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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物化生 ...

  •   自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去已经有半个月了。
      对于那群人来说,好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杯白开水,什么感觉也没有,不痛不痒,没有惭愧,没有歉意,甚至愈发嚣张——现在整个班都在冷落他们两个,大概是都觉得和“疯子”接触不安全吧。
      裴疏聿只觉得这是一群油盐不进且无药可救的家伙。

      让裴疏聿真正有些慌乱的是周清岁最近的状态。
      刚开始他还没发觉,可过了一两天他就发现周清岁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呆愣愣的,一下课就发呆,不是望着窗外就是看着黑板,晚自习也经常失踪。
      裴疏聿莫名想起那个燥热的下午,她穿着黑白校服站在雨中,明明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生气。
      想到这,裴疏聿有些担忧。
      明明离那一天的到来还有一年多,他却怕这件事会提前发生。
      一想到自己再见到周清岁很有可能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光是这么想着,裴疏聿就觉得手脚发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周二的晚自习,裴疏聿总觉得心烦气躁,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抬头看向周清岁的位置——没人,周清岁又不在。
      窗外有风吹过,吹乱了周清岁桌上的课本,也吹乱了裴疏聿的心。
      又过了一分钟,裴疏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到讲台边和老师请假。
      在老师那,好学生总是有一张通行证的。

      果然,他话刚说完没多久,老师就同意了。
      得到老师的允许,裴疏聿就冲了出去。
      他知道周清岁不会回家,她肯定还在学校,可是她又能在哪呢?
      花园、操场、图书馆……裴疏聿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没有一个地方有周清岁的身影。
      突然,一个地方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他飞快地捕捉到了那个词,是一个他不敢想的词——天台。
      裴疏聿的脸白了几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在那,不要在那。
      他只希望在哪都好,就是不要在那。
      直到后来,裴疏聿也无法形容出当他推开天台门的那一刻,看见周清岁单薄的身体坐在栏杆上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女孩孤零零地坐在栏杆上,夏日的晚风撩动女孩的马尾辫,更显得背影凄凉。
      那一刻,裴疏聿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冰凉的手脚止不住的发抖。
      他喉咙有些干涩,几度尝试开口却发不出声。
      最后,他用尽全力喊出一声:“周清岁!”
      可这一声微不可听,大风吹过盖住了呼唤。
      “周清岁!”
      “清岁!”
      “岁岁!”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大,终于,少年的呼唤战胜了作祟的大风,将少年的满腔心意带到了少女耳旁。

