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同游》归笛

6、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奚翎心情松快的进入客房，插好门闩，将黑色内衫放在浴桶旁边的架子上，迫不及待的解开发带。

　　束马尾一整天，头皮都快被扯出来了。

　　三两下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奚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赶路还是赶路，他怕赶不上，每天都在压榨自己的体力。

　　换上黑色内衫后，奚翎嗅到了陌生的沉香味，不用想，定是北煜身上的气味。奚翎觉得这味道怪好闻的，又多嗅了几下。

　　这内衫应当穿了一年以上了罢，衣带有些脱线了，不过还算舒适。

　　让小厮收了浴桶和衣服，等头发一晾干，奚翎便迫不及待的钻进被窝，几息后入眠。

　　次晨，奚翎意识模糊之际，听到了剑刃破空声。他以为是敌袭，马上清醒过来，腾地钻出被窝，双脚伸进白色长靴，循声推开窗户。

　　后院只有一黑色身影正在舞剑，招式凌厉，剑意如虹，两个呼吸间打了七招，不是北煜是谁？

　　也对，遇袭怎么可能只有破空声呢，应当是叮叮当当响。

　　奚翎在谷从未见过完整一套剑法，本来抱着长见识的心态去看，未曾想看着看着便入迷了，他的眼珠子差点跟不上北煜的动作。

　　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北煜从奚翎推开窗那刻就被分了心。

　　练完三次，围观的人就直勾勾盯着，不说话。北煜心中暗恼，你当我是街边杂耍讨钱的么。

　　北煜挽了个剑花后负剑而立，直面奚翎朗声道：“翎兄看的可过瘾？我想领教……”

　　刚才没仔细瞧，现在正眼看去，这人上身微倾出窗口，发丝散乱的垂下，飘在四月清风中。

　　他右手支着着下巴，墨发丝缕穿插指间，衬得脸和手愈发白皙。

　　这样一副慵懒的模样，垂眸看下来时特别……勾人。

　　奚翎把头发拢到肩膀后面，“看的很过瘾，阿煜想领教什么？”

　　“……领教翎兄的轻功。”北煜捏了下自己的指尖，手动回神。

　　衣衫不整的出来见人，脸皮忒厚了！

　　“好啊，我正有此意。”奚翎手搭上窗沿，纵身一跃！

　　北煜惊愕的看着只穿薄薄内衫的人燕子一般飞下来，背在身后的手抓紧剑柄。

　　奚翎凑至跟前道：“来罢。”

　　这么一番大动作，奚翎拢好的领口敞开至小腹上方，白皙胸口上灵墟穴处的小黑痣煞是显眼。

　　北煜将目光从黑痣往上抬起，喉结上下滚动，艰难道：“天气微凉，翎兄还是回去加件衣服罢。”

　　“阿煜莫不是忘了，我没带换洗衣物。”奚翎笑道：“快些来，身子热了后就不怕风了。”

　　北煜定了定神，挥手斩断一截长直的小树枝，收好剑放在石桌上，握着枝丫抱拳行礼：“翎兄，请赐教。”

　　奚翎也行礼，末了不忘任务：“阿煜真温柔，请。”

　　北煜差点捏断手下冒着绿芽的嫩枝，收好礼貌的笑容，二话不说便刺过去。

　　见他绷着俊脸，奚翎边闪边寻思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头，得了空隙便将衣服合上。

　　北煜瞥见，心道现在合起来作甚，他都看完了！

　　两人过了上百招后，除了侧方嫩芽几次擦着狂舞的发尾，北煜其余的攻击都落空。

　　奚翎躲得酣畅，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闷头攻击的北煜不小心看到，下一招来的迟些，奚翎却早已闪到三步开外了。

　　“阿煜，累了么？”奚翎面露疑惑。

　　北煜甩着树枝道：“不累，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再来太阳就下山了！”腾赤云跨过门槛走入院子嚷嚷。

　　奚翎抬头看天上的太阳，约莫是辰时，这才发现他们居然练了这么久。

　　腾赤云上下看了奚翎，道：“阿煜的内衫怎么变大了？”

　　“……”奚翎收了笑容，低头看垂到掌心的袖口。

　　北煜听了，胸中各种复杂情绪一扫而光，讶异道：“并无。”

　　随后堂而皇之的细细打量奚翎，恍然：“翎兄肩膀单薄些，所以穿我的衣裳才显大。”

　　不气不气，任务为重！

　　奚翎轻咬下唇，伸出手指将粘在脸上的发丝撩下来，展颜道：“阿煜肩宽窄腰，身材甚好，我很是羡慕。”

　　他穿着北煜的贴身衣服，脸上还带着活动后晕染的粉色，还说关乎身体的话，任谁听了都会多想。

　　北煜呼吸忽然粗重起来，“咔”一声，手里脆弱的树枝断成两截。

　　腾赤云反应更大，脖子都涨红了，“翎、翎兄，你家里可有兄弟姐妹，啊不，是姐妹，能介绍给我吗？”

