住什么？”

　　谢云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视线向他的位置偏移了半寸，眼底掠过挣扎。

　　他薄唇动了几下，话到了喉咙处，又陡然改口：“不管记住什么，记住就对了。”

　　江以添：“。”
　　好了，现在完全确定了是中文有问题。

　　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继续交流了，反正得不到想要的信息。

　　他直接偏过头观察车外的路线，试图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这条路跟六年后的建设规划还是有很大区别，但好在他前世今生都没有离开过A市，还不至于会认不出来。

　　熟悉的路灯跟建筑物，这是是去往谢氏本家的路。

　　江以添收回视线，悄悄瞥了谢云一眼，但没能从微表情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猜不到对方带他去谢家做什么。

　　虽然到现在都弄清楚谢云对谢苛的是否有敌意，但他对谢家的其他成员却是了如指掌……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为在乎名节，不允许有任何东西抹黑家族名声。

　　作为家族成员之一的谢云应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