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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胡梦狮 ...

  •   七、你是否曾后悔,这番义无反顾?

      不可创造生灵,复活死者,修炼长生。此乃神之事,非你我之事。
      不可轻易施与、接受及解除契约与封印之术。此乃全付身心魂魄之所系,勿使之分离损害。
      ——来自《巫师的守则》第一条和第九条

      这天夜里,绵绵细雨化作瓢泼大雨,仿佛为刺婆送行。后半夜时,强烈的地震传来三次,巫师们纷纷穿着睡衣跑到屋外,担心混沌已经苏醒,即将毁灭冬屋。当一切平复后,他们一边叹息一边回到家中,为那位在混沌中坚持到如今的老人惋惜、为下一位前行者祈祷。

      胡梦狮没有被惊醒,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睡。冬屋向她敞开了一扇陈旧的大门,门后的血和泪让她久久不能平息。我是个外来者,她提醒自己,我是个旁观者。我是亲眼见过海屋大君的,他并不像故事里那样阴险狡诈,而是平和亲切,对小孩子也很恳切,甚至让人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就像故事里那样。

      她无法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就像无法怀疑耳朵后面那一小块封印的痣。她庆幸后来的故事是如此重大,以致于朋友们根本无心追问她的封印一事。被封印者可不是什么好词。‘被封印者灵魂已然破碎,心智难保完整,肉*体终将分离。’书上总是有类似的描述。如果不是真的就好了,她总是这么想,自己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并不是个丑陋到无可救药的家伙。自己的家乡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并不是毁灭这可爱的冬屋的罪魁祸首。

      对于自己的来处,她讳莫如深,今后也不打算向朋友们提起。人们的偏见是普遍而恐怖的,对此她已有体会。后来,她更多的考虑着袁山山、杜七河和郑笑鸣,她想知道朋友们是否也坐在阳台上,雨水涔涔风满面。她努力不去揣测得知真相的袁山山是什么样的心情、以及郑笑鸣该如何安慰那位即将失去父亲的挚友,而是聚起精力思考刚刚揭开一角的谜团。

      目前唯一肯定的事实是,杜七河小时候曾经密切接触过混沌之心。但这个小时候种下的“因”,却似乎并没有结出多么了不起的“果”,直到如今,杜七河能够使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法术,比如让手脚增加些许力量、让眼睛看得更远、让物品在墙面上粘一会儿……还达不到石榴屋毕业的水准。会不会是自己看走了眼呢?她想破了脑袋,还是认为不可能。但是,一只没用的小虫子,不仅被第二野舍推荐到万事屋入职,还恰巧被山鬼指定为救星,甚至被纷至沓来的生灵献礼,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围绕着拯救冬屋、围绕着杜七河与混沌……

      她不寒而栗。

      如果某些相信杜七河的人,不顾一切的想要达到目的,又会做些什么呢?因为这似乎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前几位挑战者——李冰大人、豆腐公主、刺婆、甚至周氏,看起来都是这场拯救冬屋的行动中无望的、虔诚的牺牲品,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豪赌,又能换回些什么?自己的朋友可不能跟随着群疯子呀。

      胡梦狮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整夜,最后决定,当务之急有三件事:一是向朋友们告知杜七河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也许他们已经像她一样猜想到了);二是向相关人员探听消息;三是竭尽全力解开第三个谜语。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乌黑的眼圈出现在杂物部,却发现老楼房安静了许多,其他组的大屋子里更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她的幽灵“老姜”已经熟门熟路的找到热水壶,她给它斟了一杯热水,然后掏出手机给杜七河发信息。

      “今天不工作吗?”

      很快就有了回信。

      “我们被搬迁组调去处理漂浮岛游行,可能一整天都在城里,听说是昨天宣布那件事后,游行的人一下子增加很多。”

      “袁山山也去了?”

      胡梦狮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次,过了许久手机才发出叮咚一声。

      “看起来没什么,我一早也问他了,他说那是上一辈人的事,他只是很想回村里问问。”

      “好,回宿舍在我房间集合,我有话跟你们说。”

      消息发送后,胡梦狮长叹着倒向沙发。亏袁山山还能去工作,实在是太冷静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向那小子学习。袁山山虽然年龄尚小,身份低微,但自然而然就有大将之风,他们都爱听听他的意见,就像一只蚂蚁将军,可比大象群里毛小子来得让人倾佩。

      既然这两个人不在,胡梦狮可以去找郑笑鸣,与他商量杜七河的事,顺便打听周氏兄妹的情况。她免不了有些幸灾乐祸,苏敏敏前天还骄傲的像只小孔雀,如今恐怕翅膀扇不起来了;如果再来个狭路相逢,她还可以奚落几句:不愧是名门之后,敢于挑战混沌,祝愿成功!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不对,但转念一想,谁没有个三灾六厄,她那终将过去的痛苦跟自己永恒的磨难相比也算不了什么吧!

      她用手指摩挲着沙发上破损的斑块,浮想联翩,但始终没有动身。毕竟,她从没主动去找过那个墙头草啊。她慢腾腾的环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忽然间灵光一现:

      人都走光了,这不正是侦查的好时机?

      幽灵“老姜”听到召唤,飞回她的肩上,贴着皮肤变成透明的。她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走廊一头伸向法术开发组,另一头伸向部长老吴的办公室。法术组的大屋内传来机器和咒语合奏的噪音,一向都是组长迪迪和数学家王三在工作,他俩的屁股就像长在板凳上一样,几天都不会露面。胡梦狮来到老吴办公室门口,虽然房门紧闭,但门锁又朽又旧,看起来只需强有力的一拽就会脱落;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命令“老姜”进入,门很快开了,她闪身入内,轻轻合上房门。

      “喵——”

      胡梦狮吓了一跳,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缩回脑袋在垫子上酣睡。屋里没有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布置得十分舒适,大小沙发、床、餐桌椅、电视、冰箱一应俱全,老家具透出温馨的棕红色泽,到处堆放的绣花垫子让人一见就想躺上去,还有窗台边一张宽大的躺椅更是引诱着胡梦狮。她克制住让身体感受那份柔软的想法,先走到书桌旁。书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脑、装订成厚厚一册的文件、长条的镇纸、装信封和邮票的夹子等等,几只跳蚤在打扫清洁,胡梦狮拂开它们,快速翻阅那些纸张,包括抽屉里的(抽屉里还有几本小说和一本诗集),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沙沙沙的声音;片刻后,她一无所获的离开书桌,走到占据一面墙的书柜处查看。书实在太多了,以不限体裁的小说为主角,配角是绘画、音乐、书法等艺术类书籍,看来杂物部的部长确实杂务缠身。在书柜及周边耽误了一段时间,仍然毫无发现,胡梦狮有些着急了,为什么没有一种法术是只要呼唤寻找的目标、对方就会自己蹦出来答应呢?那她一定在屋子里大喊三声:杜七河,杜七河,杜七河!