      九班的同学都说学校是一所监狱,看不见外面的天地,被四四方方的校园禁锢住了手脚。
      可他们大概不知道从崇仁楼的天台往下看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那里有人间烟火,有世间冷暖,有欢声笑语也有瓷碗破碎的声音。
      周清岁喜欢坐在天台的栏杆上看这纷纷扰扰的一切,因为只有这一刻,她才会觉得她和这个世界是还有联系的,她才能拥有短暂的归属感,才会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还没有抛弃她。
      今天,她看到烧烤店老板的女儿回来看他了,一家三口激动地抱在一起,好不温馨。
      周清岁虽然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好像也能感受到那种团聚的幸福和快乐,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无比幸福的。
      周清岁心想:要是我也能有个家就好了。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是错觉吧,谁能知道她在这呢?
      可那声音越来越大,颤抖中还带着些急切,让人难以忽视,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错觉。
      周清岁转过头,看见裴疏聿站在天台的门口,校服短袖的扣子散了一颗,头发也很凌乱,因为剧烈运动出了好多汗,原本柔顺的头发现在有的耷拉着,有的翘了起来,不仅不可爱还有些狼狈。
      但让周清岁心惊的是裴疏聿红红的眼眶,像是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周清岁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话还没说完,周清岁的手腕就被拽住,从栏杆上被拉下来的那一刻,周清岁心想,完了,要摔个狗啃屎了。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相反,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仔细感受,那个怀抱还在颤抖。
      周清岁愣住了,垂在两侧的手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过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周清岁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裴疏聿的背,表示安慰。
      “你……你还好吧?”
      裴疏聿还是没说话。
      时间久了,周清岁被他抱得都有些不自然,试图推开他,可谁知这家伙抱得更紧了。
      正当周清岁思索怎么把这玩意儿弄下去时,趴在肩膀上的人微微颤抖了起来,不时发出几声抽泣声。
      周清岁彻底傻住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不至于吧?”
      周清岁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了,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周清岁否定了,主要就裴疏聿这一米八的大体格,谁能欺负得了他啊。
      周清岁头都快想破了,也没能想出裴疏聿究竟为什么哭。
      正当她着急时,爱哭鬼终于开口了:
      “你”
      周清岁没反应过来:“嗯?谁?我?”
      “你欺负我!”
      周清岁觉得冤枉:“瞎说什么?”
      但爱哭鬼傲得很,又不肯说话了。
      周清岁又陷入了迷茫中,电光火石间,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
      “你是怕我去...?”
      周清岁感受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
      周清岁哑然失笑,说:“我不会,你放心。”
      裴疏聿带着些哭腔,说:“你保证?”
      “我保证。”
      周清岁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呢,就好像她是一只躲藏在地道里的小地鼠,不奢望也不祈求有一天能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可有一天,地道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是一只狐狸,她害怕想跑,可狐狸却告诉她:
      “小地鼠,我们做朋友吧!”
      明知那将会是一个望不尽的深渊,等待她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黑暗与危险,但仅仅是为了那几秒的阳光,她依然向着危险伸出来手。

      “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甚至有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开心过,但以后的日子里有我在呢,知道了吗?”裴疏聿一边抽泣一边凶巴巴地教训周清岁,这画面怎么看都很有喜感。
      周清岁沉默了一会,开口:“好。”

      裴疏聿,拜托别让我失望。

      后来周清岁再也没逃过晚自习,裴疏聿的每一次抬头都可以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
      每每这时,他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安。

      到了五月中旬,期中考试也随之到来。
      虽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糟心事,但裴疏聿和周清岁依然保持着正常水平,稳定发挥,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过了期中也就到了选科的时候。
      这种时候上游同学根本不带慌,毕竟全能,啥都很厉害;下游同学直接摆烂,反正学啥都是那点分数。
      苦的是中游的同学,偏科就算,不上不下的分数还不一定能选到自己想要的,真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受罪”。

      这天晚自习,选科表刚一发下来,大家就聊得热火朝天,老师都差点控不住场。
      裴疏聿写了张纸条扔向周清岁,纸条落地。
      周清岁正写着作业,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看,就看见裴疏聿给她眼神暗示,意思是:地上,看地上。
      周清岁低头,才发现有团纸在地上,她弯腰捡起,展开,上面的字飘逸却又不失英气,是很好看的字。
      上面洋洋洒洒几个字映入周清岁的眼帘:
      「你选啥」
      周清岁不带犹豫提笔就写:
      「物化生」
      写完她又将纸团揉起来丢回去。
      裴疏聿看了之后,心下了然,这是他头一次庆幸自己学习好,没有选科的烦恼。

      选科的事情一锤定音,到了高二就分班,留给高一的时间只剩两个月都不到。

      转眼就要六月份了,裴疏聿一直记着周清岁的生日——六月一号,儿童节。
      倒也不是说他有别的心思,之前初一老师让大家填信息登记的时候他偶然间看到过,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好幸福,居然可以在儿童节过生日,喜上加喜呀,回去裴疏聿就跟裴先生和方女士提议他以后也要在儿童节过生日,结果就是被夫妻二人臭骂了一顿,让他哪凉快哪呆着。
      这让他对这个日子更加深刻了。
      可后来知道了周清岁家里的事之后,他又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日子好了,那对于周清岁来说就是埋在身体里的针,早已千疮百孔。

      期中考试一过,裴疏聿每天都掐着手指算,每天都要祈祷一遍希望周清岁生日是在放假。
      可能是每天许愿的人太多了,老天没有听到裴疏聿的愿望——生日不仅在周四,还没有碰上节假日。
      为此裴疏聿难过了好几天。
      但裴疏聿深信,打不倒他的只能让他变得更强!

