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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原生之缚 ...


  •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朗晴望着窗外熟悉的家乡风景,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回家,与以往不同,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

      “紧张吗?”顾征轻轻握住她的手。

      朗晴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一个月前,当她告诉父母要带男朋友回家时,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母亲略显慌乱的声音:“怎么这么突然?家里还没收拾...”

      “就是回去看看,不用特意准备。”朗晴尽量让语气轻松。

      母亲却坚持要她推迟一周:“你大伯说,既然要谈婚事,得按规矩来。”

      于是,他们只能按照家里的意思调整了时间。

      此刻,站在熟悉的站台上,朗晴远远的就看到可许久未见的母亲。

      朗晴注意到母亲的身影比记忆中瘦小了许多,站在接站的人群中,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更让她意外的是,母亲身边还站着大伯朗建军和姑姑朗秀英。

      “妈!”朗晴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母亲。

      母亲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却有些疏离:“回来了就好。”她的目光越过朗晴的肩膀,打量着顾征,“这位是?”

      “这是顾征。”朗晴连忙介绍,“顾征,这是我妈,这是我大伯和姑姑。”

      顾征礼貌地点头问候:“阿姨好,大伯、姑姑好。”

      朗建军上下打量着顾征,微微颔首:“先回家吧,你爸还在家等着。”

      回家的车上,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朗晴几次想询问父亲的近况,都被母亲用别的话题岔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

      顾征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朗晴愣住了。

      父亲朗建国坐在轮椅上,左半边脸微微下垂,嘴角不受控制地流着口水。

      看见她进门,他激动地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爸!”朗晴冲过去跪在父亲面前,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母亲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真相:“去年五月,你毕业前两个月,你爸突发脑梗,抢救及时,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朗晴如遭雷击:“去年五月?那不就是你们发微信让我‘独立’的时候?”

      母亲点点头,眼眶泛红:“那时候我在医院照顾你爸,顾不上你。想着你马上毕业了,找工作需要专心,就……”

      “所以你们就瞒着我?整整一年?”朗晴的声音颤抖着,“我是你们的女儿啊!我有权利知道!”

      “告诉你有什么用?”母亲突然激动起来,“你刚毕业,能帮上什么忙?除了让你担心,影响你工作,还能怎么样?”

      顾征轻轻扶住朗晴的肩膀,对朗母说:“阿姨,朗晴是成年人了,她有权利知道家里的大事。而且,如果真的需要帮助,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

      朗建军冷哼一声:“年轻人懂什么?家里的事没那么简单。”

      朗晴看着母亲疲惫而固执的脸,突然明白了那种“为你好”的背后,是一种将她排除在家庭责任之外的疏离。

      那天晚上,朗晴彻夜未眠。

      她想起毕业时那条冰冷的微信,想起自己被骗租、住凶宅的狼狈,想起无数次在深夜里因为孤独和无助而哭泣的时刻。

      原来,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家人选择了将她推开,而理由竟是“爱”。

      顾征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端着一杯热牛奶:“喝点东西吧。”

      朗晴接过杯子,泪水滴在牛奶里:“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让我分担?”

      顾征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也许正是因为太爱你,才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这是爱吗?这难道不是变相的不让她给家里添麻烦。

      朗晴心情纠结,从回来就没有舒畅过。

      第二天一早,更多的亲戚来到了朗家。

      小小的客厅里坐满了人,俨然一个家族会议的架势。

      朗建军作为家族长辈首先发言:“朗晴要结婚,这是大事。我们朗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他转向顾征:“小顾,你家是什么情况?父母是做什么的?”