      一组架子鼓放在书柜和躺椅之间的地毯上,经过时她瞥了一眼摆放在上面的乐谱,然后走到躺椅边的小茶几上搜索……忽然间她感到像有一个灯泡在脑海里点亮了,她冲回乐谱架,抓起最上面的几页纸,第一张是一首名叫《像来时一样》的乐谱,第二张皱巴巴的是一封信。信得到最开头写着:

      【老吴,近来可好?我推荐的小巫师可好?】

      胡梦狮将皱拢的纸抚平,快速阅读起来。

      【本来想再晚点给你写信,但今晚喝了酒还很清醒,就想现在写吧。上次你问我小儿在金林屋的学业如何,我说那混小子学不出样子的,前几天他回来帮忙,居然能够使用治疗法术,还与一只精灵结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高兴之余,我感到自己真的老了,混小子都能在他老子面前扬眉吐气啦。你老吴家的两个女儿呢?本来就有出息,留在身边多好,你还要送去深造,回来岂不是要骑到你们夫妇头上了,你说是吧?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由年轻人挑大梁的,给他们骑在头顶上也没关系。你看现在野舍里,冲在前头的都是愣头青,我们这些老年人就负责保卫他们的安全。现在不比你当初在的时候了,有些事件十分危急,连粉刷匠都没安排上,猎手就直接上阵了。上个月,七河市周边一共出现了三只野兽,加上七七八八的小灾厄,光是汇报的文件就是一纸箱。负责管理白壳子政府和新闻的巫师更是跑断腿,他们的耳目越来越多,以往一个少了粉刷匠的事件只需花半天时间处理,现在就算花上两天也还有各种纰漏。再往后走,粉刷匠的需求会越来越大,但我发现小朋友们都不太喜欢这个职业,他们都以为黑白巫师最威风,真是可悲啊。

      我们的小朋友最近表现怎样?春节我见过她,娜娜不停的跟我说人瘦了许多,说你让人加班加点的干活,一点也不看主人家的面,人家以后毕竟是第二野舍的一员嘛。害得我反倒要为你说许多好话,老吴,为这你可欠我一顿酒。小朋友的法术力量有与没有,我本来也不在乎的,但她也实在太差了些吧,亏你外号“百无禁忌”,手下居然是“百无一用”。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也有那方面的才能,还能难倒你?你总不会嫌时间短暂,懒得调*教吧?

      写到这里,居然还没有醉倒,看来还可以给老周致信一封,哈哈。

      大勇】

      一遍读完,胡梦狮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除了在“亏你外号……”的那句话处有人用毛笔打了个叉,批了个龙飞凤舞的“错”字,其余就没有了。信中的“小朋友”一定是指杜七河,信末落款处的“大勇”则是第二野舍的舍长勇叔。她在春节时跟杜七河一起回家,曾跟勇叔打过照面。第二野舍对外经营白酒生意,不仅依靠酒厂那充满蒸汽、酒糟和木桶的条件成功掩饰了巫师业务,还聘请专业人士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产出的酒糟和酒液都在两个世界大受欢迎。但除此之外,停留期间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勇叔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胡梦狮心想,但自己没法去第二野舍调查,就算去了,人生地不熟,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还是要从万事屋下手。

      她特别在意信中提到的两句话,但一番疯狂搜索后,再没有发现类似的信件。这时放哨的“老姜”发出讯号,老楼房里的职员多了起来,她退出办公室,像影子一般溜回其他组的大屋,倒在沙发上。虽然思绪还试图亢奋的跳动一会儿,但很快她就疲倦的睡着了。

      *** *** ***

      加哥咔咔咔的按着遥控器,横竖几排的电视不停变换频道,大部分播放着白原上的节目,只有三台机器播放着巫师节目,其中两台都是关于冬屋周氏将要挑战混沌的新闻,陌生的评论家们正轮流发言;剩下一台播放着一档名叫《犄角旮旯里的野生精灵》热门探索片,伟大的探险家瓶子巫师正追踪一种发了霉似的藏在水缸里的小精灵,环境像是热带雨林里的某个村落。

      这就是胡梦狮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场景。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发现小邋遢和杨姐也在屋里,小邋遢在清点一大箱泛着金属光泽的回收品,杨姐在边织毛衣边看电视,一列跳蚤正依照她的指示将花瓶里枯萎的花朵一枝枝搬运到垃圾桶里。手机显示有消息,“老姜”晃晃悠悠的飞到眼前。胡梦狮点开查看,消息是郑笑鸣发来的:

      【不想吵醒你,顺便带了点吃的都放桌上了,还有春节的礼物,给老姜了,免得不小心弄脏。】

      几分钟后传来的第二条是:

      【我兄弟这几天非常需要我,我暂时不能过来,但如果你们找我,我一定尽快赶来。】

      一本长条状、泛黄的《蛮荒妖怪簿》从幽灵肚子里跌落,是卷发卫兵节前许诺胡梦狮的那一本。沙发旁边小桌上的晚饭已经变凉,胡梦狮狼吞虎咽的吃着,却并不领情,还感到一丝心酸。饭吃到一半,皮蛋回来了,一进门就瘫倒在椅子里,虚脱的说:“行行好,明天别再安排我去了,我宁愿去给守卫部洗衣服刷鞋,也不愿再伺候那些游行者了。”

      加哥火大的按着遥控器:“别妄想了,要不怎么说最苦的活都是其他组干呢?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们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要求大君拒绝炼金大人的请求,否则他们也要一同献身混沌;二是要求万事屋为自愿留下居民提供条件,不再强制他们迁离。因为大君一直没有发话,漂浮岛正向镜湖逼近。”

      “苦瓜他们呢?”

      皮蛋焦愁的搓着脸:“巴巴掌正领着他们封锁落云阶,我是回来取东西的。加哥,我的好大哥,看在同事几年的份上,你帮我送一趟?”

      加哥露出油腻的笑容:“呵呵,皮蛋,那每次我取宅兽的时候你在哪儿?”

      小邋遢插嘴问:“皮蛋,你的快脚呢?”

      “受到打击不愿出来了。他们虽然说是非暴力游行,但都骑着攻城锤一样的小岛,我们哪里是拦截别人的料啊。”

      皮蛋心疼的捧出“快脚”,放进一杯冒热气的绿茶,幽灵虚弱的沉进茶汤里。杨姐和小邋遢也加入了讨论,小邋遢的观点较为温和,认为应该给予居民自由选择的权利,但周氏挑战混沌之事轮不到这些人插手;而杨姐的老丈人是游行者之一,岛上还带着她的小侄儿,因此她的观点十分激烈,认为在存亡大事面前,不应该由各种性格、观念、思想的人自行其是,政府应该给他们选择正确的道路,而不是放任他们自我毁灭和毁灭家庭。这也包括周氏的行为在内,周家作为冬屋顶梁柱一样的存在,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舍弃冬屋呢?

