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记》阿柴是只旺

8、出嫁（3）

　　“少爷你这又是去哪？”想偷摸溜出去的贾盛被管家逮个正着，“夫人可是说不让你再去戏园了。”时常出没于戏园难免会被说些闲话，若是再让老爷知道是夫人带着去的，估摸着又要多嘴了。“过两天老爷可就回来了，少爷你可安生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贾盛一脸不耐烦的说到，“又是我娘叫你来看着我的吧。”
　　管家不语，站在门口就是不让贾盛过去，“我不去戏园总可以吧。”贾盛这会儿也只能谈条件，管家除了听老爷夫人的，谁都不听就连这个少爷的话也都次要。
　　“你这倔脾气。”看着他那副模样贾盛忍不住说上几句，管家倒也是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
　　“算了，算了。”贾盛作势转身回退了几步，乘机钻了个空子溜了出去。
　　“少管我。”说罢一溜烟跑的没影了，这会儿可管不了那么多，着急忙慌去找大莲，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
　　上哪去找她呢？以前跟大莲见面都是在戏园里面，这会儿说要找她要上哪去找她也是个难事，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找陈婆子她应该知道。贾盛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这陈婆子嘴跟裤腰带一样松，到时候一定会跟我娘说的。”
　　去戏园？贾盛有些犹豫，“这样管家一下就能找到我，可是……”可是自己只能去戏园碰碰运气了。
　　前些日子偷偷听说陈婆子来说亲，说的就是大莲，不过贾母不是很中意她，说门不当户不对的，贾盛倒也是没听到后面的，想着跟大莲说说。
　　“算了，算了，先去戏园再说吧。”贾盛自言自语到。
　　在河边与彩月分别，那车子扬长而去，顺着儿时时常玩闹的河边走，站在河边远远望着远方。
　　那是戏园，彩月以前给我指过，她说走这条小路能快很多，不过自己很少走这条路。路很泥泞，更多的是些田坎，大莲小心翼翼的走着。
　　“先生他们今天能回来吗？”大莲心想着，这会儿也没地方去，不如去赶个集吧。
　　兴冲冲的跑到镇子上的贾盛很快就摸到了戏园，自从认识大莲之后，戏园子是最常来的地方，一开始偷偷摸摸的，不过被他娘发现后也就光明正大没有顾及。
　　“关着门？”倒也是不巧，戏园关着门，这几日听说老爷要回来了，贾母就不让他再往戏园跑，戏园关门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这下可好戏园关门上哪去找人。
　　“怎么就关门了呢。”贾盛叉着腰站在门口小声说道，“害我白跑一趟。”今个儿当真倒霉，回去估摸着又要白白挨一顿说教，大莲还没见着。
　　镇子依旧很热闹，穿梭在人群里，闹市这会儿也刚开始没多久，小商小贩互相争抢着生意，吆呼着自己的东西，站在首饰摊前，随手拿起一个簪子在头上比对起来。
　　“姑娘带着真好看。”估摸着他对每个站在摊前的人都这么说吧。
　　大莲把簪子放下，笑着拒绝了，身上也没带很多钱，今儿个出来的早也没吃上饭，这会儿肚子也已经差不多饿了，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就打算打到回府，反正戏园也没开不是吗？
　　穿过闹市，朝着镇子的西头走去，戏园在那边。那边安静很多，那些常开的商户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整壶茶坐在门口歇息。
　　往日里戏园的门口总会站着些人，这会儿戏园没什么动静，门口的路应该是空荡荡的，偶尔有人路过也不会在那停留。
　　“奇了怪了。”大莲看见戏园的门口站着一人，一动不动的，“难不成先生回来了？”大莲快步朝着戏园走去。
　　“要不回去？”贾盛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自个儿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倒也是不甘心就这般回去。
　　“怎么偏偏今天不开门呢。”转身想要离开。
　　“戏园还要好几天才开门呢。”贾盛没有注意到大莲，背对着她，大莲只是瞥了一眼，倒也是不在意那人是谁，恰巧的是贾盛抱怨的话让大莲听个正着，大莲径直朝着戏园门口走去，那里的告示有点脱落。
　　听到声音的贾盛总感觉很熟悉，愣在那片刻回过身看着此刻站在戏园门口的大莲。
　　“是大莲吧。”光看她的背影有些不确定，那盘发看起来像是上了些岁数才会扎起的模样，印象里大莲也时常盘发，但是松松散散的不会像这般正式，有些不确定慢慢朝着她走去。
　　“还有两天。”大莲仔仔细细的把那告示又读了一遍，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再看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还有两天先生才回来啊。”戏园不开门倒也是没了消遣的地方。
　　“大莲？”贾盛靠近些，试着叫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大莲有些疑惑，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茫然的回过头去，贾盛激动的叫出声来。
　　“真的是你啊大莲。”
　　“贾盛？”大莲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戏园不开门你来戏园做甚。”
　　“我……”一直直来直去，心直口快的贾盛这会儿却不说话了。
　　“没人告诉你戏园不开门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当然知道，只是没事干来溜达到这里。”
　　“是这样啊。”大莲笑到，“戏园还有两天才能开门，到时候再来吧。”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告示，随后从贾盛身旁走过。
　　愣在那里的贾盛此刻也逐渐回过神来“那个……大莲。”
　　大莲嘴里叼着包子回过头来，贾盛快步跟了上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你的。”没有方才的不好意思，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找我？”大莲指了指自己，贾盛点了点头，“找我什么事？”
　　贾盛张望起四周来，自己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估摸着一会儿管家也就追过来，可别还没跟大莲说上几句话就被逮了回去，想要伸手拽住大莲的人，可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算了。显得自己很冒失。
　　“什么事说吧。”大莲把包子收了起来，看着贾盛，不过贾盛看起来有些慌张。
　　“换个地方说吧。”
　　“这不能说吗？”不过看贾盛的模样更像是顾忌着什么，大莲想了想对贾盛说到，“跟我来吧，刚好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贾盛求之不得，也是有时间跟大莲单独相处了，再看大莲已经走出去挺远了，站在那里招呼贾盛跟上，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没有跟上来，贾盛也松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贾盛跟着大莲就这样走着，也不敢问她要去哪里，渐渐的镇子远了，再往前走是一条小河，大莲在那里停下了，顺着河岸慢慢往下走去，不远处是一片芦苇荡这会儿郁郁葱葱的。水很清澈，一旁的桥下泛起层层涟漪。大莲整了整衣服坐了下来。贾盛也照着大莲那般坐，大莲一声不吭的吃起包子来，这会儿包子早已凉透，草草的吃了两口也算完事。
　　“贾盛。”大莲望着河对岸，说着。
　　“什么？”
　　“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你读的书应该比较多吧。”大莲看着贾盛说到，贾盛搞不懂情况，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那些四书五经看了些。”其实也就随意翻看了几眼，里面的东西这会儿早就忘的差不多了，不过大莲这般问到，也不好意思说不会不是？
　　“那你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意思嘛？”
　　“你问这个做甚？”
　　“就是好奇。”大莲盘起腿来，手拽着身旁的草地说到，“先生说到了出嫁的年岁，就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明媒正娶。”