      顾征端正坐姿,礼貌回答:“我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现在已经退休了。我在环保组织工作,负责项目策划。”

      “教师家庭啊……”姑姑朗秀英意味深长地看了朗晴一眼,“那就是没什么家底了。”

      朗晴感到一阵尴尬,正要开口,顾征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我家的确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该有的都有。我父母有退休金,不需要我们负担。我自己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能够照顾好朗晴。”

      朗建军点点头,接着说:“那我们就直说了。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结婚有几个基本要求:第一,市区要有一套房子,全款,房产证上要加朗晴的名字;第二,彩礼二十八万八,取个吉利数;第三,婚礼要在当地最好的酒店办,宴请所有亲戚朋友。”

      顾征的表情凝固了,朗晴感觉到他的手微微收紧。

      “大伯,”朗晴忍不住插话,“这些条件是不是太高了?现在年轻人买房都是贷款,全款买房不现实。”

      “你不懂,”朗建军摆摆手,“这是为了你好。没有这些保障,将来你靠什么过日子?再说了,你爸现在这个样子,家里就靠你妈那点退休金,你弟弟还要上学,你不趁着结婚多要些彩礼,以后怎么帮衬家里?”

      朗晴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弟弟朗昊。

      他已经十五岁,个子窜得很高,却依然低着头玩手机,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顾征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礼貌:“大伯,我理解您的考虑,但是全款买房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太现实,我和朗晴都在A城工作,如果在家乡买房,既用不上,也是负担。至于彩礼,二十八万八确实超出了我家的承受范围。”

      朗秀英嗤笑一声:“这才刚开始谈就讨价还价,看来对朗晴也不是多真心啊。”

      朗晴感到一阵屈辱,她站起身:“姑姑,请您尊重顾征,也尊重我。”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朗建军严厉地说,“我们这是在为你争取权益!”

      顾征也站起来,平静但坚定地说:“大伯,姑姑,我理解你们为朗晴着想的心情。但我认为,婚姻的基础是两个人的感情和相互扶持,而不是物质条件的堆砌。我和朗晴都是独立自主的成年人,我们有能力经营好自己的生活。”

      “年轻人就是天真!”朗建军冷笑,“没有物质基础,谈什么感情?”

      顾征动了动嘴,又忍了下来。

      朗晴简直要无地自容,她看向妈妈,她一句话都不说,全听父亲这边的亲戚在输出。

      最后得不到顾征的承诺,这场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亲戚们离开后,朗晴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熟悉的街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顾征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总会有办法的。”

      朗晴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他们从来不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不是你的错。”顾征轻声说,“但我需要和我父母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

      当晚,顾征在客房里给父母打了电话。

      朗晴坐在门外,能隐约听到他努力克制的解释声。

      半个小时后,顾征走出房间,脸色凝重。

      “怎么样?”朗晴急切地问。

      顾征叹了口气:“我爸妈很生气,他们说可以出首付帮我们在A城买房,但不可能全款在家乡买;彩礼最多八万八,这是他们能承受的极限。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他们对加名字这件事很敏感,但相应的,你们家陪嫁相当,或者出装修钱的话,加名字可行。”

      朗晴的心沉了下去:“我可以再和家人商量……”

      “朗晴,”顾征打断她,“问题不在于具体条件,而在于态度,你家人似乎不是把你嫁出去,而是在做一桩买卖,我爸妈觉得你我都不被尊重。”

      这句话刺痛了朗晴,因为她知道顾征说的是事实。

      第二天,朗晴试图与父母沟通。母亲在厨房准备午饭,回避着她的目光。

      “妈,您也知道顾征家的条件,那些要求真的不合理。”朗晴轻声说。

      母亲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你大伯说了,这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年轻不懂,等以后就知道了。”

      “那您呢?您也这么认为吗?”朗晴追问。

      母亲放下手中的菜刀,叹了口气:“晴晴,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爸的病每个月都要花钱,你弟弟将来上学、结婚、买房,哪一样不要钱?我们也是没办法。”

      朗晴感到一阵心寒:“所以我就应该卖了自己,来供养这个家?”

      “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提高了声音,“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大学,现在家里困难,你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我可以帮衬家里,但不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朗晴也激动起来,“我和顾征是真心相爱,为什么非要让不合理的物质条件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你懂个屁!嫁到不好的男人,就像我一样,跟着你爸受一辈子苦,到老了,还要伺候他!我真是太苦命了,生了你这个白眼狼,一家子把我往死里整!”

