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雨夜槐

2、故人

　　十年后
　　傍晚时，通往悲天道观的小路上缓步行来一人，小路两旁尽是山间小树。杨树，槐树，桃树，杏树……种类繁多。树下还有低矮的灌木丛间杂分布着。来的此人一身干劲衣装，袖口紧束，身后背着篓筐，篓筐里装着从后山里采来的草药，还有从山下集市里买来的零碎小物件。
　　此人正是念川。
　　念川沿着山路一路朝着道观行去，转过一条小路，却是见念川瞳孔骤缩，并投射出浅浅的火光色。
　　只见小路尽头已化成一片火海。
　　念川疯了似的跑向那边，大喊着；“师父！师父，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火烧木料的噼啪声。“师父……”念川跪在火海前，泪流满面，不知哭了多久。
　　渐渐地便在恍惚间沉睡过去了，睡前念川眼里仍旧噙着泪水和淡淡的火光。须臾，念川身旁飞来几点荧光，是透明的白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不减反娇，只见白光一闪，甚是明亮，而后光芒减弱，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脸色苍白如纸，明亮的眸子在这黑夜下更显平静与沉稳，一身黑装，衣摆飘忽不定，在晚风下飒飒飞舞。
　　此人在念川身旁蹲下，弯腰抄起念川的脊背与膝弯将其抱了起来。之后又是一阵白光后化作点点荧光隐隐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几天，念川悠悠转醒，醒来后一怔，便反应过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住的道观被烧了，师父不知去向，恐是凶多吉少。
　　须臾，念川便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应该在山上吗，此时怎会在一间屋子里？而且这屋子里视物不清，唯有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才能看清这是一间客栈。想着便要下床一探究竟，谁知一动头却是很痛，想必是那晚，吹了风，着了凉。
　　正在此时，只听门处有动静，便模模糊糊见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来人身形纤长，月光侧照在来人身上，脸侧棱角分明，投射出的影子映照在正要下榻的念川身上。
　　此人：“你醒了。”说着径直走向了床边的木桌，点了蜡烛。
　　蜡烛忽的一亮，照亮了整个屋子，同时也照亮了这两人。
　　来人随手在一旁拖了一个椅子坐到了床边，对着念川，问道：“你还好吗？”
　　念川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像是被他这一问惊着了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来人一见这反应，也是吓了一跳，想是自己吓着了人家，忙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
　　念川一见此人，眼睛一亮，此人正是那晚白光后的人。此时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俊美。此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念川，眼底却是无尽的温柔与沉稳。
　　两人对视了片刻，念川忽的把头扭开，不再看他，问道：“是你把我带这来的？”
　　此人道：“是我，那晚上山，却见你晕倒在一片火海前。我怕你会被这火海波及到，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到了这里来，还望不要介意。”
　　念川听及此，想着此人还是为了自己好，不便再过多问责，便说：“多谢你了，我姓念名川，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来人便道：“尊姓大名不敢当。我本名‘墨浔’”
　　墨浔又道：“墨香的墨，江浔的浔”
　　墨浔道：“没关系——不过，你是为何晕了过去，山上又是为何起了大火？”
　　念川道：“我并未晕过去，只是睡着了。至于大火，我也不知，我赶过去时就已经那样了。”
　　墨浔道：“这，我到时见那火海中仿佛是间屋子，那可是你的——”
　　念川道：“是，我的道观。”
　　墨浔：“唉，还望节哀。”
　　念川道：“没什么。房子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就……”说及此，念川蹙起了眉，面色苍白掩不住的痛苦之色更重。
　　墨浔仿佛看出了念川的痛苦神色，便道：“先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明日我陪你一同上山看看吧。”
　　念川道：“不必了，你救了我，我很是感激，不想再麻烦你了。”
　　墨浔却是很不在意的说：“怎会麻烦，再说了，我这也不是救了你，你本就没事。更何况，我此来，本就想上山寻故人。”
　　话都说到这样了，念川想再推辞就不好了，便道：“那好，我们萍水相逢——多谢你了。”
　　墨浔望着他认真地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念川却是心头一震，恍惚间听过这样的话语。但这本应是熟人之间才会有的话语，却从一个刚认识了没多久的人的口中听到，但却并没感到不适，反而理应如此。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上了山。来到了那晚化成火海的地方，如今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念川在废墟中穿梭，想寻一些线索。心中默默祈祷师父还好好的。那日念川和往常一样出门采摘药材，师父也和平常一样坐在院中欣赏桃花。如今却是遍寻无果，到处都是烧焦的木材，有的都看不清事物本来的模样。悲天观在念川心中是家，大师是家人。看着这狼藉一片的家，念川更是心急和恐慌。
　　墨浔站在一旁看着，眼中仿佛有着一瞬而过的悲伤，不过一眨眼后便消逝不见。
　　从清晨找到晌午，念川没找出和师父有关的东西，心下宽慰，正呼出一口气时，突然听到近在咫尺处有着细微的动静，心下一动，“你听到了吗？”墨浔也觉察到了，道：“听到了。”
　　这声音娇弱细声细气，没一会儿，念川想到了这声音是谁的，便开始朝着声音的来处翻了起来，墨浔也走过去蹲下帮起了忙，片刻后，当念川将压在上面的最后一块木板挪开，后面漏出了一对湛蓝色的眼睛时，念川心下大宽，不是小白又是谁？
　　念川急忙把小白轻手轻脚地抱了出来。小白在地下被锁链缚住，如今锁链在动荡中都被扯断，小白身上满是污泥和沙土，已看不出原先莹白如雪的毛发，唯有一颗晶莹透彻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望着来人。
　　墨浔道：“这是你家的？”
　　念川搜寻半天，终于寻到一个活物，很是欣慰，便道：“是呀，终于，还活着。”
　　墨浔道：“不错了，不过——那位老人家，”
　　念川一顿，沉默片刻，道：“我要去找他。”
　　在废墟中并未找到大师的踪迹，想必是还活着，可若是还活着为何又不肯在这等他。念川思及此，叹了一口气。
　　墨浔：“我陪你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