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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消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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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几息、或是一盏茶时辰后,北煜从朦胧转为清醒,翻身坐起,左手撑在奚翎耳畔,右手捏住里衣细细的带子解开。
而后再解开下边另一条带子,用粗糙的指腹检查。
奚翎还未醒来,嘴唇轻启,发出被松筋时的哼声。
北煜被狂跳的心脏弄醒了,他喘着粗气,借着晨光看到了平坦被子上的凸起。
旁边的人似乎被他的动静惊到,翻了个身。
北煜慌乱的跳下床,拿起脸盆拐进屏风,用冷水降热意。
“阿煜,早。”奚翎挽起床帘,对屏风后的少年道。
北煜嗓子被烧得干燥,应了一声。
“今儿你怎么到那里去洗脸了?”
“天热,捂出汗了。”
此时,带着湖水气息的凉风吹过,奚翎打了个冷战。
奚翎:“......”
北煜还在生气呢。
今日天不算晴朗,云层厚重,隐隐染上乌色。
而早膳饭桌上氛围亦是如此。
腾碧霞瞅着两个好哥哥各吃各的,心道他们怎么还没有和好。
也就兄长这么心大的人才没察觉到异样。
以往,翎哥哥夹菜给煜哥哥时,两人会对视一眼。如今他们都低头看菜,刻意不去看对方。
与闹别扭的爹娘一模一样!
不过好在,没几天爹娘就恩爱如初了,想必两个好哥哥也会和好吧。
饭毕,少年们刚踏入镖局门槛,柜台后边的管事立马迎上来。
国字脸的管事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语速如鞭炮道:
“哎哟几位少侠可算来了,我手头有个今日就要送的急镖,目前这儿只有你们这一队符合条件。少侠们,能送吗?”
管事小心翼翼的讲完最后一句,搓着手看他们。
腾碧霞见哥哥们没有反对,当下边应了:“好,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镖车备好了么?”
“自然。”管事腆笑道。
镖车备好,指的是货物已经放在马车上,马匹也上好缰绳,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
果真是十万火急啊。
半盏茶后,腾碧霞办好文书,与其兄长去北市采购干粮。
奚翎与北煜被派去去西市买蓑衣和油纸伞。
不管天气如何,百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街角处依旧拥挤。
北煜闷头走在前面。
没有牵手,奚翎也能轻松跟上北煜。
这小子,走这么快作甚!
奚翎见北煜越走越快,恨不得跑起来、飞起来,好摆脱他似的,心里暗骂一句。
眼皮下,一个粉色小团子啪的一下,抱住奚翎的小腿。
“……”奚翎只得止住脚步,弯腰与懵然的小女孩对视,顺带用手护住她的小脑袋。
正要开口问话的奚翎,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粗犷的男声喊:“囡囡?囡囡!”
小女孩脆生生的喊:“阿爹我在这……”
走在前方的北煜找到了蓑衣店,回首望去。
人潮汹涌而过,千百张面孔中,没有他想要的人。
他无端心慌,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
奚翎弯腰抱起小女孩,站起身交给她爹。
男人连连道谢,抱着咯咯笑的女儿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一转身,就看见黑眸沉沉的看着他的北煜。
“阿煜我……”
奚翎刚想解释一番,右手就被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捉住了。
抓到人后,北煜面色不变,一声不吭,掉头拉着他走。
还不如不拉呢!
奚翎被他扯得跌跌撞撞,步伐混乱。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扛着担架的人,奚翎为了躲避篮筐,在原地拧腰侧身,他的手就从北煜掌中滑了出来。
北煜回头看他一眼,向前一步,五根长指钻入奚翎指缝中,收紧。
奚翎还来不及欣喜,手臂被大力拉过去,北煜松手,改为两手掐住奚翎腰胯,像提着门板似的,轻轻松松将奚翎提起来。
“阿、阿煜?”
奚翎上半身一歪,忙伸手环住北煜的脖子。
两人的侧脸挨得极近,阵阵热意传过来。
“松手。”北煜绷着脸道。
奚翎嘟嘴道:“我怕掉下来。”
他说这话还故意凑到北煜耳畔,果不其然,看到北煜露出的耳朵逐渐变粉了。
“那你抓紧了。”北煜提着他,步履平稳的在人群中穿梭。
仿佛他提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纸鸢。
两人贴在一块,周围赶路的路人再忙也要回头看上一眼,活这么大岁数,大街上搂成这样的,不多见。
奚翎道:“阿煜.....”
“不许说话!”
北煜红着耳朵道。
“嗯。”奚翎脸上不自觉地挂满笑意,把脸转到外面,两人耳朵贴着耳朵,随着北煜的走动,轻轻摩擦在一块。
奚翎的耳朵也被蹭热了。
而北煜提抱着一个成年男子,却丝毫不觉得费力,反倒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比得到暗风剑和月袭夜更高兴,更满足。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何处,要去做什么,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
奚翎的腿紧紧并在一起,甚至还绷直了脚,怕挡住北煜和其他行人。
忽然他看见门口挂着蓑衣的店,伸手拍拍北煜的后背,道:“阿煜,过了过了!”