　　“没有呢，”奚翎哭笑不得，“师傅只捡了我一个。”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心里的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抱歉啊翎兄，我……”腾赤云支支吾吾。

　　奚翎摆摆手：“无妨，我自觉前半生过得蛮快活的。”

　　“别快活了，饭菜都凉了！”屋内腾碧霞举筷子举到手酸。

　　腾赤云应道：“哎，就来！翎兄你穿一件外衣罢，我去借这儿的－－”

　　“穿我的。”北煜一听他要穿上陌生人的外衣，实在不妥，于是解下了自己的，递过去。

　　这一步奚翎目前想都不敢想，没想到居然提前发生了。

　　主动好啊，是条捷径！

　　奚翎反应极快，马上伸手接过来，怕他反悔，当场穿上身，笑道：

　　“很暖，谢谢阿煜。”

　　这个暖当然是指他的余温。

　　北煜的确反悔了，他皮笑肉不笑道：“翎兄莫要再说这种客气话了。”

　　好好好，那我便不客气了。奚翎跃上二楼，迅速束发洗漱，又从窗户跳下来。

　　有轻功傍身，不走寻常路。

　　三人一个个回到屋内，腾碧霞看到北煜穿着中衣和奚翎身上穿的衣服，露出了见鬼的表情，筷子不慎滑到桌子上。

　　“你，你们？”

　　腾赤云面色如常的坐下来：“翎兄没换洗衣服，借了阿煜的。”

　　腾碧霞见北煜和奚翎神色无异样，震惊的表情转成狐疑。

　　“兄弟之间互穿衣服不是很正常的嘛。吃！”腾赤云给他妹妹夹了块糖醋排骨。

　　奚翎今天有了重大进展，便安心的享受饭食。

　　早饭后，集市已开，奚翎要上街买换洗衣裳。兄妹俩置办干粮等路上需要用的东西。

　　据说之后两夜都要露宿野外。

　　银票都给北煜了，两人结伴而行。

　　路过卖茶叶的货郎、买草鞋的小摊、卖首饰的铺面，来往的人不多，奚翎能分心左顾右盼。

　　北煜大步走一段，停一会，等着慢悠的奚翎跟上。

　　“翎兄，再看耽误送镖时辰了。”北煜无奈道，虽然是刚出来见世面，但你也要顾着点时辰啊。

　　奚翎三两步跟上道：“抱歉阿煜，第一次看到集市，看得着了迷。”

　　“运完这趟，翎兄想逛多久逛多久。”

　　“阿煜说的对。”奚翎笑道。

　　突然从后方跑上来几个小少年，奚翎脚步一顿，往北煜身后躲，这一躲便碰到了冷硬的事物。

　　是北煜的黑剑。

　　北煜道了声“抱歉”，而后把剑从右腰侧取下来。

　　“这把剑真特别，可有名？”奚翎仔细瞧上几眼。

　　剑鞘剑柄通体漆黑无花纹雕饰，乍一看平平无奇，可经过阳光反射能看到银色的纹路，神秘瑰美。

　　“暗风。”

　　“好听，很衬这把剑。阿煜，我能摸摸看吗？”奚翎弯腰仔细瞧。

　　北煜身子稍微后仰，手捧着黑剑道：“暗风比寻常剑沉些。”可别掉地了。

　　“好。”奚翎郑重承诺，做好承接重物的准备。

　　爱屋及乌嘛，既然要勾，那他的心爱之物也要珍惜。

　　然而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些，黑剑一入手就拉着他往下拽，奚翎踉跄一下，被北煜扶住了手臂。

　　“哈哈真的好重。”奚翎尴尬的笑医生，把剑抱在怀里，用身体稍微支撑一二。

　　这剑怎么跟碗口大小的树干一般的重！奚翎曾经帮师兄扛过一回，第二日竟直不起腰来。

　　奚翎看到剑上纹有“暗风”二字，伸手细细抚摸着，暗纹平滑微突，手感甚好，情不自禁多摸了几下。

　　摸得旁观的北煜半边身体酥麻了，仿佛奚翎摸的不是剑，而是他的肢体。

　　“我观阿煜提剑如此轻松，臂力当真惊人。”奚翎把剑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过完手瘾后，立刻还给北煜。

　　北煜随口谦虚，僵着右手接过来，麻木的把剑别在左腰。

　　耽误了些时辰，他们加快脚步。

　　好在小镇集市面积不大，走到另一条路就看到买布匹的店铺，前边有一眼熟的身影。

　　眉夫人容光焕发，看见他们福了福身问：“北少侠，奚少侠，可是要买些成衣？”