　　“我问彩月了，她也不知道，她说媒人什么的她也都见过了，不过是在确定要出嫁前按照礼数叫的媒人，她还说什么三书六礼，我不太明白。”
　　大莲突然回过头看着贾盛问到，“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那么重要？”
　　大莲絮叨了一堆，贾盛也是听的一头雾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儿女的婚姻须由父母作主，经媒人介绍。
　　《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文邹邹的大莲也就听了最开始的一句，不禁感叹到，“这婚姻又不是他们的，为什么要他们做主，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这是礼数只能是这样。”贾盛说到，“也讲求个明媒正娶，门当户对，要不然说出去会被人不待见的。”
　　大莲撇了撇嘴说到，“什么狗屁礼数，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嘛，我可不要这样。”
　　大莲的发言愈发的大胆，“对了贾盛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那你也讲求个这个吗？”
　　贾盛看着大莲想了想说到，“会吧，这些礼数存在就有它的道理，这若不是明媒正娶岂不是没有她应有的名分，被他人笑话瞧不起，名不正言不顺的。”
　　“唉～这要是两人不喜欢被强迫在一起岂不是更难受，你说是不是。”贾盛没有说话，大莲站起身来，在河边踱步，无忧无虑的，这种没有束缚的感觉是大莲一直存在的。
　　大莲跟贾盛聊了方才送彩月出嫁的事情，那眼里流露出对于彩月的羡慕之情是难以掩盖的，说实话大莲甚至有些妒忌彩月。
　　“对了，贾盛你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大莲站在河边，一只脚点着地，微微侧身看着他。
　　“对了。”说着贾盛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到大莲面前，整了整衣服看起来很正式，“我想跟你说的是亲事。”
　　“亲事？”
　　“嗯，我前些天听陈婆子来我家给你寻亲事，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会儿竟有些不好意思，“大莲，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大莲如同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一般，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贾盛再跟自己开玩笑，“贾盛你可别那我开玩笑了，何况这成亲的事这么慎重，这不好笑。”
　　贾盛一脸正经的模样，更像是笃定，“大莲你要是愿意我就回去跟我娘说说，虽说我娘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但是若是我提，这事就能成。”说着上前拽住大莲的手。
　　大莲挣脱开来，看来贾盛是认真的，大莲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落到河里，“贾盛……你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个卖大烟家的女儿，更何况……”
　　“更何况我有喜欢的人……”大莲支支吾吾的说到，“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大莲想要溜走，却被贾盛死死拽住，“你做甚，贾盛。”
　　“大莲你不是也憧憬着成亲吗？我答应你定当明媒正娶，风光大办。”贾盛这副模样大莲有些害怕。
　　“松开手贾盛。”大莲费了老大劲儿才挣脱开来，向后踉跄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贾盛我想我真的不能嫁给你，我跟你认识也不久，这谈婚论嫁的不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对待，更何况……”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谁？”
　　“那个戏子？”大莲一惊，没想到贾盛这都知道，不知道谁跟他说的看着眼前的贾盛有些害怕，大莲没有说话倒也是默认了，贾盛见大莲这副模样愈发气愤，甚至有点癫狂的模样。
　　“那个戏子有什么好的，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一个破唱戏的，他能给你的我贾盛难不成给不了你？”
　　大莲看着眼前的贾盛陌生又害怕，他甚至开口羞辱小六，这是大莲忍受不了的。
　　“破唱戏的怎么，我就是喜欢他。”定定神接着说到，“若是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宁愿不嫁。”说罢赶紧离开，还不忘回头瞧瞧贾盛有没有追上来。
　　“宋大莲，我贾盛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唱戏的。”贾盛看着她逃走的背影怒吼到。
　　惊慌失措的大莲跑回家中，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喘不过气，先是彩月出嫁，再者是贾盛突然要自己嫁给他，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松懈下来的大莲慢慢感到疲惫，瘫软的躺在床上。
　　“贾盛一定是在开玩笑的。”这时候大莲还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前些日子，那陈婆子确切也是来过，跟宋老三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难不成当真是说亲？不可能吧，大莲把头埋进被子里，那微弱的窒息感，让大莲有些昏沉。屋子里静悄悄的，大莲的脑子乱糟糟的。
　　今天一天发生太多事了。
　　贾家这会儿倒也是热闹，被拒后的贾盛回到家中就肆无忌惮的在自己屋子里面打砸起来，叮铃哐啷的摔东西的声音从屋子传出来，还念念有词的谩骂着。
　　“宋大莲。”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着墙角扔去。
　　“我贾盛哪点比不上那个唱戏的。”狠狠的揣着已经扔在地上的书，“不知道多少人挣着抢着嫁给我。”
　　pang～一旁的架子也被他硬生生的拽到在地，稍稍镇定看着乱糟糟的屋子也解了一些气。下人都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生怕迁怒到他们身上。
　　“破唱戏的，你越是不答应，我越是要娶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吧。”
　　管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今早去戏园抓贾盛扑了个空，回来就是这副模样，那管家到是一点不害怕他，任由他在屋子里打砸东西。
　　“盛儿，盛儿。”闻讯而来的贾母，见到屋子里这一地狼藉到也不是不在意，忙上前关心起贾盛来，“这是怎么了盛儿，有没伤着。”
　　“你爹明个儿就回来了，这要是让你爹知道了非教训你一番不可。”说着把他拽到一旁，示意下人进来收拾残局。
　　“又是谁招惹到你了，跟娘好好说说。”
　　贾盛看着她娘说到，“我要成亲。”
　　“成亲？”先是一愣，随后乐开来，“成亲是好事啊，哪家姑娘。”
　　“宋大莲！”贾盛点名道姓要娶大莲。
　　“宋大莲。”小声嘀咕着，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看向一旁的管家，管家小声在她耳边说到。
　　“原来是陈婆子前些日子说的卖大烟那家的姑娘啊。”有些为难，“这我也不好做主，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要是让你爹知道了，又说你胡闹了，要不换一家？过些天我让陈婆子再找些人家？”
　　贾盛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咬定大莲就是不放，无奈贾母也只能松开答应下来，不过要跟老爷商量一下，这不过是糊弄贾盛的话罢了，谁会乐意让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嫁进来。
　　“明个儿你爹回来了，在跟他说可好。”贾盛听这么说也消停下来了。屋子里这会儿后回复如初。
　　“跟娘说说为什么非娶这家姑娘不可。”
　　说到这贾盛的气性又冲了上来，有些激动，甚至把下午被拒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娘说了出来，只见他娘皱起的眉头。
