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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袁山山 ...

  •   二、用什么考验你,不动如山的男孩?

      幽灵来自幽冥,擅长变换,乃土神之子民和仆从;
      精灵来自水、火与风,纯洁无瑕,乃水神、火神与风神之子民和仆从;
      鬼来自森林,嗜食血肉,乃木神之子民和仆从;
      妖怪来自兽身,性情多变,乃兽神之子民和仆从。
      ——记录自一位七神时代的古术巫师

      立秋节气到了。村长说,天气就要转凉了。但在这片黑压压的森林里,夏季的酷热仍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袁山山抹掉眉毛上的汗水。他的猎物就在附近。

      这是一只没有气味的老虎。往常,他能轻易嗅出野猪、獾子、野鹿和熊的气味,也能分辨出具有魔法气息的精灵和血腥味的妖怪。但这只他追踪了十几里地的老虎,似乎是个异类。

      袁山山抽出箭搭在弓上。

      几个月来,村里笼罩着愁云。隔三差五的,这家丢一只鸡,那家少一头羊,起初村里人以为是秋末才会光顾的狼群,提高警戒后两个月,却发现了一头金红老虎的踪影。它常常于傍晚时出现在菜园、梅林和蚂蚁墓园外,用黄澄澄的虎眼窥伺着村子。村里的猎手试了一次又一次,但金红老虎神出鬼没,从没有被人接近过。而村子遭到的盗窃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一次整个菜园都遭到破坏。眼看着宵禁没有尽头,小孩子们被禁止进入森林,快生娃的安姨更是愁得睡不着觉……

      袁山山决心在离开前解决掉金红老虎。

      很久以来他都没有真正的睡觉了。他随时倾听着森林的声音,观察太阳和月亮的影子,隐匿着呼吸和足迹。他有时能从鸟雀那儿得到信息,有时能从河水与泥土中得到信息,经过几天几夜,终于,他疲惫而清醒的眼睛对上了它的。

      袁山山拉满弓弦。

      金红老虎就在枫林外的灌木丛中。这片枫林已经位于弃民村庄的边界,他们不能跨过边界,但是,他的箭呢?

      他的眼睛终于对上了黄澄澄的虎眼。那双眼里饱含着威慑和镇定。它不相信他能杀死它。它不知道聆听过男孩低语的弓箭的威力,也不知道男孩双手中蕴藏的力量,它对死亡全无防备。

      袁山山忽然犹豫了。

      一只毫无防备的老虎……不知晓人类对他的仇恨……就像一只羔羊……

      他的心思如电光火石,然后作出了决定。

      他放下了弓。

      “山山——山山——”林子里传来呼唤他的声音,金红老虎最后对他投来一瞥,消失在灌木丛中。没等袁山山收拾好弓箭,一只棕色土犬就扑到了身上,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一同跑来。

      “你怎么离开这么久呀,我们以为你追到外面去了……”青年乘着膝盖调匀呼吸。“唉,你追到老虎了吗?”

      袁山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惦记老虎了。它没有偷走我们的鸡和羊。”

      青年张大了嘴:“你怎么知道?”

      “从它的眼睛——”

      青年哈哈大笑,土犬汪汪直叫。他揽过袁山山的肩膀,两人踏上归途。青年告诉他村里的新闻:良哥回来了,绿皮火车也来了,七河市的野舍又多给了好些东西,甚至有一箱上好的铁锹、斧头和厨刀;老村长闭门三天,拼好了许多巫器,简直天衣无缝、就跟新的一样,这下子等到秋市开张后,村里的娃娃们能吃上奶粉和水果,姨娘们能有簇新的布帛缝衣,老爷们儿烟斗里能装上烟丝,还能把损坏的屋子和篱笆修好;也有坏消息,芝芝婆婆的眼睛更盲了,已经到了完全看不见的地步;忠叔在大象墓园采集巫器时摔断了腿,至少两个月不能干活……

      走了许久才望见被他们称为“山羊石”的几块大岩石,翻过岩石,穿过生长着栎树、桑树和构树的倒桑树野,抵达一块叫做“肚脐”的空地。到处生长的白骨蕨让周围呈现白莹莹的色泽,几乎掩盖了林中岔路,两位年轻人先沿向北的小路去拜了拜暴君的洞穴,再沿向南的小路走向村庄,跳过溪水清澈的蚂蚁墓园,从沟壑纵横的牛马墓园的田埂上走过,遥遥望见绿皮火车停在村口。村里人多起来,不少人笑着招呼他们。

      “哟,山山,这不还是要去冬屋了吗?”

      袁山山昂着头不说话。

      绿皮火车跟前站着戴帽子的良哥,正与村长交谈,袁山山走到近旁时,听到村长问着:“确定是明年夏至?不可能往后拖延了?”

      良哥答道:“星星只剩最后一颗,听说现在连接近第一道门都很困难,不会提前就是最好的状况了。万事屋已经发布了截止日公告,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接着他转头,上下打量了袁山山一番,笑着问:“你就这样去?”

      村长的白胡子摇得像把扫帚,书记员严肃的责备,小娃娃们把他团团围住。一个小娃娃接过弓箭,一个小娃娃递来包裹,一个小娃娃递来水壶;忠叔杵着拐杖来了,芝芝婆婆被人扶着来了,安姨挺着大肚子也来了,他们亲昵的揉着他鸟窝似的头发。

      袁山山的脑袋低了下去,还使劲眨巴着眼。

      “山山,保重呀!”

      “你要有志气,不要输给那边的人呀!”

      “你那臭脾气可要收敛起来,做事千万不要冲动!”

      “你敢中途跑回来我们就让你到大象墓园去工作!”

      “村里没啥好东西,就给你带了点青蒿馍馍,可能那边吃不到哩。”

      “不要怕他们,也不要惹他们,凡事多忍耐啊!”

      “忘了我们说过的话和曾经的故事吧,山山!”

      ** ** **

      袁山山对冬屋的抗拒和渴望都是与生俱来的。他曾经在全村人面前发誓,自己不去那儿侍奉。他是一名弃民,是那些人嘴里的“破烂人”,那里没有他的位置;他是一名骄傲的弃民,只愿意接受村里的训练。当然,所有人都把这当成笑话,连小娃娃们都会取笑他。他们一边在溪流和森林里干活,一边唱着冬屋之歌:

      “窄窄屋,宽宽路,千间室,万扇门。

      风中竹,雨中竹,雪中丘,雾中丘。

      鹿之旗,鹊之桥,仙之寺,墓之名。

      登春台,守旷谷,涉冬川,入妙门。

      光明明,影暗暗,光暗暗,影明明。

      白昼庙,无尽藏,黑夜庙,无一物。

      光化影,影化光,晨昏中,造化生!”

