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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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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余大概算是高三二班的边缘人物吧,一个面目模糊,毫不起眼的无足轻重的人物,他很有自知之明,但也没什么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本来就是多余的,在家里他是多余的,在班里他也是多余的,成绩平平,相貌平平,出身平平,甚至连性格都略有些阴郁。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还不错,比如他从不掺和一些闲言碎语,因为那让他觉得他仿佛看见了自家住的破烂的筒子楼里那些嘴碎的大妈。但他也不会去多管闲事,偶尔顺手帮别人递个东西还好,别的他也管不着。
晚自修第三节已经过去一大半了。墨水有些不畅,何余甩了甩笔,顺便揉了揉手腕,作业写的差不多了,还剩一点明天早上交的可以等下带回寝室写,应该能写完,肚子有点饿了,这个月生活费不太够,还是不去买吃的了,等下得买支笔芯。
“嗞——”电灯闪了闪。
班里轻微的声音顿了顿,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过分。毕竟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学生们都还是有些不安的。
“嗞——”灯灭了。
一片漆黑。
何余顿了顿。
“流浪者何余。”
一个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突然响起。
“欢迎来到黎明。”
眼前是漫天火光。
火,是几乎蔓延了半条街的大火。滚滚的黑烟像是连着天。
火舌差点燎着了何余的头发,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从小腹升上来的惶惑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可他却像是突然哑了。
一个男人站在大火前,消瘦的像一截枯枝,他神色癫狂,仿佛随时都要扑进火里做一把柴。
他看了过来。
眼中像是有扭曲的跳动的火苗,将所有的灵魂都燃烧殆尽。
“跟我走。”忽然一个声音掠过,在何余身边带起了一阵风,他被拉着踉踉跄跄地跑到一个巷子里。
“我叫赵今。”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身材修长,他带着他来到一个酒馆门口,回身打量,“高中生?”
看了看酒馆的招牌,又看了看那个自称赵今的男人,何余张嘴,却带出了一个破音“何……咳、何余。”
赵今点了点头,走进酒馆并示意他跟上。“你一定有很多疑问,进来慢慢说。”
这是个和风主题的小酒馆,面积不大,桌椅稍稍有些凌乱,更显得逼仄。赵今迈过一路的椅子在吧台前坐下,“一杯伏特加,一杯牛奶。”把牛奶递给何余,自己抿了一口伏特加。“想问什么?”
何余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嘴。“你是谁?这是哪?”
赵今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这里是黎明,一个法外之地,一个梦想成真的地方。这里相当于一个小世界,在这里你可以拥有所有你想要拥有的,可以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甚至可以长生不死,金钱、权力、美食、色欲,这里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欲望。”他半耷着眼皮斜眼看向何余,像是想到什么,他笑着咬了咬杯沿,“因为这里是黎明。”
看着何余,赵今直了直腰,“至于我,我叫赵今,来到这里四年了,二十六岁,是这个小酒馆的老板。”
面前的男孩子有些不安的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手里捧着自己递给他的热牛奶,低着头,肩膀有些警惕的紧绷着,半长不长的头发挡眼睛了,看不太清他的神色。赵今歪了歪头,意味不明的笑笑,喝光了杯里的酒,摇晃着剩下的冰块。
“那我该怎么回去?”
声音很轻,但赵今还是听到了,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情专注地看着杯里的冰水混合物,“回去?”语气却似乎有一丝微妙“不想留下来么?”
“我想回去。”
冰在融化,水越来越多,棱角已经不很明显了,“为什么呢?”搓了搓手指,杯子的外壁湿漉漉的。
何余的表情不算十分镇定,他攥了攥手里的杯子,“因为我不相信随心所欲地存在。”像是察觉到对面探寻的目光,他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因为无论什么事,都要付出交换,比如我要吃东西,我就得付钱。”他顿了顿,“不管等不等价,代价是必然存在的,没有代价的随心所欲,我不相信。”
赵今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也不说话,低头看着杯子。空气里弥散着各种酒的酸甜气味,隐约还有一些薄荷的清凉。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哈!”赵今突然笑出了声。何余抬眼看他,只见他笑的一脸灿烂,一口大白牙白的晃眼。
“哈哈哈哈哈!”赵今很开心,几乎笑出了眼泪,他拍拍这个男孩的肩,然后在他一脸看脑残的表情中笑的更欢了。终于在何余想掉头就走之前,他停了下来。
舒出一大口气,赵今站了起来,拍拍男孩的头,“走,今天太晚了,先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告诉你怎么回去。”说着他眨眨眼,“我老婆做饭可好吃了。”
何余有点懵,他仰头看他,他这才发现赵今的鼻尖有一颗痣,小小的,在他高兴的时候很生动,衬得他整个人神采飞扬的。但是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因为他看到赵今的脖子上有一串数字。
注意到他的视线,赵今把衬衫领口往外拉了拉,“这个?”语气很不以为意,“这是我的积分。”
“积分?”
“啊,”他抱臂站着,笑嘻嘻的,“就是可以换东西的,积分可以换权限,至于怎么来的嘛。”他依旧笑嘻嘻的,没有丝毫内疚的解释:“就是让像你这样的流浪者选择留下,登记成为长居客,一个流浪者一分。”
何余看着那串0073,“也就是说你拉了七十三个新人?”
赵今耸耸肩,“原来是一百多来着,毕竟有谁不想随心所欲呢。”说着敲了敲男孩的头,“你以为有几个能像你一样清醒的,怪胎。”
“离开,会很难么?”
他笑笑。
“有什么难的。”
“舍不舍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