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老板（市井年代文）》喵绒绒的灰兔叽

2、第 2 章

　　5、
　　棉纺厂里头，随处可见一撮撮中老年人聚坐在楼栋之间露天过道上，正在搓麻将。

　　他们都是下了岗，吃着城里的低保，又不满意重新找事情做的棉纺厂老职工。

　　他们打得很小，五毛钱一炮，一下午输赢最多不过十来块钱。

　　她不打牌的，她没有那么好的命，不上班还能领低保工资。在路上遇见相熟的人，她破天荒地主动点点头打招呼。直到她走到自己租那房子的楼下时，才想起没有给儿子买菜。

　　于是她折回去，在宿舍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林江载着人走了。

　　他拉客做生意，她当然不会打招呼。

　　这天上午，她切细了葱姜，挑了十来个大的活的虾子生剥了壳，熟稔地包起了虾饺子，这还是头次她直接用活虾。

　　饺子不一会儿就包好了，她便开始若无其事的卖虾。

　　中午看着就快过去了，李林江还没有出现。
　　她有些焦急，时不时的仰起头望望左右，望望市场入口。
　　她也没多想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心里也说不上担心。
　　就是有点焦急，有点失望。

　　日头有些西斜了。
　　这时候来菜场买菜的人少，她就学着其他女菜贩的样子，去领了些灯具厂的小彩灯来穿电线。

　　这是简单重复的手工活，两根电线插进灯孔，左右扭一扭就成。一百个一袋，穿一袋两块钱，有时候一下午她能穿上两袋多。

　　李林江这时候来了，站在虾池前面，看着她坐在矮凳上一个一个的穿彩灯，动作麻利。
　　她觉得光线阴了一点点，抬起头来，看到李林江正望着她。

　　“我今天送了个人去乡里，来回挺远，就晚了。”李林江说。

　　“我已经包好了，等下。”

　　她放下手中的活，从水桶最低下拿出个仔细包了好几层塑料袋的一包东西。
　　撕掉外面两层湿漉漉的塑料袋，她打开袋子看了一眼。

　　“还好，没浸了水。我上午就包好的，担心这天气会坏，沁在冷水里了。”

　　李林江接过来，顺便也把手里的一斤五花肉提在她面前。

　　“谢谢你，今天我用肉跟你换！”

　　她笑了，把肉接过来，双手在围裙上揩了揩。什么都没说，静静坐下去，继续穿彩灯。

　　“我走了。”李林江招呼一声，就走了。

　　她心里在想着，这世道什么都要钱。儿子初中最后一学期，老师变着法子要交钱，这菜场也涨租，如果以后虾子也涨进价的话，她这里卖虾恐怕又要跟着涨价。
　　这一涨，怕是吃虾的人又少了。

　　看着放在桶盖上面的肉，她盘算着自己的小半斤虾子，换他的一斤肉，其实也差不多算是花钱买的。
　　但是这样买，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钱。
　　物物交换，多了些人味。

　　6、
　　快中考了。

　　现在回去，儿子都不再看电视了，他会自觉的开着一盏台灯，在桌子上看书做题。

　　她回到家的时候，儿子一般将饭已经煮好，旧高压锅正放在地上落气，煤炉塞着气门，火上面架着一锅水。

　　儿子等着她带着菜回家烧，可以吃的时候，她叫声‘有志’。儿子就把书收到一边，桌上摆上碗筷，就等着吃饭。

　　她平常跟儿子之间话不多，儿子闷着吃完饭，擦干净桌子又要看书了。

　　她想起儿子上小学的时候，男人还在的时候，儿子有次眼睛红红的跑回来，说班里有个女同学咬他。

　　男人就逗儿子，叫他大气些，不要和女孩子计较，她就揶揄男人，你会说，我看你怎么总和我计较。

　　……

　　她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但每天难免和菜场里那些本地女人接触，她们都当她有点傻，事事总想占点便宜。

　　她不喜欢她们，不和她们说话。

　　原来也有人同她性子相近，她知道那人叫王小妹。
　　王小妹以前就租在隔壁买青菜，闲暇时会过来找她说话，但上个月带着女儿回老家嫁人了，她们从此断了联系。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生孤独。

　　儿子说后天要会考，这是关乎拿初中毕业证的考试，他们学校楼太旧没评上考点，要去河东那边的一所学校考。
　　明天晚上不回来睡了，他已经约好了，上河东的同学家借住一晚。
　　她叮嘱了两句，让儿子去别人家一定要懂礼些，还给了儿子二十块钱，叫儿子大方一点，不要老吃别人家的东西。