      母亲开始抽泣,转过身去,继续切菜,不再理她。

      朗晴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突然意识到,在父母心中,无论她多么努力,最终的价值还是在于为家庭、为弟弟奉献。

      更让她心寒的是,她发现父亲生病这一年,那些现在指手画脚的亲戚们,实际提供的帮助少之又少。

      医药费大部分是靠家里的积蓄和父亲的退休金支付的,而她寄回家的钱,母亲都悄悄存起来,说是留给弟弟将来用。

      “为什么我寄的钱不用来给爸爸治病?”朗晴质问母亲。

      母亲手中一顿,支支吾吾:“你爸的病也就这样了,治不好的。但你弟弟还要上学、结婚、买房……现在不攒点,以后还不是全赖你身上,我这是为你打划呢。”

      “为我打划,说的真好听。”那一刻,朗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想起了网络上那个刺眼的词——“扶弟魔”。

      原来在父母心中,儿子的未来远比女儿的幸福重要。

      家族聚餐安排在周末,朗晴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她告诉顾征,“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我也不想看着他们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

      顾征却示意她不要担心,作为准女婿,如果这点困难都扛不住,那朗晴还怎么敢把未来交给她呢。

      但两人入席后,饭都没吃到嘴里呢,预想的场面就开始了。

      饭桌上,亲戚们轮番上阵。

      大伯首先发难:“小顾啊,不是我们为难你,但娶媳妇就要有娶媳妇的诚意。你看隔壁老李家的闺女,彩礼收了三十万,还在市中心买了套房。”

      顾征放下筷子,平静地回答:“大伯,每家的条件不同。我尊重朗晴,也尊重你们的传统,但我希望我们能够商量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姑姑朗秀英插嘴:“朗晴可是我们朗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上大学,在大城市工作,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吧?”

      朗晴忍不住反驳:“姑姑,婚姻的幸福不在于彩礼多少,而在于两个人是否真心相爱,能否相互扶持。”

      “你懂什么?”朗秀英不屑地说,“没有物质保障,爱情能当饭吃?我们都是过来人,我们受过的罪,可不想让你们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再重蹈覆辙。”

      另一位表叔接着说:“朗晴啊,不是叔说你,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你不多为家里考虑,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太不懂事了。”

      顾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各位长辈,我理解你们为朗晴着想的心情。但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应该由我和朗晴自己决定。我们愿意按照能力范围提供彩礼和物质保障,但不能接受把婚姻当成交易。”

      朗建军猛地拍桌:“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朗家的闺女就这么不值钱?”

      “正因为我珍视朗晴,才不能接受这种物化她的行为!”顾征也提高了声音,“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商品!”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朗晴看着顾征因愤怒而紧绷的侧脸,又看看亲戚们咄咄逼人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都不要说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的婚事,我自己决定。”朗晴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接受任何无理的要求,也不会为了满足任何人的期待而牺牲自己的幸福。”

      她转向父母:“爸,妈,我很感激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会尽我所能孝顺你们,帮助家里。但是,我的婚姻不是交易,我的价值也不应该用彩礼多少来衡量。”

      然后她对顾征说:“我们走吧。”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朗晴拉着顾征离开了餐厅。

      回到家中,朗晴开始收拾行李。

      母亲追了回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妈,我明天回A城。”朗晴平静地告诉母亲。

      “回A城?那婚事怎么办?”

      “不谈了。”朗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既然谈不拢,就不谈了。”

      母亲愣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你都二十大几了,这次不谈,以后更难找!”

      “那就单着。”朗晴看着母亲的眼睛,“总比被当作商品买卖好。”

      母亲的脸色变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朗晴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为我好就是瞒着我爸爸生病?为我好就是把我明码标价?为我好就是让我一辈子为弟弟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妈,我累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希望能让你们骄傲。但现在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做,在你们眼里,我最终还是要为朗昊牺牲。对不起,我做不到。”

      说完,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从母亲身边走过。

      门外,传来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朗晴靠在门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一走,可能真的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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