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雨夜槐

1、幼时

　　正是初春时节，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念川，快过来。”
　　伴着外面的雨声，哒哒哒地闻声过来了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师父，有何事？”
　　“你看看你练的这个字，什么样子，啊？唉—”说这话的是一位耄耋老儿，满头白发，显得很有智慧。
　　听闻这话，这个叫念川的孩子既不恼也不烦，反而恭恭敬敬的说道：“师父，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唉，每次都来这招，算了，为师就不和你计较了，
　　听了这话，念川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还是师傅待自己最好，
　　“……你就把道德经抄一遍吧。”
　　“……”
　　“怎么？瞪着我干嘛？还不去？我可不会帮你抄！”
　　“.…..”
　　于是乎这个小小的孩子就气囧囧的去了书房。
　　这位老人名曰无极，杏花村旁山头上悲天道观的道主，这个叫念川的孩子是他收下的一名弟子，据说是他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那时这孩子也才有五六岁，小小的甚是可怜。无极不忍，便将他带了回来，悉心抚养将其养大。至于父母是谁，念川又是怎么流落街头的，小念川也不记得了，所以那是谁也不知的事了。
　　而且“念川”这个名字也是无极给起的，取“念山河大川”之意。
　　想来是作为师父的，要徒弟心怀天下的意思。
　　小念川正认认真真的抄着自己的书，可不论怎么写，书里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了，写出来的字却还是难以入目。抄着抄着就走起了神：听师兄们说明日会来位贵客，也不知是谁？好饿啊，我早膳好像没吃太多，中午会不会有蜜藕呀？呃……烤鸡也可以啊……
　　邦的一声将这个陷入了美食旋涡的少年’救’了出来。
　　“啊——师父，你干嘛打我!好痛的！”念川摸着自己的头委屈地道，
　　“哼！不打你，你的口水就要流到我的书上了，哎呦呦，我珍贵的书啊。”说着就连忙将桌上的书捧在了手心上。
　　“我和你说，明日——”
　　“我知道，师父，明日要来位贵客，是师父的好友，我们明日不得再胡闹了。”念川玩弄着毛笔漫不经心的说，
　　无极道：“知道就好，另外，为师那位好友有位弟子，与你年岁相仿，名字，名字……为师忘了，反正你要以礼相待就是了。”
　　“好的，师父。”念川恭敬地回道。其实念川并不在意这些，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喝玩乐，并不太用功，有时还因为早晨起不来就直接不上早课，有时则因为贪玩而逃课，不是去山野里捉山鸡就是去森林里到处跑要不就是去山下村民居住的地方玩，毕竟有人的地方热闹了不少，街道上还有些许有趣的玩意……无极大师是知道这些的，不过因为念川还小，他不忍苛责，更不忍打骂，所以说，念川是被宠着长大的，被师父宠，被师兄宠，简直就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谁让他最小呢。
　　说完后，念川就又从书架里寻了一本书，想在抄一会儿，以不辜负师父的心意。
　　“哎呦，别抄了，赶紧的，去吃晚膳！”
　　他们的饮食很清淡，馒头粥就些咸菜，毕竟这只是个小道观，不是太富裕。道观里人也不多，有无极大师和名下六个弟子，包含念川。大家凑在一张桌上吃着饭。虽然无极对于念川很是宽容，但是规矩还是有的，其中，“食不言，寝不语”就是规矩之一。念川除了平时调皮一些，正事上还是听话的。
　　他们平时的生活来源也都是靠下山为那些村民们做苦力，或是应了大户人家的请求去捉妖，或是摆摊看手相算卦之类的，这些也都是他们要学习的课程。
　　吃完饭后，大家都回了后院的屋子里，准备安寝了。念川手里揣了两个馒头往供奉着神像的前堂去。外面的小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前堂屋檐滴滴哒哒地落下形成了漂亮的雨帘，念川跑进前堂驻足盯着雨帘了片刻，之后就钻进了神像后的一个小洞里，应该是地下开凿出来的一个小屋子。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反而亮堂堂的，四角的烛火映照着这个不大的屋子，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四周黑暗的墙壁，壁上空空，除了地上的稻草外，别无他物，唯一令人惊喜的是稻草上的小花，美丽却不妖艳，是最纯真的代表，肉眼可见的还有一些灰色的东西，可以看出这是枯萎了的花朵，这些花的旁边则是一只被铐住了锁链的猫。毛色如白雪，无一丝杂色。
　　这只猫听到了动静后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瞳孔在烛火的映照下出奇的亮，折射着深灰色的光芒。
　　念川将馒头一点点的掰开，送到这是猫身旁，示意它可以吃了，“小白，你还好吗？”小白是念川给这只猫起的名字，小白看似精神不振，念川便担忧的问了一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常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任谁都会觉得痛苦无趣的。据说这只猫惹了大祸才被拘留在这的，这也是无极大师对他们说的，一开始不让他们靠近这只看似柔弱的猫咪，怕会伤了人，后来念川不忍它就这么饿着，就一直给它带点吃的，小白一开始也是极其谨慎，人一靠近，它就发出用来证明它自己是猛兽的咆哮，不过发出来的总是小猫发出的“哈哈”声，并没有多大威胁作用，于是乎，念川就愈发胆大了，不止给这只状似小猫的怪兽送饭，还给它起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名字，出于对小动物的怜悯，怕它无聊，每次逃课出去玩的时候还带回来许多稀奇玩意扔给小白，虽然每次小白的反应都是送他个看白痴的眼神之后自己蜷缩成一团睡觉去了，但“日久生情”，最终他们也是能玩到一起了。至于，无极，他根本都不知道这回事，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平日里再怎么宠着念川，那脾气也会瞬间爆炸。