      胡梦狮在一旁听着,再次感受到外来者的孤独和无力。她本想给杜七河发讯息询问状况,但另一件事情吸引着她,她离开老楼房,向城中心方向走去。

      这是个适合散步的夜晚,三月初的夜空繁星点点,星光下万物都在复苏,细芽嫩花,新草流水,一切都更胜过初见。胡梦狮乘上节节巴士,在落云阶站下车,悄悄找到目标人物。她在阴影里守候着他,有时不耐烦的搓搓手,有时跺一跺站僵的双脚;终于,目标人物单独行动了,她跟随他穿过几条街巷,跨过几座小桥,来到一处让她有些意外的地方:位于青石桥的三别斋。目标人物进入店堂很快就落座了,隔着木格窗胡梦狮发现他的约会对象竟然是卫兵一队的赵叔。两人点了酒饭,对饮起来,看来一时半会都不会离开。

      他们正好靠窗而坐,胡梦狮便蹲在墙根下。从嘈杂的人声中,她分辨出目标人物的说话声:

      “老兄,你再怎么鼓励那孩子都是没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赵叔叹了口气:“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照理说即将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应该好好振作,但没有人为他指导方向,也没有人能够依靠,看着真叫人可怜。你说,这件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他呢?”

      目标人物说:“我猜是怕打击太大,不愿意接受吧。说不定会想尽办法阻止,那就枉费了他的一番心血了。”

      赵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依我看,他也不是非要去混沌行不可,他并不是以巫术和力量见长的巫师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隐情?”

      目标人物嘴里含着酒,模糊不清的说:“老兄,你做事就是考虑得太多,没法理解那些简单的人的心思。还能有什么隐情,还不是周家老祖宗的思想,关键时刻要挺身而出,为冬屋力挽狂澜。”

      原来谈论的是周继来和他的父亲。胡梦狮很是失望。过往行人纷纷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如果跟精灵结缘的话,倒是可以召唤来为自己隐身,她无可奈何的站起来靠在墙上,以免被当成流浪儿。

      两人继续谈论了一阵周家,然后话题转移到万事屋上。他们兴致很高,酒喝了一壶又一壶,等到分开时已经半夜一点了。胡梦狮远远的跟着目标人物,看着他踉踉跄跄的穿过街道,进入一间小屋。她等待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的靠近,透过未合拢窗帘刚好可以瞧见目标人物,他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张床垫上,鼾声雷动,中年发福的肚子起伏着,周围空空荡荡,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只有一台打开的电视被主人遗忘了,看来要亮上一整夜了。

      胡梦狮没想到巴巴掌的家是这副模样。她派“老姜”进屋侦查,别说其他人了,除了《今夜幸福再敲门》的录像带,连一张纸屑都没有找到。在杂物部“叱咤风云”的副部长怎么会过着如此贫瘠的生活呢?胡梦狮无法理解。可是,她认定巴巴掌是围绕杜七河谜团的核心人物,在她的记忆里,许多重要场合都曾出现他肥胖的身影,特别是他于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半夜森林那一晚,更不可能是巧合。

      她一无所获的回到宿舍,发现杜七河跟袁山山还没有回来。她头一次埋怨起那些游行者来,盘算着要不要趁睡着时把他们推到远方;这时“老姜”闪烁了一下,送来一封短笺。胡梦狮再次觉得奇妙:令幽灵从远处传输物品的妙法只有那个人才会使用。也许这便是自己从他那里学不来的、奇特的法术吧!

      这是一天内她阅读的第二封信了。来信很短,全文如下:

      【我的孩子:

      展信佳。很高兴听见你说舍不得某处,虽然你抱怨说法术上毫无进展,但我能感觉到你珍惜这段生活胜过法术上的成就。冬屋的确有她独特的魅力,这也是我和另外两位荒野巫师在最后关头来到这里的原因。可惜,昨天颁布的法令规定,冬屋禁止外地人进入,我们只好暂且在野外落脚。

      关于你提到的“好像有些特殊”的女孩,因为信息很少,我无法判断。你认为我通晓古术,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他人的特殊之处,非也。只凭零星片段,只能得出错误的结论,如果能亲眼见到,或许可以解开谜题。

      愿你一切顺遂。

      灰尘巫师写于红草地东】

      *** *** ***

      再次见到白壳子女孩和弃民男孩时,胡梦狮有一种穿越时空、恍若隔世的感觉。仅仅相隔一天,袁山山就像脱胎换骨的另一个男孩。他还是原来的样子:清瘦机警,不卑不亢,但从前略显沉重的眼神已经一扫而空,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变得轻盈、明亮极了,眼底深处迸溅的火星让人感到无穷无尽的活力。

      不用说,这当然是因为得知双王劫的真相后,为弃民先辈们感到骄傲,为自己是英雄们的后代感到光荣吧!

      杜七河也变得不太一样。平常她总是畏畏缩缩,呆头呆脑,不像在某些时刻会做出勇敢举动的人。今天她虽然被熬夜折腾得够呛,但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胡梦狮能想到的形容,大概就是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后,喜悦而骄傲的宣示着:“啊,这是我的孩子们,我一定会抚养它们长大”,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也许听过双王劫的真相后,她在某个神秘的方面找到了自信吧!

      郑笑鸣缺席了这场小型会议,因为胡梦狮没有发出邀请。虽然嘴上说不需要墙头草参加,但心底深处,她有些害怕郑笑鸣会询问自己关于封印的事情。在杜七河和袁山山这两个比她小三四岁的后辈面前,她有恃无恐;但一想到要面对卷发卫兵,一种奇怪的心虚就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这场会议的议题非常重要:拯救杜七河。她为朋友们分析了诸多因素,串联在一起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就从欢乐祥和的背景中浮现出来。

