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林呓

13、第八节 Part 2

　　“我并不是让你去遗忘这样一段经历，你既做不到，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去遗忘。我想说的是，回忆只是用来提醒我们曾经走过的路程，它永远只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身后，我们不应该被它捆住手脚，从此不敢再向前走。我想，既然他选择了离开，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虽然我们并不了解，但他毕竟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何不放开手，让他去呢？”方雨霏很耐心地劝导着她。
　　“我做不到。我恨他！我恨他会忍心离开我。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女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方雨霏对她的执拗感到了无奈。“有些事情不需要去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能够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出现在眼前，又何必总是念念不忘？你应该清楚，还有什么比你现在的生活更重要的吗？”
　　“我现在的生活？我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囚禁在牢笼里，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自己老去。”女人冷漠地哀叹着。
　　正如方雨霏所预料的，一个人之所以始终对于过去耿耿于怀，恰恰是因为他（她）对于目前生活状态的不满足！
　　“能和我说说你现在的家庭吗？”
　　“我不想说起他！他是个冷漠无趣的男人，和他在一起只会让我感到压抑。”她回答的很干脆也很执拗。很显然，她说的这个“他”一定是她的老公。
　　“好吧，如果你真的认为现在的婚姻对你形成了巨大的困扰，那么就不妨离开他。为什么不呢？你完全可以去自由自在地生活，无需对什么人承当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只是如果你始终都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那就算是这样的生活不也是一个牢笼吗？我倒认为真正压抑你的其实就是你对过去恋人的苦苦执著，它已经让你无法享受生活中的美好事物了。”方雨霏对于这个女人的顽固感到有点生气。
　　“我不想这样！”女人因为焦躁而感到了委屈，“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可我就是总被过去的那些事情缠扰着，而且记得越来越清楚。我有一种感觉，他又回来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方雨霏对这个看不见的女人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什么都没有……”对方很沮丧地回答。接着，她又如同在梦境中一样，恍恍惚惚地说，“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梦。我梦到他对我说虽然我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可他一直都守在我身边在对我说话，叫我别着急也别泄气。他要我相信，我们的命运是拴在一起的，不管被什么分隔开，我们总能找到对方。他还说我一定要等着他，他会找到我的。我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难道这个梦预示了什么吗？”
　　“那只是个梦而已。既然是梦，就不会是现实，它只是说明了你的一种愿望。你希望他回来改变你的处境，所以你就相信他回来了。”方雨霏的果断地给出结论。
　　“不是的！”对方也同样地果断，“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身边的什么地方，有时会离我很近很近，我甚至都能闻到空气里他的味道，可有时又是那么的远，就好像他并没有回来过。可我知道他的存在，说不定他是在等着我去找他，就像他当初回来找到我一样。我该怎么办呢？我要不要去找他？”
　　方雨霏一个劲儿地摇头。“好！就当你的感觉完全正确，那么你告诉我，既然他回来了，为什么他又不来见你呢？”
　　“因为……因为他已经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女人叹息着，不情愿地说出这个结果。听得出她很绝望。
　　“既然是这样，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不管他当年有多么好，你们又有多么幸福，可这些早就结束了。你现在有你的生活，他也有他自己的生活，如果非要这么纠缠下去，谁都会很痛苦的。我看，他这么若即若离的，恐怕就是不想陷入到这个大泥坑里。”方雨霏只能是顺着她的思路去为她指点迷津了。
　　“我该怎么办呢？”
　　“你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是你的婚姻。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有着怎样的矛盾，或许有一天你会愿意对我说说。但我相信夫妻之间的不协调更多的是双方共同造成的。如果你能够把更多的心思放回到现实生活中，放回到你现在身边的这个人身上，或许就会有一种改变。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假定。如果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那么就让两个人都得到自由吧。”
　　对方没有反应。
　　“喂？”
　　依然一片沉默。方雨霏不知道她是在忙着思索些什么，还是干脆走开了？
　　对方并没有离去。方雨霏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低语，然而声音很轻也很含糊，她无法听清楚。在她看来，那个女人是在无意识地自言自语，不过感觉倒更像是梦中的呓语。
　　“喂？你还在听吗？”
　　“我还在。”对方醒过神来了。
　　“多些耐心，多些真诚，别去想得太多。生活中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知道了。谢谢你，主持人。晚安。”女人的情绪一直都有些低落。
　　方雨霏也知道她后面的这番话，估计对方并没有听进去。然而她很清楚，不管是怎样的问题，真正能够解决它们的只有当事人自己。
　　“晚安。做个好梦。”她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对方挂线了。
　　方雨霏继续说，也是对着许许多多同样看不见的听众作最后的陈辞。“同时也希望每一位仍然守候在收音机旁的听众朋友们做个好梦。也许您还有许多的烦恼始终萦绕心头，还有许多的忧伤难以释怀。不过，此时此刻请先将它们放到一边，让梦开始，让生活继续。当您又重新拾起它们的时候，请不要忘记与我一同感受。老时间老地方，你们的老朋友方雨霏始终会在午夜倾听你们的心情。感谢收听今晚的节目，晚安。”
　　方雨霏关上了麦克。

　　节目已经结束了。新的一天紧随其后开始刻划出新的轨迹。方雨霏忙着整理着自己的物品，顺便也和导播搭上几句话，偶尔还会习惯性地瞟一眼窗外。然而夜色依然如此深沉，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一个新的开始，如同黏着在瓶口的油滴，迟迟不肯滑落。
　　她知道这时与刚才是完全不同的一天，至少在日历上会这么标明。然而新的一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新的一期节目，也依然还是旧的模样。只是会有新的一些听众，浸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中，在电话里，在她耳边，倾诉着那些总是黏着在已然消逝不见的时光中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