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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皇上,恭王带人求见!”
      刘顺见屋内半天没动静,又提高嗓声喊了一句。
      “滚!”里面传来楚晔气急败坏的声音。
      刘顺屏住呼吸,不敢再叫,回头对恭王道,“王爷,有事明天早朝再说吧。”
      恭王瞪了他一眼,事关重大,哪能等到明日?
      他朝大门行了个礼。中气十足地吼道:“臣带一人有急事求见皇上,望皇上能辩真伪。”
      大门还是紧闭。
      恭王吹胡瞪眼,要不是下午接到匿名信,信中写“云媛是萧九”,他才不趟这浑水呢。
      今日午后,他和王妃两人正在花厅饮茶,门房送来一封匿名信,区区五个字“云媛是萧九”,如炸雷般,惊得他目瞪口呆。
      先从女婿柏煊鹏那儿,问了云媛的生辰八字。还好,不一样,这就表明不是了。还好,还好,恭王拍拍胸脯放下心来。
      怒道:“来人,去查查信是谁送来的,把他给我抓来。”
      恭王妃啜了口茶,悠悠道:“云姑娘来时,除了皇上,谁都不认识她。她的生辰八字也是皇上一人所言。”
      恭王一颗心瞬间又提起。
      又听见自家王妃说:“前日去见了柳儿,像是听她提起,皇上喜欢云姑娘喜欢得紧,王爷你说,皇上前些日子为自己办了生辰,整一年可怎没见他为云姑娘办啊?”。
      “许是忘了?”
      “王爷,可有忘臣妾的生辰?”
      “不敢,不敢。”这哪敢忘啊。这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了吗?
      “听闻王爷在御书房颇见过云姑娘几回,她长得可像故去的萧国公?”
      恭王摇摇头,不像。
      但又细细一想,那丫头举手投足间还真有萧家六郎的影子。尤其是那透着几分顽劣的样子。
      恭王一拍大腿,可不是?那萧四郎不就是个祸头子么?顽劣异常,威名在外,楚国的纨绔,哪一个见了他不绕道走?他是纨绔中的楚翘啊。
      想到这里,他不淡定了,站起来,团团转。
      恭王手一招,吩咐道:“来人,找个由头进一下宫,悄悄问问柳妃,云姑娘有何异常?”
      又对王妃道:“那丫头眼神清澈,不像是奸诈欺瞒之人啊?”
      “嗯,臣妾看着也不像。”
      恭王拍拍胸脯,应该不会。
      王妃啜了口茶又道:“人是皇上带来的。自个儿媳妇,他会不清楚?要王爷瞎操哪门子的心?”
      “万一皇上也被骗了呢?”恭王脆弱的心又再以提起。
      “皇上可是当着满朝文武,亲口说那是他师妹。据说带来时那人还昏迷着呢。高御医费了老大劲才把人救回来的。”
      恭王来来回回走了数次,自言自语道:“要真是萧九,那可是要命的大事。这才灭了萧党几天,又立个萧后,岂不是让人卷土重来?”
      “重来个屁!人都死绝了!”王妃忿忿不平:“他们萧家女儿嫁给你们楚家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王妃一拍桌子,“想当年小妍要不是嫁了你兄弟,现在定能好好的,儿孙满堂。”
      “王妃,息怒,息怒。”恭王急了。
      恭王妃指着恭王的鼻子道:“你那个老娘,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居然给小妍下绝子药。要不是她无子可依,你兄弟会担心她将来受人欺负,而扶持萧家?任由他们做大左右朝政?还有你侄儿辰霄也不会被迫娶了萧艳红。”
      “王妃,王妃,媳妇儿,这都几十年的旧帐了,别翻了……”
      恭王妃流下泪来,可怜小妍,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
      恭王掏出帕子给她,老王妃擦了擦眼泪,抬眼看见一个老嬷嬷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抓来一问,老嬷嬷道:“养在别苑庶妃病了。”
      老王妃一听,再次指着恭王的鼻子骂:“你那个老娘,不光害了你兄弟夫妻,还给你招了这么多妾。专往人媳妇心口里插刀子。活该她一辈子不受你爹待见。”
      “母妃已故去几十年了……别……”
      王妃怒目而视。
      恭王明智地闭上嘴。
      晚饭时分,恭王府侍卫找到了送信人。
      送信人是个瘸腿乞丐,约二十出头。声称自己是凤仪宫侍卫统领。并拿出身份名牌,李亮。
      名字是不错的。可当日凤仪宫侍卫和后来留守华音殿所有侍卫全都死了。恭王清楚地记得,皇上还特意封赏抚慰他们的家属。这怎么冒出一个已死之人?