      “整件事情的关键在于,你本来不该成为一名巫师。”她娓娓道来。“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就觉得很奇怪,你不像那些经过严格挑选而成为巫师的白壳子,他们总是能够很快弥补法术上的差距,还会在某些方面展现出特别的才能。而你,作为巫师的天赋是很差的,不管再怎么努力,进步都很微小。照理来说,你是无法通过野舍对小巫师的筛选,被推荐进入冬屋的。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显然有某些人——某些身居高位的人——知晓魔窟中的老家伙的经历,也会知道你的特殊之处:你是曾经获得这世界上最特殊的玩具的孩子。他们在得知这一讯息的同时,认为你很有可能获得了一部分混沌的力量,并把这看做拯救冬屋的救命稻草,牢牢抓住。虽然我完全不敢苟同——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到目前为止,我依然认为你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我推测,因为混沌的力量应当是无形无色,原始如初的,就算高层人士了解那段经历,也没有把握你是否真的具备。他们把你安排在万事屋,暗中观察情形,在必要的时候将启动他们的计划。这时,山鬼一家凭借敏锐的直觉发现了你。它们当然没有得到过冬屋的事先通知,但起了跟冬屋同样的心思:把你作为末日的救星,怂恿你踏上银杏之路。这真是一段很糟糕的巧合:原本你在法术和力量上的表现让人灰心,但托山鬼一家的福,精灵妖怪们大张旗鼓的为你献上礼物。高层人士立刻恢复信心,急忙开始安排训练事宜——从你春节后开始猛练生长法术就能猜到。你完全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作为职员被培养着。我记得你曾经毫不怀疑的说过,这是为了给杨姐帮忙,以及获得一技之长。”

      “至于为什么要练这种法术,我还不得而知。但我确信的是,在全城搬迁的当下,所有人都以为大君放弃了拯救冬屋,但其实她和同僚们还在做着不懈努力。他们所做的,是绝望之人才会尝试的疯狂之举,我敢断定,那些接二连三前来的挑战者都是由他们邀请、被许以极大的回报的。宝库山中那些被搬走的宝物真的都到了紫薇地吗?我可没听说那边新建了宝库山。他们最终会怎样利用你、威逼你、劝诱你、或是施以法术——我自己就知道好几种能达到目的的法术——是不敢想象的。你又能怎么怪罪他们呢?一切都是为了冬屋;你又能怎样反抗他们呢?他们是大君、野舍舍长、万事屋的部长……他们可能已经为你拟定了挑战混沌的时间表,只需在最后时刻告诉你:请为冬屋献身吧!而你只能像一名忠诚的职员那样回答他们:遵命!”

      听完她这长长的一番话,杜七河的眼睛亮晶晶的,而袁山山的眼睛暗沉沉的。

      胡梦狮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提议,我想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他是一名古术巫师,也是我的恩人。”她郑重其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世间的古术巫师很少很少,能做出公正评判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位灰尘巫师是我信任的人,他能告诉你是否真的具有混沌之力,也能为你找出应对之策。老实说,我认为我们必须寻求某些人的帮助:留在这里的前景充满危险,离开这里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此外,小虫子,就算你真的获得了混沌之力,也千万不要幻想自己能够降服混沌。你没有控制力量的天赋,更没有在银杏之门内忍受痛苦的勇气,这点我看得很清楚,所以作为朋友给你忠告。”

      她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但没想到立刻遭到回绝。

      “我们不去见什么灰尘巫师,”袁山山带着怒气说,胡梦狮惊讶的望着这个很少发火的男孩。“他既不了解混沌,也不了解冬屋,更不了解杜七河,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你,胡梦狮,什么古术、力量、天赋,真的有那么重要?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封印自己?”

      这话让胡梦狮瞬间变了脸,杜七河赶紧拦在她跟弃民男孩之间,说了一箩筐好话,胡梦狮恨恨的甩出一句:“小虫子,你自己做决定!”

      杜七河犹豫着,虽然在安慰,但同时也在拒绝,她傻乎乎的说:“狮狮,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多?你别着急,巴巴掌让我练生长法术只是想让我帮着杨姐照料花草,这样我也不至于没有一技之长。关于混沌之事,我也考虑过,但我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得到了它的力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我为什么很弱还被选上,可能因为我在七河市曾经无意间救过别的巫师,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告诉你经过,只是一次很巧的巧合,我挡住了一次野灵的攻击……”

      胡梦狮转眼间就后悔让杜七河做决定了:“算了,你别说了,你这种单纯的傻瓜只会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

      袁山山必定是要帮杜七河的:“那你这种复杂的天才一定会想出世界难题。”

      胡梦狮气得牙痒痒:“我就问你们一句话,去不去见灰尘巫师?”

      杜七河左右为难,但袁山山很淡定:“我觉得没有必要。冬屋的人才还不够多吗?还是你觉得,对于你所设想的杜七河这个救世主,冬屋的上层还没有投以足够的关心?”

      弃族男孩这话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似乎是认同她的假设、却又不认同她的假设。但胡梦狮情急之下没有细想:“见一面又没有坏处!”

      袁山山琢磨了一下,眉心出现一道浅浅的阴影。随后他看了看杜七河,似乎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了什么结论,摇头说:“不了,不去。”

      会议不欢而散,真是让胡梦狮始料未及。两人走后,她感到比当初离开渔村时还强烈的委屈:他们是她的朋友,却这么不理解她的心意,不珍惜她的付出!

      即便如此,她断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无误的,一个天大的阴谋早已在杜七河身边布下。她决定把自己的侦查继续下去,到时候铁证如山,就该杜七河和袁山山痛哭流涕的感谢自己了。

      接下来的两周,胡梦狮废寝忘食的实施计划,谁知侦查行动很不顺利——简直是颗粒无收。她“暗访”部长们的书房,没有发现比老吴办公室里的那封信更有价值的东西;她从法术组“借来”重影眼药水,然后将老姜一分为二——这是她独特的能力——派出去跟踪巴巴掌和寻找大君,这样她就能够实时看到跟踪对象的情况,而不需要听幽灵那迷糊、混乱、仿佛来自异世界的汇报了。结果呢?前者每天做着难以计数的杂事,每晚睡在一贫如洗的地板上,完全没有露出破绽;后者没有出现在镜湖、万事屋或其他适合大君身份的地方,反而一周后在流浪者之家寻到她的踪影,她在那里开垦菜园;几天后的中午,这个小个子女人脖子上挂着汗巾,走到四下无人的田坎上坐下,刚把水壶举到嘴边,又放下了,微笑着向着空气说:

      “为什么不找点其他事情做做呢?休息一下也很好呀。”

      万事屋里,正在食堂吃饭的胡梦狮一下子咬到了舌头,掀翻的汤碗泼了一桌,弄脏了隔壁“包打听”的袖子,引得在餐桌另一边的苏敏敏投来冷冷的一瞥。

      胡梦狮奔出食堂,撤回幽灵,随后惊恐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厉害的巫师能够通过他人的幽灵、结界或封印查找到本人,因此巫师守则中有这样一条:

      勿要轻易留下力量的局部,因其中包含追寻整体所需的全部。

      大君发现多久了呢?她焦虑的啃着指甲,在银杏树下踱步,一下子感到危机四伏、无计可施;她责怪自己行事鲁莽,也太小觑大君了,以致于不敢继续追踪下去;但另一方面,在解开红袍怪客的第三个谜语上又有了头绪。经过十几天的整理,一张列有“黑色匣子”的清单已经形成。为了不让自己胡思路想,胡梦狮立刻着手到解密上。她将每一个项目按照“可能性”进行排序,在最终名单上,周氏家族的一件宝贝赫然排在榜首。

      “三珍黑匣。”她审视着最终名单,念道。“珍藏诡计、背叛与谋杀,每次取用一条,以主人之血启动,以仇敌之血终止。”她将纸抖了抖。“这听起来怎么像是黑暗巫器?”

