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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涅槃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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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戳中何恒澍逆鳞,他心想,比家世背景他自小不曾输过,就算是城主也得给他何家几分薄面。
何恒澍冷哼一声,当着先生的面走向若敖鹄。
“你是若敖家那位少爷?我怎么没见过你?”
若敖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斗罔曾告诉过他,不要和外人提起他是养子的事实。他的真实来历即便是若敖族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情。
羽馨挡在他身前护着他,与何恒澍对峙,她面上无甚情绪,却也气势非凡,“你没必要知道,也没有资格。”
何恒澍气结,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羽馨,“一个侍女,也敢这样我和说话?”
“她不是侍女!她是我朋友!”若敖鹄从羽馨身后露出个脑袋,他身高不及羽馨,在她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经过三个月的调理,原本瘦弱可怜的模样不复,若敖鹄脸上身上终于有些肉感,抬眼看人时水灵灵的眼睛很是可爱。
何恒澍打量两人,只觉得他们十分眼生,于是语气挑衅道:“若敖家的少爷我都认识,我看你要么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穷亲戚,要么……就是冒充的!”
若敖鹄并不想和此人过多纠缠,他点点头道:“我的确才来不久。我叫若敖鹄,你呢?”
何恒澍身为风城首富之子,也曾有机会去过若敖府,见过若敖家大少爷若敖隺。只是当时他们都年纪尚小,一个九岁孩子,一个四岁稚童,大眼瞪小眼,都没记住彼此长什么模样。
这人怎么一点火气都没有,何恒澍纳闷,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整个人卸了气。
虽然骄纵,但也是何家培养的世家子弟,不会失了礼节,他回答道: “何恒澍。”
“我要上课了,下次聊。”若敖鹄点点头。
羽馨还想说什么,却被若敖鹄拉着离开。
何恒澍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若敖隺?他就是若敖隺啊?听说是个炉鼎,真可怜。”
若敖鹄挑了个窗边位置坐下,羽馨也坐在他旁边,侍从在楼外守卫。三个月的时间若敖鹄进步飞速,几乎追赶上了和同龄人的差距。
堂上有二十来名学子,分席而坐。教书先生布置了课业,坐在上方看着众学子提笔而书。
若敖鹄也正要提笔,余光却看到角落里有一名一位短发男孩。
男孩衣着拘谨,学子服下的白色中衣虽干净,却有些勾线小洞,经过缝补也难掩破损。
若敖鹄注意到他带的墨砚已经快用光了。
男孩沉默地往墨中加水,再沾墨写字时,字迹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若敖鹄看着他心中想,如果自己不曾来到若敖家,而是跟着亲生父母,恐怕也会遇上于此窘迫之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墨砚送到他面前。
短发男孩一愣,低声道谢。
若敖鹄回到座位上,却察觉到其他人对自己眼神莫名。
下课,众学子一一离去,却有几名学子来到他面前,其中一人开口道,“公子,还是不要靠近那人为好。”
若敖鹄本已经走出学堂,听到这句话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几人, “什么意思?”
“他是天族人。”学子回答。
旁边的学子气愤道:“天族今年年初还堵着我们书院大门!足足堵了一个月!”
“实在可恶!”
