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Holic——巴黎梦魇》Leojane

14、女人的直觉

　　四月一日可以理解德·莫尔塞夫伯爵的担心。因为自己真的不能说是一个“常人”，父母担心孩子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到现在才关心起阿尔贝与哪些人来往，是不是太迟了一些？不过，好在这个有着堕落过往的父亲还知道关心孩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那么伯爵夫人呢？阿尔贝对待母亲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那么，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对伯爵的过往知道多少？她对四月一日的事情又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四月一日思忖着是否应该与伯爵夫人会会面，当然咯，是在梦里。不过，他转而又想，自己涉入他们家庭的事务是不是太多了？以前侑子开店的时候，总是静候客人光临，并没有主动去拉客人；百目鬼现在似乎也是这样做的。而四月一日呢，最近都是主动出击去拉“客人”，（而“客人”还不买账）真是够差劲啊。

　　四月一日回到阁楼上，换上一套黑色蕾丝的长裙，打起羽毛扇，叼起烟管，继续模仿侑子的模样。什么时候才能像侑子那样从容自在呢？大概永远都做不到吧。很明显地，四月一日在情感上已经很偏向阿尔贝了。以后处事的时候，恐怕会因这份感情影响到决策。如果是侑子的话，应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想到侑子，四月一日又一阵落寞。究竟什么时候能再与她相遇呢？

　　这个时候，又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离仆人送餐点的时间还早。莫非又有访客？

　　四月一日前去开门。这次的访客，是位美丽的贵妇。棕色的皮肤，浓密的睫毛，深邃忧郁的眼睛，以及充满讶异的神情。

　　“伯爵夫人？”四月一日不确定地询问道。

　　听到这声音，女子清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几次呼吸的沉默之后，她才说道：“是的。您可以称我为梅尔塞苔丝。因为我听说，您的年龄大约与我相仿……哦，是的，我听闻过您的一些事情，但肯定不完全。对不起，我的表现一定是失礼极了……”

　　“不不不，夫人您正如我所听说得那样，高贵、优雅而美丽。”

　　梅尔塞苔丝窘迫地微笑了。四月一日连忙请她进屋坐下。当二人坐定之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您……”
　　“您……”

　　“请您先说吧……”
　　“请您先说吧……”

　　“我……”
　　“我……”

　　“呵呵……”这次，梅尔塞苔丝轻笑了起来。“看来我和您很有默契呢。这种不约而同一起开口的场景，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未曾遇到了呢。看到您，真的让我觉得年轻了许多。”一时间，她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眼神已经涣散到了远方，嘴角轻微地扬起。四月一日并不去打搅她的回想，大约吐了三个烟圈之后，梅尔塞苔丝微微整了整坐姿，将原本笔挺的背脊挺得更僵硬了，清澈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四月一日的双眼，即使隔着眼镜镜片，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清冷与忧伤。“其实，这次来找您，是为了我的儿子。”

　　“阿尔贝少爷？”

　　“我常听阿尔贝谈起您。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对他的关心还远远不够。而他，其实是相当依赖您的。”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

　　“请您一定要帮帮他！”

　　“……如果阿尔贝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会尽力的。可是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不，没有，至少，现在并没有……”梅尔塞苔丝眉头紧锁，她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握在胸前，似是在祈祷。

　　“您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夫人？”

　　“您知道‘基督山伯爵’这个人吗？”

　　“我想，是的……”

　　“这个人，是阿尔贝的恩人呢。当阿尔贝在意大利被强盗绑架的时候，正是这位‘基督山伯爵’救了他；这位伯爵来到巴黎之后，我想阿尔贝和他的交往应该是有增不减的；现在……现在，在德·莫尔塞夫伯爵遭受困境，在我们家族蒙受指控的时候，也正是基督山伯爵带着阿尔贝外出散心，让他远离纷争的。您觉得怎么样？”

　　“什么？”

　　“您觉得这位‘基督山伯爵’怎么样？”

　　“我想，他是一个好人……”这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百目鬼一直是个好人。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觉得伯爵不是什么坏人，我甚至鼓励阿尔贝去讨伯爵喜欢。”

　　“可是，您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充满了疑惑与担忧？”

　　“请不要误会，我是真心地佩服伯爵先生的。只是，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四月一日震惊了。

　　梅尔塞苔丝继续说下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我也是一名女人。您大概也知道的，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身为女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伯爵身边围绕了许多可怕的东西。”