　　“你这话可不能跟你爹说。”
　　贾盛想要问原因，她接着说到，“你爹那地位要是知道你做这种窝囊事，我都保不了你。”
　　“那凭什么她宁愿喜欢一个戏子，也不愿嫁给我。”越说越气愤，“我定要娶她，不能顺了她的意。”一开始的喜欢慢慢变成这般变态的境地。
　　翌日先生听说先生他们回来了，但是昨天的事情大莲还有些顾虑，索性没有去戏园，想着明儿个戏园开张了再去，混在人群中能避开贾盛。贾老爷回来了，贾盛也照着约定好了也没闹腾，但是好像贾母不记得那件事一般，一句话也没提，贾盛有些纳闷想着可能偷摸着说吧，但是结果是根本没有提，甚至是闭口不说这事。贾盛有些气愤，心里盘算着事情，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戏园并没有开张，大莲也铺了个空好在的是先生在戏园里。
　　“先生，怎么回来了还不开张做生意。”
　　“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大莲走到先生面前，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就接着继续他的账本。
　　“昨儿个就听说先生你们回来了，就想来看看的，不过发生了一些事。”说着大莲张望起来，“六哥哥他们呢。”
　　“昨个回来有些晚了，大家看起来都有些疲惫索性就让他们休息一天。”
　　大莲趴在桌上，看着先生在那算盘上，噼里啪啦的声响。
　　“先生，你说这成亲出嫁为什么有那么多规矩。”大莲叹了口气，想起彩月出嫁前那副疲惫的模样，不禁感叹到，“挽面，盘发，嫁妆，还有那些礼数规矩，彩月跟我说了好多，我记得不是很多了，不过听起来好累。”说着大莲都感觉有些疲惫了。
　　先生笑到，“出嫁不就那么一次，当然隆重些不是，到时候你出嫁不也这般。”
　　大莲摇了摇头，当初看彩月出嫁是也是很羡慕那般，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可不这样，简单点，要不然太累了，我看彩月都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等到时候你就不这么觉得了。”先生合上账本，“这趟来回倒也够戏园挺上一段时间的了。”
　　大莲也替先生高兴，“先生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重要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老光棍怎会知晓。”先生调侃到，站起身来。
　　“那如果因为这个委屈自己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这丫头这点年纪就想这么多。”先生忍不住打断在那忧愁伤感的大莲，“想点开心的事情，想听曲儿吗……”先生问到。
　　“好啊。”话被先生引了去，方才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先生站在戏台上，俯身作揖，大莲站在台下对着先生作揖。
　　“这丫头。”先生忍不住笑到，轻声哼唱起熟悉的调子，大莲随着那曲儿慢慢转动着身子，陶醉其中。
　　两人，一曲儿。戏园里的曲声欢快，倒也是让空荡的戏园活络了起来。
　　欢乐的戏园也没有维持许久，转日一场闹剧就要在戏园上演了，大莲依靠在栏杆上，自己来戏园时时常这般坐着，慵懒且舒适，甚是惬意。阳光从天井照下，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戏台上正唱着戏，咿咿呀呀～催人入睡。再下一首就是小六上台了，来戏园也就为了听上那么一会儿。先生这会儿正在屋内歇息，前段日子去彩月婚宴上唱曲儿，愣是好几天没缓过劲来，大莲笑话先生说先生上了岁数，先生也一同赔笑满不在意。
　　咦咦～呀，紧接着一阵细密的鼓点，好戏结束了，匆匆收拾台上的道具，为下一场演出做准备，今儿个戏园里人不算多，戏园唱来唱去也就那些戏目，曲子什么也是拿来解闷用的，自是没人用心去听，大莲倒是百听不厌。
　　端起面前的茶碗，那热气已经散去，这茶是先生早些时候端来的，轻轻呡一口，那浓郁的茶香充满口鼻，微微皱起的眉头。
　　“真苦。”不过倒也是清醒过来了。
　　一身素衣的小六握着折扇缓缓走上台去。早已熟络的小六不再有那青涩的模样，老练的站在戏台上俯身作揖。大莲趴在栏杆上正看着他。
　　台下那些人正在那喝茶闲聊，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上台的小六，楼上那些家伙们倒也不在意开没开场，来这无非是谈谈生意，看看平民的生活罢了。
　　趴在栏杆上的大莲冲着小六不停挥手，小六也注意到了她，冲着她笑了笑。可不止小六一人注意到她了，戏园里那些人的目光零零散散的落在这个丫头身上。回过神来的大莲，赶忙收住了自己冒失的动作，红着脸把脸埋进茶碗里，倒也是让人家笑话去了。也是个有趣的姑娘不是吗？大莲与那些人的装着大不相同，倒也是显眼的很，好在的是开场了。
　　站在戏台上的小六请了清嗓子，这已经轻车熟路了，俯身作揖，台下传来阵阵掌声。紧接着一旁那些乐器作响，也算是开场了。
　　那曲儿声悠长，闭着眼，沐浴着阳光，听着小曲儿好不自在，谁也没想到在一会儿又会发生什么。
　　先生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镇子，轻抿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悠悠的曲儿声从屋外传来。
　　街上的闹市人来人往，只见一人在那人流中穿梭着，形色匆匆的，看那架势都自觉的给让出一条道来。
　　戏园的小曲儿依旧，今儿客人不多，那老翁坐在门口，微微闭起的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微弱的鼾声。
　　形色匆匆的贾盛站在戏园门口，也不顾面前的人径直朝着戏园里走去，这动静惊醒了方要睡过去的老翁。
　　只见那老翁拦在他面前，贾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那老翁后退了两步，哆哆嗦嗦的很是不情愿的说到“若是要听戏，得要买张戏票。”不敢正眼瞧他，自知他也不敢对他这老头做甚，但那架势看着让人害怕。
　　“戏票，什么破戏票。”说着一把推开那老翁径直朝着戏园里进去，这横冲直撞的架势自是惊扰了戏园里那帮听戏的。
　　“贾盛，他怎么在这。”楼上的大莲一眼就认出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戏园，看那模样谁招惹到他了。着急起身，看样子要闹事。
　　戏园的唱曲儿声戛然而止，站在戏台上的小六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那些客人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只见贾盛径直朝着戏台走去，一个翻身上了戏台。小六退后两步，不想去招惹这个家伙。
　　“宋大莲！”贾盛站在戏台上高声喊着大莲的名字，一旁的小六看这家伙来者不善，小六是不认识贾盛的，更不知道贾盛与大莲的关系。
　　“那不是贾家那个小子吗？怎么跑这戏园来了。”楼上的那些人看着戏台上的贾盛也认出来了。多少权贵家的小孩都知晓一些。
　　“宋大莲？是谁。”一旁的人问到。
　　“嘘，小点声，看看不就知道了。”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今儿个倒是赚到了，还有这等热闹事。”说着哈哈哈笑起来。
　　“宋大莲！你给我出来。”贾盛越喊越大声，这会儿大莲已经急冲冲的跑到先生屋子里去了。戏园乱成一锅粥。
　　站在一旁的小六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的衣服，转而是一记瞪眼。
　　“你找大莲什么事。”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六，满眼的不屑和嫌弃，“你一个破唱戏的在这管什么闲事。”说着继续扯着嗓子喊到“宋大莲，我知道你在戏园。”看样子是一副闹大事的架势，全让人看了笑话去。
　　“这是戏园，不是你瞎嚷嚷的地方。”小六也是忍不住了反驳到。
　　“你个破唱戏的管我？”说着推搡了小六一把，“我自家的事要你管。”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一旁围观的人在那起哄。
　　“小六，快去找先生。”
　　“你叫什么？”贾盛问到。
　　“小六，佟小六。”
　　“那个唱曲儿的就是你啊。”说着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抡起的拳头就在空中。
　　“住手。”姗姗来迟的先生和大莲，大莲缩在先生后面，紧紧的拽着先生的衣服。
　　“你又是哪位？有事？”
　　“这家戏园是我的，我是这家的先生，若是你听曲儿我欢迎，若是要闹市，请你滚出去。”先生的话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但是也足以。
