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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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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了水倒进杯子里的声音,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有一个人影晃过去,我再仔细地一瞧,是我奢望的人,正站在我的面前。
路廷轩两手交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我,声音里充满了他的愧疚,他喊道:“哥。”
脑袋疼痛的感觉好了许多,错乱的神经在一点点复原,我撑起床铺,坐了起来,他给我垫枕头,悉心照料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水。”我问他要。
路廷轩慌忙走过去,把水杯拿过来,两手递给我,叮嘱我道:“还很烫,小心一点。”
我无所谓地拿在手里,是很烫,烫红了我的手心,我轻轻抿了一口,把水杯还回去,他盯着我被烫红的手,想说话,又闭了嘴。
我生气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我虽然疼爱他,可我有当哥哥的威严,平日里再如何都可以,一旦我发脾气,他不敢懈怠,浑身都紧绷着,就像现在这样,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看我的目光里都是心虚。
“你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了吗?”我已经冷静下来,同归于尽可以,我也可以宰了那个人,但是后果是什么?他会失去我,虽然我已经活过一辈子了,无所谓死亡了,那他呢,这个世界里的他,是不是需要我这个知道后果,不会再犯傻事的蒋羡南来爱他?
我甚至没有办法把他交给从前的自己,我不想看他们再重蹈覆辙,路廷轩再痛一次,再死一次,那个年少时满心满眼都是路廷轩的蒋羡南,事业有成后只顾追名逐利,忘本忘义的蒋羡南,保护不好他,爱不好他。
路廷轩在我床边坐下来,低头认错:“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我看着他,这张稚嫩的脸上担了多少恶意,我问:“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福利院的院长,谈起这个人,路廷轩不可能淡定,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睫毛投下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唯有声音暴露着他的慌乱:“就是你那个朋友出现那一天……”
他和邵坤一起回来的那一天,大概是一周前的事。
“最近出现过吗?”我看着他。
路廷轩摇了摇头:“没有,我有在躲着,他知道我家教的地方在哪,我避开了常走的路线。”
“他知道我们住在哪吗?”
路廷轩点了点头:“知道,他知道你在,不敢直接找上来。”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老不死的东西,竟然还敢追过来。
在院子里他就怕我,我是个不受管教的人,他也总骂我是个野种,因为我不听他的话。
“他伤害你了吗?”
路廷轩没有立刻回答我。
我瞬间抓住他的手腕,逼问道:“他对你动手了?”
“没有成功,”他解释:“我碰到了你那个朋友,他没有成功。”
我把手放下,想到了昏迷之前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和邵坤一起欺骗我,他到底威胁你什么了?”
路廷轩看看我,眼睛里有太多想表达的话,只是看着我不能让他很好地说出来,他低下头,在我严格的质问下,没敢再隐瞒,向我交代道:“他说……不准我告诉你,他有人脉,能轻松弄死你我……”
“这种话你也信?”
“怎么不信,”路廷轩紧张地说:“我们怎么跟他对抗?我们俩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话可以说了,的确,我们要怎么跟一个在社会上混迹这么久的人对抗呢?我们无父无母,无所依靠,而对方是个犯罪多年却安然无恙的老滑头,我和路廷轩是什么?两个毛也没长齐的少年,至少在对方眼里,弄死我们轻而易举。
路廷轩必然是受到了惊吓,必然是被恐吓到了。
我看着他,有太多话想跟他说,想责怪他,又没理由责怪他,我握紧拳头说:“我跟你说过什么?”
路廷轩不敢看我。
“我说没说过,不要有事瞒着我,还是这么大的事,你在想什么?自己摆平?你能摆平吗?”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想你听一个教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路廷轩你听到了没有?”
他抿抿唇,小声地说:“听到了。”
“大点声。”
“听到了。”
我凝视着他一会,掀开被子下床,低头系上鞋带,我拿着手机朝房门走。
“哥你去哪?”他从床上站起来。
我回头说:“送他进局子。”
他跟过来:“啊。”
我是打算自己去报案的,但是留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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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警局,见到了没穿制服的警察,我们被带进了警所里,一个房间,一张椅子,两个拿着保温杯的警察。
“性侵?”那警察眯起眼睛:“你们俩谁?”
路廷轩的拳头抓紧了。
我低头看见他的小动作,带他来,又后悔带他来,我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先出去等我。”
路廷轩抬头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可以。”
于是我们继续。
我把这些年来那个人在福利院的所作所为向警察阐述,路廷轩作为受到伤害的人,一边接受警察的提问一边紧张着,他还小,他还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过程中我一直抓着他的手,摸到了他手心里的热汗,这天大的阴影晃在心头,是抹不去的噩梦。
在阐述的过程中,警察的眉头紧蹙,时而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他们也很难相信一个福利院院长性侵男童的事,这毕竟不是大城市,接受到的都是小案件,我们要举报的这个人涉嫌的事大了,两个警察若有所思,脸上的情绪丰富,路廷轩和我,也一样的心情沉重。
“为什么选择现在来报案?”警察问,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时候没能力,能跑出去就不容易了,本想着躲着他就能平安无事,直到他又一次出现。”我平静地说。
警察沉默着,看向路廷轩,他的情况很不好,因为他是受害者。
“你们能提供证据吗?”警察追问。
我想了想:“这么久过去了,我们没证据,可他就是受害者,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一面之词是不行的,凡事都要讲证据,”警察站起来,对另一名年轻的警官说:“小邓,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看向我们:“你们在这里坐会。”
我点了点头。
等二人出去,我低头看向路廷轩,握住他的手腕,我疼惜道:“还好吗?”
