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火》白绛

11、第 11 章

　　倒是学会取悦人了，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心满意足，抓着他的手腕，我潇洒地说：“走，带你去买衣服。”
　　“买衣服？”
　　“嗯。”我大步流星。

　　他在我后面担心地问：“我们还有钱吗？”
　　我说：“没钱我赊账。”
　　他不知真假，也阻止不了我，被我生拉硬拽着，跟我到了店里。

　　我看待他一直像看个小孩，他跟我相依为命，在我面前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小朋友。

　　我喜欢给他置办东西，这些本该是父母的事，但他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勉强接下这个责任，照顾他一辈子。

　　开玩笑的，我可不觉得勉强，我巴不得。

　　到了店门口，他摸着身上的衣服，棉花糖蹭在上面一块，可不是小孩？吃个糖还这么大意，我摸了摸，装作责怪的语气说：“让你不小心，扔了。”

　　他喜欢吃甜食，学校超市卖的水果糖就正对着他的喜好，我总在包里备着，偶尔奖励他一颗，他不敢偷吃，我不让他吃的东西他不会碰。
　　除非我亲手给他，除非得到我的允许。

　　“没有垃圾桶。”他看了看周围。
　　“给我。”我把剩下的棉花糖拿着，竹签黏腻，摸着很不舒服，我进了店，在里面找到了垃圾桶，并要了点水，洗了洗手。

　　“买什么衣服？”他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我有衣服穿。”
　　“你别管，看你自己喜欢的。”
　　“哦。”他在店里张望了起来，不比商场，这些店里的价格我还勉强能接受，真讽刺，我过得最好的时候，我把爱给了别人，可这个陪我一路吃苦过来的他，却在我事业有成时离去。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后知后觉未免太晚了些，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爱柳寻什么，也许他只是我忙碌疲惫的生活里及时出现的慰藉，可是他给了我一点光明，我就给了他整个未来。

　　而路廷轩呢？他陪我走过人生最困苦的日子，我给了他什么？
　　我是为他奋斗的啊，我那些野心满足的时候，他不在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店员围上来，跟路廷轩说着话，帮他掌眼，他站在一件衣服前，回头望着我说：“哥你来看。”

　　因为想到了前世的东西，我不免心情低落了下来，我不想他发现，不想影响他的心情，我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对他说：“嗯，很好看。”
　　“不是给我的，”他说：“给你，你穿。”
　　“我不穿。”我说。
　　“这个是适合你的。”他摸着那件短袖，店员也朝我看过来，盯着我的脸，微微一怔，然后附和着说：“这衣服你穿绝对好看。”

　　路廷轩在旁边点头，他拿着说：“你去试试嘛。”
　　他把衣服塞进了我的怀里。
　　“相信我的眼光。”
　　我拿着衣服，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短袖，袖口是蓝白条纹，胸口有一串英文字母，设计宽松大方，我道：“我是来给你买衣服的。”

　　“我有衣服穿，不过你好像没有了，”他说：“你只有那两件衣服，洗了都换不过来了，我瘦一点，还能穿你的，你没衣服穿可就真没衣服穿了。”

　　我光知道给他买衣服，多余了也没关系，基本上我看不到自己，我不喜欢打扮，有衣服穿就够了，都是他，偶尔在外面帮我买一件，我才有所谓多余的衣服。

　　“再去拿一件。”我说：“拿你自己的尺寸。”
　　要买就都买，既然他觉得这个好看，那就一起买好了，我还没机会跟他穿过情侣装，我本不在乎这些，但是身边的女同学聊起情侣装时，我曾憧憬过和他一起穿情侣装的时候。

　　我没有那个机会，唯一穿过的就是校服，如果那也算情侣装的话……

　　他陪我一起买了，店员称赞我们兄弟俩长得好看，说真是一家人，我们自己才知道，镜子里站着的两个人一点也不像，我们是被人误解的关系。
　　但我们也不会费口舌跟陌生人解释。

　　“真好看，”他也很满意，低头摸着衣角，抬头再看看旁边的我，眼神流转着，“算是……兄弟装？”
　　“兄你妹，”我一点不跟他含糊，说道：“情侣装。”

　　他大概是习惯我这两天调侃他了，这次只是微微一笑，我给他选起裤子来。

　　他太瘦了，什么衣服都撑不起来，明明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可到头来长得结实的却是我自己，真容易让人误会我天天亏待他。

　　可能胖瘦体质就像个子一样，是跟基因有关系的吧。

　　我选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让他去试试，他试完出来，我摸着他的腰，拽了拽裤沿，空出来一大截，我皱了下眉，他对我吐舌头，我真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没那么干，我转而问店员：“您好，请问这是最小码了吗？”

　　店员过来看了看，抱歉地说：“这是最小号了，还不行吗？”
　　店员看见我的手隔开的空余，她道：“你弟弟太瘦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绞尽脑汁了，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去养胖他，吃也吃了，学校里也要求跑步锻炼，就是不长肉能怎么办？

