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克莱因蓝蓝

8、第八章

　　假期在家躺平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除夕。

　　许是托了于微和晏秋的福，这几日，她和章尔成熟稔了不少，偶尔也会在微信上有所交流。但二人似乎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一日彼此各自在天台写下的那句话，谁都不曾过问。

　　楚勤年是家中长子，上头一个姐姐，底下一个妹妹，父母均已过世，故而楚家的除夕，只是三家人一起聚在一块儿吃顿年夜饭便也罢了，再接上方南慧的父母，老两口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除夕夜自然要一起。

　　吃过饭后，按照惯例，各回各家，各守各的岁，方南慧父母则难得的住在楚家。

　　只是今年，似有不同。
　　“晚上空吗？”

　　手机叮咚一响，把饭桌上正在听八卦的楚未央吓得一激灵，瞥了一眼身侧的表哥孟松暄和表妹安宁，方才低头看了一眼在膝盖上安静了快一晚上的手机。

　　点开来便是章尔成短短的几个字。

　　她趁着身边人不注意，略显心虚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今晚去江边放烟花吗？”

　　宁城南郊靠江，江边平日里没什么人去玩，那一块儿也是这几年才开发出来建了个江边公园，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年轻人去江边打卡。

　　江边不远处的那条公路，平日里极少有人经过，因此一到除夕夜变成了人们放烟花的地方，而江边的石樵，也就成了最好的赏烟花之处。

　　楚未央喝了一口杯里的饮料，侧头问了一句孟松暄：“你今晚什么活动？”
　　孟松暄忖度片刻，说道：“回家，你要干嘛？”

　　未央狗腿地嘀咕一句：“哥，你考虑下送我去江边吗？”
　　孟松暄打量了她一会儿，又看向方南慧的方向，短暂思考后，点了头。
　　楚未央低头回了章尔成的信息：“好。”

　　———

　　要不怎么说孟松暄靠谱呢，当年夜饭吃完，各回各家的时候，孟松暄极为正经地和方南慧说道：“舅舅舅妈，我带未央去江边玩会儿。”

　　似是了解方南慧一般，孟母看了眼她，说道：“过年呢，就让他俩去吧。”

　　方南慧点了点头，看向满眼期待的女儿，说道：“跟你哥好好聊聊未来的规划，你都大三了，该考虑考虑未来了，考研也问问你哥……”

　　楚未央打断了方南慧老生常谈的那些话，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去江边的路上，孟松暄以过来人的眼光，看了眼副驾上低头看手机的未央，极其肯定地问道：“谈恋爱了？”

　　楚未央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你瞒得过你爸妈，你瞒不过我。”孟松暄一边开车，一边叮嘱，“舅妈管得严，又有前车之鉴，你自己小心些，不然我也兜不住，得亏小姨没提把安宁带上，不然你这个谎不好圆吧。”

　　楚未央靠在车窗上，叹了口气：“那算什么前车之鉴啊……”，她嘀咕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还好，安宁快高考了。”

　　快到目的地，孟松暄默契地没怎么多问，只是说道：“回去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免得舅妈知道了。”

　　楚未央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谢啦！祝你新的一年早日脱单哦～”

　　江边，章尔成一身卡其色大衣等在那儿，手里拎了个袋子，大概是烟花。

　　两个人放大型烟花没什么多大的浪漫意义，故而这个袋子里更多的还是仙女棒之流的小玩意儿。

　　冬日的晚风冷得人直哆嗦，幸亏出门的时候楚未央拿了条围巾，她默默地围紧了些，走到章尔成面前：“等久了？”

　　“没有，刚到。”章尔成看了眼有些打颤的女孩，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敞开着的羊羔毛外套的扣子给扣上。

　　他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地扣着那几颗隐匿在毛绒堆里的扣子，动作轻柔，手里的袋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窸窣”的声音。

　　楚未央僵在原地，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颇为仔细地给她扣着扣子，怔愣了片刻，方才说道：“干嘛？”

　　“冷得发抖不扣扣子？”章尔成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反问道。

　　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夜氤氲成雾气，很快便又消散开来，一如脸上的红晕和心间的轻颤，短暂却又真实存在。

　　章尔成带着楚未央去了江边人少的一处石樵上坐下，吹着江边的晚风，这里没有身后江边公园的聒噪，正适合小情侣约会。
　　——只是他们不是。

　　这里安静倒不是人少的缘故，这一块的石樵上，坐着的几乎都是小情侣，大家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耳语满腔爱意。

　　章尔成打开了一盒仙女棒，递给了楚未央，又从口袋了拿出了打火机。
　　打火机很新，像是不常用的样子。

　　江边风大，点了好几次都不曾点燃。
　　他挪了挪地方，背对着风吹过来的方向。

　　在他伸出左手挡住风的那一刻，未央也腾出了一只手伸了出来。

　　两人的手围着仙女棒形成一个圆，遮挡住冬日的风。“啪嗒”的一声，火苗窜出来的那一瞬，原先冻着的手心一下子汲取到了温暖。

　　仙女棒接触到火花，霎时绽开。橙色的火苗在黑夜中绽放，成为这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章尔成快速地从楚未央夹着的纸盒里抽出一根，与她手里生在绽放的烟花一起，紧紧相贴，短暂地停留过后，一起绽放在这寒冷的夜晚。