      冬屋里藏着数不尽的秘密、宝藏和奇迹,让袁山山灼热的仇恨之心变得凉悠悠的。

      他与良哥徒步前往冬屋的东面驿站。最初要翻过毒血森林里那些死亡的老树根和青苔丛生的岩石,然后经过一道峡谷,钻入雨滴森林,最后走上一条铺满落叶的小道,在小道的交汇口,出现了一根歪斜的指路牌,朝着指向“老房子”的方向继续前进,飞行汽车逐渐多了起来。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林间空地,一位引路巫师和一群孩子们聚集在挂满灯笼的黄桷树下。

      “咦,那不是勇叔?”良哥意外的说,“他亲自前来送人吗?”

      一名高大的男子正带着几名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走下节节车,他穿着扎进皮带里的T恤和皮鞋,虽然面带笑容,但看起来像豹子一样警觉。良哥赶上前,感谢对方送给村庄的物品。

      “小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被称为勇叔的人笑道。“现在是最后的日子了,只要不是禁运品,我们都尽量办到。”

      “谢谢啦,真是太谢谢了。”良哥恭敬的低下头。“唉,本来日子还不错,但最近出现了老虎……”

      “老虎?”

      “是啊,以前从没出现过老虎……”良哥话没说完,勇叔已经被其他人包围了。于是良哥推着袁山山走开了,两人静静的呆在角落。

      月亮升起时,从密林的暗影中走出一只巨大的猴子。它的毛发是金红色的,脸却是蓝色的,眼睛黑得像炭,一只脚掌就可以托起五辆小汽车。在那些柔顺的金丝上系着金桶、银桶和铁桶,碰撞时像铃铛一样发出悦耳的响声。

      实习巫师们闹哄哄的爬进桶里,行李也被扔进去;袁山山在其他人异样的注视中,一声不吭的爬入最末端的铁桶;引路巫师坐在巨猴肩上,几乎可以握住白色的獠牙。

      月亮升得更高了,他们还来不及跟送行的亲人朋友道别,就向庭院出发了。巨猴一跃离开驿站,高高越过森林,与月亮一样高;大伙儿尖叫欢呼,有人吓得哭起来;接着他们像流星般坠入森林,降落在一团厚厚的绿草上,许多鸟雀扑腾着飞走了。

      “看,倒影河!”人们惊呼。

      倒影河蜿蜒着穿过森林。河里有高耸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花田、飘着樱花的小巷、霓虹点亮的城市……像是生长在深深的河底。

      巨猴再次跳跃。这次袁山山伸出脑袋向下看:森林快速退去,山丘上出现冬屋的交易区,三角形的的屋顶犹如海浪,时而有灯塔般的大树从中钻出。下落时他在一瞬间瞥见了黉门,接着便降落在草窝子里。即使已经入夜,冬屋仍充满绿意,四周被深深浅浅的绿色包裹着,道路、房屋、石桥、寺庙,到处都长满植物,像是披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在绿色中有像星星一样的花儿,像金子一样的灯光和水晶一样的河流。

      一些居民从窗户张望,然后走出房屋,端着锅和茶壶。

      “最后一批实习巫师吗?”他们寻问。

      “是的,最后一批。”引路巫师回答。

      “要喝点饮料吗?”,“要吃点新鲜的炖菜吗?”,“要毯子挡一挡冷风吗?”他们热情的拿出食物和毯子。

      “谢谢,放进铁桶里就行,请给蓝瓜也来一点,它回家后再与家人分享。”

      等待期间,几只精灵漫步从旁边经过。一只精灵像月光下的肥皂泡,摇摆着十几米长的身躯划过天穹;一只精灵像凝固到一半的瀑布,踏着水花四溅的步伐穿过街道;一只水银似的的精灵披散着蕨类植物般卷曲的绿发,好奇地绕着蓝瓜转了几圈,才飞也似的离开。袁山山从书上读到过,精灵们喜欢在闲暇时舒展自己的身躯,变得很大很大;当它们愿意与人类交流时,可以变得很小很小;如果它们愿意,还能用身躯罩住人类,让他们以隐形的方式移动,那些与精灵交好的巫师常常以此进行旅行。

      这时,从远处飘来一座的“小岛”挡在面前。“小岛”像是一棵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还拖着泥巴和根须,岛上有一棵树,一座小房子,一个小花园。一位老人正半躺着喝茶。蓝瓜想要拨弄小岛,被引路巫师阻止,他叹口气说道。

      “你好,老贾。”

      老人放下茶杯,从躺椅上直起身,两撇灰色的胡须像张开的鱼鳍。

      “你好,老郑!”

      “在晒月光吗?”

      “谁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我这是在静坐示威!”

      “难道还是为了搬家的事?”

      “没错!”老人激动的挥舞着手,“我为什么一定要走?我有权力跟自己的家死在一起!”

      “唉,你就别再为难内事部的家伙们了,配合他们搬了家再说不行吗?”

      老人大声反驳,蓝瓜好奇的歪着脑袋。引路巫师只好无奈的与他道别,他们再次腾空而起,越过小镇、田野、山丘和森林,降落在冬屋的东北方。月光下出现一道长长的绿墙,一名侍奉巫师已经在那里等候。

      “菜鸟们,别傻愣着了,快点下来吧,快下来吧!”

      他们慌慌张张的离开蓝瓜,带上行李,穿过阻挡着林中妖精和山鬼的绿墙。月光下,这座由最初和最伟大的巫师建造的庭院像一颗从大地里生长出来的深蓝宝石,静谧、美丽,诉说着无穷无尽的故事。一条条小路蜿蜒钻入丘陵,通向妖怪和精灵们的居所,一座座阶梯攀上花圃和瞭望台,洒满星月的光辉。庭院虽然在双王劫中被毁掉了大半,但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废墟上重新焕发了生机。袁山山看见只有上半身的武士从小小的土地神石像里钻出、没有五官的仕女站在爬满青苔的灯龛旁,还有一些奇特的生灵缓缓行走在林中。

      他听到其他孩子感叹:

      “荒废了四十年了……”

      “现在还有哪几只精灵妖怪住在这里呢?”

      “咳,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竹取童子、灾害滕根、还有……”

      “都是些奇怪品种啊……”

      “胡说,滕根可厉害了,在妖怪排行榜上可是前十名呢……”

      一行人在老榕树林停下来,林外有一座白石房屋,像一块方方正正的老豆腐。房屋背后,开枝散叶的道路发出薄雾般的银色光辉。

      侍奉师父谆谆嘱咐:“每年新入职万事屋的人员,第一件事便是到庭院来拜见混沌。从这里开始,你们将踏上银杏之路,挨个儿接近第一道银杏之门,去告诉混沌你们的名字。幸运儿将能望见那刻有十四颗星星的大门,其中十三颗已经熄灭,唯有一颗星阻挡在毁灭与生存之间。切记不可冒进,否则有性命之虞。”

      接着,他看向袁山山,干瘪的嘴像两道牢牢锁住的钳子:“每隔几年总会有一个……弃民就不必去了,在这里等待吧。”

      袁山山离开众人,站立在一株银杏树下,月亮慢慢升到夜空顶端,然后滑向毒血森林所在的东方。在庭院的怀抱中,他回忆起很多事情,孩童时无知的快乐,懂事后难解的痛苦,长大后依然不能磨灭的向往……他想起那首银杏之路的歌谣:

