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雨夜槐

8、过去

　　第二日，午后九爷府花园。
　　“白夜”
　　白夜一颤，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声音。
　　......
　　那是在十万年前的事了，白夜在被灭族后心怀极大的恨意，寻了一处安静的洞府准备闭关修行，以复仇！
　　一位着青衫广袖袍、肤也白若雪的男子赶着一个下雨的天气闯进了白夜修行的洞府。当时白夜正沉浸在自己的混沌世界中，感知不到外来的任何事情。
　　那人见到白夜先是一惊，后来舒了一口气，这人便是十万年前的南山雪，也是十万年前白夜的伴侣。
　　南山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打扰到白夜的，便没有出声，默默地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白夜。
　　白夜此时浑身发着虚汗，脸色苍白，恐怕辟谷多日，耗费了不善精力，再加上久不食饭，内心悲伤一心复仇，恐怕是个人都会痛心疾首，又累又恨地失去了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
　　南山雪看着看着心里便越发疼痛，他心疼白夜，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撩开了额前的一缕头发。
　　过了足足有三天，白夜才悠悠转醒，这时还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白夜睁开眼时并未发觉身旁还有个已经熟睡的人。便想着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可做了这么多天，身体发虚，脚步也跟着飘，刚一站起来便觉得脚下无力似的瘫坐了回去。
　　这一响动惊醒了南山雪，南山雪睁开了双眼，想换一声“白夜”，可不知怎的说不出口。
　　白夜自己坐了一会儿想缓一下，突然心下一紧，感觉呼吸都这么困难，每呼吸一下心脏就像被人捏住了似的疼，疼地白夜又是冒了满额头的冷汗。
　　南山雪听出了白夜呼吸的不协调，便想上前查看。刚一动作，白夜便觉察到了，道：“谁？”
　　南山雪顾不上那么多了，“是我。”便说便上前握紧了白夜的手腕，想要查探一番。
　　白夜听出来了，是他。但还是挣扎着把手从那人手里拽出来。
　　南山雪却由不得她，仍是紧紧地攥着不放手，白夜仍是挣扎，两厢僵持着，最终还是白夜妥协了。
　　南山雪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南山雪给白夜号完脉后，仍是握着白夜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白夜道：“不关你的事，别管我了。”
　　白夜声音都是嘶哑的。
　　南山雪；“你说不管就不管了？我还偏要管。——你多久没吃饭了？我知道你没心情吃饭，可你也要想一想，你如果饿死了还怎么为你的家人们报仇？”
　　白夜眼眶这含着掉不下来的泪珠，过了许久仍是噙着，上牙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可是周围一片漆黑，南山雪看不到。白夜也不想让他看到，所以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最终，白夜呼出了一口气，道：“南山，我，若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你会不会杀了我？”
　　南山雪心下一紧，“你和我说实话，你底想怎么样？”
　　白夜道：“我也不知道，我——我有点受不了。”
　　南山雪搂紧了白夜，抚摸着白夜的后背，“没事没事，我还在呢，我还在呢。”
　　白夜并未掉泪，或许难受到了极点就不想哭了，嚎啕大哭是有回还转好的余地，可白夜没有了。白夜的父母还有弟弟，都被那场被浸着恶毒阴谋的大火吞噬了。她的弟弟还那么小。
　　她的族群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过，为什么要收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这个幼稚的问题白夜想过不止一次又一次。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因为这太幼稚可笑了。
　　谁说没干过坏事就不能被杀了？谁又说过济世救人的最后就一定能善终了？反而是那些恶人倒活着长久，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坚持这家族绝学济世救人呢？为何不能杀人呢？
　　白夜此时想的便是这些。
　　可南山雪还一无所知。
　　若南山雪知道了会怎么样呢？知道了白夜报仇的目标是那镇子上所有的人，那他还会这么向着自己吗？哦不不会了，他不阻止就感谢上苍了。
　　白夜推开了南山雪，道：“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见了，我要潜心修炼了。”
　　南山雪：“我不放心你，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白夜道：“没什么意思，随口说的。”
　　南山雪：“你会随口说出‘不归路’这种话？白夜，我不希望你毁了自己。你要报仇我同意，我也想帮你，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做。‘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话’我也不想说了，之前也不知道劝了你多久，你该不听还是不听。你该怎么选择由着你我也不管了，可你总该告诉我你最后想怎么样，给我个痛快，我跟着你走好不好？”
　　沉默良久，白夜终于开了口：“我不想你跟着我，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南山雪：“没关系？好，”南山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白夜每次生气想和他断绝关系时都会轻飘飘地扔出这种话，南山雪都见怪不怪了，也不在意，管她怎么想反正自己知道这是我的人就好了，“那你先喝点水，你的声音都哑了。”
　　白夜就着南山雪的手喝了点水。尝不出味，以前都是甜的。
　　之后，之后的之后......
