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和同事接吻之后》阿福赫娜

2、加个好友什么的

　　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

　　陆春甚至不知道他们何时分开的，然后又自然而然地再次紧紧拥抱。

　　沉默。只余彼此激烈的心跳声，证明刚刚那个温柔的亲吻不是幻觉。

　　陆春突然涌上来一种兴奋的疲惫，刚刚的举动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但精神上又很亢奋，整个人抽离了现实，坠入梦中。她现在只想静静抱着章乔，其他什么都不想。

　　突然“咚咚！”一声，陡然惊醒安静。

　　像是被大力狠狠拽了一下，陆春从章乔怀里抬头，彼此的脸上俱是惊讶，但又很快转为激动与狂喜。

　　又是连续的击打声，“有人吗？什么情况！”外面隐隐有人声传来，模糊，但是确凿。

　　“有！有！”陆春简直要跳起来，她扑向电梯门，“电梯坏了！没反应！”

　　“你们有几个人？现在什么情况？”

　　“两个人，一男一女。”章乔高声答道，他也站了起来，和陆春一起凑近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别着急，我们已经在修了，应该很快就能打开门，你们没事的哈！”人声变得清晰了很多，又问了两人的身体状况，一直在安抚着他们。

　　“太好了......”陆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满身是汗，不知是因为受惊一场还是刚刚的拥抱。电梯外面开始变得嘈杂，哐哐当当的，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

　　章乔显然也是放松了不少，他从地上拿起手机，靠到电梯另一边。

　　陆春刚想说什么，突然被电筒直射的光晃了眼。“啊！”她赶紧抬起手，没来得及挡上，光束又“咻”地垂到地上。

　　陆春不解地看向章乔，他抱着手臂，嘴边挂着一丝笑意，原来刚才是故意的。

　　陆春也忍不住笑了：“干嘛呀。”

　　章乔只是笑。

　　陆春看着他放松的姿态，和最开始的一脸淡漠判若两人。在半个小时前踏入电梯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现在的场景呢？

　　她突然被一种冲动攫住身体，扑过去抱住他。

　　他怔了一下，但完全没有抗拒，很快用手臂轻柔地环住章乔，让她觉得很安全。

　　她像小狗般依恋地蹭着他的肩，喃喃：“谢谢你，谢谢你”，感到他温暖的手在安抚地摸着自己的头。

　　陆春突然希望这一刻能延长一些，她没那么想出去了。或者从一开始，这次事故就没那么坏。是和章乔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被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好运气？

　　但维修人员肯定不这么想，外面突然一阵欢呼叫好声，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安眠的电梯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陆春像被烫了一下，迅速地松开手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嘈杂的人声和光线一起涌了进来，陆春甚至没能来得及再看章乔一眼，就被搀扶拉扯着出了电梯。

　　一切都很迅速，在陆春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送到了休息室。她被安置在沙发上，身边围着一圈同事，桌子上摆满了纸巾、水、纱布、创可贴和巧克力之类的零食。

　　“陆春啊，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工作先不要管了。”陆春的部门总监也来了，旁边还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看起来像是物业的。

　　“好的，谢谢李总。”陆春还有点懵，她环顾四周，立马有人关心地问：“怎么，不舒服啊？”

　　“哦没有，其实我感觉还好。”陆春赶紧解释，又问：“刚刚和我一起被困的人呢？”

　　“他没事，他在另外一个休息室，别担心。”

　　李总拍了拍陆春的肩：“那今天你先休息着，我让吴月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又转向其他人，“那大家就还是先都回去，让小陆休息一下。”

　　吴月是陆春关系最好的一个同事，她一个人留下确实够了，陆春也受不了被一圈人看着。大家一走，吴月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当时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会被困在电梯里？”

　　陆春把情况和她说了，当然，对于电梯里的拥抱和亲吻什么的，只字未提。

　　“这也太险了，幸好你们没什么事情！”

　　“不过......”吴月突然话锋一转，“你和隔壁那个长发帅哥，当时就你们两个被困，有没有什么交流？哈哈哈这很像偶像剧里的事情哎！”

