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翎缘》霂羽君

5、幻梦

　　第二日一早，那伙无赖就上门来取银子。见到了钱，他们忽然变得嬉皮笑脸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还“身受重伤”，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陆予实在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全部都交由清风来处理。那伙无赖临走还向清风道谢，并祝愿道观“生意兴隆”，听得清风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把他们赶跑了。

　　无论如何，这一阵风波总算是平息了。陆予却开始陷入了沉思。

　　“陆予，你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呢？”清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钱是玉佩换来的吧。你这样，让我和师父如何能报答呢。”

　　陆予故作轻松，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出来，道：“不是可以赎回来嘛，还有三十天时间，我想想办法。”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确实也暗暗发愁。流云观香火不旺，前来布施的香客少之又少，偶尔接一场法事，或者上门帮人看看风水也赚不了多少钱。如何能筹到这么多银子把玉佩赎回来，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这几天去把山上采的草药卖掉，再出去帮人瞧瞧病，或者摆摊算个卦看个相什么的，”清风自顾自念叨着，“应该可以赚点钱回来，不过，唉，终究也是杯水车薪呐。”他看起来十分懊恼，完全比陆予这个真正的玉佩主人还要焦急惆怅。

　　正在二人绞尽脑汁思索之际，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请问道长，贵道观能帮忙除邪祟吗？”

　　陆予几乎是跳起来迎了过去：“能的能的，请问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邪祟？”

　　清风倒是心道不妙，虽然说平日里修习的道法也有一些镇宅封煞相关的内容，但是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用到过，更别说是正面跟邪祟对抗了，内心实在是有些担忧。但见陆予好像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而且既然已经请人进来了，就姑且听听看吧。

　　来人是刘府的管家，刘家老爷是城中有名的大商人，经营着多家商行，在城里可以说能顶商界半边天。管家所求之事是出在刘府的小姐身上。

　　刘小姐是刘家的独女，年方二八，花容月貌，一直被刘老爷视作掌上明珠，十分疼爱。刘老爷爱女心切，一直不舍得让女儿离开自己身边，加上刘家势大，十里八乡也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合适人家，就一直没有出嫁。未出阁的美人，自小养在深闺人未识，又有这么丰厚的家底，免不了遭人觊觎，甚至，也受到了“不是人的东西”的惦记。

　　“不是人的东西？”清风有些摸不着头脑，“鬼魂？妖怪？”

　　刘管家额间微微有些出汗，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从半个月前，小姐忽然生了怪病，人变得一天比一天虚弱。老爷请了很多名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药也喝了不少，但并没有好转。所以想着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既然医生医不好，就来找贵道观看一看。”

　　陆予看着管家的局促模样，蹙了蹙眉，缓缓道：“那为什么现在忽然想到要来找我们除邪祟呢？”他把“现在”两个字说得很重，“刘管家，您最好把知道的线索都说出来，也方便我们想对应的办法。”

　　刘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尴尬道：“近日才从小姐口中得知，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能梦到一个人，那人看起来知书达理，小姐并没觉得那个人像是坏人，所以一开始也并未把怪病和这梦联系起来。不过……”

　　陆予心道这梦中的人应该和刘小姐的怪病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了，问：“不过什么？”

　　“今日小姐手腕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痕，怎么也消不掉，医生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老爷觉得事情非常严重，所以就派我赶紧来问问，求求道长们施以仙法，救救我们家小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管家这次言辞诚恳，一脸期待地望着陆予。

　　陆予看了看旁边的清风，清风一脸不知所措，一副“你做主就好了，都听你的”的表情。

　　陆予点了点头，道：“那就烦请管家带我二人去贵府走一趟吧。”

　　刘府

　　刘家不愧是高门大户，刘府前后几进的院子，房屋厅堂错落有致，庭院中小桥流水、假山回廊相得益彰。清风一路仔细观瞧，觉得刘府的格局风水并无不妥，又暗自想到，若是刘府风水有问题，也不至于刘老爷一直多年顺风顺水，生意越做大了。

　　陆予和清风二人跟着管家，先在前厅见了刘老爷，寒暄了几句。之后又在刘老爷的带领下，去见刘家小姐。

　　刘小姐的闺房在刘府深处，有独立的小院落。院中种满了花草，还有金鱼池，看得出来刘老爷爱女心切，在女儿闺房的建设上都没少花心思。陆予看到这满院的花草，不禁有些思念起山上自己的茅草屋，也不知道那些花花草草们现在怎么样了。

　　房间内，锦缎屏风，轻纱帷幔，香气袅袅，朦胧又温馨。

　　“爹，您来了。”刘小姐此时正坐在房间内等候，见陆予一行人到，起身微微施礼。她的身体看上去确实比较虚弱，但从眼神来看，精神状态应该尚可。

　　陆予叫清风检查一下房屋院落内有何不妥之处，顺便在各处贴几道保平安的符咒，自己则留下查看刘小姐手腕上的血痕。

　　刘小姐的手腕上是一圈红色的痕迹，似乎微微向外渗着深红色的血气，陆予只觉得有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袭来，“刘姑娘，能否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