      同其他所有正道上的巫师一样,她对暗影领域知之甚少,多半停留在感觉上:如果某种法术血腥暴虐、以残忍的方法夺人性命,那必定是黑暗法术无疑;如果某种巫器诡异恐怖、给人造成不舒服的感觉,那多半也被划归为黑暗巫器。而这个以血施法的三珍黑匣,十分贴合第三道谜语:

      “第三个谜语关于未来:

      黑色的匣子里藏着埋伏已久的背叛,

      走近亦真亦假的神圣之人,

      分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道路。”

      正当她盘算着怎么“借用”宝物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物却主动来找她了。

      *** *** ***

      苏敏敏是一个人来的。平常围绕着她的人们不见了,她像一朵突然摆脱了蜂蝶的玫瑰,显出冷清清的高贵来。她来到胡梦狮假寐的西侧长廊,递上一把钥匙。

      “我要取一件宝物。”她命令道。

      胡梦狮靠着梁柱没动,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发现那是收藏在白昼庙的宝物。她顺口说道:“要到白昼庙里取东西,还需要通行口谕,你带来了吗?”

      说到一半她就后悔了:应该随便扯个谎,让这位公主明天再来嘛。

      “师父说,最近宝库山搬运较多,为了方便取送,白昼庙放宽了限制,因此不需要通行口谕。”苏敏敏答道。

      “哦?师父这样说?”胡梦狮饶有兴致的坐直了,再次望向钥匙。她作为守藏官的第一门功课就是背下一大本宝物名录、地点和取物咒语,因此凭编号就能知道要取的是什么宝物。

      这件宝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接过钥匙,恳切的点点头:“那好,我去向师父确认一下。”

      苏敏敏连忙阻止:“不用了,我赶时间,你只管带我去就行。”她还补充道:“你担心什么,凡事有我承担。”

      “是这样吗?可是,你要用这个干什么?”她假装天真的问。

      “你没必要知道。”

      “不,作为守藏官,我有权力核实情况。这写在岗位职责里,你可以去查。”论起编织谎言,胡梦狮可以面不改色。

      苏敏敏冰山一样的面孔动摇了。她说:“呃,不是我要用,是韩姨让我取出交给交通组的,他们有一条运输线路需要终止。”

      真是拙劣的谎言。胡梦狮一面得意洋洋的想,一面握紧钥匙。她正考虑着如何让对方亲口承认偷取宝物的原因,这样在向师父举报时更加可信,但忽然一道电光划过脑海,她激动的差点战栗起来: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我可以不去找师父确认,”她慢慢说,“也可以带你到白昼庙门口,至于进不进得去庙门,就看你自己的办法了。”

      苏敏敏立刻喜悦的说:“那我们快走——”

      “但我要一样东西作为交换。”胡梦狮狡黠的笑了笑,举起钥匙。“你要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大概也能猜到原因。我挺佩服你的勇气的,居然敢这么做,真是孝心可嘉。但是没有我的配合,即使偷到了钥匙也是寸步难行;如果我配合,我要为你冒很大的风险,你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苏敏敏铁青着脸望着她,很干脆的做了决定:“行,你要什么?”

      “我要你家的三珍黑匣。”

      苏敏敏错愕的望着她,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这就不管你的事了,”胡梦狮握住钥匙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的说,“反正也不会超过你要做的事情的影响力。”

      ”你——”刹那间胡梦狮以为她会拒绝,或者更详细地询问,但片刻后女孩跺了跺脚,说:“我答应了,明天就给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够爽快。胡梦狮在心里暗赞了一声,但还不放心:“你拿什么保证?”

      苏敏敏撇着她,眼神里透露着傲气:“你当我是什么人?还需要保证?”

      巫师一诺千金。胡梦狮相信周氏不会忘记这条守则。

      两人并肩穿过长廊,在其他职员看来似乎只是财产组的同事饭后散步,只有熟悉她们的人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猪门附近大多是来往于仓库取货的内务部职员,中午时分人并不多,两人顺利的进入猪门而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宏伟绚丽的宝库山又展现在胡梦狮面前。最近几个月,她每周都带人来这里搬运藏品,那些宝物一旦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虽然宝库山看起来还是那么灿烂、丰饶,但在胡梦狮心里已经变得空落落的了。她解开钥匙盒,嵌入钥匙,出现一头粉红青斑的猎豹,苏敏敏率先乘坐上去,胡梦狮翻着白眼,坐到她身后。

      猎豹奔上金毯山坡,奔下巢蕨山沟,经过鲨鱼草原,越过银网灌丛……胡梦狮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每一处地名,就像在自家后院一样。跑出跳跳蛙湿地以后,进入一片较少人涉足的阴影之地,厚叶片的植物和粗壮的仙人掌分布在这里,如果并非白昼庙的钥匙精灵,进入这里会被刺伤而后退。猎豹敏捷的脚步没有放缓,快速穿越阴影之地,一座黑石头建起的庙宇出现在前方,还有一株繁茂的黄果树生长在庙宇前。胡梦狮提醒道:“黄果树上的精灵守卫着白昼庙,我还没见过没有通行口谕就进入的先例。”

      苏敏敏问:“你有什么主意?只要能进去,我听你的。”

      女孩的长发撩得胡梦狮鼻尖痒痒的,她想打喷嚏却打不出,厌烦的揉着鼻子。

      “如果我们联手硬闯,虽然有可能成功,但师父马上就会得到消息,你肯定不希望得到宝物却没时间使用吧?”

      “那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法子是亮出你周家小姐的身份。精灵守卫白昼庙几百年了,主位上供奉的三件宝物,曾有两件都属于周家,加上当初修建庙宇的也是周氏,说它们是为周氏看家护院也不为过。”

      苏敏敏回头瞥了一眼:“可是蚕丛衣和柏灌刀都已经遗失了。”

      “那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事,它们守护三宝的时间比这长得多。”胡梦狮心想,可惜你一点也不知道真相啊,大小姐!“再说,精灵从不遗忘。从我干这份工作的经验来看,它们对自己守护的宝物是很有感情的,你只要如实告知自己来这里目的,我有把握它们会让你通过。”

      说话间,猎豹已经来到黄果树脚下,乖乖的收住脚步,盘起尾巴坐下。两人滑下草地,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吱吱,吱吱,有口谕者生,无口谕者死!”