　　白夜没有告诉南山雪她的计划，南山雪也没再问过她，想着慢慢来，不能逼得太紧，但南山雪放不下白夜便在这山洞住了下来，陪着白夜。
　　白夜在家族尚在时未经世事，天真的很，因为被家族护拥着所以不曾认真修行，也不需要。但现在需要了。但白夜根基没有打牢，基础差，只能一点点地慢慢来。
　　历经了三年的时间，白夜将家族秘传的术法学了个一知半解，但已经足够用了。
　　再回归到大火烧寒山那一夜吧。
　　哦对了，白夜家族从天山搬到的那片深山老林名叫“寒山”，因为地势低，常年白天时间短，因此山中阴冷湿凉，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呼。
　　不过这对于白夜这一猫妖族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据说那段时日，寒山附近的一处小镇，染上了瘟疫。当时在坊间流传说这瘟疫是上天给这座小镇的惩罚。
　　传说这座小镇在很久之前是隶属于一个部落的，因闹内政不和而单独分离出一群人，他们内部起了战乱，又由于外敌来侵，而分理处的这一群人又投靠了外敌，里应外合将原始部落杀了个一干二净，可以说是一场浩大的屠杀了。所以神明不悦，要时不时的来惩戒他们一下，要他们不能忘本、要他们记住你们这群人是怎么走上这一步的，是靠着投靠外敌，并将自己部落的人赶尽杀绝而来的。
　　当然，这只是传说，真实的样子是这些后人们不可知的了。
　　如今，这瘟疫来得凶猛又激烈。每个感染上疫病的人先是浑身发热，一个个小红疙瘩冒出来，直至遍布全身。那红点处又痒又疼。直到最后全身溃烂，呼吸不竭而亡。这中间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两个月。
　　幸运的是，在这人心慌慌的危急时刻，镇中一位富家商豪出了主意。
　　这位商号名曰“楚明行”，膝下有一女，名曰“楚思槐”。因其爱女不幸也染上了瘟疫，因此这位父亲便寻名医。但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名自称游离遍野道士。这名道士声称“距离这槐源镇以北不远处有一座山，美其名曰‘寒山’，那里有着依靠灵气孕育而生的生物。哎——其中就有一种‘猫族’，她们的血便是攻克这场劫难的关键。”
　　镇民们纷纷听着这位自诩名门出来的在那宣扬。有的人露出了希望，有的却还是怀疑着，有的人却是忧虑着。
　　七嘴八舌说什的都有，什么“哎呀，这是真么的吗？别是诳咱们的吧？”“这这这.......那玩意是什么呀？听都没听说过，还有啊——喝了人家的血，这怎么听都像是歪门邪术啊！”，还有人附和着说“对啊，既是灵力养出来的，也是条性命呀，别是为了救咱们自个儿，得把那东西杀了吧。”。当然也有同意的声音，而且占大多数，毕竟在这种自己性命都要不保的紧急关头，管其他的做什么，何况那什么“猫族”也只是猫，不是人啊。就算是是人，不是还有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吗？
　　当然更多的声音还是“什么玩意儿啊？你自己都要死了还要管别的做什么？你是不怕死吗？那你自己去吧，我们还有一家老小呢，就不奉陪了！”所以说，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上山，捉妖！
　　可在上山之前，那道士还说了句“那猫妖是不容易捉的，须得放火烧山，将他们逼出来。”
　　那群人便这样毁了白夜的家，毁了寒山，以及山上的一众生灵。若是那些生灵还有死后还有意识的话，恐怕磨牙吮血都涤荡不净他们那被仇恨所填补的心。他们那聚在寒山时宁死也不肯出去做俘虏的心，它们不是不怕死，不畏惧死亡是不可能的，他们更加畏惧的是失去自由与尊严。
　　便是这样，寒山深处多了千万条魂灵，若是灵魂有颜色，那一夜寒山的上空毕将是光芒万丈，犹如浮鱼过江海，如万家灯火，却是壮美不再，只剩凄凉。那火烧寒山的昏黄都及不上魂灵的万分之一。
　　最终自是火烧光了一切，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留下的只有越来越少的人，和痛苦的哭声游荡在整个寒山上空，久久不去。如今那镇里的人也没剩多少了，能留下来的也只有那夜没去参与那场屠杀的人了。
　　白夜要找的人便是那“楚明行”，说来也是奇怪，那楚思槐虽然上了瘟疫，但之后却是自己好了起来。还有很多像楚思槐这样的人，而更多的则是先前没感染上后来却是家破人亡的。想来只能叹息一声“造化弄人啊！”
