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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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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满是爬山虎的那个路口，现在通红一片，叫卖的早餐车收了摊儿，没几分钟后，闯进一个骑着单车的寸头少年，还是那件红白色七号球衣，后背的网袋里装着他最喜欢的篮球。
是蓝星眠。
他看见了我，离得老远就冲着这边挥手大喊。
“温柔！温柔！这儿呢。”
蓝星眠稳稳地停下了车，不多不少，刚刚就在我面前。
“走吧，走吧，等很久了吗？”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没到九点，不过如果他是从家里来的，为什么是那个方向。
“想什么呢，走了，温柔。”
算了，可能他有别的事情。
不再多想，我骑上车子追上了蓝星眠。
十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但骑车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凉意，所以我还穿了件外套，可蓝星眠的七号球衣比半袖还要短，整条手臂都露在外面，冷风从他胸口灌进去，吹得后背鼓鼓的，下身的短裤更短，松松垮垮的，被风吹到白白净净的腿根处……
我像是触电般的收回眼神，莫名其妙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跟着他停了下来。
左手边的台阶上有一个小型的露天篮球场，用高高的绿色网栏围起来，外面矗立着一棵深根固柢的垂柳，只剩枯黄的叶片零零碎碎的挂在萧条的柳枝上，一看年岁就不小了，像是迈入古稀之年的老年人，然而在我眼里，它只是我千万噩梦的其中一个。
我不是很想待在这里，脑子都开始混沌，更准确的说，我想逃离。
“温柔，温柔，快过来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蓝星眠已经停好自行车跑了进去，我站在原地良久，脚底好像被黏在了地面上，最终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
“温柔。”
到他身边的时候，我被叫住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也很红。”
蓝星眠的突然靠近让我不禁立刻停止了呼吸，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的皮肤都能感受到他呼气时的温热。
他在看我的情况。
眼前的头发厚重，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可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唇，是粉色的，可能是骑车风吹过的缘故，有些干燥，纹路清晰。
刚刚的画面忽然又出现在脑海里，我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脸上的热度好像又高了。
“没…没事。”
好在蓝星眠没有察觉。
“那你过来，我教你打球。你在学校的时候除了做你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子就是往桌子上一趴，也不觉得无聊？等教会了你，咱们下次好一起打。”
一起吗？估计到时候会变成我们两个的专场吧，所有人都会下场，只是因为我站在了上面。
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会想和我待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只有一个人例外，但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搞懂蓝星眠是怎么回事，就像我不明白自己天生就被他们讨厌的原因。
不过算了，我也同样讨厌他们。
我不想学，也不想打球，因为不想破坏蓝星眠在球场上才特别突出的那种肆意妄为的骄傲，可我不会拒绝，只有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红黑色的篮球一直在蓝星眠的指尖飞速的转动着，然后被他托在手里，向我这边走过来，他泛红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时候，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疯狂的叫嚣着，那种感觉不容忽视。
我想抽出手来，但蓝星眠好像攥得更紧了，也许是我的感知错误，毕竟现在我没法相信它。
他把我拉到篮筐下，终于松开了手，然后示范性的随意投了一下篮，又把球递给我。
“来，温柔，你试试，照着我刚才那样做，你这个个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算了，如果他能开心的话。
我慢吞吞的接过球，像个呆子一样站到他站过的地方，想要按照他的样子试试，可还在僵硬着的四肢像是刚长出一样不听使唤，篮球也失去了它的灵魂，自顾自的脱离掌控，从我手中出走。
“没关系的，再来，再来。”
蓝星眠跑过去把球捡起来然后又放在我的手中。
“两脚前后稍微开立，双腿弯曲。”
我尽力照他说的去做，然后双手举过了头顶。
“不是这样，右手持球，在肩部前上方就行，左手扶球，不用这么靠后，球也不用握得这么实。”
说话间，蓝星眠竟贴了上来，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他的唇距离我的脸也不过就是分毫之差，然而这种教学方式无疑是最无效的，本来就僵硬的肌肉，现在连血液都凝固了。
“手腕成倒V字，手肘九十度角，或大或小都不好，还有就是要注意看球，不要看我。”
看你？我有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我真的有在死死地盯着他看。
篮球弹了出去，在整个场地内跳来跳去，蓝星眠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像是无措，又像是茫然。
我想我还是搞砸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对不起…我…”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在无力而又急促的辩解着。
“哈哈哈，我又没说什么，你急啥，一个劲儿的对不起，哈哈哈，笑死我了。”
蓝星眠突然笑得很大声，虽然我不是很懂他的笑点。
“不过温柔，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哎，你早该这样了。”
我愣了一下，刚都那些话都是脱口而出，脑子里想的都是不能被他讨厌。
“你要是不想学的话，咱们去干点儿别的吧。”
“不用，我…”
“嗯？”
“我看着就好…”
“那多没意思啊。”