路廷轩点头说:“嗯,但是他们好像不相信我们……”
“只是要证据而已,”我道:“别担心,他作恶这么多年,不可能再安然无恙的。”
路廷轩悲观地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受害,我们报案报的晚了。”
并不是没报过,只是之前去的警所没人理会我们,说我们胡闹,不过那会太小了,确实说什么都不可信,被赶了出来,对这些警察失了信任,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
“天有正义,不必担心,如果这次不成功,那就去市里报案,如果还不成功,”我揉着他的双手:“我就把他宰了,闹个命案出来,他们总要重视这件事了吧?”
路廷轩僵硬地一笑:“哥,我很害怕。”
我揽住他的肩膀,我多么想像自己说的那样,把那个人宰了,碎尸万段,可是同归于尽之后呢,路廷轩就会平安了吗?
“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到伤害,”我的五指插进他的发丝里,按揉着他的后脑勺,低头轻吻他的额头,“这是他最后一次造孽了,我发誓。”
路廷轩紧紧拥抱着我,躲在我的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好吗?”他点头,我站起来,到外面去,找到饮水机,下面放着一次性的杯子,倒完水,我往房间里回。
可是回去之前,我听到了一点谈话声,是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的,警局的大厅里没有别人,走廊上也静悄悄的,我寻着声音的来源过去,没关紧的房门缝隙里透出两个人的身影,正是刚刚接待我们的警察。
我蹙眉,小声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这种事不会是空穴来风。”
“福利院院长,这牵扯的有点大啊,他说的那个福利院我查了,还挺有名的,那个院长也算是知名人士了……”
“你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一个略微浑厚的男声说:“两个人不像是来恶作剧的,没人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那个穿白衣服的小男生看起来有些紧张。”
“主要是咱们所也不大,不是什么活都能接,这种牵扯社会名流的事,搞不好的话容易闹笑话……”
“那就往上报吧,上面怎么说是上面的事,要是压着不报,坐视不理,后来真出事了,丢的是我们的饭碗,”浑厚的嗓音说:“如果是真的,这可不是小事。”
我转过身,没再继续听下去,端着水杯,我回了房间,路廷轩还在等我,我把水给他。
他握着水杯,喝了一口,完了抬头问我:“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现在。”我的手按在他的头上,“穿上衣服,我们回家。”
我把外套盖在他身上,路廷轩被我拽起来,放下没喝多少的水,在两个警察没有回来前,我们离开了警局。
将钥匙插进锁孔,我坐上电瓶车,路廷轩坐上来后,问我:“就这样走了吗?他们……”
我没说话,直接骑车离开了警局。
路廷轩见我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闭了嘴,我并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人的家。
不出我的意料,邵坤不在家,我敲门时来开门的是他爸,我说我找邵坤,邵爸说他不在。
“我能让我弟弟在您这里休息一下吗?”我礼貌地说。
邵爸当然没有拒绝,说道:“当然,你们进来。”
我让路廷轩进去。
路廷轩站在门口迷茫地望着我:“哥?”
“进去。”我对他命令。
路廷轩听话地走了进去。
我站在家门口,给邵坤打电话:“我在你家,路廷轩我给你送过来了,麻烦你这两天照顾好他。”
“啊?”电话里,邵坤还懵着:“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麻烦你帮我照顾两天,”我强调道:“形影不离地照顾,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马上回去。”邵坤说。
“不用了,我等不了你,你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做就行了,”我再次强调:“邵坤我希望你听清楚,这两天你要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不要让他落单,你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但是羡南,你去哪?”
“我有事,去市里两天,你别问了。”我说:“如果他问起来,告诉他我最快三天内回来,他这两天上学放学,你都要跟着他,他想知道为什么告诉他我回来后就知道了,麻烦你了。”
我不得不麻烦我这个情敌,他是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骑着电动车,我回家匆匆收拾着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再往市里跑。
我并不是要去市里,而是去更远的城市,那个我生活了多年的繁华的城市,那个纸醉金迷的都市。
我买了票,上了车,拿着我所有的积蓄,在取票之后,我给一个号码打了电话,亏我还记得这个号码。
“郭律师,您好。”
对面的人一懵:“你是谁?”
我道:“你的老朋友,今天晚上能见个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