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驰》将唤

5、渣男

　　周六晚上，李铭伟在他们四个“脱单进度0/4”的微信群里聊闲：写完作业的扣1。

　　其余三人全秒回。
　　凌止漪：1
　　迟熹：1
　　邓鲲：22222尼玛的你写完了咋的。

　　李铭伟：of course not，我就是让他俩刺激一下你。
　　李铭伟：@zero@再说，啥时候写完的啊。
　　凌止漪：昨晚。
　　迟熹：今早。

　　李铭伟：熹哥这波你输了。
　　邓鲲：但你废了@小铭。

　　凌止漪：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哒，加油宝贝儿。

　　？？？哒？宝贝？邓鲲替凌止漪捏了把汗，他们熹哥虽然人很随性，谁开他玩笑都不过心，但这也……太内个了！

　　绕是和凌止漪做了三年初中同学的李铭伟都惊了，我操/你大爷恒泽，你把那个拽B还给我！

　　迟熹躺在下铺举着手机愣了半天，屏幕黑了又被他点亮，还没想好是回“嗯嗯我会努力哒”还是“滚”更有威力一点，凌止漪就撤回了。

　　撤回了？

　　凌止漪：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凌止漪在楼下陪姥姥姥爷看电视剧，不不给他发微信说今天在幼儿园做了粘土小人儿想送给哥哥，结果到家就散了。

　　他一般都是回语音，奈何旁边有人，他不好意思说这玩意儿，寻思打字吧，反正都是简单的字，不不聪明，都认得。

　　当时没多想，点开最上面的聊天框就发了……
　　操啊。

　　好在迟熹应该并不在意，回了俩表情：[强][太阳]

　　李铭伟：那个什么，群名是不应该改成脱单进度1/4了？
　　凌止漪：不用。

　　邓鲲心领神会，这是还在暧昧期？可都叫宝贝了啊？难道是嘴上用甜言蜜语哄着，结果对外根本不承认！？

　　莫非是……渣男？成绩这么牛逼也有时间搞对象，妈的，没处说理去。

　　那边李某邓某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噼里啪啦敲键盘私聊。
　　-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清楚，不敢问，怕挨削。
　　-怂逼，你不是认识凌哥挺多年了。
　　-他初中一门心思学习，也不扯这些啊。
　　……

　　这边单纯的迟少爷压根没当回事儿，都没往深了想，把平板电脑啪嗒往下铺床板底下一贴，两边是带抻头的松紧带，宽度刚刚好，既能牢牢地套住平板，又不遮挡画面，这是爷爷给他钉上，方便他解放双手看电影的。

　　奶奶家的房间没有条件用投影，面积小不说，根本找不到整面的白墙，墙边都是大大小小的老式柜子，上头盖着镂空雕花的布，遮灰用的，电视冰箱洗衣机，也没一个能逃得过。

　　他双臂枕在脑袋下，躺着看了个动画片，贼逗，特效也不错。总一个姿势有点累，迟熹翻身闭眼睛听。

　　所以其实迟熹跟迟海说自己没有谈恋爱那根筋，真不是唬他爹，他这人就这德行，不爱八卦不爱琢磨别人，绝对算不上高冷，谁主动找他说话，他都能回几句，没个正形儿。

　　找他问题的，迟熹也是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儿，真顺着思路捋出来的，他不会说是凭语感，真连蒙带猜才做对的，他也不会为了给别人讲明白就强行往正确答案上靠。

　　迟熹实在，不整虚头巴脑那些东西，情绪又很平很稳定，所以人缘特别好。

　　帅得有目共睹，偶尔散发的颓劲儿也是真带劲，可这样一极品，就是没人追，没有小姑娘敢把那些美好的心思捧到他跟前儿，怕碎，迟熹太好，好到只可远观，是真心还是亵玩都得做好被伤害的准备，因为所有人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谁也不特别，谁也成为不了那个例外。

　　年少的喜欢期限太短，远不及自尊重要。都是心思细腻的好姑娘，都看得出来这些，时间长了也就没人跃跃欲试了，她们甚至开始认为，迟熹就“活该”单着，谁在他身边都很违和，不够般配。

　　宋心宁同学聚会还没回，凌止漪陪了老人家一会儿，就上楼洗澡了。

　　姥姥姥爷住一楼，他和宋女士住二楼，二楼有两个卫生间，宋心宁屋里自带一个，他房间对面有一个独立的。

　　他家是联排别墅把头儿，另一边把头的那家孩子是一中高二的，凌止漪和他认识挺多年。

　　两家中间住着一对老夫妻，都和姥姥姥爷关系很好。小区零几年开发时，这一片发展得一般，许多好学校都没搬来，没有学区加持，就算临河，风景不错，房价也就那样。现在肯定翻番儿了。

