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谋》隐奴

4、真相

　　殿外焰火声接连不断，殿内却是哽咽声般的质问。

　　“你那年……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楚征玦红着眼，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谈檀望着眼前的人，紧抿薄唇，思绪混乱。他很想告诉他，这五年来日日夜夜的隐忍、克制压着自己喘不过来。

　　相见时五年来的思念正如洪水猛兽一样袭来。

　　但现在不行，也不能。楚家世代忠良之辈，将所有的一切现在赌在楚家身上，风险太大。

　　毕竟谁会放弃现在所享有的一切，去起兵谋反呢？

　　“是你不想回来，还是那初崇帝阻挠?”

　　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楚征玦说出这句话，让谈檀颇为震惊。

　　当年初崇帝逼迫自己来到元雍，只有那寥寥几人才知。楚征玦突然的发问，让刚刚所想的全部全都推翻。

　　“容晏……你是如何得知?”

　　谈檀低头不敢看他，言语苦涩的苦笑出来。

　　楚征玦看着想了五年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想说的却如鲠在喉。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始自嘲。

　　“我早该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君者，自是将其他人玩弄鼓掌之间。五年前我出都平寇时……返回时便遇上一支死卫，那就是他逼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吧?”

　　“我从未与他人说过这件事。那时候，我便应该知道的。”

　　“我却整整迟了五年才知道答案。”

　　谈檀将头偏向一边，身体有着轻微幅度的颤抖。眼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谈檀缓缓蹲在地上。脸埋进手掌抑制着哭声。

　　他想过千万种与楚征玦的重逢会是怎样的。想过楚征玦会质问、会愤怒、会不在乎的结果，但自己唯独没有想过楚征玦会知道自己为何离开的这种结果。

　　五年来所建立起的铜墙铁壁瞬间瓦解，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在现在窥的一丝天光。

　　楚征玦从未见谈檀哭过。他觉得，谈檀掉一滴眼泪，自己便是心痛万分。

　　楚征玦站在谈檀面前，蹲下身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怀里是自己的爱人。温暖的，鲜活的。两具身体隔着衣衫，向彼此传递着纠缠不清的思念。楚征玦此时却只觉得瘦了，谈檀瘦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爱人，只有默默的陪伴才是彼此的依靠。

　　谈檀哭了，却是哭的楚征玦肝肠寸断。

　　楚征玦捧起谈檀的脸。看着谈檀哭红的眼睛和鼻子，一点一点的将他脸上的泪吻去。

　　朝着谈檀笑:“檀知，我怎么不知道你哭起来会这么好看！”

　　谈檀瞧着楚征玦这样子，心里的释怀突然散去。吸吸鼻子带着鼻音含糊道:“我觉得……你会是恨我的。”

　　这个回答让楚征玦怔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恨谈檀的一天，哪怕以后会刀剑相戈，自己对他也不会带着恨。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楚征玦哑声问道。

　　“我知道你会来，但我不知道用什么身份见你。”

　　谈檀抬眼望着他。

　　“是大弈的盛远侯出现，还是元雍的一个宫廷乐伶出现。”

　　楚征玦轻轻拭过爱人的眼角，对他的话并没有做出反应。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向这边传来，楚征玦顺势将谈檀拉到一旁。

　　“这灯烛怎么还亮着?”

　　几名宫人推门而入，将那烛台熄灭便退了出去。

　　楚征玦见人都出去后才放下警惕，转头望向谈檀。这一眼，倒是永远的留在自己心中。

　　窗外是漫天焰火，绚丽多彩。望向窗外的爱人这时回眸，楚征玦感到一时间的窒息。那日思夜念的人儿一袭轻裳，谪仙样貌嘴角上扬，狭长的凤眸里藏着皎皎明月。

　　这一眼，早已陷进去了。

　　这一晚，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个怀抱，这一个漫长的吻中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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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焰殿

　　“公主，都准备好了。”

　　元雍三公主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悠悠起身告退往外走。

　　刘惜稚，元雍三公主。谈檀五年来在元雍为数不多的挚友，同时也是最强劲的盟友。

　　虽说元雍煜东帝实为一位昏君，子孙也实在个个荒唐。但所说的一朝天子之相，却是在三公主这一介女流身上所有。

　　睿智，冷静，有远谋许多男子不具备的才智她都有。仿佛她除了这具女儿身，其它的都是为了那个位置而具备的。一言一行，才智谋略。

　　她是谈檀唯一一个在元雍可以信任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谈檀真实身份的。

　　那时她知晓谈檀身份后也就是淡之一笑。谈檀当时还问了她，她那番言辞便是谈檀选择的解释。

　　“一个在敌国潜伏的暗探怎会将身份说出来。”