　　“哈哈，就是一起吐槽了电梯和公司，当时太紧张了，而且时间也不长。”陆春敷衍了过去，但心里也不由地记挂起章乔来。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坐了一会儿，吴月也回去工作了，让陆春一个人休息，说是没事儿她今天先下班也可以。

　　难得有这样名正言顺旷工的机会，但陆春心里还记挂着章乔的情况，反而不那么着急走了。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站在休息室门口探头探脑。

　　市场部在长长的走廊尽头那一片，陆春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而影视制作部就在走廊中间，占据了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门口没什么人。

　　陆春索性走过去，门没关，虽然亮着灯，但里面四排座位，全是空的。

　　电梯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有同事经过，瞥见陆春，虽然完全不熟，也停下来问了好几句。得知陆春要找影视制作部门的人：“嗨，那谁不是跟你一起被困了吗，他们部门几个人一起出去聚餐了。可能是给他压压惊吧。”

　　“啊，这样啊。”陆春听完，再没停留，立马拎包溜了。

　　******

　　回到家，陆春把电梯的事情在几个家庭群和朋友群里简单地说了一下。

　　然后电话就没停过。

　　先是和爸妈视频了一小时，前20分钟问清楚具体细节后，陆妈以一句“你看这事儿，要是你身边有个伴儿，现在我们就不会这么担心了！”顺滑地把话题转向感情问题。

　　陆春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没把和章乔的那一段告诉父母，于是有些好笑：在他们忧心忡忡自己的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的时候，谁能想到她已经在电梯里和同事吻上了呢？

　　接着又分别和两个朋友打了语音，在她们感叹“这是真的吗？卧槽可怕！”的时候，陆春一直竭力克制自己说出那个吻的事情。

　　特别是她们问出“电梯里就你一人？”时，陆春吸一口气，话已经到了嘴边。

　　但马上要飘出去的几个音节还是被吞了回来，闷闷地压到心里。陆春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还有一个不熟的同事。”

　　挂了电话，她看着微信界面，从下午到现在，没有新的添加朋友消息。

　　陆春不知道章乔怎么想，但最初的混乱、兴奋、无措情绪过去后，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这件事情。

　　对章乔有好感吗？陆春觉得算不上，这才见了几次？但没有好感，当时为什么又亲又抱那么上头？

　　为什么？怎么了？这算什么？

　　也许只是吊桥效应，孤身男女，在黑暗恐惧的情境下擦出了火花。也许......就像自己觉得章乔很帅一样，章乔也在之前就注意到了自己？

　　陆春想起昨天上午，她到他们部门去还器材，出门时刚好碰到章乔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远远地，他们对视了一眼。

　　她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他冷淡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也许目光真的有种重量吧，她就是知道，她看到了他，而他，也正在看她。

　　陆春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美女，有点子女性这方面的直觉在身上，当异性的眼神里或举止间有某些东西，她是能感觉到的。

　　虽然这些东西不一定是感兴趣，或者那方面的意思，但就是明显能察觉，对方是把自己作为一位有吸引力的异性来看待，而非全然的“人”，或者同事。

　　这也许是长期处于被“凝视”状态下的一种女性自觉吧。陆春觉得自己对章乔的感觉没有错。

　　可是，在这之后，不应该很自然地想到要加个微信吗？为什么他没有动静呢？

　　他们在一个工作大群里，虽然有几百号人，可有心的话不难找，陆春就敏锐地从之前群里的发言和微信号的拼写中定位到了章乔——他的头像是一个挺可爱的漫画男孩——才花了不到5分钟，更何况自己是实名。

　　但章乔没有主动来加她。

　　难道接吻了这种事情，对章乔来说无足轻重吗？又或者他当时也是一时上头了，清醒过来觉得没有必要？

　　陆春点进章乔的个人页面，又退出去。她不想主动去加章乔。

　　她又和朋友聊了会儿天，回应了几个同事的关心。还刷了会儿微博和抖音，平常怎么都停不下来，但今晚就索然无味。

　　微信上始终没动静。陆春把手机丢到一边，从书架上拿了本小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又换了本诗集，慢慢地读着。