　　刘小姐把管家在流云观对他们说的话，半个月持续梦到一个人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陆予微微蹙眉道：“姑娘可曾有收下过那个人的什么东西？”

　　刘小姐想了想，看向刘老爷和管家，缓缓道：“爹，我想和这位少侠单独谈谈。”

　　刘老爷满脸担心，但还是听女儿的话，乖乖退了出去。

　　见其他人都走了，刘小姐转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白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手镯来。“这个，是他送我的信物。梦中他亲自戴在我手上的，今早醒来便在我手腕上发现了。”

　　陆予接过那手镯拿在手里，只觉得一阵阴冷，似是要被吸走身上的热量和精气，心道这东西一看就是凶邪之物，刘小姐却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身边。“恕我直言，姑娘对那位，是什么样的态度？”

　　刘小姐苍白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轻声道：“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最开始梦中遇见，只是觉得好奇，相顾无话。后来渐渐有了些交谈，发现他谈吐不凡，才华横溢，见多识广。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有一致的看法，便觉得是知己，心里生出些许欢喜。”

　　刘小姐自顾自地说着，有些出神，眼波流转，尽是温柔，“我们说要一起做很多事，他答应带我去看诗词中的湖光山色，去欣赏日出日落，领略江河辽阔，感受人间烟火……”说着，闭上了眼睛，似是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梦中。

　　陆予叹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他是人是鬼，不觉得很危险么？”

　　刘小姐苍白地笑了笑，道：“我从小到大，都在这深闺庭院中，读着圣贤书，看着书中描写的大千世界，却只能终日与这院中的花鸟金鱼相伴。你问我觉不觉得危险，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危险。他对我，并无任何逾矩的举动。哪怕他就是危险，可这危险本身，也已经吸引着我，无法自拔了。”

　　陆予柔声道：“他送你这镯子的时候，可说过什么？”

　　刘小姐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绯红，道：“他说收下这信物，就是答应了他，他要来娶我。”

　　陆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说道：“可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想一想你的父亲，他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失去你他会怎么样。梦中此人若真心为你好，又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只凭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跟他在一起，绝不是正确的选择。”

　　刘小姐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她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否则，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了。我一直觉得这一切可能就是缘分，听天由命就好。遇见他，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今日你们的到来，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我跟他……终究还是缘分未到。”说罢有些神伤，开始咳嗽起来。美好的梦境，还是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陆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刘小姐还是深明大义的，没有被这虚妄的感情左右。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娶你？”陆予小心地问。

　　“后天，子时。”

　　“如此，刘姑娘心中既已做出了选择，我自当奋力相助。明晚我将到府上来，还有些事情，需要姑娘配合一下……”陆予向刘小姐说了自己的计划，以及需要做哪些准备。说罢，又柔声说道：“你想看的大千世界，一定可以看到的。只是别忘了最重要的前提，你需要活着。只要你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刘小姐点点头，喃喃道：“活着，就有希望……陆少侠，我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陆予道：“你说。”

　　“别伤他。”

　　“……好。”

　　一应事务交代好，陆予出门与清风会合。

　　回去的路上，陆予跟清风讲了明晚需要到刘府来帮忙的事，清风忽然想起什么，惊到：“明天晚上？”

　　“明天，怎么了吗？”

　　“明天是七月十四，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啊！鬼门大开，各路妖魔鬼怪都能出来活动……”清风一脸毛骨悚然的表情。

　　“呃……山中住久了也不知道日子，还真是不凑巧啊……”陆予托着下巴思索，道：“所以那梦中人要选择后天子时，原来是想趁此机会以真身出现，亲自带刘小姐走吗？难不成还真的是一往情深。”

　　“谁跟你说那鬼是不是一往情深的事了，你不害怕吗？”清风听了陆予奇怪的关注点有些生气。

　　“啊，怕是怕，可是也没办法了，要是不把这麻烦解决了，时间一到刘小姐会死的。”陆予挑眉，无奈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打得过那个梦里的家伙？你就不怕你死了吗？”清风越说越生气。

　　陆予自知理亏，低眉顺眼，任清风在一边大呼小叫，也不说话。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一开始只当你是个流落山中的可怜孩子，不谙世事，没想到竟然是个世外高人！那天拦住那伙流氓的藤蔓也是你动的手脚吧，我就说怎么藤蔓好端端的在树上，就缠到他们脚上去了？”清风简直气得头晕，在一边碎碎念，“你这么厉害，怎么就要当了玉佩去赔人家银子呢？”说完感觉有些不妥，毕竟陆予当玉佩筹钱是为了帮流云观解围，自己现在不该对恩人这个态度，自知失言，倒也就此打住。

　　陆予无辜地回答：“清风大哥也没说错啊，我确实是流落山中的可怜孩子，不谙世事。”又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就是因为要赚钱把玉佩赎回来嘛，要不然也不会被卷进刘府这回事了。既然如此，事在人为啦~清风大哥不要太担心。”

　　“哼！”清风翻了个白眼儿，不想说话。但心里对陆予却是十分感激，真的不知道这份情要怎么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