　　“你……”上下打量着先生，也恰好瞧见缩在先生背后的大莲。
　　一改方才那凶悍的模样，从戏台上跳了下来，想要上前拽住大莲，好在先生把她护在身后没让他得逞。
　　“做甚。”瞪着先生，“我找我未过门的娘子，你拦我？”
　　未过门的娘子，站在戏台上的小六听的一头雾水。
　　“有好戏看了。”不知道谁在一旁说了这么一句话。先生回过头看了一眼大莲。
　　“丫头，怎么回事。”
　　大莲又羞又恼，从先生身后站了出来，冲着贾盛喊到，“你胡说什么？”
　　“怎么不承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听这话大家也都明了什么事，大莲看着戏台上已经蒙圈的小六，对着贾盛说到“你家明明都不认那媒婆说的亲事，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况且，况且我也有我喜欢的人。”说着望向戏台上的小六。
　　“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嫁……”说罢大莲气冲冲的从戏园离开，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失控了。穿梭在人流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也听到了吧。”
　　“你给我等着。”说着贾盛从先生身旁走过，用肩膀撞了先生一下，很是不服气的从戏园离开。
　　“先生。”
　　“不打紧，小孩脾气罢了。”
　　站在戏台上的小六懵懵的，先生上前把他引到台下，这会儿他已不适合再唱曲儿了。这闹剧结束后，戏园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台上的角儿又接了上下，不过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听戏，全在谈论方才的事情。
　　直到戏园散场后大莲才回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先生跟小六。
　　“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的丫头，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先生小声安慰道。
　　“先生，六哥哥你听我解释。”大莲把前些天的事情告诉了先生他们，“我明明说不愿意嫁给他，这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就这么算了，没成想……”
　　“没成想……对不起先生。”大莲反倒是感到愧疚。大莲看着小六，希望他不要误会，大莲没有把那天说喜欢他的事情复述出来。
　　“六哥哥真不是你想的那般。没有婚约，这不过是贾盛胡闹而已。”大莲不断解释着，小六也听明白了其中的一二，不过一时难以接受。
　　“大莲，不打紧的。”看着大莲那副委屈模样，小六忍不住安慰道，她好像有被今天的事情吓到。
　　“丫头，回去歇息吧。”先生小声安慰道。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不管是大莲还是小六，先生都被吓了一跳。
　　再一次被拒绝的贾盛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当做笑话来说，不过大莲和贾盛，大家更愿意记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谁会在意大莲是谁。
　　贾盛倒也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倒也是让他都尽颜面，若是不能把大莲娶到，不止是比不过那个戏子，更会沦为他们一辈子的笑柄。
　　这事越传越大，难免不会传到前些日子才回来的贾姥爷耳中，这不当还没过几天消停日子，这事就传了过来。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来来快进来。”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前些日子才回来，家里还一堆事没处理，也是头疼。”
　　那人进屋后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找什么呢？”
　　“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看令公子在不在。”话里有话的样子，那贾老爷也好奇啊，跟贾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拜访，还来找他有些奇怪。
　　不禁问到，“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在房间里学习吧，不知找犬子何事。”
　　“没什么大事。”那人正了正身子，笑着说到，“早上在戏园看到个与令郎很是相像的人，要强娶人家姑娘，还被拒绝了，你说可笑不。”那人侧过身子向着贾老爷靠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贾姥爷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是尴尬的笑了笑，“估摸着看错了不是。”
　　“我想也是。”那人叹了口气，“若是我家小儿这般，我那脸面岂不是丢尽了。”说着作势在脸上打了两下，“那姑娘看着也就是一副村妇模样。”这倒是没必要提的，再看贾姥爷的脸僵在那里，似笑非笑。
　　“估摸着看错了，看错了。”见贾姥爷那副模样，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当晚就找来贾盛问了一番，贾盛也是直言不讳，直接承认了自己的事。
　　“我就是要娶她。”跪在地上的贾盛，挺直腰板坚定的说到，嗖的一声一个竹筒从他耳边飞过，落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你个混账，还嫌脸丢的不够大？”怒目相视，看着眼前的贾盛气的牙痒痒，“都被人笑话到家里来了。”
　　后来问了管家才知晓，这些天他一直往戏园跑，气的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一个村妇，你这就把脸丢光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若是你答应，我过两天再去，再不答应我再去，直到你答应为止。”贾盛威胁到，贾姥爷也是气的心直扑扑，瘫坐在椅子上，姗姗来迟的贾母虽也爱子心切，但是见这副场面也只能是站在一旁，帮着说上几句。
　　“都是你惯的。”倒也是连带着迁怒到她的身上，“没事带他去戏园干什么。”
　　这件事后来也是贾姥爷妥协啦了才算完事。
　　“这宋大莲到底是什么来头。”屋子里乱糟糟的，贾姥爷不停的深呼吸，一旁的管家俯身在他耳边说到。
　　“不过一个卖大烟的，至于让一个少爷这般？”
　　“我到要瞧瞧有什么能耐。”
　　“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贾姥爷重重的拍在桌上，“你说怎么办，他都这么说了，脸都丢了去，让一个村妇拒绝了，再不娶岂不是让人家瞧不起？”虽说就算娶了也是叫人笑话，但也只好是及时止损，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一会儿去找个媒婆，明个人就上门提亲去。”
　　这件事也就这样告一段落。
　　一连好几日大莲也是担惊受怕的，甚至连门都不敢出去，后来宋老三他们也听说了这件事，气愤的很，气的是大莲为什么拒绝，那些积压的怒气一股脑的全部宣泄在大莲身上。
　　每天都是在侮辱谩骂声中睡着，在粗鲁的敲门声中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你这丫头怎么不知好歹，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福分。”福分这样的福分不要也罢，大莲索性把门反锁起来，自己在屋子里清净些。
　　“你这丫头怎么不说话啊。”说着用力敲着门，见没有反应，接着用脚用力踹起来，大莲窝在床上不去理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贾盛也没了动静，这件事就这样过去该有多好。他们也骂了，不过当大莲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还会骂上几句，恨得大莲牙痒痒。
　　“败家玩意儿，赔钱货，贱人。”这现在都变成大莲的称呼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也闷的慌。
　　“今儿个赶集是吧。”大莲换了件舒适的衣服，现在出门也不担心贾盛了，他好像放弃了一般，没有他的消息，不过这样也好。
