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岁》二不俩

2、我只信你

　　一连几天霍林迟都没有再见到蒋眠的身影，无论是早晨工作的路上，还是傍晚回家的长廊里。

　　那个身影一直都没有出现，霍林迟的不安与烦躁也越攒越多。

　　他不知道蒋眠是不是有意躲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致使他总在夜晚里回顾着那天的画面，思考着自己是否有任何超出邻居的感情外露。

　　可想了很久，霍林迟还是找不到原因，他的那些越界的话在电话后就被吞进了嘴里，没有说出。

　　所以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阴冷的天气持续了好几日，好久不见的太阳在周五的那天才终于出现。

　　又是在下班回去的路上，霍林迟的眼睛依旧在进入小区门口时开始了寻找模式。

　　他早已经不期待蒋眠能来找自己，只是希望他能出来走走，哪怕只是在小区里，也比闷在家里强。

　　不等他仔细看看，家里老太太打来了电话，隔着手机半掌远老太太的声音就传入了霍林迟的耳朵里。

　　还是有点大，他不忍皱了下眉。

　　话说的飞快，霍林迟估摸了一会儿才分析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我要吃老杨家的蜂蜜蛋糕，你多买点，买完赶紧回来。”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霍林迟愣在原地，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原路返回。

　　有时他是真不理解，怎么一个年60多的老太太学习能力还能这么强。

　　一天天的看着个电视就不知道能骂出多少个词，而这其中大半还都是用来骂自己的。

　　不管是什么都能编成一个顺口溜，来说自己快三十了不谈恋爱，不结婚。

　　对此霍林迟一直充耳不闻，毕竟老太太总是喜欢睁眼说瞎话，自己不过才24而已。

　　周五的下午街上人都热闹了起来，正值学生放学的时间，路上的车子一个比一个挤，老杨家的糕点铺子前也占满了人，排着几条长队，霍林迟看了想着老太太叫早点回去，心里有些为难。

　　霍林迟走过去恰巧瞥见了站在小角落里的蒋眠，他脚步一停，连带着身子转了过去。

　　看见蒋眠穿着一身休闲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紧握着手机盯着排着长队的糕点铺子似乎有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没等他下定决心，霍林迟就走到他跟前，笑着问道：“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男孩在见到霍林迟时眼里闪烁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就是出于礼貌的拒绝，他摆着手脑袋也跟着摇，“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很想吃，就是看人挺多的看一看，不用麻烦。”

　　霍林迟却没照他的话做，尽管被拒绝有些难受，他还是笑着说：“蜂蜜蛋糕是吗？好，我现在去买，你在这等我。”

　　不等男孩反应过来就跟着后面的人排起了队，站好了位置不忘朝男孩展露笑容。

　　老杨家糕点铺子算是这条街开的最久的一个店了，霍林迟记得自打他搬进来小区就有这家卖点心的了，最起码就十几年了。

　　店里的生意一直火热，东西也是有新花样，老人小孩都挺喜欢。

　　在霍林迟和蒋眠一起上下学的那段时间里，每当放学蒋眠都会拿他奶奶给的零花钱买上了两块小蛋糕，一个给自己，另一个他。

　　这种日子，他们从初中过到高二，从夏日延进寒冬，日复一日，霍林迟从没想过这些时光会就此中断。

　　可是不幸的那天也确实来临了，蒋奶奶去世的那天，蒋眠也跟着离开，尽管霍林迟有意逃避，他也不得不承认，从那天起，他和蒋眠的一切都结束了。

　　也就是那天，邻居家的门不管怎么敲都不会开了，学校里蒋眠的名字也很少有人提起，回家的路上也再也没有一个稚嫩的声音的说。

　　“林迟，我们去买个小蛋糕吧。”

　　自此，蒋眠消失在霍林迟怎么也看不到的地方，天不再亮。

　　再见到时时七年之后，蒋眠多了新的身份，舞者，演员，和著名导演，蒋士的儿子……

　　队虽长，但人走的也快，没过一会儿就排到了霍林迟。

　　卖他蛋糕的是老杨的孙子，也是他的学生杨小，看见霍林迟的那刻小瓜娃子因为干活瘪下去的脸又笑了起来。

　　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问他想要吃什么。

　　霍林迟盯着玻璃后的蛋糕都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在了黄灿灿的蜂蜜蛋糕上，买了很多，分了两个袋子，还配了点其他的掺着。

　　花了有50，霍林迟却掏出70给了那小子，并坏心眼的眨了眨眼，示意让他单独收下这个小费。

　　果不其然，这小孩领会的快，抽了那20塞进了兜里，放五十放进抽屉，并装模作样的和霍林迟说了欢迎再来。

　　蒋眠看着霍林迟挑着两袋蛋糕朝自己走来。

　　他眉头微压，咬着唇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林迟的好心。

　　男人却已经走到跟前，拿出一袋递给蒋眠，说道：“我还买了点其他的加在里面，知道你不会吃太多买的就少了些，这种不能放太长时间，顶多两天，没了你可以再和我说，我给你买。”