　　在心烦意乱中，一种冷酷的自省渐渐浮现陆春心头，她想起之前看的一部电影，有一霎那明悟：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第二天陆春醒得很早，到公司等电梯的时候，恰好开门的又是昨天被困的那一部。

　　眼见四下无人，陆春站着没动。

　　电梯大开着门，保持一个邀请进入的姿态。“呃......好吧。”陆春心想，总不能被电梯弄出心理阴影吧。

　　银白色的两扇门合拢为一条细缝，蓝色的按钮亮起，接着是一阵几不可查的失重感。陆春的情绪并没有任何想象中的不适，脑海里不由自主闪现的，反而是昨天和章乔搂在一起的片段，那种肌肤相触的灼热似乎留在了空气里，一进电梯就能感觉到。

　　也许是今天确实到的有点太早了，从出电梯到工位，陆春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有零星几个同事陷在椅子里，一脸倦容地看着自己的屏幕，面前还搁着鸡蛋豆浆。见到陆春，微微抬了抬眼示意，就算是打完了招呼。

　　慰问和关心的话昨天在微信群里都已经说完了，电梯事故如同平静湖面陡然投入的小石子，很快就随庸碌的工作流水沉底，水花溅不到第二天。

　　影视制作部的门紧闭着，陆春知道他们的上班时间要晚一点，这会儿都还没来。

　　自己和章乔的事情，也会这样入水无痕，仿若无事发生吗？

　　这个上午，陆春手上的活儿不紧急，她去休息间接了三次水，洗了一次手，去了三趟卫生间。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但就是坐不住。

　　虽然座位背对着走廊，但背后生耳目，她像山谷里葳蕤的树木，再细微的风都能抖得枝叶哗哗作响。

　　每次若无其事的回头间，走廊那边的门都是掩着的，没有人进出过。

　　一整天，陆春都没看到章乔的人影，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只剩期待落空的疲惫。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两天，章乔仍是毫无踪迹。在走廊上没碰到他，每次路过影视制作部门，他的工位上总是空空如也，电脑屏幕也黑着。

　　马上就周五了，这种仅凭工作日维系的缘分，一个周末过去还能剩多少？陆春现在回忆起电梯里的事情，都有种朦胧的滤镜感，恍如隔世。

　　本以为是故事的开始，却原来是相遇的结束。

　　陆春一下子有种“看淡了”了的心态。没有加上微信，也没有喜欢她，情生意动只是属于某个黑暗里瞬间的头脑发热。这样的心动不值钱，不成气候，无路可走。

　　“别太恋爱脑了。”陆春对自己说。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周末又是约朋友吃饭又是剧本杀的，还看了场电影做了个光子嫩肤，给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顿时颇为自得，觉着自己又精致生活了。

　　然后这支棱起来的气势，在周一迎面撞上章乔的瞬间，立马消失殆尽。

　　有时候生活仿佛就在逗人玩儿似的，这次她是真的要去卫生间，正划拉着手机在走廊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漫不经心地一抬头，就看到章乔从影视制作部的大门里走拐出来，直冲冲朝着她走过来。

　　他穿件从没见过的蓝色T恤，头发扎在脑后，很是显眼。

　　陆春觉得自己心态已经很平和了，视角很客观了，情感已经很淡漠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懊恼了一下：自己今天怎么没化个妆？

　　五步、三步、一步......陆春终于还是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

　　章乔的步子本来迈得很潇洒，一脸打工人的淡漠，但看清楚是陆春之后，表情也有了松动。擦肩而过之前，陆春瞥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打了个招呼。

　　两人都没停下来，但陆春却觉得章乔的眼神里有点什么。

　　好吧，我就坦坦荡荡，当是交个朋友，陆春想到了一个理由。

　　在卫生间里磨蹭一会儿，回到工位后，又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她从群里翻出那个头像，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