      星期四那天,一切都过得很平淡,没有争吵,没有领导检查,正常上课正常休息,好像六一儿童节也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平淡得让人以为这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
      下午6点09分,教室里很热闹,即使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大家还是聊得热火朝天的。
      周清岁没什么好聊的,也参与不进去,就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时不时还发会呆。
      旁边的空气一热,周清岁以为是同桌回来了,也没理,继续专研手上的题目。
      直到一个小小的蛋糕吸引了她的眼球,她才抬起头来看旁边的人——是裴疏聿。
      裴疏聿单手撑在桌上,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心里想着什么全摆明面上了。
      周清岁把目光移回到小蛋糕身上——是一个很简易的小蛋糕,没有水果也没有巧克力,唯一精致点的就是上面有一朵用奶油画的太阳花,“蜡烛”倒是也有,是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
      做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大直男,因为那根棒棒糖就这么直接插在太阳花的脸上,还是正中央。
      周清岁低声问他:“你怎么搞来这个蛋糕的?”说这话时周清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情。
      裴疏聿没回答她,而是嘘了一声:“先别说话,听。”
      6点10分,播音员的声音响起:“今天的广播就要结束了,最后一首歌是送给高一9班的周清岁同学,你的朋友想和你说,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难走,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接着就开始放歌,歌词是:
      爱你是一场孤独盛宴难收敛,
      思念相伴有增无减,
      命运说不可避免,
      爱你是一人狂欢庆典难遮掩,
      失落难免要多勇敢,
      不顾一切选择搁浅。

      这歌词的意思过于直白,想不让人误会都有点难。
      周清岁挑了个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疏聿。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裴疏聿却先慌了阵脚,咳了两声:“咳,时间太匆忙了,我就随便从我的歌单里挑了一首歌。谁知道它这个歌词这么……直接……”
      表面镇定的少年殊不知泛红的耳朵早就出卖了他的心意。
      周清岁一脸恍然大悟,如果她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裴疏聿差点以为她真信了。
      “我说的是真的。”裴疏聿都想举起手发誓了。
      “我知道啊,我没说我不信。”
      “那你……别笑啊……”
      可是他越这么说,周清岁脸上的笑越大。
      “我是寿星。”短短四个字让裴疏聿闭了嘴,没办法,谁让寿星最大呢。
      “那寿星快点许愿吧。”
      少年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有些遮住眼睛,却没遮住少年眼中的一片星海。
      周清岁也配合他,闭上眼,双手交叉抱紧,过了一分钟,她睁开眼就看见裴疏聿满脸兴奋地盯着她。
      “许了什么愿望?”
      “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疏聿还想继续问,可惜上课铃声打断了他的好奇心,他只好回到座位上。

      离第一节晚自习结束还有五分钟,裴疏聿正做着题,一团纸降落在他的课桌上。
      裴疏聿打开一看:
      「你从哪搞的蛋糕?不是不让出去吗?」
      裴疏聿笑了笑,也写,很快他就将纸条扔了回去。
      周清岁收到纸条,打开来,上面就两个字:
      「你猜」
      周清岁被气笑了,这家伙还挺记仇。

      又过了会,终于等到下课。
      一下课,周清岁就拉着裴疏聿出去了,还不忘带上小蛋糕。
      周清岁特意找了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不容易被来往的老师同学注意到。

