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驰》将唤

3、极品

　　凌止漪没搭理他。

　　迟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习惯，太不习惯了。他从高二分班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同桌，一班41个人，两人一桌，四组，每组五排，正好40个人，多他一个。他班换座不只左右挪，前后也挪，从靠窗到靠墙，每周挪一组，组里的同学每周往前挪一排，这样就能保证所有人都可以坐到第一排，除了迟熹。

　　去年迟熹就和国宝商量好，他只用跟着大组左右动，也就是说，他永远都是自己坐最后一排。
　　学习好的人受老师待见，有时候挺让人眼红的，但学习好得过分的人拥有一点谁都不想有的‘特权’，哪会有人在乎。

　　男生没谁不乐意，毕竟就那么几个男的，还得算上下午经常不在学校的体育生艺术生。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全都一伙儿的，凝聚力特别强，一致要求张兴国将特权进行到底，最好是直接把迟熹调讲台旁边——美其名曰是为了向榜样学习，实际就是方便看帅哥。

　　张兴国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心里装着什么小九九，当场否决之后，他开迟熹的玩笑说，迟熹坐最后一排，你们平时回头就能瞅着正脸儿，不比光看后脑勺有意思啊！

　　说这事儿的时候正好也是早自习，班主任用心良苦，怕大家犯困，本意是想拿他班随和的第一名活跃一下气氛。结果当事人是最困的，一群人正哈哈笑着纷纷回头呢，迟熹胳膊杵在嘴边睡得可稳当了！

　　给张兴国气够呛……就在最后面待着吧你！

　　……所以突然来了个人跟他一起苟着，他别扭。

　　其实刚才国宝说的话和凌止漪的自我介绍他大差不差地都听见了，但这并不耽误他困得睁不开眼睛。现在可好，睡意全无。

　　迟熹往左偏着身子找书，书包立在两个凳子中间的地上，一低头就把凌止漪从腰看到腿。

　　“……”迟熹默默地将书包挂在了椅子后面。他掏出地理书，等着地理老师来上课，余光瞟到左边的人桌子上放着历史书，于是抬头瞅了眼课表。

　　操，真是历史课。
　　凌止漪轻笑了一声。

　　迟熹漫不经心瞥他一眼，凌止漪右眼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痣，不是泪痣，在卧蚕上，离下睫毛很近，但凡再离远一点也看不见。

　　左边的人感受到他的目光，稍稍偏过头，挑衅般地将视线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没一个愿意服软。

　　“你是不是因为招人烦被排挤了才转学的啊？”迟熹问。

　　“那肯定的啊。”凌止漪一脸我可真受尽了委屈的劲儿，“你是不是因为招人烦被排挤才没有同桌的？”

　　“我现在有了呀。”迟熹笑着回答，贼嘚瑟，嘴角两边的梨涡昙花一现。

　　“看来还真是。”凌止漪说。
　　“……”

　　刘丽华进教室的时候，往后面一看，迟熹竟然睁着眼睛！她简直太惊喜了，一周五天课三天的第一节都是历史，这位几乎就没清醒过！所以迟熹历史成绩是最拉垮的。

　　高三第一天，难道这小子良心发现了？

　　刘丽华心情不错，一边插u盘导课件一边说：“别人上课睡觉都有同桌碰碰胳膊肘，唯独迟熹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给他能耐坏了。这回终于有同桌了哈。”

　　文科班任课老师少，六人一个办公室，转学生的事都知道。

　　“凌……止漪？是吧？”刘丽华朝凌止漪点了点头，“你同桌自在惯了，以后麻烦你多管管他，起码在我的课上别让他睡觉。”

　　凌止漪答应得挺快，“好。”

　　迟熹哼一声，好你大爷啊。

　　一下课，李铭伟就搂着邓鲲的肩膀跑后排来参观，“凌儿，这是邓鲲，北冥有鱼那个鲲，你同桌叫迟熹，喜四点，哎，我熹哥呢？”

　　凌止漪和邓鲲打了声招呼，“不知道。”

　　“啧，一点也不关心人家，你以前同桌有人家一半帅吗？”