　　儿子高兴的接过钱，继续做题去了。

　　7、
　　隔日，她如常的在摊位上卖虾子。

　　半下午的时候，来了几个市场管理办的领导，说傍晚的时候要给菜场做全面消毒，让所有菜贩都在五点半之前收摊。

　　她收拾完毕，临走想起今晚儿子借住辉辉家，既然不用给儿子做菜，自己回去随便下点面条拌点辣子，对付对付就好了。
　　然后，就觉得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多提上一袋还没穿的小彩灯，准备晚上回去穿。

　　她今天没买菜，提着小彩灯走到棉纺厂宿舍，看着租住那栋熟悉的、泛黄的三层旧楼门洞入口时，她突然就不想上楼去，于是她又提着小袋子转了身。

　　城里人晚上吃过饭，通常会出来散步，他们慢悠悠的走，遇到人就三两结对，若是没遇上就一个人走，没有必须的目的地。
　　她空着肚子，也不觉得饿，慢悠悠的走，没有目的地。

　　五月的天气，算是很让人舒服的。

　　李林江骑着摩托，在街道上转悠拉客。
　　没曾想，竟然看到了她。

　　摩托车就那样突然停在她面前，李林江笑嘻嘻地看着她。

　　李林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遇上她之后，自己胆子大了不少。

　　他打心底觉得她个善良的女人，母亲也喜欢她做的饺子。

　　她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你去哪里办事？要不要我送你去？”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

　　“我没事，出来走走，走走。”她摆摆手。

　　“那··你吃了没？”

　　她正想说吃了，这肚子却不讨巧，就这么咕咕的叫唤了一声。

　　她偏开头，脸好似染上霞光，面朝着落日余晖的方向，目光好似在远处找什么。

　　“我也没吃···要不，我们一起吃吧。”李林江说着话，黝黑的脸泛起了红光。

　　“你今天不回去跟你妈吃？”她当然不敢答应。

　　她是畏惧的，怕花自己的钱，也怕花别人的钱。

　　“我们那边有人家在办白喜事（丧事），我妈今晚在那边有饭吃。我正准备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晚上接着跑摩托。”

　　“那我们各买各的。”
　　她突然感觉到，这样难得的闲暇，很是渴望有人能说说话。
　　她打定了主意，再次强调：“一起吃，我自己买。”

　　他笑了，拍拍摩托的后座，示意她上去。

　　她又上去了，这回他开得挺远，天也黑的很快。

　　8、
　　暮色的天穹渐渐由微黄变成深蓝。一辆摩托车载着两个人行驶在路上，路边的灯，一盏盏的都亮了，泛着蒲公英般暖暖的小光晕圈子。

　　随着摩托向前行进，那盏盏的小光晕圈子，又消失在身后。

　　车停下来。

　　她看到，在河边搭的夜市小吃棚子里，有卖烧烤的，卖小炒的，还有卖粉面汤圆的……

　　放眼看去，人来人往炊烟蒸腾，大家都边吃边走，惬意之余又好不热闹。

　　好似闯入了不该去的地境，她看着那些串起来的肉，突然觉得自己好奢侈，她还是舍不得花钱吃。

　　在她的坚持下，李林江和她只要了两碗肉丝面。

　　等面端上来的时候，里面却多漂了个荷包蛋。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正在低头吃面，于是她喊：“老板，这鸡蛋不是我要的。”

　　老板没理她，光顾着接待新进来的食客。

　　她本还想叫，这时李林江的筷子敲了敲桌子，把她是视线拉了过来。

　　“吃吧，我点的。”

　　她无奈，只好吃起面来。

　　她告诉他，她有个儿子上初三了，成绩还不错。

　　他问她，你丈夫呢？她说，死了几年了。

　　她又问李林江，你媳妇呢？他说，跑了几年了。

　　两人相视无奈的一笑，他说：原来咱们两家，都只剩下妈妈跟儿子了。

　　她点点头。

　　忽然吹来一阵风，差点把她鬓角的一缕头发吹到面碗里，她赶紧抓住，捋到耳朵后面。

　　付账时，她掏出钱来。这时候，老板说，已经付过了。

　　她看了他一眼，坚持要把钱塞给他。

　　他说：“算了吧，今天跑摩的生意还不错，这几块钱还是有的，我妈爱吃你包的饺子，你明天给我包几个饺子，就算谢我了。”

　　他边说边躲，她攥着钱的手好几次差点碰到他的身体。

　　她又不敢直接往他衣服里口袋塞钱，只好手绞着装着小彩灯的袋子，暗暗的用力。

　　夜幕上起了星子。
　　李林江开着摩托，把她送了回去，再次提醒她明天包饺子，便去别处拉客赚钱去了。

　　她回到家，打开电视，发现电视上全是麻点，看也看不清楚，还绿得渗人，索性关了电视，坐在椅子上穿彩灯。

　　她觉得心情好，偶尔她停下手中的活，愣上一会。

　　有时还翘着嘴角，断断续续的哼着以前她男人唱给她听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