      “你也许知道那一条,

      冬屋庭院的侍奉之路,

      在东方山脉的深处,

      流淌着银色的道路,

      建筑师是日月、星辰和雨露。

      你也许知道那一条,

      冬屋庭院的侍奉之路,

      在远古众神的住处,

      埋藏着奇迹的道路,

      铺路石是名字、愿望和尸骨……”

      直到众人归来,前往宿舍,一种极度疲倦席卷了他,他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栽倒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昏睡过去。

      ** ** **

      袁山山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蚂蚁墓园,与伙伴们在溪水里玩耍。水流中有亮晶晶的巫器碎片,打在脚上冰凉冰凉的,他舍不得它们被冲走,可以拿去跟冬屋交换吃的呀。他弯腰去捡,忽然整个人被寒冷的水流淹没,这下子惊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又窄又高的小房间里,冷风穿过窗户拍打着光溜溜的腿。

      “原来是梦……”他喃喃,环视周围。

      “……嘿,比起现实,真是个美好的梦啊。”

      这里原本是巫师宿舍一角的小仓库,现在成了他的住处。宿舍前方是一片凤尾竹林,穿过竹林便是他们即将供职的万事万物屋。新人们已经穿上了草衣的装束,袁山山也领到了草绿色的衣服和鞋子、以及人生中第一部手机。

      他好奇的打量这部手机:与普通手机相似,但厚度更像一个扁匣子,表面是屏幕,从中间打开后是老式手机一样的按键。每个圆圆的按键下方都是一间小房子,可以储存不多也不少的物品,如果用放大镜仔细看,会发现米粒大小的桌椅、刻有花纹的柜子、舒适的小床……

      “按键1”下的小房子里预先住着一只幽灵,是分配给巫师们的助手。配发给袁山山的幽灵太老了,不管做什么都慢的要命。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另一个名叫杜七河的女孩的幽灵甚至不愿露面,这对巫师而言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啦,就是她,她还在拜见混沌的时候晕倒了。”有人窃窃私语。

      袁山山本不想偷听,但他的听力出众,即使被孤立在队伍边缘,也不由自主地听到了些言语。

      “一定是太靠近门了,才会晕倒。”

      “侍奉师父很不高兴呢,进去前才交代过我们不能太靠近。”

      “安啦,每年都有这种好奇心重、又不自量力的笨蛋……”

      “而且她还是个白壳子哟……”

      袁山山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除了制服、徽章等必需品外,他还收到了一张关于万事屋的简介,简介上括号里的内容随时都在变动,像是一条条即时信息,当他阅读时刚好显示如下内容:

      【万事万物屋

      一、内务部

      冬屋搬迁事务组:临时组建的部门,负责处理与冬屋搬迁相关的事务,包括做通居民和生灵的思想工作、登记搬迁人员和物品、安排房屋和生活物资、管理马门的运输和配送等等。

      居民生活与就业管理组:负责管理冬屋的所有居民,安排教育、工作、退休以及新生儿、老人和特殊人士照料等事务。(巫师们不需要纳税,但每七年要为冬屋工作一年;如有特殊情况,每十四年为冬屋工作一年)。

      基础设施与交通建设组:负责建立结界、建造道路、房屋和绿化、开通运输路线、以及维护以上设施。(虽然有职业巫师组成的施工队协助,但工作还是像无底洞一样。)

      财产与资源组:掌管冬屋的金库和宝库,以及有可能寻找到财富的生态标志地图。部门中一半巫师负责制定和实施经济计划,另一半巫师负责开发具有潜力的生态标志。

      庭院事务组:负责管理庭院相关事务,包括维护庭院环境、照料妖怪精灵、修建屋宇、接待访客等。(在这里工作被称为侍奉巫师,以前多达上百人,现在只剩几人。)

      二、外务部

      屋子园子亭子事务组:负责与其他巫师城镇之间的联络交流,安排旅游、参观、会议和人员派遣等事务,以及处理跨区域的行动和突发的恶性事件。(简称园子组)

      三目人事务组:负责与木神子民三目人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非常非常非常清闲的部门。)

      金乌事务组:负责与风神子民金乌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

      长人事务组:负责与土神子民长人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

      魃事务组:负责与火神子民魃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

      鲛事务组:负责与水神子民鲛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

      兽人事务组:负责与兽神子民收入之间的联络交流。其余同上。

      白壳子事务组:负责处理冬屋影响范围内的人类城市的事务,管辖周边十个大城市内设立的野舍。

      三、守卫部

      卫兵一队:负责冬屋的防卫工作,经常需要冒着危险侦查敌情、抓捕野灵和发狂的生灵、对付侵入白原的山鬼等等。(周氏家族长子在此就职!)

      卫兵二队:同上。

      卫兵三队:同上。铁兵队:负责捉拿嫌疑人、罪犯、暗影巫师和其他被通缉的人物;负责押运和看守监狱里的罪犯。也有少数野灵和妖怪归铁兵管辖。

      野兵队:负责野舍士兵的人事管理,如遇野舍重大行动或人手不足时就会进行支援。(目前因为经常被临时抽调到卫兵队的行动中而怨声载道。)

      四、杂务部

      投诉举报调查与处理组:每天要处理上百件来自冬屋居民的投诉,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法术无法解决的问题,每天都充斥着电话铃声和咆哮声。(最可怕的部门没有之一。)

      遗失寻回及无主寄养组:负责接收居民的遗失寻回申请,以及照料无主的生灵、保管无人认领的物品。(经常会收到莫名其妙的申请,依然要尽职尽责的寻找。)

      法术复兴与开发组:负责研究古老的和冷僻的法术,以及如何将法术、力量与白壳子的科技结合创造出新产品。(最近开发的产品有:紫薇地特供花砖、迷你版电瓶节节车和临时用野灵灯泡。)

      目录调查与资源开发组:负责搜寻、调查和开发遗落的资源。(组里有一本密不外传的《惊奇目录》,记载着有据可查但还没有调查或开发的惊奇线索。)

      其他事物组:(空白)】

      “好复杂呀。”袁山山忍不住自言自语,“真的需要这么多部门吗?”

      要知道在弃民村子里,除了村长川爷爷和书记官,就只分了生活委员和工作委员,一切还不是井井有条?

      “能分清这么多部门,就要花一个月时间吧。”袁山山暗想。

      他又想:“不过,也不知道我呆不呆得了一个月……”

      在引路巫师的带领下,他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穿过竹林,来到工作地点报道。这个巫师世界里大名鼎鼎、统管冬屋大小事务的机构看起来并不起眼:当先是一圈半人高的红砖墙,墙内有四栋楼,正面是一栋方方正正的红楼,属于内务部;左侧是一栋略高的灰石楼,属于外务部和守卫部;右侧是斜坡般的黄漆楼和半圆形的玻璃房,是图书馆和食堂;后方是一栋矮小的老楼房,属于杂物部。几条凌空走廊将楼房互相连接,半圆形的穹顶上垂下茂盛的七里香花藤。

      正门旁 黄铜铭牌上刻着巫师箴言:

      巫师应当具备分辨的眼
      巫师应当具备通晓的舌
      巫师应当具备侍奉的手
      巫师应当具备混沌的心

      在主楼旁的老银杏树下,各部门的老人来领走了新人,只有袁山山和杜七河被带到最后方的老楼房。老楼房门口悬挂着一块铭牌:杂物部。下方还有五行小字:投诉举报调查与处理组、遗失寻回及无主寄养组、法术复兴与开发组、目录调查与资源开发组、其他事物组。他们爬上三层歪歪斜斜的楼梯,被交给了一名大胖子,对方一见他俩就咧嘴笑,响亮的拍起巴掌。

      “好极了!终于添人了!”他转头喊:“集合!介绍新人了!”