　　“这不大莲吗？”刚出门就有人叫到，仔细一看那人她认识，陈婆子。
　　“你爹在吗？”陈婆子倒是不见外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
　　“在的。”陈婆子这乐呵模样看起来有好事，不过大莲也不是很担心，陈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乱说媒，宋老三早已不信她了，再者说在宋老三这捞的油水，估摸着一会儿就会被赶出来吧，大莲看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想着片刻后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到。估摸着要撞宋老三的气头上。
　　“今天天气真好啊。”无云的天空显得那么清澈。
　　“宋老板～”一听就是陈婆子来了，宋老三这回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她了。
　　“这婆子还敢来。”板着一张脸别过身去。
　　“还没死外面啊。”陈婆子还没进屋，宋老三就冲着屋外喊到，但是看去并没有看向陈婆子，陈婆子也是理亏，只能挨骂。
　　“宋老板这说的什么晦气话。”陈婆子慢慢进屋，就在门口不远处坐下，“我来不给你带好消息来吗？”
　　“好消息？”宋老三哼哧一声，“对我来说好消息就是你死在外面了。”宋老三的话很是恶毒，也就只有厚脸皮的媒婆能够听的下去。
　　“宋老板这次可是切切实实的。”说着陈婆子站起来，这次来也很是有底气。
　　“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贾家那亲事吗？”宋老三倒是提起点兴致来，不过并没有理会她，她接着说到，“成了。”很是激动，昨日那管家连夜找的陈婆子说的这件事，起初陈婆子也不信，说爱谁说谁说，可是看到真金白银难免不动心，也只能舔着脸皮再来。
　　成了？宋老三自是不信的，这消息都石沉大海了，突然说成了？
　　“你就吹吧，你陈婆子多少能耐打听打听。”宋老三这会儿用她当时保证的话呲叨她，陈婆子自是脸面挂不住，很是尴尬。
　　“宋老板～”陈婆子舔着个脸迎了上来，“别不信啊，人一会儿就到。”
　　宋老三朝着她身后看去，冷笑到“人呢，陈婆子你快走吧，在我没发火前。”
　　“当真一会儿到。”陈婆子也有些着急了。
　　“好，那我等着。”宋老三全然一副看陈婆子出糗的模样。
　　今天的天气很好，屋外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沉闷在家中的大莲，有些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一会儿去戏园瞧瞧吧。”大莲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情甚好。
　　“大莲～”身后传来的声响，大莲一顿。
　　“贾盛？你怎么来了。”看着贾盛朝着自己跑过来，大莲还是有些后怕，身子不免向后几步，他越来越近了。
　　“大莲～”大莲想要逃跑，可是这逃跑就显得自己……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跟前，看他那副模样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
　　“贾盛？”大莲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又像上次那般难堪。
　　“大莲。”他不停的喘着粗气，“我可算找着你了。”
　　“找我？”大莲一惊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找我干什么？”今天的好心情全无。
　　“你不知道吗？”他总是说到一半就停一停，这可急坏了大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我爹到你家提亲去了？”
　　“提亲？”果不其然他出现准没什么好事，不过他爹能去我家提亲？大莲自是不信，“你别胡说了贾盛，我都说我不会嫁给你了。”
　　“真的，昨晚管家找的陈婆子，说是一早上就去了，你别不信，要不回去瞧瞧？”说着贾盛就要上前拽住大莲的手，大莲躲开来了，想起早些时候那陈婆子喜庆模样，坏了，大莲也顾不上那么多直冲冲的往家跑去。
　　“你去哪啊大莲。”说着紧紧跟在大莲身后跑着。
　　不可能，在开玩笑吧。
　　贾盛一定在开玩笑，一定。
　　大莲快步跑着，还是不太信贾盛的话。
　　再快点，再快点。
　　“等等我大莲。”跟在大莲身后的贾盛苦苦跟随。不巧在巷子里跟丢了去。
　　穿过巷子，就在前面了，大莲放慢了步子，有些犹豫，门口停着几辆车子，看来贾盛说的不是假的，大莲走上前去，车子里只有司机，看来已经进去了。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好不容易跟上来的贾盛，扶着车子喘着粗气，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大莲就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屋子里其乐融融的，看起来很融洽。
　　“这是……”
　　大莲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和谐的场面，大莲的眼神从不敢相信到绝望，再到气愤。
　　“大莲你这是。”姗姗来迟的贾盛也跟着闯了进来。
　　屋内有陈婆子，宋老三还有她娘，再看一旁坐着的应该就是贾盛的爹，看着很是相像，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跟先生一般年岁的人，全都盯着大莲看着。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整个厅堂变得尴尬，气氛也逐渐微妙起来，宋老三那虚伪的笑靥看着让人恶心。
　　“你怎么在这。”贾姥爷看到身后跟进来的贾盛，有些意外面色难看，瞪着他咬牙说到。
　　屋子里的场面有些混乱，宋老三一时搞不清楚情况，“这是贵公子吧。”宋老三奉承到，“可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了，能看上我家大莲，真是我家三生有幸啊。”
　　“哪里。”转而看向贾盛，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身旁，贾盛看了看大莲，贾姥爷这会儿正瞪着贾盛，只好过去坐下。
　　“给我坐好，别说话。”
　　笑脸盈盈的说到“这就是大莲吧，长的真水灵。”上下打量起大莲来，有些嫌弃，心想也不知贾盛这家伙到底是被她怎么勾去了婚。
　　“过去坐吧，站着累。”经说着客套话，也不去理会大莲了，“方才说到哪了。”
　　大莲站在那一动不动，大莲娘见色上前拽着她往一旁去，大莲一动不动就这样站着。
　　“你这丫头。”说着就想往大莲身上打去，不过也注意到了现在的情况，忍住了咬牙说到，“乖女儿快坐。”实则在大莲耳畔警告到“别惹事，快上一边去。”
　　此刻的大莲哪听的去她的话，就这样盯着他们看，“你们这是在谈论我的婚事？”大连反问到，他们面面相觑。
　　“哦～忘了告诉你，是你的婚事。”宋老三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来的正好……那个这个是……”
　　“我不同意。”大莲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宋老三面露凶相，但是碍于面子只能强颜欢笑着。
　　“我不同意，不同意这么婚事。”大莲重复到，一遍比一遍坚定。看在场的那些人，大莲娘已经吓得身子僵在那里，宋老三恶狠狠的瞪着大莲，贾盛好像有话想说但是被安了回去，贾姥爷一副静观事变的模样。紧接着没有人说话，宋老三看着他的眼色，试着想要说到。
　　“你胡说什么。”转而向一旁的贾姥爷说到，“小女不懂事，见谅见谅。”
　　“你胡闹什么。”冲着大莲吼道，“大人之间谈话你个小屁孩插什么嘴，滚回房间里去。”
　　“凭什么。”大莲反驳到，气的宋老三瞪大了双眼，此刻的大莲全凭意志坚持着，“我的婚姻大事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决定。”
　　“有意思。”贾姥爷小声说道，倒是这场闹剧有些意思。
　　再看宋老三面色铁青，心里一沉，可不能让大莲坏了自己的好事，“什么你自己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姻大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你就等着出嫁就好。滚回去。”
　　“什么狗屁规矩。”此刻的大莲很是大胆，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吓了一跳，大莲接着指着贾盛说到。
