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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个梦 ...

  •   江烬阑离开后,路折棉有一段时间没再看见他。
      她休完病假重新回到杂志社忙碌起来,虽然总感觉那晚发生的事有些怪怪的,但她偏偏就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所以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
      这天下班,路折棉的闺蜜司柠从隔壁S市过来找她,一见面就捧着她的脑袋左看右看:“我嘞个乖乖,没摔傻吧?”
      “你能不能盼着点我好?”
      “是你自己不盼着自己好。”司柠没好气道,“医生不是让你再住院观察一阵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遵医嘱?要不是我前阵子实在抽不开身,我肯定五花大绑也要把你绑在医院!”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路折棉放软语调安慰她,“想吃什么?晚上我请客。”
      “火锅。”司柠板着脸,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不过见路折棉活蹦乱跳的,她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关心则乱。
      两人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点了一份鸳鸯锅——这算她俩的标配了,因为路折棉吃不了辣,而司柠则无辣不欢。
      在火锅“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司柠边涮毛肚边道:“我说你心也忒大了,受伤的原因都不知道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拿筷子敲了敲骨碟,“而且还局部性失忆,你当初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又看了什么狗血偶像剧。”
      路折棉捂嘴笑了:“其实不算不知道,我之前忘带钥匙从窗台爬进去不是一次两次了,估计这次也是不小心才摔到楼下撞伤了头。”
      “还好四楼有个拓宽的小阳台把你接住,不然蜘蛛侠都救不了你。”司柠一阵后怕,“所以是那户人家送你去医院的?”
      “不是。”路折棉微微凝眉,“我也挺奇怪,听护士说,送我去的是个年轻男人。”
      “男的?”司柠一脸匪夷所思,“帅不帅?”
      “这是重点吗?”路折棉瞪她,“而且我根本没见过。我昏迷后醒来,见到的除了医生就只剩护士。那个男的,估计就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
      “仅此而已。”路折棉见司柠开口欲说些什么,猜到她肯定又脑补出了一大堆小说情节,迅速夹了一筷子响铃卷到她碗里,无情地去堵她的嘴。
      两人吃完饭后又逛了会儿街,司柠才想起订酒店。
      路折棉莫名其妙:“干嘛不去我家睡?”
      “不了,你家离车站太远。”司柠打了个哈欠,“我明天还要加班,直接坐第一班车回去了。”
      “也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你才是要注意安全。”司柠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忘带钥匙就去找物业,别自己逞英雄。还有,有空再去医院复查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路折棉笑得无奈。
      “对了,你辞职的事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来S市?”走之前,司柠又提了句。
      电光火石间,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路折棉脑海中闪过。可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短暂的记忆就如流沙,她握得越紧,越是争先恐后地从她指隙间溜走。
      她下意识变得心烦意乱。
      “再说吧。”

      回到出租房已经九点多了。路折棉走到家门口,发现江烬阑竟然也在。
      “小江?”
      “咔哒”一声,估计是江烬阑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整个楼道瞬间亮起来。
      “咦?灯修好了?”路折棉意外道。
      江烬阑没说话,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一小块阴影。路折棉看到,他身上居然又添了几处淤青,脸色也很差,双眼布满了血丝。乍一看,颇有些凶神恶煞。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害怕。
      “折棉姐。”他好似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哑得可怕,“你刚回来?”
