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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回到家后,我把借的车还了。

      我先把他送回家,让他先休息,明天要上课,他要陪我一起,我不愿意,自己去还了车。

      杨泽旭没在家,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在网吧,我去找了他,把机车停在网吧门口,我来到了这个好多年没来过的地方。

      门口牌匾的豆腐渣工程无力吐槽,网吧两个字掉了色,还被雨水冲刷得难以分辨,但却让我觉得亲切得不行,旁边全都是电动车摩托车,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车屁股冲着车把的比比皆是,没治安的地方自由自在是对了,矛盾纷争也同样厉害。

      就我眼前这家网吧,发生过多少血案数都数不清楚,年轻人扎堆的地方,矛盾很容易升级,没有自控能力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句话就能产生巨大的冲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当大企业的领导,不一定能当小地方的网管,有时候年轻人急了,连老板都打,别说矛盾多发地的网吧了。

      我还没进去,泡面味和烟草味就混合着冲进了我的鼻腔,扑面而来,把我拽进堕落的地狱,夏季的灼热甚至能闻到一群人身上的汗水味,设施不够新的空调被吐槽了无数次,捏着香烟骂着抠门老板的话语直冲耳膜,学生和早早辍学的社会青年掺和在一起,嘴巴没个把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记得之前有个女孩来做收银员,被几个没素质的男生调侃跑了,网吧再也没招过女孩。

      我进了门,掀开被太阳炙烤得发烫的塑料门帘,探进了网吧内。

      “羡南!”
      我刚进来,旁边网管就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地迎接我,说道:“呦,今儿舍得过来了?”

      我很久没来了吗?忘记了,我以前也来网吧,但不经常,跟这个网管还有点交情,之前托他找过工作,还在这里替他看过一段时间网吧,别的不说,就我年轻时那脾气和猛劲,我当网管真没人敢闹事,连键盘他们也不敢捶,为什么我不说了,我那砍过人臭名远扬的恶劣事件方圆百里都知道。

      不过没干多久我就辞职了,工资太少,那会想给我弟弟买部手机,换了个能赚钱的体力活。

      “杨泽旭在吧?”我这么久没见过他,也没跟他闲聊,上来就找杨泽旭,目的清晰。

      “在,在我这儿玩一天了,”网管指着里面,“应该坐在那一片,你去看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杨泽旭在里面坐着,我认出了他的背影,只是我还没说话,好几个人就招呼起了我来。

      “呦,蒋爷来了。”
      “看这谁啊。”
      “蒋哥,啧啧。”
      “滚尼玛。”我冲着一个坐在过道边的男生踹了一脚,没踹到他人,踹在了他的椅子上,每次我过来这群货色都要嘴贱一会,挨打不是没理由的。

      那个被我踹的男生笑了笑,一点不见生气,正经地说:“羡南,你都多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坐牢去了。”

      “意外吗?我出现在这。”我砍过人,然后报了警,进去接受过几天教育,凡是见到我的人就喜欢提这事,我也无所谓,习惯了,任他们调侃,偶尔回句嘴,跟他们打唇枪舌战。

      “怎么没被关起来啊,警察叔叔可真是不给力。”

      “怎么关呢,一听你们这群人的名字,警方都恨不得我把你们直接砍死了呢。”我呛他,这里没有好人,凡是我认识的,多多少少能说出点没品的事,进局子接受过教育的可不止我一个。

      那男生笑哈哈的,其他人都毕恭毕敬地喊我一声哥,我不喜欢听他们叫我哥,我可没那么多非亲非故的弟弟,而且“哥”这个称呼我只喜欢听一个人叫,这群人很知趣,改叫我的名字,年龄小点的叫我“蒋哥”,喜欢开玩笑没个正行的叫我“蒋爷”或者“阎王爷”,他们说我迟早得杀个人进局子里,凭我这干起架来不要命的劲。

      事确实是我干出来的,所以任人评说了,这些尖言刺语对我来说不痛不痒。

      我找到了杨泽旭,来到他的身侧,他身边的人发现了我,跟我打招呼,我点头应了下,然后看着杨泽旭的电脑屏幕,他正在疯狂拍击着键盘和鼠标,R键周边的字母都被磨没了,苟延残喘地在这群网瘾少年手下生存。

      等他操作完,我拿掉了他的耳麦,杨泽旭回过头,惊呼道:“这么快?”