　　凌止漪洗完澡之后，站在屋里发呆，他拿毛巾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打开窗户跨到了外面的小阳台上。他房间带阳台，窗户分三半，中间是一整片玻璃，两边有能开的窗户。

　　阳台上几盆叫不出名字的花跟着嗖嗖的小风乱颤，他养的薄荷倒是稳稳当当。

　　他家这里跟河堤不在一个平面儿，凌止漪往外望的时候其实是向下看的，雨季河水涨得快，周边居民区都建在坡儿上。

　　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安静得让人惬意，晚上八点多，公园里还有许多锻炼的，都是压压腿撞撞树，广场舞不在这边跳，离小区太近，扰民。河堤一条小路绵延至远方，傍晚会有许多人迎着夕阳散步。

　　凌止漪伸了个懒腰，揪下一片薄荷叶子，啪一拍，拿到鼻尖前晃了晃。

　　他傻逼似的笑了，明明什么都没想。

　　视频电话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凌止漪搓搓胳膊跨了回去，他接通——
　　“还没睡啊宝贝儿。”

　　不不的小圆脸移到镜头里，从上往下垂直看着凌止漪，估计是把手机放床上了。

　　“快啦，刚洗完澡，你看。”

　　不不在床上站了起来，他被印着绿色恐龙的蓝色浴巾围成一条虫，胳膊拿不出来，于是只能整个人顾涌进镜头里。

　　视频那边，唐阿姨让小屁孩别打扰哥哥学习。不不跟没听见似的。

　　“哎呦我天，快起开，你穿裤衩了么就这么晃悠。”凌止漪唰一下就把手机拿远了，一脸嫌弃。

　　“没哇，哈哈哈哈。”小孩不知道害臊，在手机上方笑得扭了起来，也不管这个角度会不会露小鸡儿。

　　太恐怖了。
　　凌止漪：“趴下，要不挂了。”

　　不不最吃这套，连忙乖乖往床上一倒，只露个脸，“哥哥～明天我想去书店看绘本，爸妈都有事，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明天几点接你？”凌止漪问。

　　“我明天加班，唐念本来也不休息，早上给崽子送你家去。”凌远出现在了镜头里。

　　凌止漪叫了声“爸”，凌远笑着应下，看了他儿子一会，“突然不住校了，我还有点不适应。”
　　不不双手托腮看他哥，“我适应，我可适应啦，我喜欢哥哥不住校。”

　　凌远弹了不不一个脑瓜崩，说他就知道缠着他哥，烦人精一样。

　　说了晚安，凌止漪坐在他“L”形书桌拐角的那边，打开电脑，调整麦克风的悬臂，带上监听耳机之后，翻开了一本睡前故事书……

　　第二天一早，凌止漪家的门铃就响了，宁小芬开门一看，凌远和不不一大一小站在门口。

　　凌远先开口，“妈，我把小崽儿送来，他哥今天领他去看书，我就不进去了。”

　　叫了十多年“妈”，改不过来了，索性就这样，凌远是真敬着二老。

　　宁小芬对前女婿没什么成见，老太太向来看得开，她“哎”一声笑着答应下来，让不不进屋里玩。

　　不不招人喜欢，哥哥叫姥姥姥爷，他也跟着叫，哄得老人又开心又羡慕，凌止漪小时候嘴可不这么甜。

　　宋心宁宿醉过后从楼上下来，往门口一瞥，和凌远对上视线，也不尴尬，“大周日的还上班啊。”

　　凌远挠了挠后脑勺，“台里有点忙，麻烦你了啊。”

　　“好说。”宋心宁喝口蜂蜜水，“一一喜欢他小弟，不麻烦。”

　　凌远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我儿子是真好，什么都好，也不知道我哪来这么大福气。”

　　要搁别的女人，也许会阴阳怪气地问句“你哪个儿子啊”，再赶上爱编排人的，多少也会提一嘴“你忙你老婆不会看孩子？你老婆忙她家父母不会帮着带一带？”类似的话，但宋心宁从来不提，人家家的事，怎么说她都算外人，何况女人搞事业，她双手支持，干嘛成天拴在家里围着老公孩子转。

　　宋心宁素面朝天穿个睡衣在门口跟前夫唠了两句，家常不多，都是工作，四十多岁了，挺多东西都不挂怀。

　　不不在楼梯口喊他哥，凌止漪听见之后才下来，摸摸他小脑袋瓜，“怎么不上去叫我？”

