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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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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的市井小巷里,多了一位出来吃酒的贵公子和一位略显富态管家,身后还跟了一队护卫。
锦衣卫在汴京都常做听记的工作,来到平江府乔装打扮一番自然不难,甚至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只不过苦了这位可怜的温知府,人到中年已显富态,自然不可能扮作鲜衣怒马少年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严煜霄严镇抚,笑说了一句:“本公子出门吃酒,身边正好差了一位管事,不如温知府屈尊,就扮作那位管事,可好?”
到底是年未弱冠的少年,玩心还是忒大了些。温柃濡松了一口气,连忙摆出一副献媚讨好的样子:“好,好,但凭大人,哦不,但凭公子做主。”
亏他还以为这镇抚使是个有城府的,没想到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传言八成也是真的,到时候送几个美人过去,这次政绩上又是清廉为官的一笔。打好了算盘,温柃濡赶忙去换了身衣服,紧赶慢赶地跟在严煜霄后边。
贺涒在腰上挂上小荷包,轻蔑地瞥了一眼温柃濡,这温家生的崽子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要不是靠着祖上荫蔽,哪能轮得到这个酒囊饭袋来当这平江府知府。摇了摇头,故作感慨地感叹一声:“诶呀,这温家真是家大业大——诶,姓桑名弓的小娃子,你别跑!”
桑弓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大喊:“主子!涒哥私藏荷包了!不是藏了私库没上交,就是有心上人了,祸害人家小姑娘!”
贺涒生生被气笑了。“你一只蚕虫,要荷包自己织就好了,抢我的做甚?主子,那小兔崽子往你那儿去了,帮我逮住他!看老子不揍死你这个不孝子!”
“主子,你可要护着我啊!我可是您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呢,连你几岁被人家小公子惦记上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您要是不护着我,我就在这西雀街上吼一嗓子,让这儿人人都知——唔!”桑弓瞪大了眼睛,硬生生被一双修长的手捂住了口鼻。
严煜霄瞥了桑弓一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就弯了弯:“小桑弓啊,你说,留在京城的芦鸿若是知晓你藏了姑娘家的荷包,不知你几日起不得榻?”分明是极其多情勾人的眼神,眼底却含了促狭。
桑弓立刻怂了,“主子,我就是皮一下嘛,您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这个小子计较。”他小心翼翼地把揣在手里的荷包掏出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主子,还望您海涵哪!”
“你小子什么时候和芦鸿搞到一起去了?他那个正经八百年的性子,居然和你这只小虫子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诶,给你涒哥说道说道,是玉势好,还是……”贺涒结果荷包,上边绣的是红豆,绣工精细,摆明儿了是闺房事物。现在被他这个大老爷们儿揣在手里,十有八九是和哪家姑娘私定终身了。“
人前莫讲荤段子。”严煜霄一记眼刀扫过去,贺涒老老实实闭了嘴。严公子手底下的人都晓得,这位表面上是个情场高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际上是个地地道道的雏儿。屋里都是正经人,莫说勾引了,口花花都不得。
贺涒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主子十六岁,平乐长公主以嫡母的身份谴了一溜儿姿色姣好、盼顾生情的婢女——明面上都说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实际上夹了不少窑姐儿——来主子房里开蒙。结果,主子晚上进房时看见床上躺了个蚕蛹似的东西,下意识抽出腰间佩剑一挥,愣生生是把那棉被划出道口子来,连婢女身上都留了到渗血的剑痕。
严煜霄一看,哦,感情这主母是来给我开蒙了。他也是木脑子,把这些婢女全唤来,碰也没碰就全遣散了。末了,还跑到平乐长公主那里不知做了些什么,自此以后,房里伺候的奴婢都换了,除了自幼伺候主子长大情似姐弟的鹤唳,一个婢女也没有,净是小厮儿侍卫。