      裴疏聿长的确实高,净身高也有185,163的周清岁在南方女孩子里不算矮,可面对裴疏聿还是得仰着头,时间久了,比低头写作业都累。
      裴疏聿也注意到了这点,不留声色地低了身子,不再板正板正地站着。
      这么一来,周清岁跟他讲话也轻松了很多,但她没发现这一变化,因为她一门心思都在想这个小蛋糕怎么弄来的。
      “你到底怎么弄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你猜啊。”裴疏聿欠嗖嗖地笑着。
      “不说算了。”
      “赶紧把蛋糕吃了吧,再放久点就不好吃了。”裴疏聿看她一直没动,有些着急。
      “知道了。”
      周清岁拿起勺子,挖了一块,别说还真挺好吃的,比蛋糕店里的奶油都要好吃很多。
      “你不吃吗?”周清岁的心都要被奶油甜化了,却也没忘了“功臣”裴疏聿。
      虽然她不说,但心里也是开心的吧。裴疏聿想着,毕竟这姑娘奶油都吃到嘴角了,也愣是没发现。
      裴疏聿轻轻地擦去她嘴角的奶油,还吐槽了句:“小花猫。”
      周清岁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
      裴疏聿连忙打圆场:“想什么呢,我这是细心对待好大儿好吧,我对我那群儿子都是这样的,不信你去问!”好好的一个人偏偏张了张嘴。
      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瞬间破碎,甚至连渣都不剩。
      “你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吗?”周清岁“微笑”着看着他。
      这不是一道送分题,而是一道送命题。
      即使知道接下来可能要挨揍,裴疏聿嘴上还是欠欠地回答:“万一明天是雨天呢?”
      说完这句话他拔腿就跑,那速度堪比兔子。
      周清岁拿上垃圾就是追。
      一逃一追成了高一9班门口的一道风景线。

      周五,大星期的到来并没有使同学们的心情愉快起来。
      怎么说裴疏聿这张嘴呢,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比送子观音还神。
      周清岁看着窗外的磅礴大雨,无比希望女娲娘娘来补个天,越想越气,转过头瞪了裴疏聿一眼。
      裴疏聿表示十分无辜,他当时只是想抬个杠,谁知道一句玩笑话就成了真。
      但这雨下得也真不是时候,估计今天回家都要困难很多了。
      有多困难呢?实践在中午吃饭时出了真知。
      平时大家干饭都是拿来跑的,但今天路上都有了积水,这要是跑万一摔了那就是直接洗澡了。
      虽然大家已经很小心的尽量不弄出水花,可走到食堂门口时,裤子还是湿了半条。
      周清岁坐的位置正好面对食堂正门口,看到大家都这么狼狈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湿淋淋的裤子,忍不住又瞪了裴疏聿一眼。
      可惜裴疏聿一心干饭,根本没有察觉到面前的女孩早就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

      直到下午,雨也没有要下小的迹象,反而一会打个雷,一会劈个闪电的。
      终于熬到放学,不同于往常,大家都少了一点回家的热情,这大雨阻挡了回家的道路。
      其实周清岁也没有这么在乎衣服到底湿不湿,她就是单纯逗逗裴疏聿,这家伙太傻太好骗。

      这边裴疏聿刚收拾好东西,正想和周清岁一起回去,就看见她已经自己一个人撑着伞走了。
      裴疏聿小心翼翼地追上去,没一会,终于和周清岁并肩。
      “你干嘛不和我打一把伞?”
      这话问得太理直气壮,毫无逻辑可言,周清岁都被他问懵了。
      “你没病?这么大雨当然是一人一把伞更不容易被淋湿啊。”
      可谁知下一秒裴疏聿关了手上的伞钻到她的伞下,硬是把伞的高度撑高了好大一段。
      “可是两个人撑一把伞暖和啊。”裴疏聿说着边搭上周清岁,将她搂在怀中。

      如果让周清岁形容裴疏聿,那她大概会说冤种;如果让周清岁用一个词形容他们,她会说孽缘——第一次被男生抱、第一次被男生搂在怀里,次数不多却全奉献给了裴疏聿。
      周清岁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把他家的祖坟刨了,他这辈子来报仇来了。

      “别大惊小怪,忘记我说的了吗?”不同于周清岁的局促与不安,裴疏聿显得十分坦荡。
      “什么?”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难走,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周清岁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她还能怎么说呢,他说得对。
      虽然是孽缘,但裴疏聿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小福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物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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