　　“贾盛我不是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吗？我口口声声告诉你我不嫁给你，你为什么还逼我，不肯放过我。”大莲说着，目光看向贾盛，贾盛低着头不敢去面对。
　　“还有你们，说是我的爹娘，可曾管过我，不曾管我为何我的婚姻大事你们反倒是管起来了。”大莲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放肆。”宋老三拍案而起，气愤的双眼正大，青筋爆起，指着大莲的鼻子吼道，“宋大莲，我告诉你，你命是我给的，不曾管你是吧，那我好好管你。”此刻也顾上面子这些事了，“今天这个婚你不答应也要答应。”气的宋老三直发抖。
　　屋子里安静下来，大莲与宋老三对峙着谁也不让谁，“那这样我去死好了。”大莲的眼角湿润，脑子一片空白，屋子又安静下来。
　　“我恨你们。”说罢冲了出去，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站起身来的，这次对峙是大莲输了，输的很彻底。
　　大莲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点。她的一生好像在此刻就被固定了下来，她厌恶贾盛，明明已经告诉他了，但是为何又要强求我嫁给他呢。
　　“什么狗屁礼数，什么狗屁贾盛。”大莲无助的抱怨着，此刻的大莲也无济于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也就定了下来。
　　见大莲跑出去后，贾盛慌忙站起身来想要追出去，却被他爹安了回去，摇了摇头。
　　宋老三他们也是尴尬，这场面弄得很是僵硬，宋老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这……”面露难色有些为难的宋老三，心里一沉看来这婚事八成要黄了，倒是有些挂不住面子。
　　“小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里理解慌的不行，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就跑了，偷偷瞄一眼贾姥爷的脸色，生怕迁怒到自己的头上，再看自己的手心已经不停的冒着汗。
　　整个厅堂里的氛围很是尴尬，没有一个人说话，很是沉闷。
　　最后看明白情况的陈婆子，方才还在满心欢喜的盘算着这一笔能捞多少油水，再一看大莲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这才收敛了些，这倒是对她影响不大，反正现在也是贾家来找她说媒。
　　“那个……”陈婆子刚想说话调解下气氛，但是看到他们的眼睛就有些后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屋子里很安静，大莲已经跑的没影了，没有一个人追出去，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想法。
　　倒是贾姥爷最为镇定，这种小场面也是见怪不怪了，他最先开口打破这份死寂。
　　“大莲这性子有些许刚烈啊。”话里有话，大莲这冒失的行为倒是不给任何人脸面，只能强撑着。宋老三心里一沉，完蛋了看来是当真生气了，低声下气的在一旁赔笑。
　　“平时不是这样的。”宋老三看着他的脸色说到，生怕又说错了什么话。
　　此刻的氛围变得愈发诡异，所有人不知为何突然笑到，贾盛有些许担心大莲想要起身。贾姥爷微微侧过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坐好，别捣乱。”
　　“这婚事……”贾姥爷开口，事情又回到这事上。
　　看他乐呵的模样，瞧不出其他的情绪来，宋老三也不敢贸然说什么话，“您……您怎么看。”这下宋老三更是被动，本想着说还能谈谈条件多捞点好处，这婚事现在能不能成都是问题。
　　“我怎么看。”贾姥爷突然放声笑到，这笑声有些渗人，连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莲娘这会儿也不敢坑一声，低头紧紧攥着自己绢帕。
　　“既然吾家小儿喜欢，这事便就这么定了。”
　　“啊～”宋老三这下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宋老三提着胆小声问到。
　　“你看一个月后成亲如何。”转而看向一旁的陈婆子，“那时候应该是个良辰吉日吧。”
　　突然被叫到的陈婆子倒也是被吓了一跳，“是……是，是个好日子。”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也就随口应付到。
　　“你看怎么样。”
　　宋老三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倒也是没成想大莲这番闹腾下来，这亲事还说成了，“好好好。”生怕那家又反悔了去，连声应到。
　　“就这么定了。”倒也是爽快，这门亲事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下敲定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人出去寻找大莲，也只有贾盛一人关心大莲上哪去了，各怀鬼胎，这亲事奇奇怪怪。
　　清水河静静的留着，那些农夫扛着锄头从身旁走过，谈论着今年要是个丰收年，满载而归的渔夫，送完客回来悠哉悠哉的船夫，一切看起来都是欢快的，喜悦的模样。
　　蜷缩着坐在河边，河风拂面吹乱发丝，也无暇去打理，遮盖住了双眼不能视。
　　风声，鸟叫声，还有水流声。
　　慢慢的眼前的头发被吹散开，她静静的坐在河边，这两天的事情让她接受不了，自己也试着反抗过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的样子，有些绝望无助，静静的坐在河边，那个家也不想回去了。
　　他们谈笑着讨论着这婚事的细节，宋老三满心欢喜，渐渐的大家都好像忘记方才的小插曲一般，就连贾盛也不再去理会大莲去了哪里。
　　两家子，两小儿，一亲事。
　　太阳慢慢落下，两家人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不过细听都是冠冕堂皇的空话而已，谁也不让谁。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家了，最后还是管家在一旁小声提醒，今天的事才算完事。
　　“麻烦亲家了。”贾姥爷倒是客客气气的，宋老三听的飘飘然。
　　“哪里，都是亲家。”
　　陈婆子跟在后面，今天的亲事倒也是有惊无险，折煞了她为数不多的几年寿命了。
　　“陈婆子。”只听贾姥爷在前面召唤，陈婆子回过神走上前来，“后面的事就拜托你陈婆子了。”这话听来意味深长。
　　“时候不早了，就送到这吧。”宋老三把他们送到门口才回去，陈婆子也赶忙离开。门被关上了。
　　“回去吧，管家。”贾姥爷一改方才善解人意和善的面庞，板着一张脸看向一旁的贾盛，“走吧。”
　　贾盛几乎被扔进车里的，倒也是一肚子的气没处撒的贾姥爷气冲冲的上来，车子开了，那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贾盛不免有些害怕。
　　“爹……”
　　“不是叫你在家待着吗？你来做甚。”听起来很是气愤，贾盛从内而发的恐惧，自小就是这样。
　　“我就想着……”
　　“你知道今天差点因为你这亲事就说不下来吗？”贾姥爷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我……”
　　“没想到那丫头这么倔，你到底是瞧上她哪一点了，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贾盛有些畏惧面前这个满身怒气的父亲，不过想要大莲的那绝望的眼神，贾盛有些动摇了。
　　“这亲事也给你说成了，少给我丢人现眼以后。”
　　“要么就算了吧。”贾盛小声说道。
　　“算了？”他几乎是怒吼到，啪一声，一个耳光就打在了贾盛脸上，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他，“你说算了？我连脸面都不要了给你说亲，你说算了？”
　　气的他心直突突，“我告诉你贾盛，今天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贾盛一声不吭的坐在车子的一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瞅着快到家了，“我告诉你回去别给我惹事生非，老实安生的给我在家待着。”
　　“都是叫你娘惯的。”说罢下车去，独留贾盛一人在车上。
　　此刻的宋老三家里如同劫后求生一般的喜悦，等他们走了好久大莲娘才缓过神来，小声问到。
　　“都走了？”
　　宋老三这会儿正乐呵着呢，拿出珍藏许久的大烟吸起来，飘飘然，“走了。”
　　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那亲事呢？”
　　“成了。”