　　“这样吧，你拿到裁缝店里让人家改一下，改腰围就可以了，也不贵的，从这里往前面走一百米左右就有个裁缝店，几十块钱就行了，”店员笑着说：“你弟弟这么瘦，估计别家店也不会有特别合适的。”

　　我揉了下路廷轩的头，他回试衣间去换回来了，我说：“就这件吧，尺码不合适得自己改，便宜点吧。”

　　“不是我不想便宜，我这个进价就九十了，也就赚个十来块钱。”

　　“牛仔裤大差不差，原厂价三十四就能拿一条，我姐就干这行。”我胡诌着，连爹妈都没有，哪来的姐？只是从前接触的人比较多，干什么的都有，有人科普过，说这种牛仔裤原价很便宜。

　　那店员笑了笑说：“同行啊，那给你便宜个二十块钱吧，不能再砍了，我也是看你帅，又是学生，别人来最多便宜五块。”

　　“行。”我没跟她多讲价，人家也是做生意的，都有个底线，我不能真按原价拿，差不多就行。

　　“妈，妈！”那店员冲里面喊了声：“给我拿个袋子。”

　　里面走出来一个妇女，这个店员是她的女儿，母女俩开店的，小老板，也不算是店员了。

　　给我装衣服的时候，这女生一直看着我，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大学生的样子，低声问我：“你有女朋友吗？”

　　路廷轩此时走了出来，我接过衣服，也低声说：“有了。”

　　我对路廷轩招手，他把裤子拿过来，给了女生，女生失望地为我们包装着，我则因为回答了一个好问题而觉得窃喜。

　　他问我为什么开心。
　　我说这是秘密。

　　出了服装店，我们没按照女生的指路去裁缝店，我们自己会改，因为他真地不好买衣服，每次都要多少改动一点，频繁地去裁缝店，还不如自己学会了自己动手，他会改，我也会，我是跟别人学的，他是我教的。

　　“四点了。”他看了看时间，“我们可以回去了。”

　　可我还不想回去，我带他出来一趟不容易，我的目的远远没有达到，我知道自己很贪婪，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相信自己重生了，在不安惶恐与侥幸的心态交杂下，我生怕抓不住机会，我生怕他会从我身边消失，于是看着他的眼眸都变贪婪而恍惚，这让他注意到了。

　　“怎么了？”他碰了碰我的面颊，在他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惴惴不安的神情，“你这两天都很反常。”
　　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

　　我抓住他的手腕，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
　　他被迫跟着我走，在我后面问：“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去哪都行，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总是在狂热的欣喜之后，又陷入狂热的不安中，我太对不起他了，所以看见他清澈的眼睛时，我都在想，他最后到底死在了哪里。

　　他连遗体都没能被我找到，整整四年来，我没有一点收获，我把我们去过的所有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我也没有找到他，我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是不是对我失望透顶了？最终逃走的时候，什么线索也没有给我留下。

　　我接受不了和他的阴阳两隔，更接受不了他想要和我死生不复相见，他定是恨我了，我好害怕他恨我，我好庆幸他没有重生，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一定会从我身边逃走的，可是我也有一点失落他没有重生，因为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很不公平不是吗？我是个小人，躲在十几岁的躯壳里，大胆放肆地爱他，而他活着的时候，我连承认喜欢都不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单恋，在我们热烈的青春里，我们相互喜欢，长大后我跟别人结了婚，我不承认对他有过情感，我奢望过他，又不敢承认，我把他逼疯，把他逼上绝路。

　　这一切都让我悔恨不及，让我觉得可耻，尤其看他现在这样，在我身边信任地，天真地对着我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我抓紧了手中纤细的白腕，勉强地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我突然停下来，他也在我面前乖乖站好，眼球左右流转，不解地望着我。

　　我的手指摸到他额边的一缕发丝，动作小心谨慎，我面前这个人连头发丝都是我该小心对待的，我按压下心中的不耻和无尽地自责，向他请求：“轩儿，你相信我一辈子好吗？”

　　他不知所以，就是点头，跟那年我把他从孤儿院带跑时一样，不知道前路是什么，全是未知的情况下，也坚定地对我点着头。

　　“我会好好对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请求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待在我身边。”我是有多惶恐，这般要求着他，我承认，我太胆小了，我不够格去要求他什么，但我控制不住，那个万一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我的心千疮百孔，顶不住任何的意外。

　　“不用这么说哥，”他大概是意识到了我最近的反常，十分温柔地看着我，踮着脚，扶住我的肩膀，在我耳畔轻轻呢喃：“我不会离开你。”
　　话落，他在我耳畔落下柔情的一吻。
　　我阴霾的心情被扫空，看着他，我的眼里是一片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