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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秋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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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着铜铃,晃悠悠地走在宫道上。驾车的小太监尽忠职守地守在车外,防止着旁人的窥探。
谢彦的头冷汗淋淋地枕在应落年膝上,他粗重地喘息着,看上去逼方才还要更虚弱一些。
“你到底怎么了?”应落年有些着急。他的脸色苍白,可一摸额头,昨夜好不容易退下去一些的额头又重新烫了起来。
一个大胆地猜想浮现在她脑中。
“你不会是怕黑吧?”她忽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堂堂太常寺少卿居然还会怕黑!”
谢彦本不欲同她辩解,可听她越猜越离谱,只能忍无可忍地撑起身子,反驳道:“不是怕黑,只是我不喜那种封闭的空间。”
自打他进了柜子久开始心跳加快、呼吸困难,他是一直强忍着才忍到郑皇后离开。
谢彦的弱点可不好抓,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应落年本想再追问几句,可突然谢彦倾身压过来,用左手扶住车厢撑住身体,将她锁在厢壁与他的胸膛之间,同时右手捂上了她的唇。
“有人!”
他的唇虚贴在她耳廓上,压低声线轻声说道。
应落年的身躯猛地一抖,左耳的又热又痒,让她忍不住偏过头去,可这一偏头又撞上了谢彦撑在她脑边的胳膊。
“嘶——唔!”痛呼刚出口就被猛地压紧的手摁了回去,应落年只得用一双大眼狠狠地瞪他,示意他放手。
还不及谢彦松手,车子果真猛地一顿,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外驾车的小太监冲拦住他的禁军不满道:“车里是四殿下的客人,谁给你们的权力来查?”
“最近京中有外邦使团,所以凡出入宫者除出示腰牌外还需再接受一番查验,核明身份。”拦住马车的人硬邦邦解释,接着一把推开小太监,对着马车内的人道:“失礼了。”
说罢不顾小太监的阻拦一把掀开车帘。
沉默。
拦车的禁军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促狭地笑容。
车内......很是香艳。
一袭红衣女子香肩半露,美腿横陈,柔弱无骨地倚在车内男子怀中,她头上斜插的金簪随着二人的动作摇摇欲坠,险而又险地挂在发间。
看服饰做派,很像是京城秦楼楚馆中的头牌姑娘。
察觉到帘子被撩开,女子伸手向着帘子的方向遮挡了一下,随后可能是意识到这样只是在做无用功,所以干脆放弃了般将伸出的手顺势绕在男子身后,将脸藏进车厢的阴影中,借由男子的身躯挡住了自己的脸。
而那男子则埋首在女子的香肩上,头抬也未抬,哑着嗓音道:“都给本王滚!”
“四殿下!”那禁军看到他身上穿的四爪蟒袍,瞬间失去了多看几眼的胆量,迅速低头跪了下去:“卑职不知是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殿下~”男子怀中的女子不满地娇妻嗔,挂在他背上的手臂再次收紧。
“滚!”谢彦低吼。
小太监反应过来,一脚踢在那禁军身上,“你还真敢掀帘子?扰了我们殿下的兴致你有几条命都不够陪的!”
说罢他重新坐上车辕,一扬缰绳,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有惊无险地出了宫,车内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临出发前应落年多做了一重打算,将他们二人伪装成四皇子携舞姬出宫游玩的样子,才堪堪躲过了守宫禁军的查验。
“你反应倒是快。”谢彦道。
“你的演技也不差。”应落年不甘示弱地回敬。
二人在太师府后门下车,谢彦下车后却没有立刻进入府邸,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应落年面前,伸手将她滑落到肩膀下的衣服向上拉起来,好好地盖回到肩上。
“路上小心。”
他难得没有与应落年针锋相对,而是说了这么一句平常得不像是他会说的关心。
桃花树下,才子俯首、佳人仰头,骄阳灼灼映在他们对视的瞳孔中,将目中人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二人目光一触而分,都有些掩饰地别开脸。
直到应落年坐上马车,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还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点热。
“怕不是被那家伙过了病气吧?”她小声自言自语:“晦气!”