      仔细辩认,但无奈一年前大婚之日,宫中侍卫都是由皇上亲自筛选。当时宫中之事他并无插手,仅单凭容貌对这统领确实不敢完全确认,只依稀觉得眉眼有些熟悉。
      恭王问他如何知道云姑娘便是萧九的。
      他答,元宵灯会,在街上意外看见皇上带着她,且举止亲密,唤她阿媛。后李亮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当今皇上的未婚妻名叫云媛。
      恭王不解,“你一个侍卫统领如何混成了瘸腿乞丐?”

      李亮闭口不答。直言让恭王明日带他上朝,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好大的口气。”恭王摸了把胡子,“你就这么笃定我会乐意?”
      “恭王爷定是不愿萧党再卷土重来。”
      恭王冷哼一下。被李亮说中了,他最不愿地便是再有外戚干权了。
      恭王抹了把老脸,如果那丫头真是萧九可是大麻烦了。且不说皇上对她情根深种,光凭她自己手段心机也够左右朝政了。
      想到沃水一案,她展现出政治才略,恭王脊背一阵发寒,萧家养出这么个丫头真是居心叵测。堪堪十多岁,却熟通政务,这样的人是如何培养出来的?以前没细想,如今却深思极恐。
      又想到自家,他一子一女,世子已在朝中补了不大不小的实缺,女儿夫妻和乐,女婿也因为主礼大婚一事,升了官,马马虎虎算得上是皇上近臣了。柳如烟最近也得了恩旨,不再禁足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自己也年近八十了。去年被皇上当众请出朝堂,颜面扫地,至今还有心有余悸,这次可不能鲁莽。想到这里,恭王觉得应该凡事以皇上为重,先跟他通个气,而不是冒然将人带上早朝。
      皇上圣明,定能一辩李亮之真伪。于是,押了李亮连夜入了宫。谁知扰了皇上的好事。
      正当等得心焦时,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恭王拎起捆得像粽子一般的李亮,赶紧入内,
      只见屋内只楚晔一人端坐在书桌后龙椅上,脸黑如锅炭,一副今天你不给朕说个所以然来,便要你命的架势。
      恭王恭谨地行了礼,道:“臣今日接到信件,说……云媛便是萧九!”
      说完便呈上书信,半天也没人接。偷偷抬头,看见皇上正慌乱地看向右侧内室。
      吱呀,门开了,云媛打开门。一身降红的男袍,衬得脸色血色全无,正惊恐地看着他。
      恭王内心哀嚎,“不妙……”
      李亮打破了沉默,对着阿媛道:“九小姐还记臣否?臣便是那日凤仪宫侍卫统领。”
      阿媛摇摇头,都不记得了,含泪喊道:“你们撒谎!”
