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封喉》浮切辞

12、指掌传温

　　五娘直直向莲池里摔去，谢惟则摸到一枚石子，正要飞出，顾随比他动作更快，食指一点，五娘身子一歪，倒在了岸上。

　　她立刻哭起来，爬到方山章腿边，抱着男人的腿，“老爷，五娘太怕了，五娘、五娘去您房里给您跳，您再向上回那样，铺上细细红沙，五娘能边跳边给您作出一幅画来！”

　　方山章嫌恶得想把她踹开，无奈这女人怕死要保命，力气奇大，好似老松扎进山石，竟然纹丝不动。方山章冷笑看她，道，“没用的东西！等下再来收拾你！”

　　五娘一震，但见他暂时并未发作，便只顾梨花带雨地哭啼不止。

　　方山章对其余五个女子道，“一个一个来吧。”

　　谢惟则本以为他要让其余女子上去跳舞，却见打头的女人坐上高凳，翘起了一条腿，露出裙下一只小得可用一掌握住的小脚来。

　　假山距离他们有些距离，谢惟则轻声问，“这是要做什么？”

　　顾随语气中也有一丝轻蔑，“他要闻女人的脚。”

　　谢惟则屏息，果然看见方山章满脸狂热，在夜色里都透出一层病态的红来，他急不可耐用上双手，轻轻将这只鞋子从她脚上脱下，捧在手中从鞋尖到鞋底都嗅了一遍，一旁侍从立刻跪着奉上一个托盘，方山章将绣鞋郑重放上，又立刻托起女人那只好似粽子的脚，甚至不敢将鼻子直接贴上，要隔着一寸，细细扇风招闻。

　　这场景透露着静默的诡异，谢惟则皱眉，“我在潘记铁铺时就想问，女子的脚怎么可以被……弄成这样？”

　　顾随淡淡看他一眼，假山内空间狭小，他站在谢惟则身边，手臂正抵着他肩膀，他低头提起谢惟则右手，低声道，“比如……这是她的右足。”

　　他将谢惟则这只手合在两掌之间，温暖热意渐渐渗进谢惟则的皮肤，“首先，要将它浸在热水之中，将它泡软、泡松……”

　　顾随握着他的手腕，抚过手背，“接着，会查看足弓的骨头，是否便于折断。”

　　他的语声温柔，嘴里却说着如此可怕的步骤，可谢惟则将自己能切金断玉的手交到他掌下，却没有一丝想撤走的冲动。顾随摸上谢惟则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纤长白皙，很奇怪，连练武应当留下的茧都非常薄。

　　顾随将这四根手指缓缓包拢，按到掌心，他的声音就在谢惟则耳边响起，“然后趁这最柔软的时候，会被人握住四趾，狠狠掰下足心……”他将自己的手紧紧裹住了谢惟则的手指，用力到当真让谢惟则的关节产生了隐微疼痛，“接着扯来长长的布条，紧紧地、紧紧地将它缠住定型，把骨头折断，把血肉攒紧，把所有的痛楚都挤在那方寸之间……”

　　这个动作里，顾随几乎已经将谢惟则半搂在怀中，谢惟则缓缓吸气，眼前假山的缝隙中，给他呈现出一副比方才还诡异的画面，方山章已经一圈一圈解下了那裹脚的布，而那女人的那只脚，果真已经严重变形，唯有大脚趾，比寻常人的更肥硕、更突出、更尖锐，而方山章正在将它含湿。

　　顾随握起谢惟则的右手，他的四指仍然被紧紧缚在手心，谢惟则察觉到了什么，他挣扎了一下，又顾忌着此刻正藏身假山而不敢动作过大。顾随将他的手举过肩膀，凑近自己的唇边，他确信，谢惟则已经因为他的唇息而在抗拒得发抖。

　　“不要……”谢惟则想抽出手，顾随会为了给他演示而也像眼前画面一样吗？不行，他无法想象顾随舔过他的手指。谢惟则蜷缩片刻，池边的场景和身后的顾随让他都觉得难以自持，他不想看下去，甚至不太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睁开眼。”顾随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诱哄他，谢惟则从齿间缓缓吸气，重又透过石隙去看，除了五娘以外的其他女人似乎都已经被检查完毕，她们重新整理好裙裾，又无言地立到老爷背后，像一尊尊了无生气的木偶。

　　方山章挥手，命人抬来一个火盆，一个新的托盘端上，谢惟则和顾随都目力极好，一眼看出，这正是潘记铁铺定做的那双铁鞋。

　　经历了方才的消遣，方山章气色大好，他拍拍手，立刻有四个老妈子抬着一卷什么东西进来了庭院。那是一长卷红色的被褥，甚至还在挣扎蠕动，里头传来几声猫叫似的闷哼。

　　“那里面……是人吗？”