　　这是不可能的。四月一日在心里否定道。百目鬼乃是驱邪的体质，怎么可能有可怕的东西缠着他？！“夫人，您是不是想太多了？也许是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您也许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请叫我梅尔塞苔丝。”

　　“是的，夫人……”

　　“请叫我……”

　　“是，梅尔塞苔丝。”

　　“您知道我为何这样坚持吗？这是我以前的名字。我不怕告诉您我的过去。我并不是什么贵族出身——哦，阿尔贝大概不会喜欢这个的，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我的过去，我本是一个加泰罗尼亚渔村里渔民的女儿，本来是要嫁给一名水手的……他的名字，叫做爱德蒙·唐泰斯。我至今记得他的模样，他的笑声，他苍劲有力的双手触摸的感觉……本来，我们应该是幸福的一对，在海边过着艰苦的日子，依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令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爱德蒙有朝一日也许会成为船长，带着船队航行世界的各个角落；而我会为他生儿育女，我们的孩子将会茁长成长，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坚毅勇敢……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命运捉弄了我。在我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我的未婚夫被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从此杳无音信。他大概已经死了，我可以感觉到……他曾出现在我的梦中，那么痛苦，那么悲伤……后来我嫁给了德·莫尔塞夫伯爵，随他一起搬进了巴黎。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当时的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是费尔南的及时出现，才把我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我曾经数百次地拒绝费尔南，因为我爱的是爱德蒙。可是那一次，我却没有拒绝他。当时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对，我是默认了。我想，爱德蒙大概不会原谅我吧……来到巴黎之后，我便是‘德·莫尔塞夫夫人’了，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再叫起‘梅尔塞苔丝’这个名字了呢？我以为‘梅尔塞苔丝’已经死了，已经随着她心爱的爱德蒙一起去了……”

　　梅尔塞苔丝啜泣了起来。即便已经嫁给伯爵那么多年了，即便已经生养了阿尔贝，伯爵夫人仍然为当初的决定而自责。她的内心到底还是爱着爱德蒙多于费尔南吧。四月一日现在总算是知道，阿尔贝的母亲多年来一直偷偷饮泣的原因了。

　　“我跟您也提过了，看到您，让我觉得自己年轻了……是的，我坚持让您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我想确定‘梅尔塞苔丝’还活着，我不应该逃避的，我不应该遗忘的……梅尔塞苔丝是真实存在的，您说对不对？”这个贵妇人似乎忘记了该有的仪态，像个无助的小女孩似的抓住了四月一日的手。

　　“是的，梅尔塞苔丝。”四月一日迟疑了一下，还是握紧了梅尔塞苔丝的手。

　　“基督山伯爵……不管别人把他说得多么神奇，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实的，他身上的那些可怕也是真实的……就像‘我是梅尔塞苔丝’一般真实！他令我感到恐惧。见到他之后，我几乎天天都能在梦中听到爱德蒙在呼救！爱德蒙在怨恨着我！基督山伯爵带来了他的怨灵。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阿尔贝这样接近他，他会受伤的！求求您，您一定要帮帮阿尔贝！”梅尔塞苔丝的哭声已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失态了。可是她内心的恐惧早已战胜了贵妇的矜持。

　　“请您冷静一点，梅尔塞苔丝。”四月一日用命令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他很努力地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不容置疑。梅尔塞苔丝被四月一日的突然转变所震住了，这时四月一日的表情已是肃穆庄严的样子，从他的目光中读不出任何情感。是的，四月一日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帮助阿尔贝，这是您的愿望吧？”

　　“是的，是的！请您帮帮他！请您保护他！”

　　“我明白了。这个愿望就由我来替您实现。”

　　这句话隐约蕴含着魔力，止住了梅尔塞苔丝的哭泣。

　　“相应地，我将收取一定的代价。”

　　梅尔塞苔丝怔了一下，然后表情坚决地说道：“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是行尸走兽；若不是阿尔贝，我早已追随爱德蒙而去了……”

　　“我会收取合适的代价，不会太多，亦不会太少。在阿尔贝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倾尽全力，请您放心吧。”

　　梅尔塞苔丝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又回复了贵妇人的模样。“有人说您是‘妖怪’。不过我相信您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也从您身上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力量。如果基督山伯爵真的拥有未知的可怕力量，恐怕只有您才能与他抗衡了。”

　　四月一日勉强地笑了。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梅尔塞苔丝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