      他看着手机,说刚给我发消息没多久,废话,他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到家了,来这儿能需要多久?

      “给你加过油了。”我把车钥匙扔他桌上,转身就要走,杨泽旭一把拽住我。

      “着什么急啊,坐会,有事跟你说。”杨泽旭跟旁边的人抬抬下巴,都是认识的,那人给我让了位置,上一边去了。

      我坐了下来,没耐心听他絮叨:“说。”
      杨泽旭打量我一眼:“你看你,坐会咋了,又没事儿。”

      他拿起桌边的矿泉水瓶,打游戏打累了,骂人骂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完了问我:“你带你弟弟上哪去了?”
      “市里。”我交代。
      “市里有什么好玩的,”杨泽旭抽出两根烟,散给我一根,拿火机点着说:“借你那点钱够吗?”

      “还凑合吧。”我把烟点了,塞进嘴里,那四年烟把我的健康抽没了,也让我赖上了尼古丁的味道,以前爱抽是因为心事多,染上了不好戒,后来他离开了,我也不在乎什么健康不健康的,导致我现在根本戒不了烟了。

      弹了弹烟灰,我倚着扶手,一阵舒爽的感受从咽喉到肺腑,再到脑神经。

      这两天我都没碰烟,他不喜欢我抽烟,在他面前我不抽,今天算是打开了封印,我每一口都抽得厉害。

      杨泽旭说:“哎,你借得不巧,早两天我还有,都充游戏上了,就那几百块了,没让你们玩尽兴,不好意思。”

      “行了,也没玩什么,这一趟也还行,”我说:“你刚不说有事?别围着我转,快点说事,我得回去。”
      “着什么急?”
      “我跟你能比么?”我质问。
      上学的时候,我来网吧是赚钱的,跟杨泽旭他们混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没办法,我得赚钱,我们的日子太紧了,每一天我都不敢耽误,杨泽旭也知道,他点了点头,不废话了。

      “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杨泽旭问。
      “嗯,有门路?”他们都知道我身上的担子,谁有什么工作都会推荐给我,这一点对我很有用。
      “真有,”杨泽旭说:“我爸那儿有个活,一天八百块,不知道你干不干。”

      我住过别墅,体验过一次单子百万的进账,也曾住过一晚上万的高档酒店,各种豪车开了个遍,对一天八百块的工作,早就没办法动容起来,可那样的日子里,没有一天我是开心的,我和路廷轩充满了矛盾争吵,我对那样的日子不觉得想念,现在的日子虽然没起来,但他安然无恙地待在我身边,我就能对未来有更多的期待。

      从前一听八百块的工资,我定要兴奋得跳起来,历经半生,我已经没那么天真浮躁,工资和工作强度是成正比的,且工资少工作强度高的工作比比皆是,我不抱着幻想,淡定地反问:“干什么的?”
      “呃……你恐高吗?”
      我顿时就明白了。

      “上天的?”我盯着杨泽旭的眼睛。
      “差不多,”杨泽旭说:“就是给顶层装玻璃的。”
      杨泽旭他爸做的就是这种高危行业,别管多危险,只要钱给够,什么活都有人接,这个一天八百的活估计也有许多工人抢着干,能轮到我,一定是杨泽旭帮我说了话,给我争取来的。

      “我干。”没说别的,我答应得干脆,杨泽旭脸色倒不平静,警告我说:“这活有危险,你别张口闭口地就要干,虽然他是我爸揽得活吧,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我想帮你,也得把危险跟你说了。”
      “能干,”我说:“什么活都有危险性,要是我命该绝,干什么都逃不了。”