若不是严煜霄常和那群世家子弟去平康坊吃酒,估计京城里的人们少不得要说这位楚王嫡长子是个龙阳君再世,莫不是有分桃断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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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景自是温婉,正值一年柳浪闻莺的时节,镇上大小商铺、酒楼、客栈甚至勾栏瓦舍都是人满为患。严煜霄极好地扮演了一个富家公子的角色,看到街边摊上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都要去瞅一瞅,甚至看到些小东西还会买下来。出手阔绰,再加上生得一副好样貌,那些卖簪花的女儿家个个是羞红了脸,拿着手绢半掩花容,端的是娇羞可人。
不过,严煜霄似乎对这些姑娘家并不上心,只是瞧见颜色好的端详几瞬,便立刻撇开眼去,专心去觅那精巧的玩意儿:玉佩、流苏、发带,甚至点心,一路下来,还未到酒楼,两个“小厮儿”手里提着的东西倒是不少。桑弓和贺涒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啊,既要替主子拿下那些珍奇玩意儿,又要听记市井米面价格,压根儿没空注意后头的“温管事”。
扮作老管事的温柃濡跟在后边也不插话,自是在心里暗自打算:看来这严镇抚还是个眼界高的,寻常脂粉竟入不得他的眼。到时候,还得去锦瑟楼寻些花魁来。人家京城来的公子,到底是不一样,想必花样也多些——就是不晓得计不计较处不处——到时候房里的东西让人备好了。
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十几岁便有婢女来开蒙,收了做妾、只是当个无名无分通房丫头的也有。温家以前家规还严些,都道是娶妻之前不可纳妾,也有几个悄悄养了外室的。现在也就是空口规矩了。到了温柃濡这代,风流多情的不在少数,闺房情趣更是精通。能做如此想法,可见一斑。
被当作情场高手的严煜霄此时却在一家宅院前停了步。“温管事,这家宅院里住着的是哪户人家?未挂匾额,也无楹联,可是间空宅?”
“这,不瞒公子,此宅乃事早年间温家长房分宗后的住处。不过,此脉之人皆已西去,如今应是空置。不过,当年温家长房留有一嫡子,父母逝世后便云游四方去了,也不知是考取了功名还是归隐山林。这宅子,现应当是记在那位嫡子名下。“温柃濡放下心思,抬眼一看,身后浮起一层薄薄冷汗。
这镇抚使好巧不巧,逛到这间宅子前来了。不知是真的年幼无知,还是故意诈人。若是后者,那城府可是极深了。若他隐去了一半事情,含含糊糊地交代了一通。严煜霄颔首,只赞了一句“好景致”,便继续在西雀街上晃悠。
很快,街上最为繁华的地带——以酒楼“玉楼春”为中心,附近的点心铺子、钗饰香料、茶馆说书,皆是人满为患。严煜霄“啪”地打开扇子,带着人便进了玉楼春。
作为平江府最为繁华的酒楼,玉楼春做的不仅是明面上的生意,更有暗地里和江湖朝廷或多或少的买卖。这酒楼里陪客的姑娘,不是流放官员的妻子,就是教练嬷嬷从小带大的良家子,各自熟读诗书,略有小才,琴棋书画笙箫歌舞各有所长。
“上好雅间一室,再带几个姑娘进来!”“好嘞,客官里边请!”小二哥一听是大生意,规规矩矩地把这一行人引到了楼上雅间,又喊掌事嬷嬷带几个陪酒的上来。温柃濡一听到“姑娘”两字,心下了然:这严煜霄到底是少年人,所谓吃酒定少不了陪客的姑娘。路上的那些娘子虽说都是眉清目秀,但终究是没有楼里的姿色姣好风情万种,更知人事……
小二哥眼睛不住地瞟着严煜霄,心想着“公子哥儿长得真风流倜傥,怕是能把那群姑娘勾得魂都没了。倒是前边也有位生得极好的客官,那位是真真的好看,一袭青衫,叫什么来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看得楼下几个混混心猿意马的。若不是掌柜亲自出来把那位请到了后头,天晓得会是怎样一副混乱。”
他摇了摇脑袋,下楼继续接待客人去了。
严煜霄一进雅间便倚在榻上,依旧是那副多情又无情的样子。“温知府掌下的平江府治理得甚好,明日本官去衙门里看看,再过个十天半月,若无甚差池,便是治下清明。待本镇抚回京,自会向今上美言几句。”他略显正色地看着温柃濡,表面上装出一副人模狗样,“可若是有什么问题,本镇抚也是要向皇上进谏的。”
“那是自然,”温柃濡见他正色,内心嗤笑:一路上都是少年心性,到了这里也只是个假正经,若不是他那权势滔天的“舅舅”,估摸着就是一败家纨绔。不过到底是摆出了一副青天父母官的样子,“若是下官治下有任何问题,还请镇抚向皇上议明,莫要耽搁民生。”
严煜霄蓦然笑了:“本镇抚回京后,定当不负知府美意,向皇上好好说说。”假正经变成了真无赖,挥手招那门外候着的姑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