      “新新新新人!?”有人打翻了茶盅。

      “两两两两个!?”有人被椅子绊倒。

      “副部长!一定要给咱们其他组啊!!!”有人哀嚎。

      袁山山好奇地望了望这里的人——他们看起来与外面衣冠整洁的职员有些不同,让他觉得更对胃口——又扫视这间挂着“其他组”牌子的屋子。

      这里真乱啊:硕大的窗户前栽种着杂七杂八的花草,让房间显得有些晦暗,横七竖八的十几张橡木桌堆满了杂物,盖过了职员的头顶,右侧几只铁皮文件柜已经因为东西太多关不上了,左侧茶水柜旁的七八台电视机像叠宝塔一样高高垒起,正前方讲台上刮着一股卷纸形成的龙卷风,漂浮着台灯、地球仪、书籍、信封、图画、水壶、玻璃缸和各种小物件,巴掌大的幽灵钻来钻去。

      大胖子蒋伯是杂物部的副部长,他果然将袁山山和杜七河安排到了其他事物组(也就是简介上空白的那一栏)。同在这组的还有加哥,皮蛋,小邋遢,杨姐,胡黄豆和邓苦瓜。加哥自称组长,除了发号施令外还负责开会、推三阻四和赔笑脸;皮蛋负责送急件,小邋遢负责维修,杨姐负责照料花草,胡黄豆负责做清洁,邓苦瓜负责收废品。

      他们将在每天太阳升起时开始工作,在月亮升起时参加巫师们的研讨会;每个月末可以领到一枚金币和几枚铜板;每逢二十四节气将停止工作,巫师们休假、聚会和追寻节气精灵。

      ** ** **

      “其他组是垃圾桶里的垃圾桶,整个万事屋最麻烦的、烫手的、又苦又累又不讨好的事情全往这里塞。你们到底是得罪了谁被分配到这里?”加哥锃亮的脑瓜从一边转到另一边。“你呢,就不提了,要不是人手不足,破烂人根本进不了部门,这里已经是你的好归宿了。至于你,你是七河市选派的,是勇叔的人,怎么会到这里?”

      杜七河是个很内向的女孩,此时涨红脸说不出所以然。

      加哥又说:“既然来了其他组,就要做好觉悟,在这里你不能挑活儿,就是个跑腿的、打杂的、背锅的。”接着他问他们有何特长。

      “我会一点增强体力的法术。”女孩红着脸说。但实际上,她连抬起一张橡木桌或把纸团从屋子这头扔到那头都做不到,让袁山山感到不可思议。

      “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地地道道的关系户是吧?”加哥气哼哼的转向袁山山。“你呢?听说弃民成天挖地掘土,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他是个天生的猎手。他有狗一样的鼻子和鹰一样的眼睛。他能跑得比野鹿还快,跳得比猿猴还高。他还是个很好的工匠,能够像妇人一样娴熟的编织藤草,或是像老师傅一样利落的打造工具。

      但袁山山只是回答:“什么都可以做一点。”

      加哥的眉头像一团乱麻。他给他们分派任务,让杜七河按照一份清单去给各个部门送货,一颗钉子也不能送错;又让袁山山去给各部门斟茶倒水。

      皮蛋插嘴说没有斟茶倒水这个项目。加哥叫他闭嘴。

      袁山山就这样开始了他向往的冬屋生活。他先去了主楼,红砖让这栋建筑显得生机勃勃,走廊铺着花砖,墙壁上挂着壁灯,每一层楼都是内务部的一个小部门:冬屋搬迁事务组、居民生活与就业管理组、基础设施与交通建设组、财产与资源组、庭院事务组……一楼的搬迁组人来人往,热火朝天,幽灵们都是精力充沛的姜黄色,用柔软多肢的身体托举着物品,长出蓝色小翅膀的文件晃晃悠悠的飞进飞出,还有一股粉红色的气流从办公桌前经过、流向走廊,里面漂浮着意外闯入的精灵妖怪、打瞌睡的幽灵、累坏了的跳蚤和凝固的黑牙。

      这一切对森林里长大的袁山山来说是多么陌生和新奇啊!他努力观察着职员们的举动,看他们举着杯子交谈、指挥幽灵来往、翻阅文件、奋笔疾书、敲击键盘……他在门边站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巫师注意到他。

      “草衣,有什么事?”她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来,身穿灰色短袖衬衫,是已经成为正式巫师的麻衣。她还顶着一头蓬松的、插满文件的头发,每当有人跟她说一件事时,她就会取一张下来记上几笔。

      她看起来很和善。袁山山鼓起勇气说明来意,耳朵尖变成了熟透的番茄的颜色。

      “咦,为什么——”这名年轻的巫师疑惑的打量他,“这里一直有跳蚤做这些事,就算是其他组的巫师,也不至于做这些呀。他们真的是这样安排你的?”

      那句“因为我是弃民”卡在了喉咙里,袁山山支吾着说道:“没关系,我愿意做,只是很多规矩都不了解。”

      “这可不行,”对方有些忿忿不平。“万事屋不仅是工作的地方,也是培养你们的地方,怎么能做这种事?我要跟组长说说,让他去——”

      “呃,不必了,我是获得特许才能来这里的。”

      啊,这下子对方终于明白了。

      “呃……哼!”她的表情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充满关切的眼睛变了。“哈,哈!当然了,我早该想到!”她仿佛突然变身守门的哼哈二将,高跟鞋跺得咔咔直响,愤怒得能从鼻子和嘴里喷出浓浓的雾气。“你快走吧!如果早知道你是破烂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跟你说!”她看见男孩吓得后退了一步,还不罢休,挥起手臂撵走他。“走远点,别在这里晃荡,看着都恶心。”

      袁山山颤抖起来。他不得不先退出主楼,倚靠在红砖墙上平复心绪。不远外,守卫部的一个男孩正在为各式各样的节节车洗澡,它们全都舒服得打开野兽的身躯,舒展硕大的羽翼,发出五花八门“呼噜呼噜”的声音,毛发上的水滴像蛛丝一样闪光。

      袁山山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妒意。

      还不如一只妖怪、一头野兽、一台机器——

      不久后,他还是振作精神,继续出发了。不管在哪儿情况都没有好转,一旦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就会遭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对待:就业组的一名宽额头职员向他扔镇纸、屋子组的一名歪鼻子职员对他狠狠推搡、外务部的几名职员更是派出妖怪追撵。唯有财产与资源组的一个女孩对他不同。她也是穿着绿袍的新人,人们亲切的叫她“敏敏”。