　　奚翎点头，眉夫人坦言这是她们家店铺，要他们随意挑，不用支付银钱。

　　推脱不得，只得往少了拿。奚翎不知道如何挑，北煜更是，两人看着花花绿绿一片，无从下手。

　　“不如让奴家帮忙挑？”

　　奚翎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眉夫人转身要了最好的料子，上手滑软，“可是要白色？”

　　“不，要玄色。”奚翎看了北煜一眼道。

　　北煜垂眸看他着一身黑，看上去显得沉重，令人心情烦闷，于是道：

　　“白的。翎兄穿白色更好看。”

　　“既然阿煜说好看，那就一套黑一套白罢，夜行需要黑衣。”奚翎当机立断，笑看北煜。

　　北煜礼貌回笑，咱们又不干什么坏事，怎么可能需要夜行衣。

　　眉夫人闻言让小二取了量尺，亲自测。

　　“随意取一套合适的，我们还得上路呢。”

　　“尺寸不合身，穿着不舒服。况且绣娘改一改，只需半柱香。”眉夫人将细细的红色量绳往奚翎腰身一系，惊讶道：“一尺七......奚少侠腰怎的比寻常女子更细！”

　　“不过是先天不足吃不胖罢了。”奚翎余光瞧见北煜挑眉，安慰道：“早治好了。”

　　北煜心道先天不足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两步喘三喘，像他那样上蹿下跳真的不多见。

　　“多吃些肉，胖点好。”眉夫人担忧道，她量完尺寸，差绣娘去改。

　　奚翎应了，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

　　北煜忽然指着大氅道：“这也要一件，在外边可没有棉被盖。”到时候可别再借我的了。

　　这次两人意见一致，要了玄色，奚翎挑了绣有仙鹤的大氅。

　　眉夫人再给奚翎挑了件天青色中衣，说是奚翎穿上后搭上白色外衣更好看。

　　半柱香后，两人辞别眉夫人。临走前，听眉夫人说，她这几日整理完房产和细软，也要离开住了很久的桑蚕镇，两人闻言唏嘘一番，对眉夫人的果决感到敬佩。

　　有风又有太阳，他们的衣服都晒干了。奚翎换回自己的衣裳，叠好衣服一并塞进自己的包袱中。

　　并不是他想据为己有，借人家的衣服穿，亲自洗干净后再还，更显诚意嘛。

　　巳时已至，镖车穿过桑蚕镇的大道，向扶柳出发。路上遇到的百姓都认得，热情的与他们道别，昨晚报信的少年们闻声赶来，跑在镖车后面玩闹。

　　“我是镖头，都听我的！”

　　“那我是镖师，最能打，镖头也打不过我嘿嘿。”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腾赤云兴奋得坐不住，谁跟他挥手他都要挥回去。

　　妹妹腾碧霞仅是高深的点点头，顺手往嘴里塞了红黑酸甜的桑葚果，那是镇上人塞给他们的。

　　北煜在前头，温文尔雅的点头，所过之处，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亦或是已为人妇的夫人，都红着脸挥手绢。

　　桑蚕镇周围种满了桑树，大部分人家都养蚕蛹，盛产蚕丝，他们来的刚好，果子正是熟透不烂的时节。

　　奚翎也与她一起吃，这味道怪令人上瘾的，忽而想起一件事：

　　“阿煜，传消息了么？”

　　北煜头也不回道：“传了，至扶柳城，才能查看回信。”

　　飞鸽传书，仅能去城镇上的飞信馆寄收，保密性极高，深得百姓信赖。

　　这奚翎也是知道的，师祖留下的手扎上有。除了老鹰，他们把轻功练到天极才能把鸽子截下来。

　　“真的好生奇怪，那些黑衣人怎么知道你们在哪？”

　　奚翎自己也是证明身份后才得到镖局总管提供的信息，能准确在路上截杀他们，只有三种情况。

　　一是镖局或武盟泄露信息，二是敌人有眼线，三则是偶遇。总不可能是他们四个通敌。

　　要排查较为麻烦，目前姑且能应付，便按定好的路线走。

　　“这样才刺激，不然送镖路上闲得慌。”腾赤云道。

　　腾碧霞伸脚踹了自己亲哥：“镖能安全到达最重要，否则砸了自己的名声，也给我们家丢脸！”

　　“是是是，倘若不用送镖，能遇到也是好的。”腾赤云嬉笑道：“哪个初入江湖的少年不想来段快意恩仇？不然白走这一遭。”

　　“你就是不嫌事大！”

　　马车驶出桑蚕镇，喧嚣的人声被抛到后面，鸟虫声渐起，又进入林道。

　　奚翎闲的无聊，鼻尖又嗅到沉香味，他看向骑着黑马一言不发的少年道：

　　“阿煜，你用的什么香料，怪好闻的，熏的我身上都有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