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同游》归笛

7、夜宿野外

　　前边的北煜拧着眉道：“不知，翎兄当真喜欢的话，我回家时问问。”

　　这厮又要作妖了。

　　奚翎揉着自己的小腿肚道：“我也想去阿煜家。”

　　据说龙渊北家，建在一座险峰上，与旁边的盟主峰一起俯瞰着龙渊城。

　　北家家族人丁单薄，却都长寿，且出了五六个天极高手，每一位都是侠义心肠，是以北家在江湖上极负盛名。

　　北煜道：“好哇。”

　　想都不要想。

　　“那我也要去。”腾赤云道：“如果路过辰陵，可以去我们家做客。”

　　“好啊，七月七的辰陵烟火会我是一定要去看的！”奚翎笑道。

　　出谷前，他可是做足了功课，对各地名产、好节日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腾碧霞骄傲道：“可美了，看过的游人都成了回头客。”

　　“传言道，带心上人去看烟火会，他们就能白头偕老，恩爱一生。所以七月份，六成以上的都是成双成对的。”腾赤云细细道来。

　　奚翎挑眉，七月份啊，到时候若感情到位，可以借机表明心意。

　　快到晌午，他们在小湖泊旁歇息。

　　奚翎去山林那边采野果子，带着一堆饱满的果子回来时，见北煜站在河边给黑马刷毛。

　　哦，对了，还要爱屋及乌。

　　他挑了些马儿爱吃的果，径直走过去，赞道：“阿煜，这马真漂亮，可是汗血宝马？”

　　马儿嗅到果子的芳香，将头凑到奚翎手上。

　　奚翎双手奉上，黑马伸出湿淋淋的舌头，只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居然不吃？可它明明一副很想吃的样子。

　　北煜道：“是的。翎兄，别喂这么好吃的，把它嘴养刁就难办了。”

　　休想碰我的爱马！

　　“它听你的话啊，真有灵性。”奚翎假装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捧着鲜亮的果实在马鼻前晃：“偶尔也要给它吃点好的罢？”

　　“......”北煜只得应下，他再拒绝就显得很不礼貌，何况自己的爱马是真的想吃，都舔了多少次嘴巴了！

　　北煜取了果子放在摊平的掌心，黑马反应极快，一嘴巴上去，大嚼特嚼。得了主人允许，他埋头吃完奚翎手里的伙食。

　　“好乖好乖，阿煜，这匹马可有名字？”奚翎手心被舔的发痒。

　　北煜道：“月袭夜。”

　　远处的腾赤云听得模糊，走过来问：“夜袭夜？”

　　腾碧霞在不远处的上游反驳道：“夜袭月！”

　　“噗哈哈哼哼咳。”奚翎忍不住笑出声，看到北煜沉沉的黑眸，大声道：“月袭夜才对。”

　　“谁起的名儿，怪拗口的。”腾赤云道。

　　北煜面无表情道：“我起的。”

　　“我觉得挺好听的。”奚翎表明自己的立场，“多念几次，就不拗口了。”

　　仔细一看，黑马通体乌黑发亮，像被成色上佳的墨水泼了一身，只留了马鬃与蹄子为白色。

　　北煜解释道：“当时年纪小，取得不好听。”他余光留意奚翎的表情，这厮当真觉得好听？

　　“很有意境。”奚翎不住点头。

　　腾赤云居然真在一旁反复念叨这名儿，月袭夜听得懂，连连转头看。

　　奚翎问北煜：“月袭夜多少岁了？我能摸摸吗？”

　　“六岁，它认生，翎兄等他跟你熟了再摸罢，否则它会撅蹄子。”北煜一板一眼回答。

　　“好罢。”奚翎是不会放弃的，他知晓马术，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博取马儿的好感。

　　不过是给它吃好的，经常打理它，抚摸能令它感到舒服的地方。

　　对所有宠物都可以这样做。

　　为了防止路上无聊，奚翎用草编了个巴掌大的笼子，去草里捉了几只蟋蟀。

　　“路上闲的无聊，咱们待会斗斗蟋蟀如何？”奚翎提着青色的笼子走回马车附近道。

　　躺在树下准备眯一会的腾赤云打了个激灵爬起来，跑过去拍手道：“极好！我也觉得路上闷得慌。”

　　北煜盘腿坐在草地上，再次上下打量奚翎一眼，暗道他被测过骨龄没有，五岁小孩都不玩的游戏，他二十了还玩，莫不是测错了。

　　奚翎见北煜望向这边，笑得灿烂道：“阿煜，玩不玩？这儿的蟋蟀好大一只，斗完了还能吃。”

　　腾碧霞闻言细眉扭曲，捂着嘴道：“不，我不想吃。”

　　北煜：“......不玩，不吃。”

　　他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冷淡，加了一句：“翎兄可别吃坏肚子了。”