      路折棉点点头,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江烬阑却如释重负般阖了阖眼,眼下的乌青和伤痕交织在一起,显得既憔悴又可怜。
      路折棉没忍住关心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江烬阑指着他家门口鞋柜上一桶拆到一半的方便面,“正准备去开水房接水。”
      路折棉蹙起眉,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认同。“高三正是最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你这样应付自己的身体怎么行?”她说完就后悔了,因为马上意识到了他家里的情况。
      果然,江烬阑不说话了。他耷拉着脑袋,像只受伤的小兽。
      路折棉实在于心不忍:“要不……你来我家,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可以吗?”江烬阑垂眸,令人辨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做的不好吃。”路折棉笑道,“更何况,上次有人给了我一百块钱还没找零呢,权当伙食费了。”
      “那就麻烦折棉姐了。”江烬阑定定地朝路折棉看过来,眼底闪过一丝热切,转瞬即逝。
      他的眼眸漆黑且幽深,鬼使神差的,令路折棉联想到了动物园里小狼崽子。它们的眼睛也宛如黑曜石般,圆溜溜、湿漉漉,藏着期冀和恳切。
      她心下当即软了一片。

      路母说错了,路折棉不止会煮面条,还会熬粥。
      只是当她把菜端上桌时,非常不好意思:“我其实不怎么擅长做饭,你要是觉得不合胃口,别勉强自己。”
      “好吃的。”江烬阑很认真地说,语气不似作伪。
      路折棉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不过还是很高兴。她把装着腌牛肉和豇豆的保鲜盒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妈妈寄来的,你尝尝看。”
      江烬阑两样都尝了,随后评价:“阿姨的手艺很好。”
      路折棉笑得露出了梨涡:“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来。”
      “折棉姐……”江烬阑缓缓搁下筷子,声音很轻地叫她。
      “嗯?”
      “你……为什么对陌生人这么好?”
      “你说你吗?”路折棉歪着脑袋,“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我的邻居。”
      江烬阑藏在餐桌下的手紧紧揪住裤面,“那你对邻居都这么好吗?”
      不知道他在钻哪门子牛角尖,路折棉好笑:“无缘无故施善心的人无非有两种,一是天生心地善良的慈善家,二是有钱但没处花的大富豪。很显然,我两者都沾不上边。所以你别多想,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学生时期的影子。”
      良久,江烬阑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不会多想的。”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仿佛有什么正要一举冲破枷锁爆发出来。可路折棉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未察觉到江烬阑看似平静下内心的暗潮汹涌。
      “谢谢你,折棉姐。”
      “不客气。”路折棉回神,又为他添了碗粥。只是在她放下碗的时候江烬阑也恰好伸手来接,于是一个不小心,粥碗就撞上了江烬阑手上一处破皮的伤口。
      他低低“嘶”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烫着了吗?”路折棉赶紧拉过他的手来看。
      她手心的温热如同微弱的电流,汩汩传遍江烬阑的全身,刺得他一阵发麻。
      “没事。”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路折棉忙拿来棉签和碘酒,“自己可以上药吗?”
      江烬阑顿了一下,“可以。”
      那一处处淤青和血痕连路折棉看了都触目惊心,他却一声不吭,直接粗暴地将碘伏擦到伤口上,不怕疼似的。
      路折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我能问问,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吗?”
      校园暴力?父母家暴?
      “小伤而已,你别担心。”江烬阑对上她忧虑的目光,浅浅抿了抿唇,“以后不会了。”
      看出他不愿多说,路折棉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
      “你自己能解决就好。但如果解决不了,可以和老师说,或者……告诉我。”路折棉面露担忧,语气却很坚定。“我能做的虽不多,但如今是法制社会,法律会是保护你的武器。”
      不知道她都脑补了些什么,江烬阑忍不住,闷闷地笑了。
      “好,我记住了。”他乖巧地应下,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江烬阑果真说到做到,从那之后,路折棉再也没在他身上看见新增的伤口。而渐渐的,他每晚上路折棉家吃饭也成了一种常态。
      尽管江烬阑解释过他父母每个月都会给他打一笔不少的生活费,可路折棉依旧死活不肯收他的钱。所以他每天放学后都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一杯奶茶,有时是一盒精美可爱的小蛋糕。
      半个月不到,两人便熟悉了许多。
      这天饭后,路折棉洗好江烬阑买回来的草莓并装进果盘,招呼正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少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过来吃草莓吧,很甜。”
      江烬阑回头,见路折棉正用贝齿咬了一小口果肉,玫红的汁水滴在她粉嫩的唇齿间,平添了一抹绮丽的水润。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怎么了?”路折棉见他不语,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眸色渐深。
      江烬阑眨了眨眼,密长的眼睫如蝴蝶轻舞的羽翼,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层层涟漪,令路折棉心尖莫名一颤,仿佛他刚才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说来也怪,他虽于她是一个陌生人,路折棉却天然对他产生一种亲近感,轻易就卸下了心防。
      “这里沾上了。”江烬阑点了点自己的唇边,自然而然抽了张纸巾上前,动作轻柔地擦了擦路折棉的嘴角。
      他们靠得太近了。路折棉稍稍侧过头,甚至能感受到江烬阑均匀、温热而缠绵的呼吸,磨得她耳根发痒。
      “我自己来。”她尴尬地后退两步,江烬阑却神色如常,眼底不含一丝暧昧的意味。
      看来是她太敏感了。
      路折棉心虚,眼神没有着落地乱飘,最后落到江烬阑的作业本上。
      “职业生涯规划?”她念出声,“你们还有这样的作业?”