      “臣没有”,李亮指着楚晔,“当日便是他亲下的旨,派了神箭手将小姐钉在华音殿柱上,废了小姐武功,挑了筋脉,逼小姐自尽。还将在场在一百多名侍卫杀了个干净。”
      李亮拖着瘸腿站起,看着楚晔,面容扭曲,如怨鬼出世,“如此恶行,楚晔你这个阴险小人,以为一把火便能掩盖一切么,亮苟活至今便是要揭穿你,当日那么多兄弟莫名死在你剑下,切齿之恨,今日便报。”
      说着挣开绳索,袖中毒烟一洒,露出一柄隐隐泛蓝短剑,刺向楚晔。
      楚晔一见烟雾回身慌忙跃向阿媛,紧紧捂住她口鼻。
      一击未中,第二剑飞身而至。
      楚晔抱着人闪身,避开剑峰,飞起一脚,将书桌踢向李亮,足有百余斤的沉香木御案,轰地一声压住李亮,一招毙命,李亮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守在屋外当值夏明民,听到屋内有打斗之声,率先破门而入。
      一进屋见楚晔与阿媛无事,心中稍定,闻到有毒烟,屏住呼吸,大开门窗。刚要去叫人,便被楚晔一个眼神制止。于是转身出门挥退了守在门外的众人。
      阿媛看到地上口鼻流血的李亮,只觉得一阵寒凉入骨,泪如雨下。
      感到怀中的人簌簌发抖,楚晔将她整个人面向自己紧紧纳入怀中,捂着她口鼻的手,全是泪水。
      顷刻之间,毒烟散去,松开手,垂眸看着她,神色复杂,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阿媛推开楚晔慢慢向屋外走去,越走越快,最后跑出了屋子。
      楚晔运气抬腿去追,一阵晕眩,刚才初时太急,不小心吸了口毒气。再次抬腿时被恭王拖住了脚。
      “皇上,怎么办?”
      恭王吓坏了,皇上遇刺,刺客死前一番言论不仅道破密秘还直指皇上人品问题。暂且不论他的真伪,让自己一人留在这屋里,着实让人心惊胆战,自己不会被灭口吧?先抱紧大腿再说。
      “夏明民,跟上!”楚晔吩咐。
      “是。”
      还好,恭王拍拍胸脯,性亏自己英明,没有将人直接带去早朝。要不然,天威盛怒,自家祖孙四代,怕都要血溅勤政殿了。
      抬眼看去,楚晔正闭目调息。
      这是中毒了?“皇上,要请御医来么?”
      楚晔不语。
      恭王老实地在一边呆着。
      不过片刻楚晔便起了身。转身向外走。
      “皇上,皇上……”,恭王急了。
      “就说有刺客行刺被斩杀了,其余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楚晔沉声道。
      “臣明白,臣领旨。”
      楚晔在乾元宫书房外的小池塘边找到了阿媛。她和夏明民两个均是半身淤泥,
      阿媛手中握着今日刚扔的瓷瓶,怔怔地出神,见到他,晃了晃,哭着说:“对不起,晔哥哥,我后悔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糟糕,如今我再也不想被人逼着去面对。”说完头一扬,一饮而尽。
      楚晔抬头望天,天上一车轮孤月缺了个口,月华之下,重重殿室飞檐反宇,魅影层叠。心中惴惴不安,前路不明,一如当初自己初进宫时。
      “姑娘……”夏明民一声惊呼。
      阿媛脑中一阵剧痛,昏迷前,映入眼帘的是楚晔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楚国北疆楚燕边镜小城,一大早街上己熙熙攘攘。
      包子铺的老头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天一天卖的包子是平常的三倍。
      “老头,来二十个肉包!”
      “好咧!”
      这些江湖人就是肚量大,能吃。
      “王帮主!”
      “郭门主!”
      龙虎帮王帮主与五行门郭门主,在包子铺遇上了。
      “王兄,可是……”五行门郭充作了开锁的动作。
      “啊?郭兄也是?”龙虎帮王啸天问。
      “可不也是,王兄也收了信?”
      “是啊,郭兄,不管真假,凑个热闹,去看看。”
      “看来这次人不少啊。”郭充道。
      “是啊,郭兄,你我同为燕人应相互照应才是。”
      “不错,王兄,咱们两家同去。”
      于是龙虎帮与五行门,数十人结伴而行。
      ……
      目睹这一切的顾峰,对一边的副将道:“速将此异况,以八百里加急,报与皇上。你与顾随康同去。”

      同样,在玉峰山下。
      凌北看着络绎不绝入由业入楚的人,神色晦暗不明。
      一边的副将道:“将军,一连几天都有大量的业国人入我楚,怕有异变。应将此事速速上报朝庭。”
      “无妨,只是此江湖人罢了,玉峰大营有五万之众,何惧这区区百人?”