      “你可以进来干活。”苏敏敏想了想说:“那些跳蚤们并不爱干净,有时候一周才洗一次澡,所以在我们家都由管家来弄吃的。不过,我劝你别去其他部门了,特别是我哥所在的第一小队,只会自讨苦吃。”

      她请示了一位年长的巫师,然后冲他点点头。看得出苏敏敏在这里很受青睐。

      袁山山走进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木头地板和家具都带有深紫色的光泽,花枝般的吊灯垂下一串串水晶,有的桌上放着一溜烟七八个咖啡杯,有的放着噗噜噜煮沸着的茶壶,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机器和器具。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紫色妖怪“跳蚤”围着咖啡壶和茶壶上蹿下跳、推着方糖和茶点、搅动着勺子,把瓷杯碰撞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这里似乎人人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么扶着金丝眼镜轻声细语的交谈,要么坐在鹿皮坐垫上审阅文件,谁都没有理会袁山山。他学着小妖怪斟满杯子、使用器具、摆放茶点。小妖怪们鼓着四只白色的眼睛注视他,有的用尖尖的牙齿和带倒钩的尾巴戳他的手指,倒也不怎么疼痛。

      凭借所有天生的和后天的谨慎细致,袁山山的第一次工作没有任何差错。

      在卫兵一队,他一眼就认出了苏敏敏的哥哥:兄妹俩长得像极了,哥哥周继来英俊挺拔,透出一股子威严。正与他谈笑风生的卷发卫兵格外引人注意,那张帅气的脸庞上有一颗痣,薄薄的嘴唇带着笑意。屋子里弥漫着男人们的汗水味和妖怪的血腥味,当袁山山出现时,大家都看向周继来,而周继来像看垃圾一样看了眼他。

      门被重重的摔上了。

      ** ** **

      中午时,袁山山回到其他组,加哥正在训斥杜七河,女孩不仅送错了很多东西,送晚了很多东西,还弄丢了很多东西,简直就是灾难。皮蛋把全组的盒饭放在讲台上,袁山山领了一盒在角落里吃起来。这时蒋伯像一股旋风刮进来。

      “加哥,来活了,”他拍着清脆的巴掌说(大伙儿私底下都叫他巴巴掌)。“槐树街一栋屋子要取宅兽。”

      加哥仿佛被噎住了,油亮的头顶泛起一片红晕。

      “怎么又是我?这事儿一看就归搬迁组!”

      “行,你去打个报告,只要上面同意,我也乐意。”

      加哥头上的红晕更深了,胡黄豆和邓苦瓜将脸埋在饭盒里偷笑。小邋遢小声说:“早上还在教训新人哩……”

      蒋伯又说:“这回你带上新来的去弄,把他们培养出来你不就不用做了?”

      加哥极不情愿的带着袁山山和杜七河出发了。天气正炎热,他们开走剩下的唯一一辆节节车,猪肚子里是狐毛座椅,制冷系统坏掉了,才坐上去汗水就像小河般流淌。加哥怨气冲天的驾驶着这辆“吭哧吭哧”的节节车跳上树梢、跑过平地和拱桥、钻进街角巷陌,袁山山贪婪的望着那些飞快闪过的景物:

      首先是城里的房屋。那些名叫斗笠屋的,屋顶像削了顶的斗笠;名叫鸟翅屋的,屋顶像飞鸟张开的翅膀。用瓦、竹或木搭建的房顶有的十分规整、有的一边高一边低倾斜到地上、有的连绵在一起,上面生长出枝蔓,召来鸟雀筑巢安家。那些在纸拉门或门帘外摆出长凳的,大多是茶室、糖水铺和餐厅;屋顶上有飞檐和守望兽雕塑的大多是客栈;门口有石像守卫的大多是职业巫师的工作场所;有幽灵来回招徕客人的大多是服装店和商店。一家餐厅门口竖着一块黑板上写着:今日提供世界上一切豆类料理,后面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菜单;一家商店正热热闹闹的庆祝“店主九十九周岁生日”,免费赠送可以改变颜色的假发和自己洗澡的假牙。节节车经过一家糖水铺时,风浪掀翻了一个小孩子的糖水,在身后留下一路的哇哇大哭。

      冬屋平凡又热闹,没有即将毁灭的气息。他们在一株大黄果树下的告示栏稍作停留,从贴着“请喝茶”标签的木桶里接了甜滋滋的凉茶来喝。告示栏上贴着几幅海报,其中一幅上写着:

      【警惕!夜游神出没!小脸颊、红肩膀,被附身后会不由自主的熬夜,重者会无意识的梦游,见到请与夜间飞行巫师协会联系!】

      另一幅上写着:

      【公告:来自蓬莎屋的铁线白掌雁群预计于本月中旬飞抵雁湖,届时飞絮绒尘极多,请做好防过敏措施,过敏或有其他不适者可送花胡子三姐妹诊所治疗。】

      还有一幅上写着:

      【征集志愿者:收割倒影河中的荇菜,制作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荇菜饭团和让人忘记忧愁的荇菜汁。酬劳:每半日一个荇菜饭团或一小瓶荇菜汁。有意者请与四时商店联系,耐痒者优先。】

      袁山山还想再看,但加哥催着上路——其实这些在冬屋网站都能看到,如果付十分之一个金币进行订阅的话,还可以收到全年投递的原版海报。他们抵达槐树街时日头刚刚偏西,“11号”门牌处房门虚掩,已经人去楼空。这是一栋漂亮的小屋,看得出主人曾精心打理,天井里种着叶子像羽毛一样的蓝楹花树,餐厅的墙壁上攀爬着几支盛开的三角梅,餐桌上还摆放着精致的白瓷盘,装着新鲜的点心,压在茶壶下的一张便签上写着:

      【离开前才做好的红豆面包、芒果蛋挞和柠檬蛋糕,请享用。

      温柔一点对待我们的小精灵吧,不胜感激!】

      加哥在屋里查看了一番,然后对袁山山和杜七河说:

      “小的们,这项工作最讨厌的地方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第二讨厌的地方在于,银杏砖不受任何法术影响,只能硬来。”

      他说,历史悠久的房屋里生长着宅兽,这是一种祥瑞的精灵,自诞生起就与这一家子永远相连。它长得很慢,陪伴这家的祖祖辈辈、倾听啼哭欢笑、感受忧愁悲伤,终于长成后,能够使房屋充满生机、庇护主人健康长寿,防止灾厄侵扰;但如果房屋遭到废弃,它也会慢慢枯萎。在普通城镇里,大约一百户人家中有一只宅兽,但在冬屋,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里的家庭都有很长很长的家谱,而且以子孙满堂为荣。

      “如今大举搬迁,很多家庭都选择取出宅兽安放于新家,主人家找到万事屋,把我们当做不用出钱的劳力,先去试一试;如果我们不成功,他们自然会另请高明。我的原则是,活儿太难、太苦、太危险,就宣布放弃。有的人说这是丢万事屋的脸,我说他们是放屁。”

      加哥让杜七河在天井里摆上两把椅子,然后给了袁山山一把小刀,让他凿墙。“一旦被人寻找,宅兽就会躲进墙壁里的巢穴,让人根本没处下手。除非——”他把袁山山推向餐厅那堵开着三角梅的墙。“小破烂,你来干点体力活,用尽你的全力,把这堵墙拆了!”