      “既没有口谕,又不想死呢?”胡梦狮笑问。

      一只穿唐装的大耳朵老鼠从椭圆形的绿叶中现身,又蹦又跳的拍着手:“吱吱,吱吱,小狮子,你好么?你的爪子好么?你的脑袋好么?你的野心好么?吱吱,吱吱,你带了谁来?”

      “我一切都好,除了野心——我没有那种东西。”胡梦狮指着苏敏敏。“粘人精,让你的兄弟姐妹都来见见她,周氏炼金大人的独女,苏敏敏小姐是也。”

      树叶发出暴雨般的沙沙声,许多小老鼠在枝头出现了,有的身披鲜艳的华服,有的穿着隆重的官服,有的脚穿木屐,有的头戴凤冠。它们争先恐后的围观,吱吱声不绝于耳,比普通老鼠大许多的圆耳朵像古代宫女的圆扇一样扇来扇去。苏敏敏耐着性子由它们议论,好一会儿后才有一只胡须一直垂到地面上的老鼠大声说:

      “吱吱,小狮子,炼金大人真的要去了吗?以后就由他的女儿来祭拜吗?”

      “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胡梦狮示意苏敏敏来说,自己像个卫兵似的叉开脚站在旁边。 “我是来阻止父亲赴死的。”苏敏敏高声说。“我要取走白昼庙里的紫荷花,栽种在第二道银杏之门中,让它长成牢不可破的钢铁泥墙,不留下一丝一毫进入的空隙!”

      片刻寂静之后,老鼠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吵闹,还是那只长胡子的老鼠叫停大伙儿,鼓着眼睛喝道:“住口!吱吱,吱吱,我们无权插手巫师的决定,住口,住口!”它又转向站在树下的两人,叫道:“通行口谕?”

      “我没有那种东西。”苏敏敏说,“我只带来了钥匙,还有女儿对父亲的孝心,请放我过去吧。”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转眼间,一片黑洞洞的枪炮口对准了苏敏敏和胡梦狮,枪膛里填装着滚烫的沙丸,炮弹是一颗颗岩浆球,老鼠们有的举枪,有的扛炮,齐刷刷叫嚣:

      “有口谕者生,无口谕者死!”

      “等一等,各位粘人精,如果炼金大人死了,她和哥哥周继来就是周家的继承人。难道口谕比主人的话更重要吗?”胡梦狮问。

      “小狮子,她不是我们的主人,冬屋才是我们的主人。”最先出现的唐装小老鼠举着一支红色的猎*枪,顺着藤蔓跳到离她们最近的树梢尖上。“你们回去吧,我们不上报这次违规行为,就是表达对你们的最大敬意了。”

      胡梦狮朝苏敏敏揶揄的一笑,那意思是:金字招牌也有不管用的时候!随后她仰望气势汹汹的精灵们,慢条斯理的说:“粘人精,你们真的想炼金大人死吗?你们真的想那个曾在这里侍奉的孩子归元吗?现在唯一能阻止这场不幸的事故的,只有让苏敏敏取走紫荷花。没有谁再会这么做了,只有她想出了这个主意,还冒着成为阶下囚的危险来到这里。这不仅是违反宝库山的规定,更大的罪行是破坏挑战者的誓约和银杏之门,还有谁敢这样做?”

      她顿了顿,故意做出无比悲痛和严肃的神情:“难道正确的事情一定要受到古老规则的约束?难道看守宝物的精灵们就没有爱和恨吗?”

      精灵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

      “吱吱,我们的爱和恨可多了,但我们是守门神呐!”

      “吱吱,而且她想堵住的是银杏之门,后果可不小呢!”

      “吱吱,怎么没人敢了,如果不是守门神,我也愿意嘛!”

      它们手舞足蹈,偶尔有枪炮失控发射,被沙丸击中的土地变成马蜂窝,每个坑洞都有一指深;被岩浆球击中的地方则融化为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坑。胡梦狮慌忙捂住头蹲在地上,大喊:“小心点啊,粘人精!我就老实跟你们说吧:如果你们不放行,我们拼了命也要闯过去!到时候你们的枪炮会杀了三个人——炼金大人、他的女儿、还有我这个不中用的守藏官。为了什么呢?就为了一朵该死的荷花!是啊,你们是守门神,几百年没有出过差错,但你们最大的差错将在这里犯下!”

      一杆杆枪,一座座炮,悄悄的低垂了。精灵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个没完没了。苏敏敏退到胡梦狮身边,轻声问:“我父亲在这里侍奉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胡梦狮整了整衣服,拍掉上面的尘土。“白昼庙的侍奉者只告知过少数人,我也是在一份机密文件里发现的。这是秘密,不可以外传。”

      “为什么?”

      “笨蛋,因为坏人会挟持他来威胁这些善良的精灵,就像我们正在做的一样。”

      最终是长胡子老鼠代表大伙儿发言了,它摇晃着两条长长的胡须,像春天里柔柔的柳枝。它说:“吱吱,放你们进去,我们也就无颜再做白昼庙的守卫者了。但炼金大人曾与我们心灵相连,我们很难拒绝挽救他生命的请求,也无法真的令两位丧命。可是,吱吱,为了保证神圣的白昼庙的守卫者后继有人,我们有一个要求。”

      众老鼠在它身后严肃的点着头,圆耳朵像黄果树结出的一个个果实。

      “吱吱,吱吱,我们希望周氏后人苏敏敏能够在这里守卫三年,这段时间应该足够冬屋挑选和考察一位合格的守卫者。即使这里毁灭了,你也要在新的白昼庙继续执行,少一天也不行。”

      胡梦狮惊讶的张大了嘴:她没想到精灵们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正欲反对,却听见苏敏敏静静的问:“为什么选择我?”

      “吱吱,只有这样我们才放心将紫荷花交给你。在此处守卫不同于外面,你将一直待在白昼庙,半步也不能离开,或许小狮子会来支援你,因为你的实力还不足以护得周全,但你的诚心获得了我们的认可。”

      胡梦狮心说我才不会来呢,但听见苏敏敏已经答道:“好。我答应你们。”

      长胡子老鼠又说:“吱吱,这是与精灵的契约,定下后不可解除,你可知晓?”