北煜:“......”
他拎着人转身,艰难的朝那边走。
奚翎被放下来后,扬起灿烂的笑脸道:“多谢阿煜。”
北煜恢复淡然的表情,直视奚翎脸道:“待会翎兄可别走昏头了。”
“当然。”奚翎笑眯眯道。
两人之间的隔阂如春日的冰雪,消融成水灌溉草木,令草木疯长。
事态紧急,两人迅速挑了四套蓑衣,旁边就是伞店,能顺道买伞。
奚翎和北煜一人挑着一个大包袱走出店门。
北煜探手过来与奚翎十指相扣,而后带着他,快步穿行在人流中。
回到客栈收拾好东西,奚翎忽然想起没通知钰竹,便对已经收拾好包袱的北煜道:“阿煜,我还欠竹仪馆些银子,现在马上去还钱。”
“翎兄,我去帮你付钱罢。”
北煜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反正都要走了,断个干净最好,免得到时候还得来还账。
“好,一起。”
奚翎还有件事要交代钰竹。
白日的竹仪馆冷冷清清,很是安静,甚至合上了半边门。
门口的跑堂也没有,两人进入稍显昏暗的店里,坐在柜台后的小厮合上话本,笑容满面地站起来道:“奚少侠是来找钰总管的吧,稍等。”
“不必通知他,我们只是来结账的。快一些,我们赶着出城。”北煜话是对小厮说的,目光却瞥向奚翎。
竹仪馆上上下下都知晓他每次来都找钰竹,呵,还说关系不好。
奚翎暗道不妙,面上坦荡,道:“阿煜有所不知,多次来这儿的客人,大多都找第一次接待的公子。”
“哦——”北煜拖长了调子,戏谑道:“翎兄知道的可真不少。”
“也就闲聊罢了。”奚翎无辜道。
小厮翻了账本后,插话道:“账本里没写奚少侠欠的银两,稍等片刻,我马上去问钰总管,奚少侠的事都是由钰总管负责的。”
说完,小厮跑上楼,留下烂摊子给奚翎收拾。
奚翎:......
信不信我今日就让钰竹把你撵出去,明儿就让你睡大街。
北煜目光幽幽的盯着奚翎。
“此事我不知晓。”奚翎连连摆手。
“没错,奚少侠确实不知此事。”钰竹快速而又稳重的走下来,“是钰竹后来忘记写进账簿里了。”
“这样啊。”北煜的语气透着不信。
钰竹道:“既有急事,那便结清所欠银两罢,免得耽误少侠们的行程。”
随即他报了个数,北煜掏出钱袋结清欠款时,奚翎道:“昨日我还见到一只蚊子,你们驱蚊还是要仔细些啊。”
“奚少侠说的是,下次驱蚊,钰竹一定盯紧了。”钰竹了然,微笑道。
北煜嗤道:“连驱蚊都做不好,翎兄可莫要再来了。”
他们又在打什么谜语。
“好好好。”奚翎应道。
钰竹道:“奚少侠若想知晓松筋技巧,可写信与我。”
“此事不必劳烦钰总管了,我会帮翎兄按揉的。”北煜抢道。
“如此甚好。”钰竹客气的笑了。
奚翎潇洒挥手道别,钰竹拱手行礼,目送两人离去。
北煜观他们俩面上一丝不舍也无,暂且相信他们未做出逾越之事。
封的严实的货物只占了车厢的一小半地方,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去,甚至夜晚可以在里边过夜。
不像上次那般,货物箱几乎填满了车厢。
出城后,周围还能见到许多来往车马和步行的人,因而不能开的很快。
“碧霞,十七日运到明玉城,怎么不让我们飞过去呢!”腾赤云道。
按照以往,从扶柳城运货至明玉城,普通马车运需要二十日,加急十六日勉强到,但都是建立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
而四五月份,都是雨水多的时节,下大雨后,官道湿滑,陷入泥沼走的慢。
腾碧霞道:“所以我们这不就出发了!十七日是从明日算的。”
马车往左边岔路口走后,官道上就只剩下他们这队人马了。
腾赤云推开车厢门而入,耳朵贴在三个并排放的红木大箱子上,片刻后挪出来,小声道:“我猜里边是珠钗首饰。”
“可别乱说。”腾碧霞低声道。
一般情况下,镖队是不知道自己运的是什么货物的,他们只要保证封条完好就可以了。
倘若队里的人知道里面是金银首饰之类的值钱物,到处乱说,或是自己起了歹心据为己有,镖丢了还能赔偿,可镖局在江湖中的信誉定会一落千丈。
腾赤云道:“晓得晓得,我只是想猜一猜嘛,否则路上多无聊啊。”
奚翎用扇子扇扇风,笑道:“才刚出城就无聊了?你不是买了许多小玩意,拿来给我瞧瞧。”
月袭夜一马当先跑在前方,这几日可把它憋坏了,撒开蹄子就想奔袭个一百里。
“翎兄是想‘玩玩’而不是‘瞧瞧’吧?”北煜拍拍月袭夜的背,头也不回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