      “将军,怕是不妥啊。”
      “无需多言。”他已得到消息……,若能在此……自己必能立大功,成为大楚第一大将。

      阿媛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己是第三日。
      所有的记忆呼啸而至。怔怔地睁眼看着床顶,感观全失,那似乎是发生在另一个云媛身上的事与她无关。
      “姑娘醒了。”一月惊喜地喊道。
      宫人们都围了上来。
      “姑娘饿了吗?”
      “可要进食?”
      “姑娘可有不适?”
      “姑娘可要唤御医?”
      “姑娘。”
      “姑娘。”
      看着来来回回围着她转的宫人,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跟她说着什么。阿媛一时混沌起来,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呆呆地看这一切,仿佛与世隔绝。
      “快去通知皇上……”
      听到这句话,阿媛感觉有些冷,慢慢地心也开始隐隐作痛,愈来愈痛,几乎痛得不能呼吸。她从床上起身,往外走。走到外屋,看见一张木床和书桌。不由打了个激灵,脚步快了几分。
      一月赶紧为她围上披肩,“姑娘可别着凉。”
      阿媛转过眼神,看着她,愣怔许久才明白她的好意,想像往日般朝她笑笑,可半天也没能扯出个笑脸来。
      勤政殿内楚晔怒视下面黑压压跪着的一干宗亲和大臣们。
      昨夜楚都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宗亲都收到了匿名信。信上无一例外,都写着“云媛是萧九”。
      一下子炸开了锅,今日一大早大批人都围在宫门口请愿。有百姓、有文人秀才、有官员……
      早朝上,众臣们更是群呼,让皇上彻查。更有人坦言,云姑娘身份一日不明,皇上便一日不宜大婚。
      刘顺悄悄地走进来,在楚晔边上耳语:“姑娘醒了。”
      楚晔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

      刚入蓁蓁院内,便遇上了木然往外走的人,“阿媛,这是要去哪儿?”
      听到声音阿媛身子僵了僵。向后退了一步,垂目不语。
      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楚晔见她松松挽个了髻,穿着小衫,外面只罩了件薄薄的披肩,身形单薄萧瑟。不由去执她的手。入手冰凉一片,下意识握紧。
      那人像被惊到了,快速地抽了回来,将手背到身后。急急地往回走。
      楚晔紧紧握拳,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阿媛跑回院里,原本都在忙碌的人,都纷纷停下行礼,齐声高喊:“参见皇上!”眼前的情景,突然间和华音殿一幕重合,真是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如潮水的般的鲜血涌入眼帘,情绪骤然间崩溃,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躲开这一切,环顾四周到处是人,唯有一侧的库房清清静静地落在暗处,她跑过去,可房挂着大锁,怎么也推不开,拼命地砸门,“开门,开门!”只几下,手便红肿了。
      楚晔赶紧拉住她,“别急,这就开。”手下用力,门锁立断。
      吱呀,门开了。几口大箱子突勿地出现在眼前。
      阿媛慌忙躲了进去。楚晔刚想尾随。
      被反手关在门外,鼻尖堪堪抵住门缝,不敢硬推,轻扣门扉道:“阿媛,这儿有你父亲的信。”
      门打开一条缝,伸出一只莹白的小手,扯过信。
      楚晔从门缝处瞥那几口箱子,终从身上拿出几把钥匙,递给她,开口道:“这几口箱子是当初你爹命人送来的。”
      里面的人接过东西,再次关上门。
      春日的院子百花齐放,庭间的灌木郁郁重重,枝繁叶茂。日光透过枝桠照进来,在地上投射成影。一阵急风吹过,影子交错晃动,形成各种怪异的图画。
      楚晔靠近门扉细细聆听。拆信、看信、轻声抽泣。
      放出感识,似乎能听见,泪珠滴落在信间的声音。
      大约半柱香时间,哭声渐止,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后,“咣当!”木箱打开,一口,二口,三口……心里默念。里面的人,又哭了。
      都道撒了一个谎便要用千万个谎来圆,日积月累当初撒谎的人会疲惫不堪。当谎言被拆穿,撒谎的人反而会轻松。
      可楚晔不这样,最初的内疚之后,他更沉迷于这样的谎言。没有伤害、没有痛楚;没有萧家、没有观福楼、没有轩辕睿。阿媛只是他一个人的未婚妻,不是轩辕云媛,更不是萧九。只是他的云媛,他们很快会成亲,一起生活在这里,相亲相爱。