      “谢谢你的提醒,”苏敏敏说。“这是我第一次跟精灵结契约,能追随父亲的脚步,我很乐意。”

      长胡子老鼠向所有老鼠征得同意后,蹿上最高的枝头。

      “小狮子叫我们粘人精,其实我们是沙与火之地的黄葛树林里诞生的精灵,三百年前冬屋大君和周氏为我们命名为‘盈耳’,我们能探听隐秘的信息,守护至尊的宝物,还会历朝历代以来的杂艺。苏敏敏,当你完成契约后,可再召唤我们相见。”

      说罢,它跃下树枝,化作一道短短的利箭,贯穿苏敏敏的心脏,其他老鼠也跟随它变成连绵不绝的短箭,一枝接一枝穿过女孩的心,像一条长鞭消失在空气中。苏敏敏低头想要查看自己那颗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的心,却发现自己从鞋尖到手指尖都发出七彩光辉,变得像一层一层的彩虹蛋糕。光芒闪烁了约半分钟才熄灭,苏敏敏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双手,笑着说:“以前只看过别人变得像霓虹灯一样闪啊闪,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还挺不好意思的。”

      胡梦狮端详了女孩一会儿,突然觉得她没那么讨厌了。她耸了耸肩:“那跟妖怪结缘的时候岂不是更不好意思了。”

      “你跟它们结缘过吗?”

      “不,没有,我不需要做这种事,它们自然会听我的话。”

      苏敏敏露出没有恶意的戏谑笑容。此时,白昼庙在她们面前敞开了,猎豹也已化作钥匙回到胡梦狮手中。两人踩着厚厚青苔的石阶进入庙门,庙宇内部也全部是黑石打造,虽然没有一盏灯,但所有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地面、墙壁、天花板和支柱的黑石里有无数的星辰,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宇宙中;还有月亮,三个月亮在黑石之间穿行,散发出鹅黄色的光芒。

      在庙宇的正中央处,站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麋鹿,鹿角如树,四蹄似牛,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工匠、三目人雕刻的杰作。麋鹿的额头上镶嵌着三个红宝石打造的盒子,原本装着蚕丛衣和柏灌刀的已经空空如也,只有第三个盒子里放置着鱼凫镯。在庙宇的左右两侧,是巫神、木神、火神、水神、土神、风神、兽神等七位神祗及半神时代的巫王兄弟、日月、炎王、玉光、北海、水青等七位君王的黑石塑像,神祗和君王们手持营魄剑、杜鹃弓箭、黄金四目面具等稀世珍宝,其他巫师之城能得一件就心满意足的,这里总共有十四件,一件都还没有搬走。

      胡梦狮和苏敏敏径直来到庙宇后方的小园。小园里种植着花草,还有一个小池塘,紫荷花就生长在池塘里。她们穿过花草地,里面有一株麦穗可以养活一座城的“多粟”、一滴草汁可以灌醉一名壮汉的“酒苗”、一枚果实可以配置一百份香料的“香八角”……来到池塘边,她们挽起裤脚趟入水中,寻到那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荷花跟前。那花苞有成年人的脑袋那么大,花瓣是由浅到深的紫色,上面散布着白斑,纹路是银色的丝线。只要对它使用“快快生长”咒语,埋在淤泥里的根须就会长成铜墙铁壁,再锋利的宝剑也无法砍断;直到每年夏荷枯萎的季节来临,墙壁才会随着花瓣一起凋零。

      胡梦狮念出取物咒语:

      “戏鱼莲,听雨荷,

      云卷云舒自天真。

      绿浮波,紫擎苍,

      藕花来处铁铮铮!”

      钥匙化为一柄铁锹,她们挖出了紫荷花,苏敏敏连着淤泥一起抱在胸前。她们重新穿过白昼庙,回到黄果树下,乘上猎豹。胡梦狮问苏敏敏:

      “准备什么时候去?”

      苏敏敏将抱在怀里的紫荷花紧了紧:“现在就去。一出猪门我就到竹林,我已经安排了蓝瓜在那里等我,到庭院后幽灵会载我去门那边。这期间一点也不敢耽误,万一师父赶来阻止就糟糕了。”说完她又补充道:“你要的东西我会想办法给你的,你就放心吧!”

      她们在宝库山中飞驰起来。越过鲨鱼草原时,胡梦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你并不姓周……”

      她看不见坐在后方的人的表情,只有淤泥冷冰冰的贴在背脊上,紫荷花的花苞随着颠簸敲着她的后脑勺。但苏敏敏回答的又快又坦然,她仿佛看见她抬起美丽的眼睛投来一瞥。

      “那有什么关系?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我哥也会愿意这么做的,只不过他担负的责任更重,不能轻易舍弃。”

      胡梦狮想到自己那个远在海屋的家庭,心酸的几乎落泪。两人很快抵达猪门,分别前,胡梦狮难得诚恳一回,说道:“喂,苏敏敏!不管你父亲做过什么,他应该是个好人。”

      对方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又露出戏谑的笑容。

      *** *** ***

      胡梦狮是第二天得到三珍黑匣和关于苏敏敏的消息的。自从被跳蚤大君识破跟踪,她就不敢使用幽灵老姜,这让她像失去了臂膀一样难受。期间她登录了许多次冬屋网站,在巫师们聚集的办公室和走廊穿梭,啃光了全部十根手指甲,却没有任何耸人听闻的新闻——职员们依然像蚂蚁一般忙忙碌碌,谈论的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连网站头条都还是昨天的新闻:

      【全城瞩目!炼金大人入住庭院,漂浮岛游行转移方向!

      副标题:清明将至,周氏传承人选依然悬而未决?附有一张周氏兄妹在某个活动上的照片。】

      夜里,胡梦狮躺在松软的小床上,心想事情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明天要亲自去庭院看一看——但没等她付诸实践,第二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物出现了,而且是在杂物部——周继来这辈子恐怕还没有踏足过杂物部。其他人显然跟她想法相同:浑身酒气的宋铁皮在楼梯上看见对方就清醒了一大半、边吃粽子边上楼的哈妹儿吓得打了个嗝儿、连刚剃了新光头的张美蕉都诧异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郑笑鸣跟周继来在一起,一段时间没见,他瘦了些,冲胡梦狮笑得可怜巴巴。胡梦狮装作没看见,冲进其他组借幽灵。两名年轻的卫兵也进了屋,职员们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周继来身上,连皮蛋都把“鸣哥好久不——”的后半截吞进了肚子里。

      “噢!”只听这一个字,胡梦狮就能想象加哥谄媚的样子。“继来,你怎么会亲自来这儿?”他弓着腰跑过去,用对待周氏家长的语气问。“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我们办好了去给你报告呀。”

      周继来客气了几句,转向胡梦狮说:“阿鸣联系你的幽灵没反应,我代我妹妹有事找你,能借一步说话吗?”

      胡梦狮停下摆弄袁山山的老幽灵。她猜测周继来一定是带来了苏敏敏的消息,她很想听一听。如果女孩真的用紫荷花堵住了银杏之门,那么杜七河的危机也暂时消除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不管女孩的行动成功与否,此刻她多半已经被师父扣押,取出紫荷花的事自己脱不了干系,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来审问自己?