　　帅吗，没注意。

　　“我以前没同桌，学校怕早恋。”凌止漪从书包侧面掏出了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苹果。
　　“啊，咱们都是女生和女生一桌，男生和男生一桌，要早恋也只能和前后桌。”李铭伟挺惋惜。

　　“……”凌止漪背靠窗台吃着苹果，没回他的话，视线落在后门边儿，迟熹正和一个女孩儿说话，俩人看起来认识很久了，谈笑间都是轻松和坦荡。

　　邓鲲问：“你这姿势好嚣张啊，站着吃不累吗。”

　　凌止漪：“总坐着对身体不好，下课了还是得活动活动。”

　　他下巴朝着后门点了下：“那谁？”

　　李铭伟眼睛立马就亮了，“高二的，林予澄，真好看，是不是？性格也特别好，龙凤胎呢，她弟总和我们一起打球。”

　　凌止漪眼神空洞地盯着门口的两人，其实在专心啃苹果，咔哧咔哧的。

　　李铭伟见凌止漪冷冷淡淡，禁不住损他：“你真没劲！”

　　苹果被吃得干干净净，很脆，酸甜，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北路买的，凌止漪轻轻一抛，果核掉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预备铃响起，迟熹转身回教室，赶跑了赖在座位旁的李铭伟和邓鲲，又把林予澄送来的牛皮纸袋子挂到了书桌侧面的钩子上。

　　凌止漪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迟熹仰头问：“看什么？吃个苹果的时间还不够看？”

　　凌止漪一阵无语，聊得那么投入还能知道他吃了个苹果，可真辛苦您了。

　　　上午过得很快，今年九月一日是周五，大课间升旗仪式什么的都是下周一才有，晚自习也从下周开始。

　　迟熹除了第一节历史课在睡觉以外，别的课都挺认真的，和凌止漪虽然没有交流，但他能感觉到，凌止漪的水平绝对不是国宝说的“成绩不错”那么简单。

　　恒高出来的，一中能收的，光这两点就知道不会太差。

　　他对凌止漪为什么转学的好奇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已经被虚无缥缈但又真实存在的“期待”取代了。迟熹也没想明白，这事儿对他来说竟然不是危机不是挑战更不是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而是……爽感，是的，隐晦在外昭彰于内的，爽。

　　说是紧张也扯远了，紧张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他身上，或者说，任何情绪在他这里都没什么机会大显身手，插科打诨是一码，不太走心又是一码，跟脾气好坏无关，是压根儿不在乎、无所谓，犯不上用“你他妈给我等着我干不死你”来证明自己一息尚存的意气风发。

　　可学习成绩，迟熹多少还是在意的，说不在意二班老李头都得气死吧，但分量也就那么回事儿，考第一对他来说，从某种程度上讲，跟他与小北路市场的肥猫们无声对峙时的感受是一样的，敌不动，我不动，你行你就上，不行就一边儿呆着去。

　　“我去哪儿呆着啊？操了，快点吧，食堂人多啊！”邓鲲的声音从手机传了出来。

　　　　李铭伟一个语音甩过去：“来了来了，你从办公室直接去吧，二楼，凌止漪这各色（sai三声)玩意儿竟然要吃营养套餐！两荤两素的还是！我吃烤肉拌饭！”

　　“怎么了，一个食堂最容易难吃的东西要是不难吃，说明你们食堂整体水准高。”凌止漪缓缓说。

　　迟熹跟着他们出了教室，才想起来中午得回家吃，“我回家了啊，我奶奶昨天买了300张饺子皮儿，我爷包了一天，我吃好几顿了，今天就是吃吐我也得回去。”

　　李铭伟笑得挂在凌止漪肩膀上，凌止漪也没忍住扬着嘴角。

　　“奶奶，大年三十儿之前我要再吃饺子，我跟您姓吧？”迟熹放下了筷子。

　　“胡说八道！冬至你不吃？冬至不吃，你耳朵都得冻掉！”奶奶把碗筷都收拾到一起，“他爷爷过来洗碗啊——”

　　爷爷估计也撑够呛，此时此刻只后悔没答应迟海买洗碗机，“珍儿啊，咱下次自己擀皮儿就行，可别买现成的了，我现在提饺子就恶心！”