　　今日念川像往常一样，两腿盘膝坐在小白身旁，给它讲着故事，小白则是一边吃着念川给她带来的馒头一边听着。“传说，天上有个星宿下落凡间，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这些故事不是念川从山下茶楼里说书先生那得知的就是从无极那里得知的，不过无极给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道教故事，而说书先生那各色各样，精彩纷呈，什么都有，从天上说到地上，从地上说到地下；从各路神仙说到各路凡人，从各路凡人说到各路妖魔鬼怪。在念川看来就是个万花筒，这也怨不得他逃学多次。没有故事的时候，念川就开始把自己这一天的得意事迹说给小白听。
　　此时，小白已经吃完了白花花的馒头，正枕着自己的前爪聚精会神的听着故事，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盯着念川。念川觉得这样的感受很好，没人爱听他讲，幸好还有只猫，所以很享受。
　　夜色渐深，念川讲的差不多了，站起来拍拍手，和小白告别后就偷偷摸摸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念川在睡梦中就被周围的师兄们唤醒了，“川儿，快醒了。”“是啊，今天可是有客人要来的，师傅知道你又赖床，怕是又得教训你一番。”“川——起床了——”
　　于是，念川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叫声中慢慢吞吞的起床，穿衣。早膳过后，大家各自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有几位弟子下山去购买需要的物品，是些招待客人用的吃食，念川今日倒是没有偷懒，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功课。
　　接近晌午的时候，客人来了，这是一名年过三十的中年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儿，看起来和念川年岁相仿，约莫还要大些。他们抬腿迈进道观后就被人引进了无极住的屋子。
　　念川听从师父的吩咐，给客人上完茶后就安安静静地立在了一旁。
　　无极道：“子云，好久不见啊，听闻你已放弃云游，转而做起了商人。”
　　子云道：“是啊，也是年轻的时候不知事，到处晃，现如今还是觉得过安定的生活最是好。”
　　无极又道：“那也好。不像我，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子云道：“大师这生活也不错，人各有志嘛。哈哈哈。”
　　无极道：“是啊，人各有志。唉，不说了。”
　　大师见子云旁的这位小朋友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待在这，很是无聊，于是便道：“念川，这位算来是你师兄，名叫溯往，你带着他到处去转转，啊。”
　　念川道：“是，师父。”
　　说完两小人就出去了。
　　念川本想带着这位师兄到山下去，便道：“师兄，我们，去山下可好？”
　　溯往道：“不用，我来时已在山下转过，我想在你们道观看看。”
　　念川道：“这样也好。你想去哪？”
　　溯往道：“你住哪？”
　　念川道：“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溯往到：“就去那。”
　　念川心想：“好吧。”
　　穿过前堂，没几步就到了念川住的地方，“我叫溯往，’追溯’的’溯’，’过往’的’往’，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念川道：“我叫念川，思念的念，山川的川。”
　　溯往道：“嗯—好名字！”
　　这时，溯往走到了窗边的一个小木桌上，看到了念川今日刚刚练的字，便拿了起来：“这字……”
　　念川看到便说：“是我练的，可惜，一直都找不到诀窍，总是练不好。”
　　说完便听溯往低低地笑出了声，
　　念川没承想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竟会笑他的字，“师兄……我师傅和周围的师兄们都没笑过我。你这，”
　　溯往听后又笑了几声，这才停住，道：“哦？是吗？那他们见到你写的这个后是什么反应，总不该会是夸你吧。”
　　按说他们也认识了没多久，但是听溯往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见外，念川便很无奈地道：“当然不会，但也是会说我几句的。师兄可是有什么好方法？”这句其实并不是念川的回怼，而是真的期盼着能从这位小兄弟身上学到些什么，不过，萍水相逢，也不抱太大期望就是了。
　　溯往道：“这，有是有，不过是我当时练字时总结的一些，恐上不了台面。”
　　念川道：“没关系，那就多谢师兄了。”
　　溯往：我好像并未答应他……
　　既是这样，也就没办法了，两个小家伙就坐在桌前谈论起了练字的诀窍。窗外是一株桃树，此时已开满了粉红色的花，异常好看。
　　溯往见只说没什么用，就身体力行起来，自己用右手握住了念川的写字的右手，成半抱的状态，边带着念川的手在纸上游走边指导字的走向。念川感到两人离得太近了些，就坐开了点。溯往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念川的不自在，故而把握着念川练字的那只手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