　　许久不曾放过烟花的楚未央，仅仅只是一根仙女棒就足以让她高兴，她举着仙女棒在空中画着圈，缓缓地写下一个个楚未央的名字。

　　章尔成在她手里的烟花快要燃尽的时候，适时地递来另一根刚点燃的烟花。

　　楚未央偏头看他，才发现，这人手里虽然燃着烟花，但他的重点其实并不在烟花上，反而关注着她手里的烟花何时燃尽，他总是在烟花快燃尽的时候，给自己续上。

　　她微微勾唇，趁其不注意时，偷偷地在空中用仙女棒写下“章尔成”三个字。

　　一盒仙女棒很快燃尽，楚未央看了眼时间，十一点。

　　“一会儿再放吧。”她拿起一盒里的最后两根，看着章尔成点燃，轻声说道。

　　章尔成点头，看着楚未央接过仙女棒在空中乱画的样子，宠溺地笑了笑，掏出手机，迅速地摁下了快门键。

　　来捕捉这样一幕期盼已久的画面。

　　烟花燃尽，楚未央回头时，恰好见章尔成收回手机，只当他是打开看了一眼，不做他想。

　　两人把燃尽的烟花收进空盒里，坐回石樵上。

　　此刻，已过十一点，公路边上，已聚满了放烟花的人，空中也已有不少烟花绽放。

　　两人索性背对江面，好看见这漫天的烟花。

　　“我很久没放过烟花，也很久没看过了。”楚未央低声说道。

　　章尔成侧头看着身侧望着漫天烟花出神的未央，问：“为什么？”

　　“初中以后吧，就很少再放烟花了，那会儿一心只想长大，觉得放烟花这件事好像失去了小时候的乐趣。等大学再想放的时候，爸妈觉得我这个行为是幼稚，陵城限制放烟花，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接触过。”

　　周身都是烟花散开的声音，让楚未央的声音显得小了一些，但章尔成仍旧能够完整地听完。

　　他笑了笑：“仪城不限制，以后来仪城放。”

　　话虽如此说，但他突然想起，下一次跨年便是大四，大四，彼此应该不是在实习就是在为下一阶段的学业忙碌吧。

　　“于微出国的事定下了？”他突然想起前几日晏秋和他说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定了，不去了。留在国内考研。”个中细节，楚未央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晏秋来的最后一日，于微还是鼓起勇气，带着晏秋去见了自己的父母，再后来，于微便告诉她，自己不出国了。

　　她不知道章尔成问自己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按理说，以他和晏秋的关系，他该知道的。

　　直到章尔成趁着烟花最绚烂的那一刻问道：“那你呢？”

　　楚未央愣了愣，想起了今晚出门前方南慧未完的那句话。

　　她吗？她的人生，好像从来都在方南慧的操控之下把。

　　“考研吧，留在陵大，还是想学新传。”她的话语里，有几分不确定和不自信。

　　和平素里的她，截然不同。
　　她好像有很多的故事。
　　借着烟花的喧嚣，楚未央轻声说道：“我想当记者。”

　　章尔成回头看她，没多说什么，也许，她以为自己没听到吧。

　　楚未央从一旁拿过另一盒仙女棒，递给章尔成，说道：“快十一点半了，把它放完吧。”

　　章尔成从石樵上跳下来，朝着站在石樵上的楚未央伸出手：“下来放。”

　　楚未央神色无异地将手轻轻地搭在章尔成的掌心，从上面下来，但心里的烟花早已偷偷绽放。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在新一轮的绚烂烟花里，楚未央举起手机，趁着章尔成低头点火的时候，喊了一声：“章尔成！”

　　章尔成抬头的那一刻，仙女棒恰好燃起，楚未央适时地摁下快门。

　　实况里，楚未央带着笑意的那一声“章尔成”，和章尔成听到声音后唇角的笑意，还有烟花点燃的那一瞬间，还有被烟花照亮的那张脸，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永久保存。

　　漫天烟花，把这漫天的星辰照亮，也照亮这地上每一张绚烂的笑脸。

　　快到零点的时候，一盒烟花放完，孟松暄的电话也恰好打了过来：“再不回去不怕舅妈说你？”

　　江边吵闹，为了怕听不见，她开了免提，所以孟松暄的话，被章尔成悉数听去。

　　章尔成会意，收好垃圾，看向楚未央：“那……回去？”

　　楚未央意犹未尽地点头，叹了口气：“好吧，我妈管得严，今晚出来还是和我表哥一起撒了个谎，不然她会觉得大晚上不安全，所以……”

　　章尔成轻笑，没说什么，她短短的一句话，但好像那些曾经疑惑的点，都有了些许解答。

　　他本打算开车把楚未央送回家，但既然如此，也只能把楚未央送到停车场门口。

　　漫天的烟花再一次一起绽放，时针指向零点。

　　楚未央本已经转身要往孟松暄停车的方向去，看到这漫天烟花，忙回过头，却见章尔成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她唇角上扬，伸手指了指天上的烟花，喊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