　　“成了？”一时不能接受不敢相信，大莲这一闹以为自己死定了。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那丫头回来了吗？”
　　“你管那丫头做甚。”
　　“那丫头要是跑出去不回来了，到时候要人你怎么交代。”
　　宋老三才没有管那么多，指了指一旁堆放的一些金银细软说到，“这是聘礼，过些天还有。”
　　大莲娘见到这些两眼放光，也没了方才的顾虑，直接扑了上去，说话都有了气力。
　　“到时候要人，那丫头没回来你自己去交代，我可不管事。”
　　“我管她呢。”这会儿的宋老三已经抽大烟上头了，飘飘然，意识也模糊不清，全然不清楚此刻自己在说些什么，天慢慢黑了下来。
　　夜幕慢慢降临，在空荡的街上，大莲孤身一人漫无目的的晃荡着，如同一个孤魂野鬼。路过的人家凉着灯火，里面时不时传来孩童的笑声。偶尔有人匆匆从身旁路过，大莲也无暇顾及，这会儿更不想回家去，与贾盛成亲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漫漫长夜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晃荡着身旁的屋子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也已经走到戏园门口，上次还是她见着彩月时候来。
　　也不知道先生歇息了没有，算了还是不打扰先生了。心想着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风吹在身上很冷。
　　缓缓起身，身子微微伏在门上，透过缝看见屋内有亮光，看来先生还没有歇息。
　　大莲回过身坐回到石阶上，风呼呼的从身旁吹过，今晚的风有些大，入夜后的风略带点寒意，出门匆忙没有多穿一件衣服就出来，现在不免有些冷，不禁打了个冷颤，回头园子内的亮光还没熄灭，抱着试试的心态起身去推门。
　　坐在戏台上喝茶的先生被开门的动静惊扰，抬头看去，一脸憔悴模样的大莲正侧身进来。
　　“这么晚来戏园做甚。”先生不禁问到，大莲没有说话，看模样有什么心事，先生从戏台上下来，大莲慢慢的拖着身子朝先生走来，看起来很疲惫。
　　戏台上的茶碗还在冒着热气，今儿个又是满月，恰好能够看见月光，朦胧，皎洁。
　　先生上前接住大莲，“先生。”还没等先生开口，大莲倒是委屈的苦了起来。
　　“我不想嫁给他。”说着大莲趴在先生怀中痛哭起来，先生很温柔，抚摸着大莲的脑袋，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那件长褂也被哭湿了一片。
　　夜很安静，不知道那丫头哭了多久，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小声抽泣着，先生也不去问发什么了事，等着大莲缓过来。
　　戏台上的茶碗已经凉透，月亮也朝着西边挪动了不少，今晚的戏园又是一个漫长的难眠的夜晚。
　　“先生。”大莲的嗓子哭哑了，有些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带着些哭腔，让人很是心疼。
　　“我不想嫁给他。”反复着这一句话。
　　“丫头。”先生坐在她身旁，她靠在先生的肩膀上，“这么晚来戏园，你家里不打紧？”
　　“不打紧，我在不在家他们现在都不在乎了。”缓过劲来的大莲，双目无神望着戏园的大门，那大门破旧还沉重。就如同那破旧的思想那般封建沉重。
　　“先生。”
　　“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就那般重要，可以把自己卖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卖给。”
　　大莲坐起身来点了点头，“卖给。”大莲的出嫁更像是一场交易，一场金钱与权利的交易罢了，“我阿爹阿娘把我卖给了贾盛他们。”大莲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来，心中早已没有波澜。
　　“听说他们向你家提亲了？”先生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慢慢流入肚子里，那股凉意有些刺痛。
　　大莲木讷的点了点头，“先生你听说了。”
　　“我这戏园里成天都是些鱼龙混杂的人，虽说生意不如以前那般紧气，但这附近的事也都知晓一二。”
　　先生重新倒满一杯茶水递给了大莲，大莲接过端在手心里，那茶水的热气慢慢升起。
　　“更何况那位少爷还在我戏园里闹过事不是。”说着先生起身，端来一壶茶水，挨着大莲坐在戏台上。
　　天上的月亮很圆，那周围的繁星都消散了许多，被那亮光所遮盖住了。
　　“你爹娘这么快就同意这么亲事了？”
　　“别说了先生，他们现在巴不得五花大绑驾到他们家去，我在他们眼里平日里就是个累赘，这会儿倒也是成了个香饽饽，成了他们眼中的聚宝盆了。”大莲苦笑到，这些年的积怨在今晚能够说开吧。
　　看着这眼前的丫头，让人着实有些心疼，也就几天时间，感觉这丫头长大了许多，眼里没有当初的单纯，更多的被那心事变的混浊起来。平日里乐呵的大莲，这会儿也严肃起来，时不时叹着气。
　　“看来你没少受委屈啊。”先生心疼的伸手摸着大莲的脑袋，大莲没有闪躲开来，先生的手温温热热的，让人舒心。
　　“先生，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我没有办法。”
　　“这该死的陈条旧令，这该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该死的……”说着说着大莲的情绪又崩溃了，捂着脸痛苦起来。
　　巷子里传来猫狗打闹的动静，一盏接着一盏的光亮熄灭，镇子慢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月光接替那烛光将镇子照亮，透过天井，照在了戏台上，有些悲凉。
　　“我真的不想嫁给他。”看着那月光，月光那独有的寒意照在身上，“为什么彩月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我却不能跟着我的心意。”那份嫉妒的心里在此刻也慢慢显露了出来，先生看着眼前的大莲竟然有些陌生。
　　“会好的。”此刻的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会好的，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会变成什么样。我生来就是个女子，一生的命运也被他们安排好了，就算我有多么不被他们待见，到了年岁他们把我“卖”出去就好，就算我抵抗有什么用，到日子还不是被按着进花轿被五花大绑的架过去？私奔？可是六哥哥他愿意吗？大莲的心里很乱，不停的叹气。
　　“要是我是个男子就好了。”大莲把头趴在双膝上，呆呆的望着远处，“要是我是个男子就不会一直不被他们待见，也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
　　“先生如果我跟二丫一样私奔会怎么样？”
　　先生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到，不知该怎么回答。
　　“估计会被抓回来打死吧。”大莲苦笑到，谁能注意到她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时，强忍着哽咽着，“也不知道那榆木脑袋喜不喜欢我。”这句大莲说的很小声，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要是我是个男儿身就好了。”大莲忍不住叹气到，身子微微后倾好让自己舒坦些。
　　“男儿身也好，女儿身也罢，这你都改变不了了不是吗？”先生轻抿一口茶水。
　　“可是……”大莲想了想把想要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可是为什么他们就能决定我要嫁谁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世道不就是这般也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可言，你这模样可不像第一次见到在戏园门口哭的丫头了。”
　　“先生。”大莲又羞又恼看着先生，先生倒是笑开来了。
　　“那你准备跟小六说吗？”
　　大莲摇了摇头“我不想说，现在也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说。”大莲紧紧攥着那个茶碗，“我喜欢他，可是那个榆木脑袋……”
　　“你怎么知道那榆木脑袋不喜欢你。”
　　大莲想要反驳，可是脑袋空空的，“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不和我说，我都那么直白了……”
　　“你也是个榆木脑袋。”
　　“先生。”先生又在笑话大莲。
　　“更何况当真如此，那我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出嫁的模样，要是有可能，我更不想认识他。”现在的大莲只能不断的抱怨和埋怨自己。