说完,不待若敖鹄回应,几人就离开了。
那短发男孩并非本身性格孤僻,只是他的身份让其他学子对他十分排斥。
天族偶尔也会降临人界,有些天族在人界谈情说爱,转头却抛下情人。那男孩的父亲就是天族人,母亲被始乱终弃后郁郁寡欢,常年卧病在床。
离开了鉴书苑,一路上若敖鹄都十分沉默。
“走吧,说好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羽馨拉住他的手腕。
微风习习吹拂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片祥和热闹的街景。若敖鹄举目远眺,遥遥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八角红塔。
两人带着侍从穿行街道,走到一处空旷人少的地方,羽馨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白色羽毛,她抬手,掌心的白羽幻化成一只巨大的白鹭。
白鹭昂首展翅,它双翼展开竟然有成年男子双臂长度的三倍有余,飘然低旋一圈,便将两人揽到背上,朝那高塔长鸣而去。
身后四名侍从单手结印,背后灵气如流光飞舞,结成双翼虚影,飞起跟在白鹭身后。
白鹭高飞,羽馨与若敖鹄两人在白鹭的背上,闯过幽幽浮云,降落在高塔顶阁之后,白鹭幻影也随风散去。侍从们则降落在楼下一层,无声守卫着两人。
塔的顶阁如玉宇澄清,楼阁梁柱上精心雕刻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顶上挂着一块红扁,上书:
“凤凰且归云,涅槃塔相迎”
羽馨从袖里变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是两个小瓶子,大概半个巴掌大。她递给若敖鹄一瓶,“今日是白露,白露就要喝米酒。这是我偷偷酿的竹米酒,你尝尝。”
若敖鹄接过,入手微凉的玉瓷。与羽馨一样拔出水红色的软塞,轻抿一口,味甜的米酒如涓涓清泉淌入喉咙。
两人倚靠在栏杆上,塔顶几乎可以将整座风城尽收眼底。日薄西山,远道而来的飞雁玄鸟在云层中翱翔。
羽馨咂吧着嘴,眼睛紧紧盯着那些飞鸟,本是天高气爽好时节,她眼里却有些落寞,“鹄哥哥,你看那些鸟儿,多么自由。可他们永远冲不出云层。”
“我不想做被云层束缚的凡鸟,我想做能在九霄之上的天界自在飞翔的凤凰。”
若敖鹄侧头看她,在他眼里羽馨比任何人都厉害,“你一定可以。”
羽馨却摇摇头,“只要天族在,就永远不可能。天族不允许任何外族去天界,人间已经三千年没有人飞升了。”
三个多月来,若敖鹄了解了很多事,他明白羽馨此刻的苦闷,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只能沉默陪伴。
两人不再开口,只是彼此依靠着,望着逐渐隐入群山的太阳,云层渐散,余辉如血。
白露之后,便是中秋佳节。
若敖府中却毫无张灯结彩的痕迹,气氛异常压抑。
“走吧,少爷。”羽馨帮若敖鹄收拾好书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在怀里,而是整理好放在一旁,“家主应该快到了。”
若敖鹄知道今日母亲会来检查他们修习的状况,因此并不意外。两人来到鉴书苑内阁前,看见斗罔已在等候。
“修炼如何?”斗罔问。
若敖鹄恭敬回答:“已经感受到灵气入体,气归丹田。”
“虽然你天赋如此,但也不可骄傲懈怠。”
“是,谨记母亲教诲。”
斗罔又看向羽馨,“你呢?”
羽馨眨眨眼,“还是老样子嘛。”
斗罔瞪她一样,却没说什么,只带两人去阁内。
不知为何,若敖鹄心中不安。
斗罔带着两人前往内阁深处,穿过回廊时,若敖鹄看见一侧花坛盆景,而另一侧有一棵参天古树,置身树下,仿佛能听见亘古天音。过了树景回廊,三人走进一间殿堂。
殿中宽阔而空荡,金顶玉壁,朱漆凤柱,一览无遗。
细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殿堂中也被放大,昏暗的光线下,殿堂中四根巨大的朱漆雕凤柱如镇守的神魔,压得若敖鹄心中不安更甚。
径直走向殿堂另一侧,斗罔脚步不停,只抬左手掌心向前,五指合拢如壁。只见随着斗罔的动作,前方空间扭曲,幻化出一面水镜。
三人前后进入水镜之中,消失不见。
好像有漫天的水浪冲刷周身,若敖鹄急速喘气几下,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在一座方台之上。之前四根巨柱所在此刻正是方台四角。
而方台之下,十余名若敖族族人面色严峻,目光聚集在台上。
斗罔转身,背对族人,挺直的背脊如开封之剑。她对若敖鹄说: “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了。”
若敖颉身材伟岸,五官如雕刻般深邃俊美,他一跃上台,走到斗罔身边。两位家主相伴而立,男如磐石女似旌旗。
天下只有若敖氏才会有两势齐力,不分强弱的双家主局面。
斗罔眼神如利刃,似要刺穿若敖鹄的整个心府。
她一动不动盯着他:“孩子,你可还记得我儿?”
怎会不记得。若敖鹄暗自咬牙,他明白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表态。
若敖鹄提起衣摆,腰杆笔直地双膝跪下,膝盖磕在坚硬的方台上发出闷响。
他额头重重磕地,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嗓音嘶哑,气结肺腑:
“绝不敢忘。”
——若敖隺才是若敖家真正的大少爷。
斗罔微微垂眼,眼底寒意与锐气令直视之人如临万丈深渊。
“既然没有忘,你就该明白,从你被我儿舍命救下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就不由你自己。”
命运从未由他过。若敖鹄苦笑,被遗弃被囚禁,没有哪一样是他能选择的。
“但我也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利,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离开若敖家。”
他摇头,无畏地直视斗罔的双眼,隐隐嗑出血色的额头如艳梅傲雪。
“我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