　　蒋眠心存感激，接过霍林迟手里的那袋，朝他点点头：“谢谢。”

　　“不谢。”霍林迟镜片后的眼睛含着几点星光，他眼神闪躲了几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今晚要来家里吃个饭吗？就我和老太太在，没有别人。”

　　藏在身后的手紧抓着衣服，霍林迟的目光停留在蒋眠的唇上，心脏的跳动不断加剧，似乎是在等一场关于生死的决判。

　　蒋眠垂下眼犹豫了几秒，霍林迟的呼吸有些困难，望着蒋眠脸，虽然隔着口罩，但分别的七年里他看到蒋眠驻足在舞台上的模样，心脏就不止一次为他狂欢。

　　而每当这时候，他都会看看自己狭小的房间里，那些分明早该换去却依旧留在这里的东西。

　　这时候他就会明白，那颗发亮的星星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

　　七年的时间他并未像蒋眠一样有什么作为，不过是位拿着死工资的教学老师，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也清楚这颗星星从来不是坠落凡间，而只是一时暗淡罢了。

　　只是稍稍褪色罢了，他早晚会迎来下一次的发亮。

　　只是时间问题……

　　想着想着霍林迟那颗想要靠近的蒋眠的心又碎了一块，他缓缓抬起头，忍着鼻腔汹涌的酸涩，无所谓的笑着说：“没事不来也行，今天我也没准备什么，那就……”

　　“好啊。”

　　嗓音中带着期待。

　　在霍林迟忍着心痛说要下一次的时候，蒋眠同意了。

　　犹豫的那几秒不知杀了他多少次，但盼着的回答到来，那些被粉碎的，打破的，无声消失的喜欢又死灰复燃。

　　霍林迟犹如个孩子似的点头，他的抿着唇将那牵强的微笑收回，并一口唾沫咽下了刚刚的哽咽。

　　他抬眼对着蒋眠问道：“想吃什么？我都会做，你尽管点。”

　　“糖醋排骨吧，就点这一样好了，剩下的你做拿手菜我尝尝。”

　　“好啊。”霍林迟看了看表：“现在回去吧，做完应该刚好能到饭点。”

　　“行，走吧。”

　　阳光铺垫在脚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铺在脚下，黑色的身影慢慢从余光里消失。

　　通往家的方向，越发没了光的身影，夜幕降临，天空又呈灰色。

　　蒋眠低着头盯着脚下的不平的路，轻声道：“你不知道我的事……对吗？”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太信，毕竟刚刚在买蛋糕时他就从一个中年妇女的嘴里听到了关于自己的骂词。

　　霍林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丑事呢。

　　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还是装作不知道啊。”

　　话语间都是轻松，似乎根本不在意男人的回答，更不在意那些网络上的评价。

　　霍林迟一时顿住，他停下脚步看向蒋眠，目光相对的那刻霍林迟无法掩盖内心的慌张，他急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免蒋眠误会：“谣言而已，你又没有承认。”

　　“可那是我爸亲口说的啊，蒋导演亲口说的，你不信吗？”

　　蒋眠不知怎么的开始逼问霍林迟这个问题，他心里明明清楚这些话对于霍林迟而言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明明知道问多了可能会让这个自己现在唯一的朋友也离开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去问，还是将这重关系推上风口浪尖上。

　　像那些质问自己的人一样，即使自己再怎么摇头他们也还是要刨根问底，他们依旧不信。

　　蒋眠依旧不信。

　　“……”

　　对方没有回答，蒋眠看着霍林迟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睛里充满着讽刺，这烧掉了霍林迟跑远的思绪。

　　他转过身子，看着蒋眠的眼睛里都是坚定，声音不再轻，变得响亮，“我不信。”

　　他不信……

　　蒋眠的笑容消失，眸子里的讽刺被霍林迟的三个字震碎，他舒松一口气，那罪恶的念头被烧光，剩余的尽是庆幸道，他眼眶泪水打转，掐着手指的疼痛让他憋住了那唯一一份信任：“谢谢。”

　　霍林迟低下头咬了咬牙，再次抬起他将剩下的半句嚼碎在嘴里，连带着不甘回了句。

　　“不谢。”

　　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只能做朋友那样，不管什么蒋眠都会对他道谢，就连不及曾经万分之一感情的事，他也会说上谢谢，这感觉让霍林迟说不上来，总是间隔而无跨越的距离更让他心塞。

　　原先他所奢望不及的是蒋眠能够回来，现在他所盼的竟然是能不听到蒋眠的谢谢。

　　霍林迟想，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倒也不如真的回去。

　　【我只信你。】

　　这话于蒋眠而言太过沉重，他咬着唇制止着任何表情的失控，内心的兴奋足以让他再哭湿一个枕头，没人知道霍林迟的话挽留住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分割的灵魂就此相遇，你我再来遭这岁月一记，永久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