      “用这把刀?”袁山山看了看几米高的石墙,又盯着手掌里的小刀。

      刀刃只有半个巴掌长,泛着青光。

      “你懂什么,这是密纹铁英,只有它能凿开银杏砖。但你要注意,不要把这宝贵的刀弄断了。”

      袁山山想起那张纸条:“那会伤到宅兽吗?”

      “呵呵,伤到它……”加哥阴恻恻的笑了笑,“希望不会吧!”

      他拍了拍袁山山的肩膀,然后拉着杜七河坐在天井里的蓝楹花树下。“我们先休息一下。”他对显得不安的杜七河说。“养精蓄锐。”

      袁山山开始工作。墙砖很密,几乎没有缝隙,他先割去墙上的枝叶,然后对准一块灰白色的砖,一刀下去,发现加哥说的没错:银杏砖实在是太硬了,刀刃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加哥大声责备他力气太小,抱怨新人就是什么都做不来,还不如给他配十只跳蚤呢。

      袁山山鼓了鼓劲。因为没有受过法术训练,他并不会呼唤创生力量注入身体,但挖掘大地和捕猎动物让他学会了另一种方法,当集中注意力时能感受到身体内的力量流动,并能让力量的河流汇聚在一处。第二刀下去,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小坑。加哥不吭声了。

      袁山山心无旁骛的干起来,完全不去想何时能干完,不在乎节省力气,也没有听到加哥对“关系户”杜七河的盘问。他挖呀挖,没多久便裹满细沙,头发像银灰色的鹅毛,小刀在他手中逐渐变得像有生命的物体。

      快要掏空墙的一角时,突然袁山山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迎面扑到脸上,狠狠就是一口!

      “宅兽!”加哥惊呼,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喂,抓紧了,别放开它!”

      袁山山丢下小刀,抓住覆盖在脸上的家伙,感到对方松开了牙齿,企图逃跑。他抓紧它的大尾巴不放,对方又冲他的手腕咬了一口,爪子深深嵌入血肉,他差点儿就疼得松开它了,干脆用脑袋和双手将它抵在墙壁上按住,对方的毛发变得又卷又长,将他像木乃伊一样裹住、推开。他摔倒了,宅兽向外逃去,袁山山活动唯一能抬起的脖子,张嘴咬住它的尾巴。

      宅兽发出一声呜叫,对这个死死纠缠自己的人类非常愤怒。

      “你——你还真有毅力啊。”他听到加哥惊诧的说,同时响起咒语:

      “小不点,快住下!”(完整的咒语不是这样,但巫师熟练使用后可以简化咒语,甚至不用说出来。)

      一道橙色的精光闪过,宅兽被收入“橘子”模样的容器,接着转移进一个贴了标签的木盒。它变得只有一颗牙齿那么大,蓝盈盈的身体像一块宝石,大尾巴绕在脖子上,警惕的注视着俯视它的几个“巨人”。

      加哥合上盖子,长出了口气,汗腻腻的圆脸上露出笑容。他觉得自己幸运极了——本来每次取宅兽都要战斗上半天,被咬中还会奇痛无比。但今天居然捡到一个手下,不仅破坏房屋比他自己还强,而且被毒牙咬中都能忍痛坚持!他打定主意今后都要带上袁山山,但嘴里没说什么,只是招呼两人过来吃点心。

      “小的们,吃吧,吃吧,如果没找到,我们也没脸吃人家的……”他又瞅了一眼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的袁山山,犹豫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一片岁寒三友膏,一巴掌敷在对方高高肿起的脸上。

      “咳,给你用真是浪费了,”他嘟囔,往嘴里塞着糕点。“但总不能第一天就这样吧,小邋遢又要多嘴多舌。”

      绿色的、凉乎乎的药膏贴在面颊上,疼痛立刻缓解了,还有一股茉莉花香飘进鼻子里,让人非常受用。

      杜七河看起来坐立不安。“你的手也肿了。”她说。

      袁山山的右手腕肿的跟小皮球一样大。

      “能再给他一片药膏吗?”女孩问年长的巫师。

      加哥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他俩。

      杜七河从背包里翻出一片岁寒三友膏,递给袁山山。加哥哼了声,发出模糊不清的嘟囔。

      袁山山有点惊讶的接住递来的膏药,说道:“谢谢。”

      “对不起,没帮上什么忙。”女孩红着脸说。

      这可真新鲜,袁山山心想。一个巫师向弃民道歉。

      “没有的事,而且我在村里也经常被动物咬,已经习惯了。”他礼貌的微笑,但恐怕自己被咬肿的面庞看起来并不那么友善。

      女孩欲言又止,急急忙忙又递给他茶和糕点,然后自己埋下头吃起来。

      袁山山也饿了,那些或酥脆或柔软的点心看起来那么美味、诱人。但这时,夕阳将室内照的彤红,墙壁上深深浅浅的坑洞,像是经历了枪林弹雨。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做这件事,饥渴也仿佛烟消云散。

      唉,为什么要亲手破坏呢?

      这饱含着回忆、幸福和爱的家。

      这寄托着深情的美丽的家园……

      ** ** **

      到了晚上,巫师们都去参加研究会,只有袁山山被打发到寄养屋值夜班。研究会分为“巫师历史”和“巫师的语言、伙伴与工具”两堂,每晚交替进行,每四年内容循环,因此参加的大多数是入职四年内的草衣和麻衣。袁山山年幼时常常在篝火边聆听往事,眼里映着火光,心里被宏伟的历史图景所震慑,连做梦都会梦见金戈铁马。他渴望参加历史研究会,但弃民从不曾踏足那里。

      寄养屋紧贴在老房子后方,是一座三角形的木屋。推开三角形的大门,一个名叫乐小青的女孩立刻迎上来塞给他一块板子,一边脱下围裙一边叽叽呱呱说道。

      “你就是那个弃民吧?”

