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白绛

17、第 17 章

　　周末的时候，路廷轩去给别人当家教了，我不担心他，他成绩很好，虽然不是全年级第一，但是给小学的孩子补课不会有问题。

　　我在家收拾着，这把锁坏了很久，我寻思着把它换了，我请了师傅过来。

　　不久就要搬走了，换这把锁只是为了走得时候能周全一下吧，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别说这房子有人要了，就是没人要我们也把它当做了一个家。

　　师傅过来换了锁，我给他倒茶，师傅说不喝，可顶不住我热情地招待，也就端起来喝了一口。

　　“换个锁很容易的，”他不好意思道：“还麻烦你倒茶。”
　　“该的。”我说。
　　师傅看了下我们的房子，“你们家没大人啊，自己住？东西看着不多。”
　　“要换房子了，该清理的东西清理了，”我道：“再说，我看起来不像个大人吗？”

　　师傅笑笑，人的感觉很奇怪，我跟这个师傅就觉得挺投缘的，相信师傅也是一样，他盯着我说：“你是在山城一中的学生吧？”这附近就这么一所学校。
　　我道：“嗯。”
　　师傅又问：“咋样啊，一中的教学质量？我侄子马上读高中了，打算到这儿来。”
　　“教学质量可以，只是设施条件肯定比不上城里，”我说：“您应该有些耳闻吧。”
　　“就是乱，一中年年出乱子，打架斗殴的这么多，我侄子是个老实人，我怕他扛不住。”师傅的担心情有可原，一中确实乱，这里治安还有点问题，要不然我当年那一刀的代价不会这么轻。

　　“那去市里呗，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啊，中考没考好，能上哪儿去？找个高中读不容易了，嗐。”语气里都是怒其不争，师傅抬眼，看着我，突然问：“你在一中混得怎么样？我琢磨着，他人生地不熟的，到这儿来不太行，找个靠山给他。”

　　“我不行。”我没担这个责任，不是真的不行，是我没精力，我只消护着路廷轩一个人，我没精力对另一个人上心。

　　“哎，真是可惜了。”师傅道：“我知道一中有个人挺厉害，姓蒋的是吧，蒋羡南，是不是他？前段时间闹得风风火火的，砍伤了人，你听说过吗？”
　　我平心静气地：“有些耳闻。”
　　师傅道：“我就怕侄子遇见这样的人，这么小就干这种不知轻重的事，亏了咱们这儿治安不行，这事要放在城里，肯定得闹出风雨来，多厉害你瞧瞧，你们还小，千万别干出追悔莫及的事。”

　　“嗯，师傅说的有道理。”我奉承着，年轻那会，我的确下手没轻重，可正是因为我知道这里的治安不好，如果我露出怯意，或者给人好欺负的感觉，我和路廷轩说不定都走不出这个地方，这毕竟是我们长久生活的地方，我狠一点，闹出些风雨来，在一中立个足，能省下许多麻烦。

　　事实证明，我当年那一刀没错，否则杨泽旭孙悦这些人，不可能对我毕恭毕敬的。

　　喝完了茶，师傅要离开，我送他到门口，算完了账，师傅说有问题再联系他，本来没想暴露自己，结果送人走的时候，邻居看见了我，说了声：“羡南，吃饭了？”

　　“没呢。”我看向师傅，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师傅回头张望我，那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有，我对他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关上门，回了房间。

　　站在柜子前，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结实有力的身体，我摸了摸手臂上的肌肉，脱了外衣的身材很有力量感，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这副年轻充满力量的身材是我在青春里脱颖而出的另一个原因。

　　但我年轻的时候玩的不花哨，并没有仗着被很多人喜欢而飘飘然，高中那会，我心里只放着路廷轩，害许多人觉得我是个性冷淡，不谈恋爱，只会埋头学习，苦干，是不被理解的怪人之一。

　　杨泽旭他们调侃我说是不是不行，有这么一副身材和脸蛋竟然不敞开玩，清心寡欲到他们觉得我有问题。

　　可不有问题吗？我喜欢我弟弟，我喜欢路廷轩，我奢望死他了，我要是真的清心寡欲，我不会在年少时，面对他时，夜里和他睡在一起，听他喘息的时候，都被勾起反应来。

　　家里没人，面对着镜子，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拎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不让自己多想，我得出门赚外快去了。

　　我什么活都揽，什么都干，给别人补习，当网管，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都能做，但是这么多年没碰书本，有些我怕弄不明白，等我温习一下再做脑力工作吧，我去那家器材店，做起了重工。

　　器材店的老板人自来熟，和我也有话聊，他是自营的一个小店，生意一般，算不得多么火爆，器材店是给别人提供健身器材的，但也可以直接来健身，乱糟糟的，没个专业性，来健身的人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十几岁的少年人不多，女孩子有，却也少得可怜，主要目标客户在将近三十岁的人身上。

　　今天我过来，干了会活，他突然提出一个主意来，在我调机器的时候，他插着裤口袋，对我说：“羡南，你考虑赚点别的外快吗？我这也没有别的重活了。”
　　我说：“你要辞退我？”
　　他道：“不是，你误会我了，就是字面意思，想做个广告，我看你这身材不赖啊，能不能给我做个模特？”

　　“四处张贴着我照片的那种？”
　　“你看你说的，咱这是正经工作，我想着把目标对准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我听说你在一中挺出名来着，用你当模特吸引一些女孩儿过来也不是不行……”

　　“你是吸引她们还是吓走她们？”我从机器上走下来，“我在一中是有名，恶名远扬的，这广告找我打，您老还真敢。”