　　“你当真这么想？”
　　“我……”怎么会这般想，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他，也慢慢的喜欢上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也许是这样吧。”大莲埋着头苦笑到，泪水从眼角滑落，不知道她是如何说出这句话来的，一口喝掉茶碗里的茶水，平日里苦到难以下咽的茶水，这会儿竟觉得有些清淡。
　　“先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大莲很是真诚的看着先生，接着说到“我想要先生不要跟六哥哥说这件事。”
　　“可是没准他已经知道了。”戏园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到处是，保不准就听到了。
　　大莲沉默了，这也是自己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她与贾盛的婚姻已经没办法解除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私奔？那会连累六哥哥的；死？如果当真没有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是……脑袋乱糟糟的，大莲抱着头小声嚎叫着。
　　月光穿过天井照进院中，偶尔听见几声蛙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生缓缓站起身来，“茶凉了，我再去泡一壶。”捡起一旁的茶壶，没走几步停了下来，“还是算了吧，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觉。”说着慢慢走回到大莲身边，轻柔的抚摸着大莲的脑袋，大莲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先生，先生背对着月光，看起来有些慈祥。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口流出，流到了眼角。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就在我戏园休息一晚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先生在大莲耳畔轻声说到，大莲点了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到了手中的茶碗里。
　　“早点休息吧，一切都会好的。”说罢先生转身回到楼上的屋子里，此刻的楼下就只剩大莲一人，蜷缩着身子坐在戏台上。
　　“一切都会好的，但愿如此吧……”
　　今晚注定是个漫漫长夜，难以入眠。先生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正看着她，这会儿大莲很是孤单，自己一个人，泪水也终是抵不住，不停的落下，接着埋头痛苦起来，看着着实让人心疼，可是先生也无能为力。
　　也慢慢深了，四更天时分，戏园外打更的人已经过去了有一会儿了，那敲锣的声响在街道上慢慢传荡着。今天的夜晚很是安静，蛙鸣，蟋蟀的叫声听的很是清楚，大莲没有睡，躺起床上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眠，索性也就不睡了，坐在楼梯上，双手环抱着膝盖，脑袋无力的放在膝盖上，这样好受些。零乱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这会儿已经无意去梳理它了。双眼通红，看来又哭了一场，面色憔悴，双目无神。
　　夜深了，那温度也随之降了下来，先生从她身后轻轻的披上一条毯子，挨着她坐在楼梯上。
　　“先生。”
　　“怎么还没睡。”先生坐在一旁，大莲呆呆的望着他，“夜深了，有点冷披上。”
　　“先生不也没睡吗？”
　　“总听到有人在那哭，怎么能睡得着。”
　　“对不起先生。”大莲小声说道，先生呵斥道。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有什么烦心事要哭就哭出来，反正在戏园里除了我也没别人了不是。”
　　“在这说，我不是答应你了吗，要是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来我戏园跟我说不是吗，你这丫头难不成忘了不是。
　　“还在烦心婚事？”大莲点了点头，从这件事确定下来也不过一晚上时间，自己却也是哭了好几回，让人瞧了笑话去。
　　“先生如果我当真不想嫁给他，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先生开玩笑的说到，“逃啊，逃的越远越好，到一个别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到时候他们拿你也办法。”
　　“先生又在那开玩笑。”大莲叹了口气，趴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些呆滞。
　　“丫头想开点。”
　　“可是……”大莲接着说到，“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跟他们一起并排走的，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跟着他们的影子，甚至当他们走了之后我还是原地停滞不前。”
　　“先生，我真的嫉妒彩月，她能够跟她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她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什么我……”大莲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为什么我跟她一样，却又那么不同，就因为我那贪财恋权的爹娘，我真的嫉妒。”
　　“丫头，你真的长大了不少。”
　　“可是我真的不想长大，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大莲像是一夜长大一般，从那单纯懵懂的少女变成这个满是心事的家伙。
　　“我跟贾盛说过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可是我喜欢的是六哥哥啊。”大莲越说越委屈。
　　先生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在那不停抱怨的大莲，她的眼泪一直不停的从眼角往下落，但是她并没有在意，今晚她承受的太多了。大莲接着说到“我那爹娘打我出生开始就没管过我，凭什么就一句话能觉得我的终生大事，凭什么。”大莲这会儿也只能无能抱怨，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些事你慢慢会懂的。”
　　“可是……”这会儿的大莲怎会听进去这话，变得有些无理取闹起来。
　　“先生如若我跟贾盛说要他取消婚约，他会同意吗？”大莲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贾盛，先生没有回答她。
　　“夜深了。”先生长叹一口气，今晚有些累了。
　　“可是，先生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说着大莲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声哭泣起来。
　　“丫头，办法总会有的。”伸手轻轻的拍着大莲的脑袋。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说着把毯子盖在大莲脑袋上，大莲哭的愈发的凶，先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让这丫头哭吧，兴许哭完了会好受些。
　　夜真的深了，月亮在不知不觉已经挪动了西边，夜越深也愈发的感受到凉意。
　　大莲不知道在那里哭了多久才缓过劲来，一晚上那眼睛都是肿着的，回到房间里的大莲全然没有困意，推开窗户，这个位置恰好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清水河。望出去便是潺潺的清水河，夜已深了，外面漆黑一片，晚归的游船也摘掉油灯，把船系在岸边，归家去了，街上偶尔传来打更声，便再无它声。趴在窗口，看着漆黑的镇子，大莲渐渐想着出了神。
　　夜深了，世间也慢慢安静下来，趴在窗边，闹腾了一夜的大莲也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那么多烦恼，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