      如今谎言与自己对阿媛做的恶行被层层撕开,大白于这朗朗春日下。比起亏究,他更多的是惶恐。前朝众人施压让他取消婚礼。全世界都在反对,比起众人的压力,他更在意如今的阿媛还愿不愿再嫁他。
      仰头看看天上早己日上三竿的太阳,快了,很快会天黑,过了今晚,再熬过明天,他俩便会成亲。从此天下皆知,阿媛是他的妻,谁都不能带走阿媛。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哭声渐止,里面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楚晔脸色大变,破门而入。
      只见阿媛执着厚厚的书信,席地靠坐箱子前,见到他,低头说:“我不会去寻死的。”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将屋子分成一明一暗两部分,阿媛隐在昏暗处,神色不明,喃喃自语:“我终究辜负了阿爹和先生的期望,自戕了。”
      楚晔大恸,“阿媛……”。
      阿媛终于抬眸看向他,可眼中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悲伤,仇恨之色,只含着泪,茫然无措地看他。
      原本想要去拥抱她的手,僵在空中,心头冒出丝丝冷意。
      “先生呢?我要见先生,我不认得他了,他一定很难过。”
      “那我呢?”楚晔扶着她肩问:“那我呢?”,想要离开了么,想要跟轩辕睿走么?
      对上的是阿媛慌乱,无所适从的眼神,“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阿媛!”楚晔柔声道:“过了今天,再过一晚,我们便成婚了。你看,忘了那些事,这一年来,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
      他缓缓握住阿媛的手,生怕惊到她,“当日真的不知道是你啊,阿媛,不然我怎么舍得,这天底下我唯一想护周全的只单单一个你。”
      集雪,五里坡,华音殿,还有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纷至沓来,思绪纷乱,不知所措。阿媛把头埋在膝间,良久,才道:“先生呢,我要见先生。”
      苑如冰水淋头,还是要先生啊,楚晔艰涩地道:“我去帮你把他叫来。”
      不用传诏,轩辕睿一行人,听闻妨间传闻,便匆匆折回。
      不消片刻,轩辕睿已入了乾元宫。阿媛听到先生来了,飞奔而去。
      楚晔注视着她的背影,在后缓缓跟随。脚像被钉住般,止步不前,生生地看着眼前二人,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只见那个人影,一见到轩辕睿,便抱住他胳膊,号啕大哭。哭得毫无形象,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声音真响啊,树上的鸟儿也全惊散了。
      自己对她真是坏到了极致,楚晔想:失约失信、背信弃义、灭她父族、害她、伤她、骗她……罄竹难书。这样的他,该会让她怕吧,怎么可能再和他成亲?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先生更可亲。
      衣袋中的玉珮触手冰凉,指尖都能摸索出云媛二字。他神使鬼差地,把这东西日日放兜里。
      刘顺带着脸色难看的凌南来了。
      凌南道:“一位张年在殿前以死铭志,求皇上斩草除根,处死萧九。如今勤政殿,宫门口己乱成一团。”
      山雨欲来,风满楼。
      楚晔恍若未闻,依旧定定地看着前面二人,一人哭得涕泪横流,一人软语轻声细细安慰。现在不止所有人都不许他娶阿媛,阿媛看来也不愿嫁他了吧。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凌南看见前面三四人,姑娘正拉着一位二十出头的白衣美男大哭,仔细一看瞪着眼讶异地道:“这是……这是业皇?”
      楚晔转目看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凌南竟从中瞧出了一丝杀意。
      只一瞬,楚晔便收回目光,转身朝勤政走。走了几步,仍是回头吩咐夏明民,“跟着她。”
      阿媛痛哭了好久才止住。
      轩辕睿拍拍她肩,“喝了解药了?记起来了?”
      点头。
      “妨间传你是萧九?”
      再点头。
      轩辕睿心疼地问:“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伤?”