      但是,她不想对他们言听计从,说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忙得很。”

      周继来咳嗽了一声,加哥立刻像猎犬收到主人的号令,赶着其他人往外走,小邋遢巴不得早点离开,边走边小声嘀咕:“加哥真是咱们杂物部的主心骨哩……”

      当屋子里只剩胡梦狮、杜七河和袁山山三人时,周继来说话了:“我来这儿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敏敏交给我的,她说你昨天帮助了她,虽然事情最终出了差错,她错估了混沌的力量,只是接近第一道门就耗尽了力气,紫荷花还没有来得及在土地里扎根,师父就赶来了,但答应给你的东西让我一定送到。我按她的要求来了,虽然对这两件事我都完全不支持——不管是干涉父亲的决定,还是给出家族宝物。但敏敏已经交给师父管理,很快就会到白昼庙侍奉,听说这也是昨天的协议之一。她坚持说是自己欺骗你带路,你对一切都不知情,但她很不会撒谎,又悄悄跟我说要给你三珍黑匣。”他万分苦恼,骄傲的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和悲伤。“你们想象不到敏敏昨天失望崩溃的样子,我做哥哥的从没见过她这样。唉,我已经要失去父亲了,还要跟妹妹分离三年,除了替他们完成心愿,还能做什么呢?”

      事情的发展在胡梦狮的预料之中,她点了点头,心想或许已经有一封罚薪信躺在老姜的肚子里了。她涌起一阵对孙敏敏的惋惜,但瞥见站在一旁的郑笑鸣一脸沉郁,一股无名火顿时压过了同情之心。

      周继来拿出三珍黑匣,说道:“这是周家的祖传之物,连我们也只是在家族仪式上供奉,还从没见谁使用过。我想,你应该只是需要使用一次。”

      胡梦狮笔直的伸出手,周继来犹豫着,郑笑鸣推了推他,匣子才递出去。胡梦狮仔细查看手中黑油油、轻飘飘、长条形的木盒,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她不顾周继来在旁边,立刻把自己的理论跟其他人说了:黑匣、埋伏已久的背叛、神圣之人——当然是指周氏无疑了——未来的道路,简直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杜七河带着畏缩点着头,郑笑鸣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有袁山山不太激动,说:“那我们就来看看吧。”

      周继来听得云里雾里,这时插话问:“是要主人之血吗?”

      “不,”胡梦狮大声说,“我们需要的是——哈妹儿!”

      转眼间目录调查组的年轻麻衣就被推进了大屋子,在他们的注视下,紧张的直打嗝儿,他们没费多少口舌就让她同意帮忙。

      “往事如烟”咒语能够召唤事物述说自身的过往,施展之时从黑匣子冒出很浓很浓的烟雾,所有都被呛得咳嗽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

      哈妹儿在烟雾中喃喃道:“这匣子上一次开启时,主人以源源不断的血流浇灌,唤醒了谋杀的影子。它奔袭千里,前往异国他乡,在一处温暖如春的地方杀死了一条老朽但鲜活的生命。”她打了个冷战。“这么多的血,毫不吝惜,丢掉半条命……”

      胡梦狮一边咳嗽一边问:“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二十五年前。”

      “不,我不用听那么远的事,告诉我最近一次的使用情况。”

      “这就是最近的一次。它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再往前要追溯到六十年前,更远的我也无法查找了。”

      “这——不可能!”胡梦狮抢过冒烟的三珍黑匣探索,但只获得了好几个大喷嚏。她气急败坏的吩咐:“再找找,有可能用法术掩盖了!”

      哈妹儿因为力量流失而显得苍白:“不会的,它的开启条件会留下很重的痕迹,我一定能发现。”

      周继来用纸巾擦掉鼻涕——他可没想到会遭遇这种情景——皱着眉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只是供奉,从没使用,跟你说的什么谜语应该无关——好啦,别再施法了!”

      一群人用了半顿饭的功夫才恢复到之前的平静,除了满身灰尘和一条陈年往事,什么也没得到。眼见胡梦狮还沮丧的捧着黑匣子翻来覆去,周继来耐住性子问:

      “现在大家可以听听我来这里的第二件事了吧?”

      袁山山似乎不太惊讶黑匣子的事,抬眼看着周继来,说道:“你是想跟我们一起侍奉挑战者吧。”

      周继来吃惊而不悦的瞪着袁山山。半晌他才说道:“是的。父亲前天入住庭院后,谢绝一切探访,连亲人也不见。昨天,庭院组的师父告诉我,父亲像其他挑战者一样提出了心愿,而杂物部仍然安排你们去办,也不看看这是炼金大人!师父说,侍奉挑战者的职员并没有人数限制,如果我想见到父亲,他可以安排我加入。但我更想做的是完成父亲的心愿,至于见面,除非他允许,我才会去。”

      真是奇妙。胡梦狮心想。兄妹俩虽然都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伙,但哥哥凡是听从安排,不会违逆父亲;妹妹则看似柔顺,大事上自有主张。

      “所以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捕捉雪湖银鱼,我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

      话音刚落,杜七河就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大家诧异的望向她。

      “雪湖银鱼很不好捉哦,”郑笑鸣劝说,“是跟普通鱼完全不一样的凶猛动物——”

      “我们的工作,我们自己会做!”那个不善言辞的女孩红着脸、气汹汹地回绝。

      胡梦狮在肚子里暗笑。她当然明白杜七河对周继来的憎恶:是他在研究会上号召大家攻击袁山山、把五只厄运童子栽给杜七河、把他们拖去半夜森林遭遇野兽的袭击。而与卷发卫兵不同的是,周继来如今仍是会把他们踩在脚下的人。

      这时候,袁山山柔和的对女孩说道:“我看,还是随便他吧。他也是为了家人。”

      杜七河看了看他,咬着嘴不说话。袁山山继续劝说:“我只是想,就算拒绝了,他也会死缠烂打,等到我们去雪湖时,说不定还会被跟踪。我们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理他?嗯,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就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后想怎么办怎么办,骗骗他不也挺好玩?”

      周继来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而杜七河最终点了点头。胡梦狮又在肚子里暗笑了:谁都知道,杜七河这个傻瓜才不会骗人呢!她忽然发现,袁山山笑起来真好看,偏黑的皮肤衬托着雪白的牙齿,像个天真的男孩,又像个成熟的男人。

      这时,屋外闹闹嚷嚷,豌豆婆婆用拐杖敲着房门,想进屋收纸盒;欧队端着一杯茶从窗前经过,眯起眼睛认出了周继来,站在那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有人叩着窗户,原来是僵尸。他细声细气的喊:“哈妹儿,组长找你。”

      哈妹儿带上一大堆纸盒子的出去了,剩下的人继续商议去雪湖捕鱼的事。郑笑鸣问胡梦狮:“你去吗?”

      “我?我当然要去。”胡梦狮将三珍黑匣抛还周继来,扬长而去。

      自从听到雪湖银鱼,一个新的计划已经在她的心里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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