　　三十岁的老板嘿嘿一笑，扶着器材说：“怎么不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这脸跟身材这么抗打，你想赚钱，要我说你这路子错了，给别人当模特，接点色相的工作，能赚翻了。”

　　“真会给我指路。”我内涵他，和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说话没轻没重，因为我也是三十岁，只是躯体没那么大年龄而已。

　　老板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要是有你这皮囊，我真去干这活，赚钱嘛，不丢人。”

　　话没错，也有一定道理，但仔细听还是有点问题的，我摆摆手道：“你不用操心我，我有钱赚，你要是实在没活了想辞退我呢，直接说，我找下一个。”

　　我不喜欢跟别人兜圈子，上辈子圈子兜得够多了，销售行业的我玩的就是话术，这辈子能多唐突就多唐突，我懒散地想。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老板道：“行，你要是不想给我当模特呢，也有个去处给你，晋安路那家酒吧老板，林姐，她缺人，她传我给你带个话，要不要到她那儿试试。”

　　“晋安路？”我想了想，“哦，那家不是不正规吗？”
　　“你管它正不正规，能赚钱不就得了吗，”老板说：“男人嘛，被摸一下又不是了不得的事，肯定比这些正规活来钱快。”

　　他可真是个好人，推我去干踩法律白线的事，难不成我在别人眼里真是为了钱什么活都接的人？

　　“行，过两天去看看。”我也不跟他扯了，也没否决他，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不管自己爱不爱听的，先答应着，别当面打人的脸，之后再不搭理就是了。

　　老板说我孺子可教，我笑笑，下午把活做完，他给我结了工资，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给路廷轩打电话，得知他也结束了，正在回来的路上，我说要去接他。

　　“没车。”路廷轩说：“不用来接我哥，我自己回去。”
　　“你知道我没车？等着。”挂了电话，我骑着车去找他。

　　在他给我的位置找到了他，一天的工作之后，我们碰了面，他看着我手边的电动车，惊奇地问我借了谁的。

　　“买的。”我把车停下。
　　“啊？”路廷轩大惊：“你买车了？”
　　“二手的，”我说：“今天结了器材店的工资，正好有二手车在卖，我看着挺新的，先买一个给我们救急。”
　　“多少钱？”
　　“一千一。”
　　“还不错。”他欣赏着，笑道：“我们有车了。”
　　这就高兴了，真是容易满足。

　　说完，他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来，递给我说：“你看，我的，我赚来的。”
　　我点了点：“这么多呀。”
　　他道：“嗯，但还没有你的多。”
　　“你跟我比什么？我这么多份工作呢，比你多点不正常？”我把钱塞进他包里，“装好。”
　　“哥你拿着，交房租。”他就要塞回来给我，我没接，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动。

　　“你赚的钱你收着，我的钱足够了，不用操心我们的房租，上来。”
　　他坐在我的后面。
　　我让他搂紧我，骑车回去。

　　“哥，现在赚得少，以后我会多赚一点，让你过上好生活。”
　　我笑着：“给我画大饼了？”
　　他说：“不是，我说真的，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好，”我道：“那我就等你孝敬我，行吧？”
　　“一定会的。”

　　我没一路开回家，在路边把车停下来，打算买点食材回去，今天有了双份的工资，得弄点鱼肉。
　　我和他一起去逛超市。

　　“想吃什么随便点，哥请客。”我潇洒地说，请客这个词不准确，我一直在请客，他不是我的客人，而是我的责任。

　　“我有钱了，我请。”他说：“哥你选。”
　　我揉揉他的脑袋，不跟他扯皮了，我们俩认真地挑选起了菜。

　　超市里新鲜的蔬菜很多，配上鱼肉，明天的冰箱一定能塞得满当当，现在的生活充满了踏实感，我喜欢这种感觉，可是我没想到，该来的始终会来，我并不能完全躲过自己的罪孽。

　　从超市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我抬头看面前的人，路廷轩低头捡起地上的手机。

　　“给。”他捡起手机，递给面前的一个男生，那男生对他轻笑，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路廷轩天真地回答。
　　而我则愣住了，看见这张脸，就好像提醒着我，我躲不过的罪孽正在复苏。

　　“羡南？”他叫了我的名字，和记忆里一样温柔，可我怕极了这种温柔，我排斥这种温柔，我在这种温柔里溺毙，我在这种温柔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选择了这份温柔，从而害得我最爱的路廷轩死去。

　　我的手一紧，抓紧路廷轩的手腕，我快步离开了超市的门前，没有回应那一声温柔。

　　路廷轩被迫跟着我走，他不明所以，只是迈着步子跟着我，而我心乱的没有章法，我的心脏要跳出来了，我紧张，我恐惧，我害怕。

　　“哥，哥……”他跟着我，察觉了我的怪异，我停下来，转过身，松开手，袋子里新鲜的蔬菜掉在了地上，我抱住了路廷轩，抚摸他的面颊，亲吻他的额头，发丝，我慌到手都在抖。

　　“哥，你怎么了？”他在我怀里闷闷地问。

　　我紧闭双眼，找不到平稳的节奏，我的呼吸好乱，打在他的发顶。
　　我要怎么解释？我要怎么说？

　　柳寻，柳寻，你最不喜欢的柳寻，和我结婚的柳寻，逼死你的柳寻，我们越走越远的原因。
　　我和他，都不是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

　　我和他都是杀人凶手，我们都是恶人，我们一起，把你逼得无法喘息，把你逼上绝路，逼向死亡。
　　柳寻，我怎么还会碰见柳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