　　奚翎垂眼抿了抿嘴，委屈道：“好罢。”

　　看得北煜居然开始反思自己哪句话说重了。

　　“那我和赤云玩吧。”奚翎抬眼看向腾赤云道。

　　腾赤云已经拿一根草逗蟋蟀了，闻言兴奋的点头。

　　奚翎和腾赤云因喜好一致，在这一时刻，他们从刚见面的朋友变成了能玩在一起的好朋友。

　　休息后接着赶路，这次腾赤云和奚翎不觉得这么难捱了。

　　奚翎拔了一拨草，赶制一个水桶形状的容具，作为蟋蟀的擂台。

　　作为在野地随便长大的人，奚翎手艺自是娴熟无比，食指翻飞看的腾赤云发出惊呼声，连赶马车的腾碧霞都探身过来。

　　北煜每每听到呼声，都下意识想转头看，转到一半又强行扭回去。

　　丢了一路草屑，奚翎总算缠好了“擂台”，两个大孩子盘腿坐在马车上看蟋蟀搏斗。

　　“翎兄......哥！你们是小孩子嘛？”腾碧霞见他们认真玩蟋蟀，叽叽喳喳的在旁边闹得她好烦。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玩了？你也前不也玩。”腾赤云目不转睛的看着草编篓内。

　　两只个头差不多的褐色蟋蟀头顶着头，前肢不停地击打对方，而后上半边身体翘起，互相用起了四个前肢。

　　奚翎埋头道：“我的霸王力气更大些。”

　　腾赤云啧啧两声：“力气大在速度面前一无是处，快打它眼珠啊，强龙！”

　　一旁的腾碧霞瞅一眼，木着脸转回去。这两只蟋蟀长得一样，他们是怎么分出来的！

　　前边的北煜听到后面两人酣战正欢，心想他这也是装出来的？

　　为了验证，他转头往后看，见奚翎双手握拳，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一眨不眨的盯着草篓，眼珠子仿佛被糯米胶黏住似了，连他回头都没注意到。

　　不作伪的样子看上去顺眼多了，北煜心道。

　　“煜哥哥，你也想玩？”腾碧霞见北煜直直看着这边，似是想要加入，面露惊悚道。

　　奚翎听到“煜”这个字，立刻回神抬头，笑容灿烂的冲他招手道：“阿煜阿煜，要来玩儿吗？”

　　北煜睁大双眼，这是二十？说是十二都有人信！

　　况且现在十二岁的孩子都不玩这个了！

　　“不了，翎兄你们玩罢。”北煜扯出温和的笑，应道。

　　“那好吧。”奚翎玩的兴起，无空闹他，很快又低下头观战。

　　直到马车在一处浅溪旁停下，腾碧霞唤了他们，奚翎和腾赤云才意犹未尽的挪开目光。

　　北煜见奚翎疲色不显，兴味甚浓，才确定他是真的爱玩这些小孩子玩意。

　　难不成关在谷中这么多年，只长身体，不长心智？

　　既如此，便不足为惧。

　　奚翎不知北煜对他卸了大半防备，正要去草丛放生蟋蟀。

　　“我还想玩儿呢，最强之战还未打完。”腾赤云遗憾道。

　　“早点说嘛赤云，我都放走了。”奚翎顺手丢了篓。

　　“明日再逮几只来玩儿罢。”

　　“还要玩儿？”腾碧霞“哈”了一声道：“明日该你赶马车了！”

　　腾赤云道：“不妨事，翎兄放在旁边，我也看得到。”

　　“还是专心赶路罢。”奚翎笑道，“我去找些野味。”

　　而后趁着余晖飞身进密林内。

　　太阳沉没入山时，北煜听到一阵窸窣草声，手刚放在剑柄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冽嗓音喊道：
　　“阿煜阿煜！快帮我拿走这一包果子！”

　　奚翎从远处小跑过来，左手提着乱动的活物，右手屈起，手臂间托着一包果子，小果子从大叶子空隙掉出来。右手手掌虚拢，里面有个毛茸茸的东西。

　　北煜松开手迎上去，从奚翎怀里取下包裹，看向奚翎的掌心。

　　“看！小松鼠。”奚翎笑眯眯的摊开右手掌，一只松鼠垂着脑袋，捧着正在旋转的松果啃，两边脸颊微微颤动。

　　“......”北煜觉得自己还是小看奚翎了，挑着一边的眉头问：“翎兄怎么突然想抓来玩儿？”

　　奚翎眉眼弯弯：“我跳上松树，看到这只没跑，只是低头吃东西，戳它他都不睬我，这么呆在树林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我就带过来了。”

　　北煜眯起眼睛问：“所以......翎兄你要养？”