　　如今，该遭报应的人都遭了报应，不该的也遭了。南山雪自是想不通白夜究竟在坚持什么，难不成她还要将剩下的没多少的人都杀了吗。
　　白夜不肯和他说，但其实白夜就是这么想的。她不仅要让楚明行生不如死，连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道士，还有那镇里剩下的人，通通都该死。
　　白夜想了法子，她想先慢慢接近楚明行，等待报仇的时机。于是便上了楚思槐的身。妖族中有专攻救人之术，自是也有害人之术，这些便是妖族的禁书。白夜既是想复仇，便一块练了，管它禁不禁呢。其中就有这么一门能使自己进入到人类的身体中，支配其身体，包括动作、语言、甚至其思想。
　　这天楚思槐在街边小摊旁正询问着，应该是要买些东西。白夜趁着这个空当便上了楚思槐的身。当时那小贩还觉得奇怪，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大户小姐便不理人了。
　　白夜在附身期间，一直在寻机会靠近楚明行，但因其妖气，即使附身于一活人身上，要靠近另一活人也是不便的。白也想过投毒的方式，可不知是那楚明行命不该绝什么的往往不得成功。
　　但其实，即使那楚明行如她所愿死在了她手上，白夜想要的也绝不仅仅是这些。
　　南山雪这些时日被白夜诓骗着守在洞府，白夜说自己要下山采买些东西，让他守在这里。可足足有三日了还没回来。自是不回来了。南山雪便下山去寻她了。
　　谁知那么巧，刚下山一抬头便碰到了在屋顶上饮酒的楚思槐。南山雪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特地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那屋上的人。虽然南山雪不曾与楚思槐有过来往但据他所知那楚家大小姐是位窈窕淑女，温婉宁静。如今这形象倒是与那传闻不相符。
　　南山雪盯得时间有些久了，看着看着恍惚间就把她看成了白夜的模样。在一眨眼那幻境便消失了。那女子又变成了楚思槐的模样。
　　南山雪回过神来后自知这行为有些不妥，便要收回视线，刚一动，那女子有所感觉似的侧过了脸。看到南山雪，两人俱是一怔，不过没一会儿两人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南山雪打招呼地作了个揖，白夜便也回了他一个点头，之后便跳下了屋檐走了。
　　若说白夜当初是多么的喜欢南山雪，现在就是多么的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巴不得南山雪离她越远越好，沾不上任何关系，省的到时候拖累了他。当然，白夜也担心自己的事会被他发现，会令他站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会怕他身不由己地做出自己不愿做的事。
　　这天傍晚，白夜借着楚思槐的容貌上了那王府的屋檐，但就只是躺在那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空中的星星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望着望着，白夜的眼皮便开始打颤了，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这屋顶自然是不如床舒服的，但白夜一贯如此，喜欢席地而息，在这种环境中她才能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和舒心。
　　白夜做梦了，梦中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在天山雪区的日子，那不是如名字般都是雪的地方，而是因为时不时地就下场雪，，平时也还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白夜喜欢那下雪的日子，因为在下雪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雪中的寂静。也只有在雪中她也才会安静下来，望着那银装素裹的世界出神。再后来他们来到了寒山，白夜遇见了那个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