“不会。”
“真的？”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是比我本身更无趣的呢，而且我毫无理由的喜欢看你打球。
“那行吧，不过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我又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场地边缘盘腿坐下。
没了叶子的树枝就像是稀疏的头发难看至极，但还是比地中海要强上不少，几近干枯的柳条缺少水分泛起一道道褶皱随风抽打着篮板，还好篮板是没有痛觉的。
树下的蓝星眠不知疲倦的奔跑、跳跃、上篮，他穿的很少，但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汗，散落一地的枯黄柳叶也在紧跟他的脚步，有的碎在他的脚下，篮球在他的手中就有了新的生命，对他百依百顺，最终都以完美的弧度落入篮筐之中。
“嘿，温柔！”
这是他第七次向我打招呼，可能是害怕我真的无聊。
我不用回应他，因为我的眼神一直都在他的身上，只要一转过头，他就看得到。
球场的入口处突然传来叫喊吵闹的声音，竟然是我们班上的那几个男生径直走了进来，我坐在靠里面的边上不是很起眼，所以他们没看到。
“呦呵，蓝星眠，你也来这打球啊，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咱们一起啊。”
我扣上外套上的帽子，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他们最边上挤了出去。
“我靠，怎么还有个人，妈的，他是傻逼吗！吓死老子了。”
我听到他们有人在叫骂着。
蓝星眠马上要投出去的球在看到我起身的那一刻就又收了回来，拿起旁边躺在地上的网袋装了起来。
“哎，蓝星眠，你还玩不玩了？”
他在入口处被那些人按住了肩膀。
“不玩，有人了，还有以后嘴巴干净点。”
蓝星眠明显的不耐烦，甩开他们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来的时候，因为别的事情我没看路，所以记不清了，只能依靠手机里蹩脚的导航系统，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才知道到底该往哪边走。
我推起车，踏上了手机上所指的那条正确的路。
身边一阵凉风掠过，头上的帽子被人拽了下来，撑在车把上的那只手里攥着的手机也不翼而飞，蓝星眠一个急刹车，甩在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路。
“温柔，你干嘛又不等我突然跑掉！”
我听得出来，他又生气了。
“怎么又不说话！”
是很生气。
“我…”
“你什么？直接说。”
他把车停下，两步迈到我面前。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和我在一起，而且你和他们一起玩的话，会更开心。”
“谁跟你说我和他们一起玩会更开心，我看起来很开心吗？还有我和你在一起怎么了？被他们看见又怎么了？”
蓝星眠脸上的无语清晰可见。
“被他们看见，你会被他们议论，排挤，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的人。”
“你怎么了？甩他们十条街好吗！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得离你远远的，一句话都不跟你说，一眼都不看你？你想这样，是吗？”
我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不语，像个无从辩解的犯人等待着该来的审判。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蓝星眠气愤而又无奈的口气，令人疑惑，我应该知道什么？
可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他的指尖在我的手机上飞速的点着，几秒后，从他的裤兜里传来悦耳的铃声，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我。
“通话记录的第一个是我的号码，记得存。”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用说话的。”
“嗯。”
蓝星眠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推着车走在了我的边上。
“我认识路，跟着我走。”
我点了点头，发现他根本看不到，而且感觉很不妥，便立刻改为语言回复。
“嗯。”
“还有，以后不准早走，都得等我。而且想走还要跟我说一声儿。”
“嗯。”
“还有以后能说话就不许省略掉，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
“嗯。”
他近乎命令的口吻让我忘了自己在那些事情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权利。
“你除了‘嗯’不会说别的了吗？”
“嗯。”
“你是傻子吗？”
“嗯。”
蓝星眠突然的爆笑声，让我一头雾水，他这样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的，我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傻子！”
听到他的笑骂，像是触碰到了我的某个开关，一下子就意识到刚才自己承认了什么，可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全年级第一的我怎么可能是傻子，不过算了，如果他能高兴的话，当一回傻子也没什么，反正我的生活也从来称不上“精明”二字。
我不记得又走了多久，在一个路口的时候，蓝星眠停下了脚步，指着一个不同的方向。
“温柔，我要往这边走，你家顺着这条路，第二个路口左拐就到了。”
“嗯。”
“那我走了，拜拜，明天学校见。”
“嗯。”
他向我挥了挥手，然后骑车走了，我看着蓝星眠的背影越行越远，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掉才也驶离了那个路口。
天边的云烧红了半边天，太阳也被包裹起来，灿烂得像是某人的笑，不仅温暖了晚秋的冰冷还溶解了我被禁锢的灵魂。
在这间紧闭的卧室里，除了读书的所有时间，我都在这唯一能正常呼吸的窗口看天，看云，看这个世界上所有能看到的细微变化。
余光里的小区门口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离得很远，我想也许是看错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拿出手机，保存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新建联系人的名称填写那里，我在“同桌”、“朋友”、“蓝星眠”这三个称呼里犹豫不决。
深思熟虑之后，“蓝星眠”还是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