她骂着晦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泄露出了一丝笑意。
*
应落年一路风平浪静地回了宫。等到了栖凰殿才听说应晟去找了郑皇后,不知说了什么,之后应若菱便被禁了足,只能呆在自己殿中抄经作画打发时间。
这还不算,接着几日,突厥那边一趟趟托人往应若菱的千烟殿送礼物,各种塞北来的名贵皮草、玛瑙和碧玉如流水一般送进去,又被应若菱愤怒地派人扔出来。
除了应落年知道这些东西大概率是阿史那枭自己送的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些送礼人代表的是突厥王庭的意思。
这件事连成阳帝都惊动了,疑心莫不是他们有意由宝珍公主和亲。
其实嫁哪个女儿对成阳帝来说真的差别不大,有区别的是,原本这只是一件郢朝单方面的赔本买卖,赔个公主还得送出去两座城池和大批珍宝,可如今见到突厥为了讨宝珍欢心居然拿出了这么多不在礼单上的宝物,其中还有两匹汗血宝马,所以成阳帝的心思动了动,故意摆起了架子。
他以想多留女儿一段时间为由,迟迟不定下和亲人选,奇怪的是,突厥使团也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就这样在京城住下了,时间就这样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不紧不慢地过去了。
今年成阳帝从突厥送给应若菱的礼物中截留了一匹汗血宝马,于是兴致很高地宣布要举办一场浩大的秋猎。
往常秋猎都是男子的趣事,前往猎场的女子只是猎场外的点缀,无论是后妃公主还是命妇贵女都只是在旁围观,从未有机会亲自下场捕猎。然而今次的秋猎不同,不但邀请了突厥使团,还特许宫内已经成年的三位公主并京中擅骑射的贵女一同下场参加。
既然是秋猎,就自然会比一比猎得猎物的多少,往场的几次秋猎都只是娱乐性质地比赛,拔得头筹地人可以得到成阳帝赏赐下的一件金器或是一块碧玉。
然而这次的秋猎不同,因为有突厥人参加,成阳帝想在突厥使臣面前一展郢朝雄风,所以为了激励郢朝儿郎尽力夺魁,他特意许诺称拔得头筹之人可以向他讨一个恩赏,除不赦之罪外,其余所求皆无不允。
能向皇帝许愿,这个奖励瞬间让所有有资格参加秋猎的人都都精神了起来。
“听说郑皇后特意给宝珍公主请了个骑射师父,还为她准备了好些擅长射猎的仆从,就是为了赢得陛下的恩赏。”碧琴凑到应落年耳边说悄悄话:“八成是想用这份恩赏请陛下给她和谢少卿赐婚。”
碧琴的猜测的确很有道理。
这段时日坤宁宫和千烟殿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突厥使团对应若菱异乎寻常地讨好,只是惊到了成阳帝,却是实实在在吓到了郑皇后和应若菱母女,让她们不得不想办法尽可能地绝了突厥对应若菱的心思。
成阳帝金口玉言许下的恩赏,必然无法反悔,这是在和亲人选定下前她们最后的机会了。
有此想法的也不仅仅是应若菱,应芊芊也为了这次秋猎做了许多准备,大家都打着同样的主意。
只是在这偌大皇宫中,栖凰殿却是一丝动静也无,好像并没有将这秋猎当一回事一般。
宫内的太监宫女都私下议论说安和公主这是自知自己没有希望竞争过他人,所以干脆放弃了。
毕竟谁都知道安和公主早年流落宫外,不像养在宫内的公主那般自小便有名师提供各种技艺的教习。回宫后也只是跟着宝珍公主学了些诗书,从没人见她去过武场,宫内更是连一匹属于她的马都没有。
所有人都默认,这次秋猎虽然公主可以参加,可安和公主必然只是去凑数的,估计能猎到一只兔子都是不错的了。
这种想法不仅是栖凰殿外的奴婢有,连在栖凰殿当值的宫女太监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碧琴连着好几天劝应落年去武场摸摸弓箭,好歹学学如何拉弓,别到时候连拉弓要如何做都不会,平白惹了人笑话。
“不去!”