      阿媛不语,又哭。
      拿出帕子,替她试干泪,又道:“现在伤好了么?”说完示意秋菊替她把脉。
      把完脉,秋菊道,伤倒是全好了,只是内力被废,没有灵药,怕一辈子便这样了。
      轩辕睿对阿媛道:“无妨,只要人健健康康,武功不算什么。”
      钱大富暗想,这楚晔心肝倒还没黑透,倒是费心把小公子治好了。
      阿媛正哽咽着把这一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轩辕睿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
      数十位后妃,不知听了什么风声,居然带着各自的宫人聚在门口,要见云媛。
      一美人高声道:“云姑娘,妨间都在传,云姑娘便是萧九,敢问云姑娘,是与不是?”
      “李御使以死铭志,肯请皇上诛萧九,云姑娘躲在宫中,对此可有亏疚?”
      “李姐姐,汪姐姐,都因云姑娘一句话,而丧命,姑娘真是长得一副好心肠!”
      ……
      渐渐地指责声变成了漫骂声。
      宫内的钱二守着门口,有心阻止,但碍于都是后妃,束手束脚,一时宫门口乱成一团。
      只见门内飘出一个绿影,绿衫过处,啪啪啪,几声,那些漫骂的宫妃颊上纷纷印上了掌印,夏荷怒道:“再敢骂,便打烂她的脸!”。
      众人自觉闭嘴。总算清静了。
      钱大富开口道:“小公子,回业国吧,何苦在这里做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阿媛垂目不语。
      “这楚晔妃嫔众多,不是个好相与的,哪及得上大公子洁身自好?”钱大富忿忿不平,“若在业国,谁敢让小公子受这委屈!”
      阿媛低着头不吭声,不以为然。
      轩辕睿看着她,心中发凉,越发不安,直言道:“阿媛,可是要留在这楚国,与楚晔成亲?”
      一字一字缓缓道出,字字清晰,如雷贯耳。
      正站在一边夏明民,听到此语,不错眼朝阿媛看,生怕姑娘一句不想,自家阁主自此打了光棍。
      只见姑娘,猛地抬起头,神色慌乱。看着满院的红绸,最终怯怯低语:“我不知道,现在这样还可不可以成婚。”
      熟悉阿媛脾性的钱大富一声哀叹,替自家公子难过。数年的倾心相伴,终敌不过一次错失。这丫头素来爽利,今这副期期艾艾,犹豫的样子,定是真心喜欢上了人家。
      轩辕睿脸色苍白,捂着胸口,默然而立,良久才道:“现楚国里里外外都道你是萧九,很多人想要你死。更别论你的婚事了,楚人都不愿再出一个萧后了。你怕是留不得在这里了。”
      阿媛倔强地站着,依旧低头绞着手指,不语。像足了儿时求而不得的样子。
      轩辕睿扶住她肩膀,凝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如果你执意,咱们便试试?”
      阿媛抬头看着他,目中光华一闪而逝,“可以么?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怕犯错。”
      “有何不可,大不了跟我业国罢了。别怕,先生为你撑腰。”轩辕睿道:“你既是萧九,更是咱大业的郡主。安乐郡主轩辕云媛足以配上云洲最好的男子。”
      阿媛目中渐现晴朗。
      云开日出,融融春日下,轩辕睿轻轻拍着阿媛肩,苦涩地道:“观福楼大小公子,总要有一人如愿才好。”
      “先生?”,听出一丝伤感,阿媛有些担心。
      “无妨。”轩辕睿抬头望天,碧空万里,春光正浓。
      稍后才正色道:“萧九也好,轩辕云媛也好,无需避讳,堂堂正正,何需遮掩?又有何可惧?”
      目露疼惜,“刚才那个畏首畏尾,仓惶无措的人,哪里有半分你昔日的样子?好生让人担心。”
      看着那个站着老实挨训的人,已无颓废之色,一如往昔,俏生生地站在一边听他说,心里阵阵发涩,今后怕是相隔天涯,见一面也难了。
      “随我去殿上吧!”
      “嗯?”