　　“姥姥姥爷在厨房做饭，阿姨在和爸爸聊天，我妈妈说没经过允许，不可以随便进入别人的私人领域，那样不礼貌。”不不说。

　　“你还懂什么叫私人领域。”凌止漪蹲下抱了抱小豆包。

　　他去跟凌远打了招呼，凌远对着他后背噼里啪啦一顿拍，他爸有点过分“崇拜”他，每次见面都像狂热粉发癫一样夸他。

　　凌止漪往一旁边躲边问：“谁啊你说的，是我吗？你不会背着我和不不还有个儿子吧？”

　　给他爹气够呛，宋心宁笑死了。

　　说来也逗，婚姻岌岌可危时的歇斯底里在离了婚之后都变成朋友般的互损了，宋心宁是真不在乎，更是从来不管他和凌远一家来往，不不生日宋心宁还会送礼物，格局挺大的，是真放下了。

　　没什么放不下的，俩人也算和平分手，原因特简单，他妈妈是理想主义者，要浪漫，要激情，要十年过去还是喜欢，可凌远是个踏踏实实的老好人大直男，什么喜欢什么爱的不都差不多？何况十年了哪还有喜欢？都是家人一样的爱了，有爱还不行么不够么？

　　不行。不够。
　　一个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就是不能试着像以前一样喜欢自己，一个不理解追求最初的喜欢有何意义况且他实在抱歉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还过得下去。

　　听起来他妈妈挺不切实际的，能作，但凌止漪还是心疼她多一些，那么理想化的一个人，却在抚养权的问题上没有半点踌躇不定，毕竟“孩子”是最可能让她的“理想”远走高飞的存在，平添太多琐碎和负累。

　　刚离婚之后某一天，宋心宁半夜过来给他掖被子，凌止漪问过类似“妈妈你到底想要什么爸爸给不了哇”的问题，那时候他四五年级，平时跟小大人儿一样拽里拽气的，劝人俩离婚都一脸淡定，可偶尔睡不着也会有点难过，翻身掉几滴眼泪儿。

　　“我也不知道呀宝贝，大概就是时不时有个惊喜，记得我顺嘴提到想吃什么然后下班带回来，配合我做一些很无聊很幼稚的事吧……”宋心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一下，“你一岁那年的儿童节，他也给我买了一个氢气球呢，透明的，里面是个小松鼠，晃的时候有碎片飘起来。”

　　十岁的凌止漪纳了闷：“这叫不知道？”

　　宋心宁：“你咋这么招人烦呢？”

　　凌止漪：“你想要气球就告诉他啊，想要什么都直说不就好了，爸也不是没钱，他会给你买的……是吗？”

　　宋心宁：“他有钱，可我也有啊。他当然会，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是。可他怎么能在我对他还很喜欢的时候对我却只剩下责任了呢。”

　　这段对话凌止漪记到现在，当时还是不懂，妈妈说的那些也不算啥大事呀，做起来不是很容易。

　　后来……后来他才明白，是爱情不平等了，宋心宁趁这段关系没有更加面目全非之前及时却痛彻心扉地终结了它。因为一旦不平等，总有一方会卑微会委屈继而妥协，而宋心宁心气儿高着呢，不愿妥协。

　　那天她还逗凌止漪来着，以后只有姥姥姥爷愿意惯着妈妈了，少了一个宠我的人，你说怎么办呀一一。言下之意是想让她嘴硬的儿子说两句好听的。

　　凌止漪困死了，裹紧被子，翻身没理人，心说，再找个男朋友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快回自己屋去吧我的妈。

　　不不在家吃的，凌止漪吃饭的时候，他就杵旁边看着，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盛一碗面片儿汤了。

　　凌止漪吃完上楼换了身衣服，因为不不强烈要求他和自己穿一个颜色。

　　“白色爱脏。”凌止漪套上一件白色连帽卫衣。

　　“你都夺大了吃饭还能掉一身呀。”

　　“……行。”

　　唐阿姨给不不带了热水和手纸湿巾，他又在不不的小瓢虫书包里装了饼干和牛奶，牵着他弟的小肉手出发了。

　　不不要去的书店凌止漪都没听说过，小孩儿提的时候，当哥的还得拿导航搜……倒是不远，凌止漪想坐地铁。

　　“No，地铁外面黑乎乎的有啥看头呀，公交多好呢。”不不说。

　　“地铁快。”凌止漪说。

　　“公交能量多。”不不坚持。

　　“什么玩意儿。”他没听明白。

　　“蚂蚁森林呀，种树。”不不鼓捣他妈手机时发现的。

　　“……”凌止漪揪着不不书包带儿，差点给小孩提溜起来，“再说一句话，你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