      杨泽旭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心大,哪里是心大,是我的人生经验,还真是这样,命大的人,高危行业待久了一点事没有,命不好的,坐在家里都有入室抢劫的,该你死就是你死,命里有些意外不可抗。

      “那我回家跟我爸说说。”
      “这种工作不收新人吧?”高危行业都不收新手,我的担心有理由。
      杨泽旭说:“不让你去装,别人装,等别人装好后你擦擦玻璃,给别人递工具,帮下小忙就行了。”
      “那还行。”我答应了。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工作当天,一切还是比想象中的艰难,高温和高空,豆大的汗水往下掉,本来只是帮忙的我,看了几次也学会了怎么装,我申请了自己揽一单,在炎热的夏季,我站在百米的高空,在烈阳的暴晒下,戴着粗糙的手套,拿着工具,一片一片地装着玻璃窗。

      那天有人中了暑,三十八度的高温,年纪大点的没抗住,给送进了医院,可这一个例子并不耽误其他流血流汗的农民工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送的是命,赢得是钱,钱能买命啊,对多少人来说。

      我很久没有体验过这个感觉了,总是被车接车送,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忘记了自己曾也这么艰辛地挣扎过,这个夏日里的危险工作我没出事,全仰仗我自己十几岁时能吃苦的身体素质。

      后来我弟弟知道了我的工作,吵闹着不让我做这个,我没答应他,他过来看我,给我做了饭,典型的“打不过就加入”。

      吃饭的时候,他拿着帕子,给我擦汗,给我扇风,一脸委屈巴巴的,要掉眼泪的脆弱。

      “干什么?”我抹了下他的眼角,他拿袖子粗糙地擦了擦,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是心疼我,他心底很柔软,看不得我吃一点苦头,听不得别人说我一句不好。

      “今天的饭很好吃,厨艺有长进哈。”我为了逗他开心,想说点好听的,可是他也不理我,严肃地看着我。

      “一会我跟你一起上去。”他说。
      我眉头一拧,说道:“开什么玩笑?你恐高跟我上去干什么?知道那有多高吗?”
      “不管。”他执拗。
      “待会你要是在上面晕倒了,我哪有空照顾你?”我说:“别给我添麻烦,在下面乖乖的。”
      “不要!”他死心眼:“我上去给你帮忙,不给你添乱,我不往下面看就好了。”
      我执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带着他上去。

      我让他别往下面看,他说他知道,我很担心他的状况,不过好在没有出意外,他抓着升降车,目不斜视,尽管他表现得很淡定,我也知道他心里害怕。

      他就是这样,喜欢跟我一起吃苦,不愿意在我给他筑的城堡里生活,就像明明可以在下面等着,却偏偏要爬上来跟我一起暴晒,跟我一起大汗淋漓。

      “螺丝刀。”我看着他弯腰给我找东西,安全帽下的小脸不敢松懈,认真到极点,他手脚麻利地递给我,生怕拖我后腿,我接过来,问他:“不晕吧?”

      他摇摇头,刘海被汗水打湿,鼻尖都是水珠,他拿袖子抹了抹,干脆地说:“不晕。”

      我没有太多的精神去心疼他,手上有工作,且烈阳让我也没法沉下心来,躁动着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在旁边帮我打下手,装了几块玻璃,我们换了区域,一整天下来,累得没有力气说话。

      他陪我在高处一天,他不管自己有多怕,我能做的事,他也要逞强和我一起做,他从来都不愿意躲在我的后面,和我比肩,和我平行,和我共同面对未知的苦难,才是他毕生夙愿。

      我从来都不后悔把他从孤儿院带走,但没有保护好他,是我用几辈子都没有办法弥补的事。

      我不敢知道他后来死在了哪里,如果我知道他是从高空坠落,选择他最惶恐的死法,我想我会疯的吧。

      他对自己的残忍,是对我的绝望。
      我根本连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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