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秀]伤城》阮小异

15、Chapter 15 信任

　　一走进屋子就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不理会一路上旁人的注视，金俊秀径直来到郑允浩面前坐下。
　　“允浩哥。”
　　郑允浩只是点点头，并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盯着手里的纸张，脸色很不好看。
　　最后还是脾气火爆的崔苍龙沉不住气了，一个巴掌拍到桌子上，发出“嘭”的声响：“浩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性格什么本事你不是不知道，我就直说了，你现在怀疑我的人，就是怀疑我！”
　　郑允浩依旧没有说话，他又沉默了半晌，默默掏出一支烟点着了。
　　崔苍龙一把夺过郑允浩手中的纸，“啪”地拍在金俊秀面前：“阿秀，你来的好，你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低头，纸上的图像很明显是从监视器上打印出来的，只得两个模糊的轮廓。
　　是站在墙角的两个人，正对着摄像头的那个人依稀能辨认的出正是重案组的组长王志丹，而站在他对面那个背对着摄像头的人，带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除了背影却是无论如何识别不出更多的特征。
　　图像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和越南人交易前的一个星期，地点是南沙头的废车场。
　　“只有这些吗？”金俊秀问。
　　“那破地方的摄像头老早就废了的，这个是残存的一个，没想到还有电。摄像头的位置不好，这两人只从摄像头下出现过这么一次，距离又远，能捕捉到已经万幸。”崔苍龙恼火地说。
　　“阿龙，那废车场可是你手下的地盘，和着内鬼在这进进出出的你一点也不知道？”坐在一边的另一个头头李明可阴阳怪气地开口。
　　“你他妈什么意思？！”崔苍龙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什么意思你知道。”李明可斜着眼看他，又假笑了几声，“龙哥，你也别火，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手下的人能不能相信就是另说了，指不定……”
　　“你是说我像个白痴似的，手下养了个条子却不知道？！”
　　李明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你……”
　　“够了。”
　　郑允浩皱着眉打断了二人的争锋相对，他吐了串烟圈，眯起眼看着纸上的图像，“阿龙，毕竟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事，说完全不怀疑到你的人是不可能的。但你知道，浩哥我一向不是个喜欢搞‘莫须有’罪名的人。这两天你好好回去去查一下，看看那天都有谁去过废车场，一个个地查，知道吗？”
　　话说至此，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虽有万般委屈，崔苍龙也只得气呼呼地坐下，僵着头应了声“知道。”
　　郑允浩的目光又转向金俊秀：“你怎么看，有思路么。”
　　金俊秀摇摇头：“这个图像太模糊了，单靠一个背影，谁都有可能。”
　　郑允浩微微笑起，靠在沙发背上，目光冷冷地落在图像里那个背影上，慢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没关系，迟早，抓住他。”

　　“沈SIR。”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徐彬匆匆走进来。
　　“南岭街12号，出事了。”

　　狭小阴暗的屋子。
　　随地可见的空啤酒瓶和废弃的速冻食品包装袋，钢丝床上凌乱的床单上浸满了已经凝固的血块。
　　那个男人就这样扭曲着躺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脖子上淤青的勒痕和胸口的弹孔是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男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翻开的白肉上爬满不停拱动的蛆虫。
　　“已经死了一个星期，是附近的邻居闻到臭味觉得不对劲才报的案。”
　　一边捂着鼻子，徐彬看着手中的档案说着。
　　沈昌珉走过去，蹲下身子冷静地观察了一下男人脖子上的勒痕还有胸口的弹孔，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拎起男人的右手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出屋子。
　　“身份查出来了吗。”
　　“死者叫李云全，男性，46岁，单身。他是开餐厅的，但据我们了解，他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做着□□弹药的生意，以谋取暴力。W城的地下活动，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武器都是从他这里经手，这个人来头不小。”徐彬流利地应道，“半个月前他失踪了，餐厅交给了手下的人看管，没有人知道他跑去了哪里。看情况他应该是得罪了人，跑来这里躲避，可惜最后还是被人找上了门，死了那么久才被人发现。”
　　沈昌珉点点头，一边看着鉴证科的警员将尸体抬出来：“你去查一下这间屋子的资料，还有，多问几遍李云全餐厅里的人，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是！”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
　　“昌珉啊。”
　　“王SIR？”
　　“你回警局后来找我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谈。”
　　“是，我马上回来。”
　　将现场交给了徐彬，沈昌珉驾车回到了警局。

