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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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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号下午,壕沟村的人都像往常般去田里干活了,学校里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到了教室,没有人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当地面开始摇晃崩塌,连身体也抑制不住的摔倒在地的时候,戚尽春和闻宏意识到地震来了。
用来当学校的屋子是整个村子里建得最好的,它撑着让所有的孩子都跑了出去,它是村子里最后一栋倒下的房屋,可是壕沟村穷,再好的房子在汶川大地震面前也只是撑多了那么几十秒,只够闻宏把最后一个孩子推出了屋子。
闻宏和戚尽春被埋在了一起,破碎了的沙石盖住了他们,耳边熟悉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喊着他们的名字。
“闻老师...”
“戚老师...”
“老师...呜...老师...”
闻宏咳嗽着,尘土太大了,迷了闻宏的眼,石块太重,压住了闻宏的身体,他只能用声音去安抚一旁的爱人“尽春,我在,我在阿,别怕。”
戚尽春躺在钢筋上,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阿宏,我在。”
闻宏笑了:“尽春,你说...唐山那次...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地动山摇...无处可逃。”
“是阿...和大自然相比...人类太渺小了...太渺小了。”戚尽春感受着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失,他感到越来越冷了。
“尽春,我们要...活下去,我们...我们还要一起去...领证,当最帅...的老头。”
“嗯...活下去...阿宏...记得要...活下去阿。”
闻宏听着戚尽春的声音越来越弱,可是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了,肺部火辣辣的痛意让他的神智开始涣散,嘴动着,却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用磁带那微弱的震动发出蚊呐般的喊声:“尽春...尽春...”
在闻宏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是村民的声音,他们呼喊着,用着手上的工具挖着,不断的呼喊着他和戚尽春的名字,最后的欢呼像是胜利的号角。
“找到了,找到了,闻老师和戚老师在这里,快来,快来。”
尽春,我们得救了。
...
闻宏从救助帐篷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村长就守在他的旁边,旁边的护士的白色护士服带着尘和血,轻手轻脚的替他调着点滴的流速。
“村...长...”
听见闻宏的声音,村长抹着泪颤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村长学着护士的动作,装了一杯水,用棉签细致的涂抹着闻宏的嘴唇,让水液浸润着闻宏的喉咙。
闻宏艰难的出声:“村长...尽...春呢?他...在哪?”
村长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尽春...他走了,救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行了。”
惊雷落下了,可惜这一次再没有春雨了。
闻宏急促的呼吸着,用那破败的声线去求证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无法接受的事实:“尽春...尽春他...不...不会的...村长...”四肢用力摆脱着沉重,却又抗争不了身体机能,闻宏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
心率仪的跳动和村长的惊呼引来了护士,一只安定阻止了闻宏的所有动作。
意识被拖入了黑水里,闻宏感觉自己就像那无陀的船,在那片死水里找着一个人,一个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阿宏...阿宏...”
尽春,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
满身尘血的戚尽春出现在闻宏面前,原本白皙的脸上全是脏污,可是那笑却依旧那么灿烂。
闻宏想要去抓住戚尽春的手,去抹掉戚尽春脸上的污秽,可是他的手好无力阿,怎么也抬不起来。
戚尽春好像感受到了闻宏的视线,笑得愈发开心:“阿宏,答应我,好好活着。”
闻宏艰难地摇着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答应我,好好活着呀,阿宏。”
戚尽春的身体开始往后退了,如同当初在昔时那看见的萤火虫,飘散着,化作点点星光,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尽春,不要走,说好的要去看情人坡上的杜鹃呢?说好的去领证呢?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呢,你怎么舍得走,尽春,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废墟被照亮,那不远处的爱人已经离去了,留下闻宏心中满目疮痍,像一道丑陋的无法治愈的疤,永远永远留在闻宏这儿。
...
闻宏在汶川大地震中失去了左耳,他的左耳再也接收不到一丝声音了。
闻宏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听着护士的话,吃着饭做着复建,像一个听话的木偶,机械僵硬。
村长告诉闻宏,戚尽春的尸体被运到了县里的火葬场,因为怕引起灾后瘟疫,所有的尸体只能够早点火化。
闻宏很平静的向村长道谢。
村长拍着他的肩头:“都过去了,要放下阿,好好活着,能够活着就好。”
闻宏想:活着就好吗?可是活着太疼,太疼了。
闻宏有些受不了心上的痛,像是一把极钝的刀子,深深的割在心上,连个痛快都没有。
尽春,我好疼阿,你听见了吗?
...
闻宏可以离开临时救助站的那天,闻宏很认真的把长出来的胡子挂掉,用水把头发梳好固定成戚尽春最喜欢的三八分,穿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
露过一个营地的时候,他向在场的工作人员请求可不可以给他一枝菊花,可能是闻宏眼底的哀伤让那个人明白闻宏经历了什么,很痛快的给了他一枝白菊花。
闻宏嘴角含着笑,把菊花别在领口。
在路上随处可见用来奠基亲人的菊花,到处是失去亲人的悲伤人。
一场地震会带来什么阿,无数的生命在此陨落,哀伤笼罩了这片大地,存活的人们失去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
尽春,我来接你了。
“你好,我来领戚尽春的骨灰。”闻宏唤着面前还很年轻的女孩,很冷静的告知了戚尽春的所有信息。
女孩抱着一个长盒子回来了,上面贴着戚尽春的名字。
登记簿被翻开摊在桌面上:“你是死者的谁?”
“爱人,我是戚尽春的爱人。”
女孩错愕的抬头看着闻宏,登记簿上戚尽春名字后的性别俨然是男。
闻宏抚上戚尽春骨灰盒上的名字,眼角的一滴泪顺着暴瘦后变得愈发凌厉的面颊滑下,落在了骨灰盒上。
女孩默然,低头在登记簿上写下了爱人二字,把簿子推到闻宏面前让他签名。
闻宏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在了登记簿上,见证了戚尽春的死亡。
女孩收回登记簿,在闻宏转身的时候急急叫住了闻宏:“节哀。”
闻宏很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捧着骨灰盒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火葬场,耳边是无数人的哭号哀鸣,被悲伤笼罩的汶川阿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女孩看着闻宏远去的背影,手点在了戚尽春的名字上,麻木的心终于受到了触动:他一定很爱很爱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