　　“没人养我就养啊，但我猜赤云和碧霞应该喜欢吧。”奚翎歪头看兄妹俩，唤他们俩过来。

　　他们起了个火堆，正盘腿坐在旁边吃馒头，听到奚翎叫他们，便连忙走过来。腾赤云搓着手问：“翎兄又带了什么回来。”

　　低头一看，惊道：
　　“哟，好大的兔子，好小的松鼠！”

　　腾碧霞听到小松鼠，坐不住了，将最后一口馒头吃下，拍拍手跑过来道：“小松鼠能有多少肉，咱不吃不行吗？”

　　奚翎道：“谁说要吃小松鼠了，碧霞你要养吗，不咬人。”

　　而后奚翎将大概有八斤的黄毛兔子递给腾赤云：“赤云，这只兔子又凶又胖，我们今晚吃这个。我们一人一条腿刚好！”

　　“好！我带来的盐总算用得上了！”腾赤云小心的捏着踢腿的兔子后颈肉提过来，乐滋滋的往小溪边走。

　　腾碧霞伸出手指轻轻摸了小松鼠的脑袋，果真不咬人，高兴道：“要养！”

　　奚翎把松鼠放在少女手心，小松鼠依旧没抬头，只是挪了挪屁股坐稳了。

　　见北煜往火堆走，奚翎跟在后面道：“阿煜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下次我带回来。”

　　“我吃果子就好了，没什么想要的。”北煜走到小溪边打开大叶子，大小不等的果子塞得满满当当。

　　奚翎与北煜清洗果，腾赤云在下游处理肥兔子。

　　“阿煜，来罢。”奚翎把手里烤得喷香的兔腿递给北煜。

　　北煜不着痕迹的吞了口水，道谢后接过来，很想直接咬下去。余光瞥见奚翎直勾勾的看着他，于是矜持的等兔肉凉一会。

　　奚翎吃了自己的兔肉，伸出舌头舔了下沾着油汁的嘴唇道：“不烫啊阿煜，再等就凉了。”

　　北煜将目光从奚翎舌尖收回来，吃了一口，肉质鲜美，放的盐恰到好处，他忍不住又下口。

　　“好吃么？”奚翎全程盯着他。

　　北煜谨慎的答：“好吃。”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是下毒了？

　　“那我以后日日做给阿煜吃。”奚翎温柔的注视着北煜，轻声道。

　　“......翎兄莫要说笑，怎么可能天天找得到兔子呢。”北煜心道果然又来了。

　　“找不到兔子，可以找野鸡啊，只要山林有活物，我都能抓出来。”

　　北煜不失礼的笑道：“既如此，那便麻烦翎兄了。”

　　出门在外能天天吃好的，还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

　　你管我口粮，那我就稍微配合你唱戏罢。

　　“那就说定了。”奚翎得了首肯，专心的啃兔腿去了。

　　师傅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从他的衣食住行抓起。

　　奚翎当时心里不是很赞同，小厮阿嬷都能做，主人家怎么就没有对他们产生感情呢。

　　然而事到临头，眼下也没有其他好方法，姑且试一试罢。

　　腾碧霞央求奚翎做个笼子和窝给小松鼠吱吱，奚翎欣然应允，拔了一拨草堆和木棍做笼子。奚翎手指灵活的在草木间穿梭，看着另外三人目不转睛，生怕转头一会，奚翎就把笼子做好了。

　　北煜原本是看着草的，看着看着就盯着奚翎细长的手指。他握过，手指指腹不算粗糙、没有茧，韧中带了些软，不用担心用力捏就会弄坏。

　　他目光上移，瞧见奚翎柔和的脸认真的模样，难得看顺眼一回。

　　北煜在奚翎脸上游移一会，盯住翘起的嘴角就不动了。

　　月上梢头，奚翎总算赶制出来了。

　　腾赤云赞道：“翎兄这手艺，去摆摊日赚斗金！”

　　奚翎嘿嘿笑一声，把笼子递给腾碧霞，后者开心的道谢，把蜷在手心的吱吱放进草窝。

　　奚翎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大伙歇息罢。”

　　在荒郊野岭夜宿，需要两个人轮流守夜，丑时换人。

　　碧霞赶了一天马车，她今夜不用守，赤云明天赶车，也不用，所以北煜和奚翎今晚守。

　　奚翎守下半夜，在树下铺上新买的大氅，旁边是兄妹俩。

　　他解开发带正要躺下，看到侧对他们的北煜用木棍撩火堆，打了哈欠道：“阿煜，丑时前叫我没关系，我上车还能补一补觉的。”

　　北煜望过去，奚翎双手慵懒的撑在身后，发丝垂在肩膀处，半垂着的潋滟眸子看过来，真真像个邀人共眠的新婚娘子。

　　“无妨。翎兄歇息罢。”北煜收回视线看向火堆，企图把刚才的画面烧掉。

　　然而越烧越旺。

　　始作俑者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绷紧，无声的笑了下，借着流水潺潺声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