　　走进王志丹的办公室，沈昌珉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那老头拄着根拐杖，看样子有七八十岁。虽然年老，但是气场挺足。
　　王志丹正和老头谈话，见到沈昌珉，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沈昌珉。”
　　王志丹拍了拍昌珉的肩，对老头介绍着。
　　那老头点点头，从头到脚把沈昌珉打量了一番，慢慢开口：“既然是王SIR选中的人，我自然是信任的。”
　　王志丹笑笑，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沈昌珉：“昌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涛爷。”
　　“涛爷……？”
　　沈昌珉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
　　没有在意沈昌珉的惊讶，王SIR只是握住了已经起身的老头的手，淡淡开口：“那涛爷，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了。”
　　被称作“涛爷”的老头只是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好说。”
　　送走了老头，沈昌珉才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王SIR，您怎么……”
　　“我怎么会跟泰国最大社团的前任话事人搭上关系？”王SIR对沈昌珉心里的疑惑再清楚不过，“昌珉，这个世界上，黑与白的界限本来就不是这么鲜明，水与火也不是如人们所想的那样不能相容。只要对双方都有利，任何的两个人，两个团体，都有可能成为盟友，即使是代表正义的警察和代表邪恶的□□，也有可能，你明白么。”
　　“我想涛爷的历史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了。至于我和他的关系……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因为一些事情我曾有恩于他，所以之后他一直都跟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来往，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忙。正如你所知道的，他年事已高，早已退居幕后，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劳动他，不过这次……”王SIR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像是在想很遥远的事情，过了一会，目光又重新和沈昌珉对上，“昌珉，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日后若有紧急情况，你可找他帮忙。”
　　“我……”
　　“好了，说回正事。”王SIR挥挥手，转移了话题，“过两天，我要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王SIR递过来一张纸，沈昌珉接过看了一眼，那是一张印有图像的纸，图像很显然是监视器的截图，上面模糊不清的两个人，一个看得出来就是王SIR，另一个则背对着摄像头，无法辨认。
　　沈昌珉一愣，随机了然：“他？”
　　王SIR点了点头。
　　“为…什么……”沈昌珉心中一沉。
　　他是知道的，警方派出的每一个卧底都直属于一到两个上司，他所有的档案和资料都只存在于那个人的手中，其他人，纵然是警局局长，也无权查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障绝对的安全，以防卧底身份的泄露。每一个卧底，直到他们恢复职位或者死亡，知道他们真正身份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们的直属上司。
　　“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我想你有权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王SIR避开了他的目光，“而且我相信你……”
　　“王SIR，”沈昌珉打断他，目光变得锐利，“你有事情瞒着我，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
　　最后，王SIR站起来背过身去，沈昌珉只能看到窗外漏进来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个朦胧的光圈，又瞬间如同碎开的玻璃，落满一地。
　　“整个W城，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我。”

　　“明天我要去开会。哼，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帮会里的那帮老头又开始蠢蠢欲动。”
　　扯掉脖子上的领带，郑允浩松开了衬衣的纽扣，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明天你要陪朴有天去上香？”
　　金俊秀点点头。
　　郑允浩“恩了一声，又道：”“你从朴有天那里回来之后，直接到【Cruising Love】等我”
　　“嗯。”
　　金俊秀倒了杯红酒，给郑允浩递过去。
　　接过酒杯，又反手拉住金俊秀的手，郑允浩看着他，一直皱着眉微微松弛开来。
　　“你呢，和朴有天相处的怎么样？”
　　“……还行。”
　　“他不可能拒绝得了你的。”郑允浩信心满满地说，“我太了解他了。”
　　“他有金在中了。”金俊秀提醒道。
　　“金在中？”郑允浩冷笑一声，“他不是你的对手。”
　　金俊秀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郑允浩拉近两人的距离，眼睛里已经沾上了情欲。
　　“不过……很可惜，这么棒的身子，我都有点舍不得了。”
　　一只手已经钻进衣服里，沿着光滑的皮肤一寸一寸地抚摸上去。
　　“允浩哥……”
　　“俊秀，”郑允浩打断他，喃喃开口，“你会帮我杀了朴有天吧……”
　　他把头埋在俊秀的脖颈处。
　　“我那么地相信你……你一定会的……”

　　山顶。
　　视野开阔的平地，朴有天和金俊秀倚栏而立，其他手下在不远处待命。
　　“这里的风水，是全W城最好的。”
　　朴有天笑眯眯地看着眼下的风景，开口说道，然后又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塔：“那里，我在那里买了两块长生位，其中一块是留给自己。”
　　金俊秀笑了笑：“这种事还太早了吧？”
　　“不早不早，”朴有天道，“做我们这行的，指不定哪天就结束了，不提前给自己做好打算，没人会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淡淡的寂寞的阴影扫过。
　　金俊秀看了一眼对面烟雾飘渺的庙殿，直起身子：“天哥，我想去许个愿。”
　　“去吧。”
　　朴有天淡淡道，然后看着金俊秀走到庙前，点了三支香，然后跪在殿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那个背影单薄却又倔强，藏了太多的秘密。
　　看着那样的背影的时候，朴有天感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悄无声息地钓了起来。这种感觉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自己并没有能把握住。
　　而这次……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