　　“你既告诉了我，便是告诉了我以后大弈最高处站着的是谁。也告诉了我以后的盟友，会是如何强悍。”

　　刘惜稚长的十分张扬明艳，那时听完这话的谈檀只觉得，那眉眼之间根本就不是张扬桀骜的美，那里只有两个字。

　　“野心。”

　　五年的时间，足够两人谋算天下了。

　　这次议和，便是两人与二帝的对弈。退一步，便已是万劫不复。

　　三年前

　　“主子，元雍的重华公主已经来了。”

　　谈檀点了点头，并未作答。元雍大皇子，二皇子荒唐无用，若不是对这三公主多加关注，还真不知道这平平无奇的重华公主……是一个隐藏獠牙的人。

　　“你便是那个人？”

　　身后声音响起，谈檀没有回答。撕开脸上的面具，看向刘惜稚。

　　“是我，重华公主。”

　　本是一句简单的回答语，刘惜稚却觉得眼前这人不简单。就像那在暗处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神秘却又无处不在。

　　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有了底。

　　“你将我引到这里，也绝非想害本宫吧?”

　　谈檀朝她一笑:“公主是个聪明人，我只是想与公主交个朋友。公主目标远大，我也一样。”

　　刘惜稚听后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谈檀垂眸看着身上的香囊，悠悠解释道:“公主一介女子想要那个位子，怕是不容易。但我可以帮你。我的身份?在之后我自然会坦白，但不是现在。”

　　刘惜稚心里还存着几分犹豫，她从小避露锋芒。便连自己的生母也看不透自己。

　　谈檀见她没有做声，倒也不感觉奇怪:“我可以告诉公主一个情报，来表现我的诚意。但还是希望公主不会让我失望。”

　　刘惜稚考虑了半晌，还是点下了头。

　　到最后，刘惜稚才知晓自己注定是玩不过谈檀的。谈檀表面无欲无求，温和尔雅。刨开里面，却是比谁都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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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知，若我这次并没有来江陵，你又会如何？”

　　“我为自己谋划了五年，我不会再等下去了。”

　　两人对坐而谈，谈檀毫不掩饰自己的目标。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相信楚征玦，现在将此事与楚征玦说开，也是为了知道楚家的选择。

　　楚征玦嘴唇翕动，什么也没说。

　　谈檀却是一切了然于心，自顾自的全说了出来。

　　“我早已与他人联手，初崇帝身边也已有不少我的人。”

　　谈檀说到这停了下来，垂低着头抬起坚定的望着他，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颤抖。

　　“楚家世代忠良之辈，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刀剑相戈的一天。我……”

　　“檀知。”

　　楚征玦出声打断。褐色的眼眸映入着自己爱人的模样，楚征玦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他将那调动大弈十一州全部影子的令牌递了过去，包括那一支飞云军。

　　自己会后悔吗？楚征玦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现在是不会后悔的。

　　少年的爱恋被暂停在五年前，而现在不会再有什么将他们分开。

　　“檀知，你本就该在阳光下肆意。用你来维系的朝廷，来平衡的国家，终将会被打破。”

　　“我的爱人，将会是那天下共主。是那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绝不会是关在笼子里的雀。”

　　谈檀盯着手里的令牌，语言苦涩:“楚国公他们……”

　　“我父亲并不会参与，他老了。三年前的乌州案……初崇帝早已消耗完了楚家的忠心。”

　　谈檀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目光清明的看着他，绽然一笑。

　　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阻止他们，即便是生死也不能。
　　“谈檀。”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刘惜稚一袭紫衣华服出现。

　　她望向两人，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光彩，嘴角勾起笑。

　　“好戏，快要登台了。”

　　谈檀朝她点头回应，便站了起来。楚征玦也跟着站了起来。

　　刘惜稚没想到会有其他人，转念一想这时间段还在这的人，倒也是自己人。难得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元雍刘惜稚。”

　　楚征玦望向谈檀，谈檀朝他笑了笑:“元雍三公主刘惜稚。元雍最有实力的那一位，我俩联手，目的一样。”

　　楚征玦听了点了点头，转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惜稚:“大弈楚征玦。”

　　“最有实力的怎会是一位公主?”

　　刘惜稚倒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哼了一声:“谁都可以做皇帝，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楚征玦这才收起目光，朝她拱手赔礼。

　　“我绝无轻蔑之意，只是佩服公主实力非凡而已。”

　　刘惜稚也愿意买他一个面子，摆了摆手就此算过。

　　三人看向殿外夏焰殿的方向。外面依旧是歌舞升平。

　　但今夜，注定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