　　“饺子饺子饺子饺子，恶心不死你。”奶奶说，“点儿，我装了几个饺子，你拿去给同学吃吧。”奶奶在一旁自顾自地倒腾保温饭盒。

　　“别，不用，谁没吃过饺子啊，咱家饺子也不是镶金边的。”迟熹跳了起来，准备回学校。

　　“那个什么伟，什么鲲的都没吃过我和的馅儿，你也没叫人家来。”

　　“……李铭伟，邓鲲，对了，我们班新来了一个，叫凌止漪，我同桌。”迟熹喝了一口饺子汤。

　　“哎呦不得了，他爷，看看，咱孙子有新朋友了！有同桌了！哪天都带来啊。”

　　“……谁刚认识就是朋友。”迟熹说。

　　“那你介绍个什么劲儿！把饺子拿着。”爷爷总是无条件站奶奶那边。

　　小北路这一片儿的房子瞅着都跟要塌了似的，实际上里面结实着呢，就是没个正经小区靠谱物业，大门是摆设，见天儿地敞着，什么车都敢往里开，不过只能停侧面道边，想少走几步路，下车就进单元门，那是做梦，老头老太太们绝对不能让，一早就给栏上了。

　　楼间距窄不说，几棵大树立在那儿，他们便能借着阴凉唠嗑打牌下棋，消磨时间。其中一棵柳树，还是奶奶年轻时种的。

　　单元门上按铃的键也是纯唬人的，可能曾经发挥过几天作用，坏了之后没人报自然就没人管，所以门洞基本都没锁，夏天更不用锁，大热天的谁关门呀，拿两块砖头一顶，来去自由。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谁家进贼丢东西了，小偷都不稀来，房子太老太旧了，每家虽然都有两道门，一扇铁门在外面，里面是一扇木门，可进门还是相对容易，就是值钱东西不好找，老人多能藏钱呢，什么玩意儿都是坏了就修，修来修去的，最后偷的东西也许还不敌来时的路费油钱，想刷新职业生涯的巅峰战绩，难，也没劲。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惹不起这里的人，惹毛了是真跟你干，绝对是拼命的架势。
　　因为这里除了平均年龄60往上、什么风浪都见过、无论口头还是动手，战斗力都个顶个的老人家以外，就是高三租客。

　　高三嘛，懂得都懂，甭管孩子还是大人，都绷着一根弦儿，学生压力大，家长也跟着犯愁，正好无处发泄呢，哪个不走正道儿的小兔崽子敢以身犯险啊，分分钟给你收拾得利利索索，迈步都得打拍子，这辈子脑子里都不敢有杀伤强抢。

　　多少有点吓人了那就。

　　迟熹回去时没骑车，在路上看见了点点，点点是小北路的流浪狗，跟他小名一样……不知道谁起的，反正遇到它的都这么叫，据说是因为此狗经常在一个名为“点点文具”的店前面趴着。

　　小北路的流浪猫狗还挺多，能适应家养的都被好心人领走了，剩下的那些都是野惯的，就喜欢流浪，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有人定期给他们喂食。

　　他怕小狗不能吃饺子，就进便利店买了宠物罐头。

　　点点认识他，回回遇见迟熹都能蹭上一顿，它吃得很开心。迟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进校门之后又碰见了吃完饭的李铭伟他们，凌止漪像背后长眼睛了似的，扭头看见他追上来之后就放慢了步速，迟熹赶上去的时候李铭伟正搂着凌止漪说话，“哎？我早上给你发的语音你听没啊，怎么不回我？”

　　“没。”凌止漪说。

　　李铭伟顿了顿，猛然听见身后邓鲲和迟熹在说话，“那别听了，哈哈。”

　　晚了。
　　凌止漪点开了最后一条，因为这条最短。

　　“咱班正好有一个空座，估计你就坐那了，我跟你讲，你同桌，肤白貌美大长腿，很有性格，特带劲，堪称极品，保证是你的菜。”

　　凌止漪：“……”
　　迟熹：“……”

作者有话说

　　李铭伟，你小子真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