      袁山山点点头,对方语含轻蔑,但他已不觉得受辱。

      “精灵已经全部喂过了,妖怪有的需要再喂一次,都写在这儿了。别把它们喂得太饱,否则有的会吐得厉害,有的会打很响的嗝儿,有的会放很臭的屁。如果它们烦躁不安,你就梳梳毛、唱唱歌。全都睡着以后,把木桶都清理干净,别弄出很大动静,否则小东西们又会醒了……”

      袁山山多问几件事,但乐小青挥了挥手,急急忙忙的走了。

      “我不会唱歌呀……”袁山山无奈的说。他环顾四周,寄养屋里面的空间比从外边看起来宽阔许多,天花板足有十几层楼高,向深处倾斜。他从墙壁的挂钩上取下围裙穿上,换上草鞋,提上木桶,朝里走去。

      “这里真大……”

      留在寄养屋里的都是孤独的生灵,它们要么是身体受了伤,要么是心灵受了伤。白乎乎的蛇盘栖在苔藓做的草团子里、三腿鸟睡在从屋顶垂下的羽毛窝里,独角鲸鱼住在浴缸里……精灵们喜欢栖息在新鲜纯净的事物中,因此它们的小窝都是最新鲜的材料和流动的清水做成的。如果秋天吃梨子时一口咬出一只小精灵,那一点也不奇怪。它们还喜欢变成倒影荡来荡去,如果雨后一摊积水中的云朵突然活动起来,那必定是它们无疑了。

      更往里,天花板变得低矮,出现一排老式电视机和计算机,那是妖怪们的巢穴。它们偏爱住在大肚皮的旧电器和汽车引擎里,也喜爱将身体与金属零件结合——节节车就是寄物妖怪的杰作。除了对巢穴的特殊癖好,妖怪们还热衷于参加宴会,越是热闹越能吸引它们。它们杂食而胃大,自从在某次宴会上妖怪们吃下了至少两百只烤鸡、三百只煎蛋、四百块夹心奶油蛋糕和五百罐糖果,还喝掉了大部分酒水饮料,万事屋就将每年一次的宴请日改为了三年一次。

      可惜寄养屋的的木桶里只有鲜肉、虫子和妖怪干粮。袁山山敲了敲一台电视,屏幕闪动,亮起一道微光,一个带鳞片的小人儿从晶体管里出现,揉了揉眼睛,摆了摆金鱼似的大尾巴。

      妖怪们都有跟袁山山一样黑的发亮的眼睛。

      不,或许应该说……

      袁山山有着跟妖怪们一样黑的发亮的眼睛。

      小人儿伸出长长的手,穿过屏幕从桶里取了一块肉,又拿了两块妖怪干粮,像三明治一样一点一点吃起来。

      “啧,虽然没有自由,也没有尊严,但有饭吃,有地方住的生活也不错吧?”袁山山像是对妖怪,又像是对自己说。

      ** ** **

      入职第二天,袁山山被免去了斟茶倒水的工作(用加哥的话说,杂务组不能养闲人),改为采集各种琐碎、无关紧要、但又不得不取得的东西:例如可以让新娘在婚礼上变美一天的荀草(副作用是变丑两天)、压在舌头下面就会变得很会说话的苔藓(副作用是牙齿变得很黄)、放在枕头边可以治疗失眠的瞌睡蜗牛(副作用是会做噩梦)……

      这样日复一日,一晃过了两个多月。每天天不亮他便开始工作,一直到星光照耀大地。有时,他会在路上听到巫师们谈论冬屋越来越频繁的地震、谈论邪恶弥漫到白原上;在杂物组听到杨姐一边编织毛线一边讨论搬家的话题,超哥抱怨他那刚进入石榴屋的儿子是多么讨厌换新环境、胡黄豆则最在乎城里哪座商店又因为要关门而大减价;第二野舍来的杜七河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弱小和腼腆,总是能听到加哥急吼吼的批评声和小邋遢细声细气的指点法术……

      虽然耳朵没有闲着,但除了必要的问答,没有人与他交流。所有的眼神都从他的身上轻乎乎飘过,仿佛那是一片荒芜的旷野。孤独慢慢找上了他,他开始跟自己的老幽灵说话,跟寄养部里的生灵说话,跟偶然出现在宿舍里的黑牙说话。就像从前追捕猎物时,在星空下与自己亲手制作的弓箭说话一样。

      一天夜里,他照例接过板子,乐小青一边穿上外套(天气已经变凉了)一边小声跟来接她的女孩说着:“是啦,就是他……”

      她们走远了,声音很小。

      “可怜虫,干嘛还要留在冬屋呢……”

      这天没有几只生灵需要喂养,当袁山山清理完木桶时,外面才刚刚响起研究会开始的钟声。他坐在棉花似的苔藓团子上考虑片刻,走出寄养屋,锁上了门。

      巫师历史研究会在主楼的会议厅里进行,如果袁山山去过电影院,他一定会说这里像个迷你影院,弧形的木墙和厚厚的地板上还钻出了青苔、蕨草和罂粟花。他轻手轻脚的溜进去时,弧形的阶梯上下已经坐满了人,他像只小老鼠一样无声的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柔和的阴影覆盖了他,但仍有几束目光投来,历史师父也瞥过这个角落。

      他听到周围响起难以分辨内容的低语。

      年轻的历史师父咳嗽了一声。

      “我想,今天我们可以换个主题,来讲讲光荣王的故事。”她站在阶梯教室的最低处,翻动着厚厚的讲义。“你们小时候应该就听过这个故事,但我希望你们真正的了解它的意义。”

      袁山山曾在篝火边反复听过这个故事。这是一个巫师世界家喻户晓的故事。光荣王出生在暗影时代结束不久的年代,那时黑暗仍在大地上潜伏,重要的城邦里仍有未被扑灭的死徒。光荣王凭借驱逐死徒的战功,一步步登上高位,最终成为冬屋的王者。但坐上王位后,他却一反常态,成了和平的拥护者,成了光芒与暗影两大阵营的居间者和调和者。他约束军队,调整盟约,废除死刑和极刑,擅自与暗影阵营建立约定,甚至建造营地收留无处可去的死徒。

      光荣王的举动激怒了同为光芒阵营的其他巫师之城,众城王者纷纷要求他重回往昔之日,或以各种方法逼其退位,但均被光荣王巧妙化解;而光荣王巧舌如簧,冬屋城的巫师们居然也听信他的话,并未发生叛乱。在他统治的第十五年,光芒阵营才组成联军,突破冬屋的四面黉门门,将他擒在王座之下。

      被擒的光荣王只求一死。但众城王者另有打算。他们知道光荣王与暗影之王交好,计划以光荣王的死诱骗暗影之王现身。暗影之王随心所欲,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他,但急于救人时便会露出破绽。他们首先将光荣王投入蛇窟,暗影之王化作巨蛇来救,但来迟一步,光荣王已被毒蛇啄瞎双眼,他虽然将他带出蛇窟,却抵挡不住众城巫师的围攻,仓皇逃走;他们又将光荣王投入豺狼虎豹的深谷,暗影之王化作巨狼来救,但光荣王已被咬断四肢,他虽然带他逃出一千里,但被众城王者的银箭追击,他的一百名护卫舍身将他救出;他们又将光荣王投入火山岩浆,暗影之王化作狂风来救,但光荣王已被烧毁半个身体,他带他飞奔到莽原上,众城巫师的军队追逐在后。

      暗影之王一边逃跑一边哭泣,泪水洒在莽原上变成一朵朵白花。光荣王也被他的泪水打湿,苏醒过来。他请求暗影之王对自己施展死咒,还要他放弃仇恨,远走边疆。暗影之王痛哭不止。他按照光荣王的吩咐杀死了他,将他葬在一片白花下。没有了束缚的暗影之王转身面对敌人,宣告他们的死期。他召唤契约之躯击杀众城王者,将自己的躯壳化作从天而降的黑雨,将自己的心脏化作缠绕大地的荆棘。号称不会死去的王死去了;他的敌人也全部毁灭。

      那次大战后,光芒巫师数量锐减,城邦萎靡不振,没有力量再与暗影巫师争斗。而暗影巫师遵照君王的命令,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内。自此迎来了近一千五百年的和平时代,后世人因此赋予那缔造和平者“光荣王”的称号。

      ** ** **

      历史师父却并不想讲一个英雄故事,她用巨大的地图和枯燥的文献还原了当初那个极度分裂的巫师世界。袁山山睁大眼睛仰望着地图上的城邦、河流、山隘和莽原,在弃民的村庄外,有这样广袤、复杂而壮阔的世界!