      “当着众人说个清楚。轩辕家的人,岂容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楚晔回到勤政殿,殿内柱上血溅三尺,张年倒在一边,已气绝身亡。这个耗尽大半生精力复仇,为仇恨而活的人,听闻萧九还在世,亦会变为新后后,终是赔上性命鉴言,萧九当诛。
      之前众臣与宗亲还是极力口上鉴言,现在都己是个个义愤填膺。都聚在殿内,长跪不起。
      宣平侯道:“皇上,云媛身份不明,实不宜大婚。萧氏已二代为后,惑乱朝岗,切不能再有第三个啊。”他痛哭流涕,“先皇,耗尽心力,筹划多年才得迁灭萧党,怎可容它有半分抬头之势?”
      萧氏再次为后,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一干灭萧功臣,尤其是罪魁祸首楚氏,一众楚氏纷纷附和。
      李相道,当务之急便是查明云媛身份。
      “都说了云姑娘是皇上师妹,这还用得着查?”夏明生道:“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让皇上娶媳妇!”
      宣平侯道:“也许皇上也受奸人蒙蔽了。”
      “你才猪油蒙了心呢。”
      忽一人出例,粉面红唇,穿得是侍卫服却分明是位女子,众人讶异间,只听她道。
      “云姑娘善谋,其实在场好多大臣都见识过,尤其是沃水一事,真是见识卓著。”,她顿了顿才道:“当日书房内的小公子便是云姑娘。”
      众人哗然。
      柳妃转眸对上楚晔:“皇上,可对?”
      “是。”楚晔道,“你是谁?”
      柳妃道:“臣妾,柳如烟。皇上整日伴着云姑娘,从未来后宫,自然不记得。”
      “下去。”
      “皇上,云姑娘可日日出入御书房,为皇上出谋划策,臣妾不过是上来说上两句,便不行么?”柳如烟言语间带了几分娇俏,“再说今日论的是皇上大婚,臣妾身为一品妃,论理,也该臣妾操持。”
      不少大臣称是。
      一大人问:“娘娘可有良策?”
      柳如烟道:“自古都有滴血认亲一说,让云姑娘与萧国公一验便知。”
      “可萧国公己故去,一年之久了。”
      “无妨,取来萧国公枯骨,也一样能验。”柳如烟面不改色道。
      “放肆!”楚晔怒道。
      可有不少人认为可行。
      一直在一旁不作声的恭王道:“此法可行,皇上若担心云姑娘害怕,可偷偷取些血来,放入棺木中一验便知。若姑娘不是则皆大欢喜,免了场风波。”
      众人都点头称是。
      楚晔冷眼看着他,“惊扰己故之人,实为恶行!”
      恭王腹诽,你杀人如麻才是恶行。
      柳如烟像是突然记起,“臣妾记得皇上为云姑娘办过及笄礼,像是在七月二十六。是。是这个日子。”
      楚晔眼锋瞬间凌厉起来。
      一阵私议后,礼部侍郎道:“与萧九的生辰一样。”
      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奏请验亲。
      凌南、夏明生与李霖一干亲信,据理力争,指责他们不敬死者。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外面唱诺,业国使者及安乐郡主来见。
      楚晔错愕。
      只见阿媛与轩辕睿两人皆是黑红相间的华服,衣袂飘飘,于殿外向自己走来。
      阿媛一身黑底红纹的郡主宫装,凹凸玲珑,窈窈窕窕。拖着长长的黑纱裙摆,裙摆层层叠叠,绣了大片的红色牡丹,如一副艳丽的画。黑发高挽,上戴一顶九尾赤金凤冠,珠翠相环。肤光胜雪,黛眉红唇。
      退去了青涩,明艳动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一不美。
      如此盛服浓装的阿媛楚晔还是第一回见。但却是,与别的男子衣袂相连,相协而来。瞬间妒红了眼。
      阿媛款款来到阶前行礼,“轩辕云媛,拜见楚皇。”
      礼毕,抬眼看向楚晔时,目色清亮,一如集雪初见时。
      想到不久前还妨惶无措的人,被轩辕睿寥寥数语便恢复神彩,楚晔不由心生愤懑。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对容色出众的壁人。一饱眼福,俊男靓女都堪称绝色啊。
      恭王想,这么对漂亮的人,将来生出的娃娃该多美啊。再定睛一看,“咦?”那不是,不就是那丫头么?忽然觉得脑子不够使了。
      凌南李霖夏明生三人也被这对壁人晃花了眼。
      夏明生不禁赞道:“啧啧啧,今儿算开了眼界了,难得一男一女都这么美!那男的生生把咱阁主比下去了呀。这叫啥,啥天啥人的?”说着撞了下李霖胳膊。
      李霖鄙视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哎呀!这两人我好像见过啊!前年在业国沃水下游,听说太子睿也在,于是偷偷远远瞧了一眼。面容虽不清晰,但两人手拉手走路样子却差不多……”
      话未完,被凌南一把捂住嘴巴。他转头吃惊地看着他,挤眉弄眼,这是真的?难怪元宵节那画这么熟悉。
      柳如烟打量着两人,讶异道:“这不是云姑娘么?”