      “嗯。”江烬阑点头,“老师让我们列出自己的目标大学和专业。”
      路折棉的眼睛亮了亮,不由地好奇:“你想去哪所大学?”
      江烬阑直接翻开本子给她看。他很仔细地对照往年的分数线根据自己的市排名成绩把能去的大学都罗列了出来,不过着重做了批注的基本都是本地的学校。
      “你是想留在H市?”
      “是。”他没有隐瞒。
      “为什么?”路折棉不解,“H市的大学排名都不是很靠前,以你的成绩去外省的名校也绰绰有余,譬如隔壁S市的几个985院校,还有……”
      “我不想离家太远。”
      撒谎。
      这理由别人说她或许会信,可知道江烬阑的家庭背景后,路折棉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因为这个缘故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难不成有什么别的隐情?
      路折棉犹疑片刻:“烬阑,我支持你的决定,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过现在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你可以再多了解了解,不着急做选择。”
      江烬阑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折棉姐,你会去S市吗?”
      路折棉刚想说不会,就立即想起了司柠对她辞职的提议,于是模棱两可道:“或许吧,如果S市的工资比现在的高,我说不定就跳槽了。” 她开了个玩笑。
      可江烬阑不觉得好笑。在路折棉视线的盲区,他紧紧攥住卫衣的衣摆,随后又猛地松开,现出一块皱巴巴的丑陋的褶皱。
      “怎么问这个?”路折棉一头雾水,细细回想了一番两人的对话后,微微睁大了双眼。“你不想去外省……难不成是因为、因为……我?”
      路折棉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有时候虽迟钝了点,但并不傻。结合江烬阑的反常反应,又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江烬阑紧紧闭着唇不说话。
      她严肃起来:“烬阑,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们……无亲无故,等你上大学后总会渐行渐远。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更不能因为我——就折断自己远行的翅膀。”
      他依旧一言不发。
      路折棉见他油盐不进,急了:“烬阑,你再好好想想,高考志愿不是儿戏,它关系到你的未来!一个好的学校意味着一个更好的平台,能让你更好地施展拳脚。你留在本地和去外省完全是不一样的!你——”
      “你不是说支持我的决定吗?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留下来就反应那么大?”江烬阑抬头,眼眸里酝酿起风暴。“还是说我可以留下,但不能因为你留下?”
      他勾起唇角,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当然了,你——”
      “为什么?因为我是个累赘吗?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你难堪吗?”江烬阑的眼底一片猩红,语气却出奇地平静,冷漠地出言质问。
      “不是……”路折棉愣住了,对这样的江烬阑感到陌生,“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单纯的——”
      “单纯的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江烬阑哼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崩出一条一条青筋。“第二次了……为什么就算重新来过,你还是不要?”
      路折棉没有听清他的后半段话,只知道江烬阑现在的情绪有些失控,而她对此无端地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
      “烬阑,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吓到她了。江烬阑自嘲地得出这个结论。
      他微微仰起头,阖眸平复胸口的钝痛。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乖顺,好似刚刚差点失去理智的不是他。
      “对不起。”他不敢再多待一秒,转身就走。
      “烬阑!”这一刻,路折棉的担心达到顶峰。她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里仿佛被挖走了一块,怅然若失。
      可他没有回头。
      路折棉突然一阵头痛欲裂。一帧帧重影如幻灯片般在她眼前闪过,令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那些模糊的画面,好像是她失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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