      夜深了,还来不及举行讨论,钟声便敲了十下,当——当——当——

      历史师父宣布散会,裹着地图走了。袁山山还沉浸在光辉岁月中,失去了应有的敏锐。直到一个男孩快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又像坐在阶梯上的人打手势,这时他才发觉不对劲。教室里的人一个也没有动,男孩则关紧了门。

      他听到有人问:“师父走远了?”

      关门的男孩回答:“走远了!”

      几个身影从另一侧的座位上升起,朝他所在的角落抡起胳膊。一颗石头“砰”的一声打在袁山山背后的墙上。那是铺在脚下的雪白的鹅卵石。第二颗石头呼啸而来,擦过他的耳朵。第三颗石头打在他头上,热血瞬间涌出。他已经明白将发生什么,但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叫出来。

      “哈哈哈……”身后响起一片笑声。

      袁山山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不能再发出一点声音。

      “破烂人,你以为我们会忘记你们犯下的罪?”

      “你以为我们就这样让你呆在这里了?”

      “让他站到讲台上去,”周继来的声音越过所有人。“历史课堂就是审判他们的最好地方。”

      从左侧站起来一个高大的男孩,展开秃鹫一样的双臂,凶狠的逼向袁山山,将他推搡到讲台上。

      “你们害了多少人,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一个男孩愤怒的喊着。

      “你们早该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个女孩仇恨的叫着。

      “等我长大了,我会碾平你们的狗窝!”

      “你们这些叛徒、杀人犯、冬屋的罪人!”

      他们边喊边拍打桌子、跺脚、挥拳,好像是那些丑恶事件的亲历者。

      周继来站了起来,灯光打在那头顺滑的黑发上灼灼发亮,他拉长声音说道:“我们让他自己坦白自己的罪过,别说我们冤枉他们。我很想知道,弃民到底是如何教育后代的,让他们还有脸出现在冬屋,还有脸坐在我们的历史研究会上!”

      那与周继来十分要好的帅气男孩郑笑鸣把双脚跷在课桌上,附和道:“对呀,我看他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

      “如果不悔过,就打到他悔过为止。”

      “跪下!”有人怒吼。一块石头敲打在肚子上,袁山山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来吧,把你们的罪过都说清楚。我数到三!”

      “三——”

      “二——”

      “一——”

      石头像暴雨一样落下,他们在高处,袁山山在低处,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血流入眼睛,但他仍大睁着望向所有人。村里人告诉他要忍耐,但没有告诉他会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笼中鼠。他心想,在外面的世界里,有这样充满仇恨、恶毒、愤怒的人们!数十年前的恩怨,数十年前犯下的罪,到底还要偿还到几时?

      星辰大君的仁慈,却是弃民的噩梦。

      “停一下,”周继来吩咐。“大伙儿,我们给他点时间再考虑一下,如果还是不回答,我们就再来一遍。”

      有的人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袁山山透过血红的眼睛看见。他们是怕把他打死了吧。但没人反对周继来,许多双手上都举着石头。袁山山感到无法言喻的镇定和恨意充沛在身体中,他攥紧了拳头,身体里掠过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

      这样充满恶意的地方,就让它毁灭吧!

      “三——”

      “二——”

      “一——”

      忽然一个人用力推开椅子,跌跌撞撞的跑下阶梯。大家惊讶的看着那人登上讲台,站在袁山山跟前。

      “你有什么罪?”她先问袁山山,然后转身朝向教室上方。他们发现她在哭。

      “除了生下来,他有什么罪?”杜七河问。

      她抖得像筛糠,脆弱的像一根芦苇。

      底下安静了一会儿,随后炸开。周继来举起手让其他人安静,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说道。

      “就算是个白壳子,也不能容忍你这么无知!弃民害死了冬屋上百名的巫师,害死了我们最伟大的星辰大君,还破坏了整座城的根基。现在冬屋快要毁灭了,几千年来积累的一切快要毁灭了!他们手上沾的血一辈子都洗不尽,他们毁掉了我们所珍惜的一切!”

      杜七河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害怕,不住的流泪,鼻涕也流进嘴里。

      “不,我是在问你,袁山山本人做错了什么?”

      她这样倔强、强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她不待周继来回答,说道。

      “你,出生就是一个高贵的人!他,出生就是一个低贱的人!你就该用石头打人!他就该、他就该——”

      她哭的说不下去,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待抽泣缓慢下来,她转头对袁山山说。

      “不是所有人都扔了石头……呜呜……有的人没有扔,有的人只是轻轻的扔……呜呜……真的,你相信我……”

      袁山山说不出话。

      “杜七河,你快点滚开!”周继来气急败坏的指挥守门男孩。“把她拉开!”

      袁山山扯住杜七河衣角:“站到后面去——”

      这时有人大声问:“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巴巴掌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眼泛着冷硬的光,一只白线构成的熊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向守门男孩一扬手,一股力量将男孩按在墙壁上,再一扬手,全部鹅卵石都漂浮起来,犹如密集的炮弹。他大步走上讲台,低头瞧了瞧袁山山的伤势,然后转身扫视一众巫师。

      “研究会已经结束了,还聚在这里干什么,新人们不懂规矩,老人们也不懂吗?”他声如雷霆,鹅卵石如一阵暴雨砸落在地。“万事屋规定:聚众闹事者,罚薪一年,降职一年,特别恶劣者,永久开除。另有规定:残害同僚者,赶出冬屋,永久不得复入。这里面哪一点提到殴打弃民和白壳子例外?”

      屋子里,胆小的人发出急促的呼吸,就算是胆大的人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连周继来也沉默着。

      “嘿嘿,不要以为欺负的是两个软蛋就没事了。他们再怎么没出息,也是部长老吴和我蒋伯的人呐,你们可想清楚后果了?”

      站在他们前方的似乎不是平常那个和蔼可亲的胖子。直到他转向他们,面容松弛了,但声音仍然紧绷绷的:“你们两个跟我去医务室,先让医生看看,这笔账回头再算。”

      接着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哭了,被打的人都没哭啊。”

      杜七河用袖子擦着脸,背过身不敢看袁山山。

      袁山山也擦掉流进眼睛的血。

      这世上也有为自己流泪的人啊!

      他感到自己的心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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