      众人皆愣。
      阿媛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清澈,无遮无掩,道:“是啊。本郡主父萧耀轩,母轩辕云瑶。云媛、萧九,轩辕云媛都是我。”
      此话一出,又一阵哗然。
      李相道:“为何到现在才说?”
      阿媛看向李相,坦坦荡荡道:“忘了。”
      忘了?众人诽然。
      “忘了?这如何能忘?”柳如烟面露朝讽。
      阿媛蹙眉,“忘了便忘了。”
      “倒好,一句忘了便带过了,这里可有上百条人命呢?”柳如烟转身对轩辕睿一行人说,“诸位可想知道,你们郡主在楚国的遭遇,为何会重伤不愈?”
      阿媛的脸瞬间失了血色,看向楚晔目光中带了痛楚。
      楚晔亦是一痛,走下来,看着阿媛道:“是朕亲下的令,废你武功,害你自戕。但那时,真不知萧九便是阿媛呐,一直以为你回了业国。”
      轩辕睿脸色大变,抓住阿媛的胳膊道:“糊涂。”,
      看向楚晔眼风如冰刃,指着他的鼻子骂,“冷血小人,这场祸事与阿媛,与萧九何干?她打出生就在业国了,不过回来认个亲,竟被你伤成这样,骗成个傻子?”
      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阿媛的脑袋道:“真傻了吗?这样的冷血骗子,你还要嫁?”
      阿媛心里一痛,扯看他袖子,眼泪又掉下来。
      “不许哭。”
      听到轩辕睿的话,阿媛乖乖擦干眼泪。
      楚晔看到两人亲昵默契的举止,压住心头怒火,冷冷道:“何需再嫁,阿媛早一年前便与我行礼成婚了,早就是我的妻。”
      “胡说。”轩辕睿怒火攻心,忍着心口疼,道:“那一场请君入瓮的大屠杀,算何婚礼?不过一场骗局!你这个卑鄙骗子当着阿媛的面,也配这么说?”
      楚晔被说得又愧又堵,捏着拳头直想上去揍人。
      众臣们见自家皇上被人骂,着实有损国威,扬言要叫侍卫拿下此人。
      “尔等,敢?”轩辕睿横眉怒目,皇威俱现。
      “这是……业皇?”柳如烟观其颜,觉其威,得出结论,惊呼道。
      众人听闻,都愣了,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业国传闻,”柳如烟的声音显得清晰无比,“业皇钟情于自己的侄女安乐郡主轩辕云媛,同姓轩辕呢!这侄女还是从五岁起便亲手养大的呢,称他一声先生。”
      大伙由愣转呆,继而纷纷露出鄙薄的神色。
      楚晔看向轩辕睿,眼神锋利如刃。
      阿媛脸上血色全无,手足冰冷。
      轩辕睿却反而松了口气,也罢,说出来也好。
      “那又如何?”轩辕睿一双丹凤眼深遂锐利,环视众臣。
      众人皆默,是啊,那又如何呢?
      轩辕睿亦是坦坦荡荡,无遮无掩,无惧无畏道:“阿媛本就是父皇为朕选的妻子,早就订了亲。”哼,不过就是你们楚皇仗着她失忆将人骗了而己。
      接着转身低声道:“阿媛,送你的玉珮呢?”
      阿媛呆愣地看着他,手足无措。等轩辕睿再唤第二声才回神,心道不妙忐忑不安看向楚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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