　　“是人。”顾随也紧盯着那棉被，声音虽轻却带着杀气，“如果他要下手害这姑娘，我就杀了他，你去救下那姑娘，怎么样？”

　　谢惟则动了动嘴唇，他说，“我不会救人。我从没……救过人。”

　　顾随轻笑了一声，“不用担心。人又不是生来便是修罗，救人比杀人，容易得多。”他将谢惟则的右手松开，谢惟则立刻摸着自己的指节，他的手指可以被顾随放开，那这些女人的脚呢？都变成那样了，还能松开还能恢复吗？

　　棉被已经被抬到了火盆上方，里头包裹着的姑娘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方老爷用火钳夹住铁鞋，放在火上烤着。

　　那黑色的铁鞋被火舌舔舐，已经渐渐从底部泛起红色，五娘就跪在方山章脚边，距离最近，她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又抬头看看老婆子们死死按住的棉被，她张了张嘴，茫然地转头看了一遍那站着的五个女人，没有一张脸在震惊，没有一双眼在恐惧，这些比她更早进门的女人，已经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里被啃啮尽了所有人的生气。

　　五娘抖着嘴唇，硬生生挤出个笑来，“老、老爷，这是、不会是要……”

　　方山章饶有兴趣地挑起她的下巴，又捏着她的脸让她去看棉被的一头，那鲜红被筒里隐约可见一双女人的腿，洁白、柔美，正在拼命挣动。五娘一时看痴了，因为这两条腿上的双足那么舒展、康健、姣美。

　　方山章对她说，“她没你乖，打翻了三盆水，还踹伤了王婆子，甚至还想翻墙逃跑，幸好我在墙上提前都布好了棘刺。呵呵哈哈哈，好久没遇到这样不听话的了，那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他狞笑着看着钳中的铁鞋，已经一半都被烧红，火光将他的整张脸都映得扭曲而狰狞，谢惟则攥紧拳头，克制胸中冲动。但他自己也骤然发现，这在他身体里激荡的似乎并非是正义驱使的义愤，而是……一种更想折磨始作俑者的嗜虐的痛快。

　　谢惟则紧咬着呼吸，这种兴奋和以往的任务似乎还不太一样，那些人是上头要他杀的，他只需要磨砺武器、挑选地点、等待时机，然后抹杀掉那个在他眼中从领到任务后就相当于死了的人。

　　但此刻不同，主上没下命令，师兄们没传达指示，方山章兴许在这宅院里可以作威作福，可放到天下，他只是一个世间微不足道的蝼蚁小人，杀了他，朝野不会动荡，势力不会倾斜，江湖不会动乱，连成为茶余谈资都恐怕撑不过三日。他这么渺小，却成了谢惟则第一个自主泛起了杀意的人。

　　那双铁鞋已经完全通红，五娘忽然崩溃大叫起来，她想扑上去夺下方山章手中的火钳，凄厉哭叫道，“不要！不要！老爷你别这样！放过她……你放过她，你放过我啊！”方山章一把甩开了她，五娘重重摔在地上，头发散乱，她又立刻爬起来去求站着的其他女人，“二姐姐、三姐姐！你们也说说话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姑娘变得和我们一样吗？我们已经没得救了，她还、她现在还好好的啊！”

　　可是无人应她，所有人都对方山章的举动习以为常，麻木淡漠的神情从这张脸感染到另一张脸上，她们甚至也伸出手臂，铁钳般抓住了五娘。五娘终于晓得，这个宅子里所有人都已经疯了，她现在是最后一个还没疯的，但一定也快了。

　　她看着那卷锦被被抬着，离铁鞋越来越近，她绝望地流着眼泪，没有办法了，谁也救不了这个姑娘，谁也救不了她。

　　顾随忽然道，“这世间，同你以前认识的相比，是不是纷乱得多。”

　　谢惟则双眼一颤，他没有回答，正欲出手，只听耳畔一声尖锐疾啸，一道银光自顾随腕间疾射而出，洞穿假山缝隙，直直飞向池边众人！

　　电光火石之间，谢惟则一瞬不眨地看清了这是一条银链，一端缠在顾随手腕，一端已经牢牢抓住了方老爷手中火钳，顾随稍一收手，这条看似纤弱的银链却如千斤铁索，瞬间将火钳和铁鞋扯脱，飞速后撤，重重砸进了莲池之中。

　　烧红的铁鞋坠入水中，发出剧烈的呲声，莲叶之中迅速腾起一阵焦热白气，这还未完，顾随搂着谢惟则退了一步，他一掌推出拍在假山上，顿时面前山石生出裂纹，顷刻之间，轰然塌碎！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