应落年又一次义正言辞地拒绝碧琴。
房间中央正摆着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冰块,盛在专用的器具中放在桌上,带来了一室的清凉。
她侧躺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把轻罗小扇,将面前冰墩上逸散出来的凉意一点点扇向自己。
“外面那么大的太阳,哪里有守着冰消暑来得惬意?”说着她从旁边摆着的冰鉴中取出一粒果子塞进碧琴嘴里。
“好吃吧?”她眯着眼睛笑问。
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舌头,碧琴下意识要把嘴中的东西吐出来,可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冰过的果子,像这种需要用道冰的吃食下人可难得能尝上一回。
她赶尽闭上嘴,用口腔封住舌尖上的凉意,细细吮吸品味。
“好吃!”半晌她意犹未尽地点头,马上放弃立场倒戈向了应落年:“人都说秋老虎秋老虎,这几日的天气比正夏时节还热了几分呢,是不应该出门。”
“就是。”应落年赞同:“况且他们临时抱佛又能练出几分功夫来?我就聪明,压根不去学他们遭这个罪。”
说是这样说,可秋猎的东西也要准备起来了。
颜珞送来了一枚红翡雕做的扳指,翡翠红得剔透,像一汪红色的清湾,照着光看去视线居然可以将其完全穿透。
上一块这般品相的红翡被镶嵌在了成阳帝元后的凤冠上,那块红翡比这枚扳指更大,只是凤冠早已随着元后一同下葬,那块红翡也被埋入了深深的地宫。
镇国公府派人送来了一张软弓,是前朝女将赵飞儿曾用过的名弓,名为“九张机”,弓身用鹿皮包裹,手感柔软舒适,拉弓所需的力量也比寻常武将用的重弓轻省不少,九张机另配有二十支银羽箭,箭矢的尾羽用银丝缠织,在空中划过时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应落年已经许久未见斐熙了,见到这份礼物她心下稍安。不管怎样,她都当她是弟弟,也希望他们之间的友情不要受旁的事情影响。
碧琴同其他人将要带去猎场的东西准备好,又去马场未应落年挑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剩下就只等着启程了。
她回到栖凰宫,却见应落年还在四处翻找着什么。
“碧琴,你这几日在我桌上见到过一片叶子吗?”应落年边找边问,“像是长青树的那种叶子。”
“没有吧......”碧琴迟疑地回答:“这几日内殿都是小月在打扫,我去问问她。那叶子恨重要吗?”
“不用了,”应落年却阻止了碧琴:“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就算了。”
为了不让碧琴生疑,她不再四处寻找,拿起本书重新回到冰鉴前阅读消遣,只是她的心神却久久不宁。
师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
这些日子郑皇后盯她盯得很紧,她轻易出不了宫,便是出了宫也没法去小院找师父,所以只能在宫中等着师父来见她。
按理说这么久师父早该来了,可如今既没有约她见面的榕树叶,也没有突然出现在窗台上、桌子上的小礼物,师父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往常他们也有过数月不曾见面的情况,可若是师父有事远游一般都会提前告诉她,她知道师父大约是去了哪里,也知道若她有事要如何联络他,心中便有底气。
只是这次师父的消失却很是突然。应落年回忆她上次同束寒江见面的场景,那时的束寒江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说明至少在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消失这么久。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虽然以师父的武功轻易出不了什么事情,可她的心里却依旧有些莫名地不安,右眼皮也在控制不住的快速跳动,这一切都好像在预示着一些不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