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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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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紫宸殿的寝殿吞噬在黑夜之中,微弱的灯火摇曳,守在殿门口的夏常被殿内烛盏掉落响动惊醒。
他吓得全身冷汗,撑起手闯进去与夺门而出的黑影撞了个正着儿!
夏常“哎呦”一声,顾不得自己险些摔成八瓣的屁股,爬起来。
还没等他磕得头破血流,请求帝王饶他一命,这人就像风一样刮出去。
那天晚上,夏常看到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画面。
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身寝衣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穿过御花园。
那么不顾仪态,那么卑微如尘。
脚上被石子划得出血,被台阶绊倒,下一刻却爬起来毫不停留地继续冲出去。
夏常追得心惊胆战,从未觉得皇宫那么大,甬道那么长。
直到,他破开离紫宸殿最远的废殿。
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摆件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白天还信誓旦旦让她自生自灭的晏氏女抱在怀里,颤抖地触碰她心口的剑伤。
那尊贵无双的帝王呵,含泪的双眼通红,用嘶哑的不成样的声音说出了他那晚的第一句话。
“言言~”
从此以后,楚华再怎么对待那个晏氏女,夏常也没有对她有过半分不敬。
因为,他见过帝王为她最低微的样子。
三日后,
月华宫,
言初睁开眼睛,那种晕晕沉沉的感觉好了许多,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心口一阵阵疼痛。
“美人醒了?”
一个看着不大的宫女端着碗进来,忙着去扶伤重的言初:“美人伤得太重,太医都说万幸能醒过来,可得好生养着!”
言初蹙眉避开她的搀扶,自己坐起来,虽然十分缓慢但也稳当。
看着小丫头怯生生的样子,言初和缓了脸色,解释:“我不喜旁人触碰。”
“是,美人。”
“美人?”言初再度蹙眉,这轻浮浪荡的称呼是怎么从眼前这个小丫头口中说出来。
小丫头脸上挂了笑:“对呀,美人。陛下明发谕旨亲封姑娘为美人,主子的兄长晏大公子外调回京,现任大理寺少卿。”
原来美人是个称号。
言初不可避免的想,如果被封的人无才无德,封为美人岂非是讽刺?
“噗呲”小丫头掩嘴偷笑:“能成为陛下的人哪儿有不美的?”
能在宫里那些严苛宫规下走过来的,怎么可能有相貌不佳的呢?
言初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这话说出来了。
想到殿上自己听到的只字片语,言初问:“晏鹤大人呢?”
小丫头喋喋不休的嘴一下停了下来,怯怯地看了眼言初。
只这一眼,言初便已明白。
言初闭上眼眸,无端生出几许荒凉。
那位尚书大人言谈之间满是对朝堂的期许,官声极好,却也逃不过这君臣弄权的倾轧。
“啊,美人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太医说,美人多日未进食,身体发虚怎么养得好伤呢?”
小丫头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像是打鼓一样跳个不停,顾左右而言他。
身体发虚?
言初张了张嘴,好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可算知道自己这几日全身无力是因为什么了?
所以,若不是楚华捅她那一剑,捅来了御医。
她堂堂乾云山掌门就会成为首个被饿死的笑话!
言初眼前发晕,有些无法接受。
等到像废物一样被喂下半碗清粥,言初这症状才好了许多。
她脸色却更难看了些。
因为她发现自己施展不出仙力。
元神?没有。
元婴?没有。
就是不死心看眼自己丹田,连金丹都没有!
若不是护着她心口的那道属于自己的微弱仙力,言初都要认为自己彻彻底底成了个凡人。
“陛,陛下。”
听到小丫头颤颤巍巍的声音,言初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楚华已经进了寝殿,他半靠在床榻不远处那架屏风上,殿外照进来的光被他堵得严严实实,连着那张好容颜也看得不甚清楚。
瞬间让她有种不知道是他吞噬了光,还是黑暗吞噬了他的复杂。
终于来了。
她倒要问问,救了他一命却被捅了一剑这是几个意思?
像是盯够了,楚华迈步走进来。
被遮挡的光倾斜进来,他穿了一袭绯红的锦衣,那张唇红齿白的脸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眼角自然绽开,一双眼睛清亮如洗。与自己宗门那些刚刚踏入仙门的小弟子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盯着她的那种复杂到品味不出来的神情。
但言初就是想到那日楚华在汤泉边的模样。
剥皮带宰的兔子。
言初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真是造了孽了。
楚华理都没理跪了一地的宫女,坐在榻上,看向言初的眼睛带了笑。
“晏晏就这么不想看到朕吗?”
上挑的尾音带了危险的弧度,那两个字被他咬出来一刹那间像是“言言?”
言初瞳孔一缩。
楚华观察到她的反应,眼藏笑意,故意重新唤了一声。
“晏晏。”
他细细打量眼前言初这张脸,真心赞叹:“这张脸朕那日没细看,现在看来真是病弱西子美不自胜。”
明明笑意晏晏,却让人觉得浑身透着一股寒气。
像是被冰凉的毒蛇绕颈缠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偏偏还要忍着盯着它那条蛇信防着他一口咬过来。
周围的宫女吓得脸色煞白。
这力道,狗皇帝要把自己掐断气?
言初伸手握上他揽着她腰的手腕,无奈睁开眼睛。
“若说美不自胜,怎敌陛下惊为天人之资,实在令人揽镜自愧。”
言师祖不慌不忙,吐出前几日无意听晏府丫鬟谈论的话本子的妙句。
清冷的声线与她苍白到惹人怜爱的面容极为不搭,让楚华有种她在嘲笑自己的感觉。
那张冰凿雪堆出来的脸上的淡淡无奈,更有一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的感觉。
虽然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
楚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无形中将人带的更近可些。
言初毫不怀疑他想掐死自己,手腕一转,巧劲儿一使将楚华扣在床榻上。
嘶,心口生疼。
冷檀夹杂的浓重的药味从她身上窜到楚华鼻尖,让他猝不及防涌进那日的让他羞于启齿,初时想来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扒皮抽筋的记忆。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朝她的心口悄悄看了一眼,呼吸只有他才知道的局促不安。
不敢挣扎……
不想挣扎。
然而不等他挣扎,手上的力道已经消失不见。
对方甚至平缓了溢出口的咳嗽声,有气无力的眼底带着一丝丝无奈。
她……又在用这种看不懂事的小孩儿的眼神看他了!
“你……”
“陛下,你该信守承诺,一国之君自当如是。”
没等楚华说出口,言初就已经打断他了。
这声音,让他以为自己在仙宫聆听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