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果汁甜甜

3、第 3 章

　　师父医术闻名，前来的病人清苦人家居多，富贵宦达也不少。
　　比如现在就有一位公子哥，缎子衣袍、白玉发冠，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倦怠。说是整日昏沉萎靡，似睡非睡，只有别人叫时才能精神略振。
　　师父给他把了脉，脉又微又细，微是阳虚，细是阴虚。我想，这公子真是可怜，阴阳皆虚。师父给他开了麻黄、细辛、附子，日三服。
　　麻黄发汗解表，附子温少阴，细辛散邪，此药用于始病之时。我担心药效对那公子不够，于是询问师父。师父说那公子的病不是自小体弱，只是一时纵欲过度，稍加调养就好了。
　　我小时跟着赵老头在酒馆玩耍时，见过不少不务正业、成天想着吃喝玩乐和漂亮姑娘的浪荡人，心里厌恶至极。
　　大好男儿，当发奋图强，整日沉迷酒色算个什么劲？我包好姐姐抓的药，递给公子随从，顺便瞪了那公子一眼。
　　那公子很迷惑，怎么好像还被七岁孩童嫌弃了？

　　师父诊的常见病居多，无非就是风寒、老年人腰酸背痛和头疼。这些都是慢性的，当然也有比较急性的。
　　比如现在就有一妇人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小脸惨败，呕吐下利不止，我看他这么难受，心里也跟着一揪。
　　师父诊了诊，说是霍乱。霍乱病，要么饮食生冷不洁，要么受到外邪，表里寒热错杂，肠胃受乱，这才升降失常。
　　师父总觉要考考我们，回头去看，只见师兄们神色不济，后面孙龙师兄已经站立合眼了。
　　好一个睡姿！
　　师父拧眉，当即轻咳两声，后面师兄才被振得清醒一点，唯有孙龙师兄纹丝不动。病人还在，师父不好发作，看看前面姐姐和闻一，然后抬声道：
　　“子清，你来诊脉。”
　　我内心开始假笑，师父这老头，看向别人为何叫我啊喂。我搭手，发现这孩童脉象微涩，想来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心中更是心疼这个孩童。
　　“师父，此童脉微阳虚，当用四逆汤回阳，人参益气生津，以救治其亡阳虚脱之象。”
　　师父点头说不错，照例开方，让姐姐去抓药。又看了看此妇女，家中贫寒，许是药钱都不太够。就只让她付了四逆汤的钱，人参就做白送了。
　　我想，师父平日一根鸡毛都得攒着做掸子，严厉抠搜的很，但其实还是有人性的。

　　忙了一整天，可算是诊完了。师父累的不行，我和姐姐赶紧去煮茶烧水给师父端来。但我看师父还是挺有精气神的，比如他现在训斥孙龙师兄的时候，声若弘钟！铿锵有力！
　　晚饭总要吃，师父诊了一天，总不能再劳他动手，我的那些师兄们更不能指望，厨房就归了我和姐姐忙活。
　　姐姐之前也是大家出身的，对烧饭不是很熟稔。
　　大局还是归我掌控，阿娘烧饭不错，也只是家常。我的手艺是跟着酒馆里的赵老头学的。
　　我们家种菜，我经常跟着哥哥们把最新鲜的菜送到酒馆。这时候，我就赖在赵老头那里呆坐着看他做饭。我小时像个团子，又生了张会夸人的蜜嘴，人人都喜欢。所以赵老头很疼我，就一边做一边给我讲者哪样更香，有时还从锅里留下一勺他刚烧好的菜给我。
　　每次我用着跟赵老头学的手艺给哥哥们烧饭，哥哥们都赞不绝口。
　　是什么刀就该放到什么刃上，我这本事，用到给人看病上可能还模棱两可，若是用到烧饭上，那简直在发光！
　　三两下做了如意肉丝、香煎藕饼，闻一爱吃酸甜的，我又加上一道金针酸汤肥牛，正炒着素菜，闻一来了。
　　我有些吃惊，他长得好看，我喜欢看他，他来我是开心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好，伸手想把他推出去“闻一你来这干嘛？君子远庖厨，你快出去。”
　　闻一没动，只是净了手，挽起袖子就去切我案板上的莴笋，“我又不叫君子。”
　　好吧，只是这莴笋丝，粗的粗，细的细，闻一切成了莴笋条、有的还可以叫莴笋片！我扶额：切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只是受热不均匀，不好炒呀！
　　而且闻一这刀使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切到指头一样，“闻一，要不你还是哈哈，别切了。”
　　闻一也有些羞愧，放了刀，低头没看我，声音闷闷的“那我干些什么呢？”
　　我转身去切闻一剩的莴笋，“你帮我把菜花掰开洗了吧，”
　　于是闻一打了水，去把菜花一个个掰开，放到木盆里洗。
　　他洗东西是一个一个的、用他小小的指节分明的手一下下温柔的摩挲着，小眼紧盯着，极为认真细致。
　　我不由得看呆了，闻一也感到了我灼热的目光，抬头问：“有事？”
　　我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维持着恶狼一样地目光：“嘿嘿，闻一，你真好看。”
　　闻一脸色通红，憋了一声“索子清！”果真，闻一又生气了。
　　师父爱吃辣的，我用闻一洗的菜做了一道香辣菜花，又熬了姐姐爱喝的玉米羹。一共烧了七八道菜。

　　师父和师兄们尝了一口，甚为惊喜。转而风卷残云、埋头干饭。我还是厚脸皮地坐在闻一旁边，夹了一块莴笋，那是个切的很别扭的莴笋，一看就是闻一的。
　　我津津有味的把它放到嘴里，“闻一，你切的莴笋真好吃。”
　　闻一看见我吃了莴笋，笑了。
　　蹬鼻子上脸也就是说得我了。一看他笑了，我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个残废，“闻一，我想吃这个”，“闻一那个我够不到”。
　　反正闻一夹的菜就是格外好吃。
　　师父看到我这么闹，也只是低低地笑，也没想管我。
　　于是我的晚饭吃得格外高兴。

　　我和姐姐一个房间，此时天色还早，姐姐还没睡，师兄们在下面收拾碗筷，我颇为无聊，转而溜进了闻一房间。
　　闻一正和衣半卧在床上看书，听到声音，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看书，他习惯了。
　　只是闻一浅笑着，我很奇怪，书这么好看？
　　他半卧在里面，我顺势坐到他旁边。
　　“我好无聊。”
　　“给你讲讲故事？”
　　“嗯”。
　　闻一就着他手里的《吕氏春秋》给我翻译起来，这书讲究治国之道，颇为无趣，但经由闻一讲出，就焕然一新、截然不同。
　　闻一爱看书，除了平时我们学的药理医书，别的他都有涉猎，《尚书》《诗经》，但他最爱的还是兵法国策类。
　　我不爱看，但十分爱听。
　　闻一身上也是淡淡的香气，却不是师父的药草味，是一种安息香的味道，甜甜的、带着焦糖味。
　　我半靠着他，静静地听着。

　　时间很快，我还没听到两个时辰就该走了，走之前我还恋恋不舍的蹭了蹭他的肩窝，撒娇道，“明天我还想来。”
　　“嗯，下次你可以早点。”
　　闻一总是这么好。
　　回到房间，我窝到姐姐旁边，高兴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