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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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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在菜场的水产区卖虾。
拇指粗的基围虾每天都要死掉不少，她便趁新鲜捞起来，回去煮给儿子吃。
菜场一般天黑的时候才收摊，恰好这时卖的青菜也有点萎了，比上午便宜不少。
她儿子今年十五岁，上初三，不怎么懂事但还算听话，她老公死了五年了，是自己在医院拔了针管死的。
他走后给她留了不算大的一笔债，八千块钱。
前两年，总有人劝她趁还算年轻嫁了，说不定还能找个没孩子的男人，愿意同她养活这个拖油瓶。
她没同意，说想着儿子活在别人家里她受不了。
其实，她一想起那个死鬼男人，就觉得自己无论生死，都已是他的人了。他走了，情啊爱啊也没什么可以期待的了。
奢望别人来养他们的孩子，还是不要想的好。
她又借了三千，来到县里租了这么个摊位，磋磨四五年的时间，债也算还完了。
她回到家，儿子正蹲在板凳上，看房东留下来的小彩电，电视显像管有点毛病，屏幕有时绿绿的。
家里没装有线电视，目前只能收到中央一台，还不清楚。
“饭香了，你怎么不关火啊。”
她将菜放在地上，把煤球炉子下面的气门扣上。
火小了，高压锅仍在噗噗噗的冒气。
“今天又吃死虾吧！”儿子有些不高兴。
“吃虾好，你们好多同学的爸妈来我这里买虾，还有韭菜。”
母亲本是很开心的，但听着儿子没有回应，便越说越小声了。
儿子小声的嘟哝，人家才不是吃死虾呢。继续望着电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
母亲听到了，也不做声，默默的烧着菜。
2、
大早上买菜的人挺多，等快到晌午的时候，买菜的人少了，她才闲暇一些。
反正儿子中午在学校里面吃食堂，她随便对付两口就好。
她站在一平米多的水池前面，剥了刚死的虾，切细了虾肉，拌了葱姜盐包起了虾饺子，预备晚上给儿子吃。
李林江是个三十六七的汉子，住在县区的城郊，守着一间早年的黄土房子和母亲同住。
八年前，母亲花了几千块钱给他从农村里娶了婆娘，年轻的老婆家里穷，嫁过来后依旧过着清贫的日子。
几年下来，婆娘待他母亲不好，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他母亲那张嘴也不省事，总说她是不下蛋的鸡，白吃食。
后来一天，婆娘卷着家里的钱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林江继续和老母亲同住，没有一技之长，就开着摩的拉客，谋生活。
李林江走到虾池面前，正好一只虾子活蹦，窜出水面蹦到了李林江怀里。
李林江吓得后退半步，才掏出虾放进池子里。
“买虾吗？”
她正在低头包饺子，感觉面前来了人，下意识问道。
“怎么卖？”
李林江望着她包了大半饭盒的饺子问。
“虾十三块一斤，都是活的！”
她拿起捞网，插在水里搅起虾子来给他看。
他当然知道虾子是活的，只是觉得价钱有点贵。
“不贵的，这菜场都知道我的虾子便宜。”
她辩解一句，希望虾子能趁早多卖些，不然每晚过夜，又要多死几个。
“你做的那是什么？”李林江指着饺子。
“这是我做给我儿子吃的，虾饺子。”
“那··能不能卖你那个给我，我妈病刚刚好些，想买点营养的，又没有骨头的东西···”
李林江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看她的脸。
“这个···”
她本想说这是死虾子剥了做的，但抬头看到他的窘样子，偏偏说不出来。
“多少钱，你卖给我吧，我没有时间包。”
“你。”
她本想说你看着给，眼光却不小心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半只鸡。
那半只鸡被当中横斩成两截，放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
于是她便想起来她儿子。说：“就把你手里的鸡分我一块吧，我也煮给我儿子吃。”
“谢谢！”
李林江当然高兴，从袋子里拿出的带鸡腿的那一块，扯了个塑料袋装上，放到了虾池的瓷砖池壁上。
“我要那一块就可以了。”
她指着李林江手里的白色塑料袋，隐约可见那块带着鸡头。
“一样的一样的，都是开汤喝，一个味儿。”
“那···我给你装上饺子，我这馅儿足，下锅前可别挤，会爆的。”
她也欢喜，用手背把飞到前额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便开始装饺子。
李林江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待她装好了，李林江接过来，连再见都没说便走了。
3、
下午还是老样子。
天撒黑时，她收了摊，把虾装好提到菜场的边的小小的库房里，再把虾倒进大塑胶盆子里，放些食和水。
回家时，手里提了四分之一的鸡，这块鸡还带着鸡腿。
儿子很高兴，吃完饭就去学习了。
她也很高兴，儿子成绩一直不错，虽然不是班里的前三，但总是前十以内，老师说考上高中一定可以的。
老师还说等下半年，这高中一开学，至少要交一千五学杂费。
还好自己债已经还清了，还存了快两千。
后来一段时日，就是这样平静的过着。
李林江再来，是十几天后的事情了，他依旧是有些拘谨，站在虾池的另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今天还有虾饺子吗？
今天还没死虾，她摇摇头，示意没有。
李林江便走了，后来就没有来问过虾饺的事，她也不记得他有没有出现。
于她而言，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买主。
这日，她半下午就收了摊。
她周围沸沸扬扬在讨论，有人听说菜场要涨租金，连这里她不到两坪的小铺位，据说每月都要涨一百块。
这可不是小数目，摊位以前的租金每月才两百多点，这突然间不是涨了一半嘛，她决定要去问个究竟。
这个菜场管理的部门，在旁边安置小区的物管楼里面。从菜场步行过去，也就千把米的路。
临出发前，每个摊贩都义愤填膺，但现在她收摊真的要去问，那些人又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只剩她去。其余的贩子都托现下有事忙，自己不愿意去，却希望她去趟趟浑水。
去便去，反正她也不怕什么，收了摊子便去了。
菜场管理的办公室和另个物业部办公室是合用的一个大通间，她进去的时候，两堆人正在侃大山，谁都不理她。
她说了半晌，发现没有人听，于是情急之下，走到办公室当中，将桌子一拍。
登时，所有的人都瞪着她。
她刚刚说得急，满额的汗跟发丝混着黏在脸上，神情是手足无措中带着点倔。
偌大的办公室，难得静了几秒。
“我们都听到了，你说完了吧，我们处理好就通知你。”
这里上班的人其实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敷衍的想把她赶走。
“我不要你处理，我只是想知道我的铺位才这么点大，为什么也要涨一百！”
她舞着手，比划着虾池。
“你是说菜场涨价的事？”回答的男人一脸不屑。
“是啊？我刚刚都说了。”
“那没得商量，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的，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摊子你爱摆不摆。”
男人语气很嚣张，对面前的这种黄脸邋遢妇女，他向来是不会讲客气的。
于是，任她好说歹说，办公室里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最后，差点被轰出去，她才走的。
4、
走到安置小区的大门口，她突然不想回菜场。
她才不想给那些人看笑话，于是脚步顿了一顿，原地站立。
“喂，去哪里？”正停在路口等客的几辆摩托师傅忙开过来，顿时一齐刹到她面前。
纵是知道他们在抢生意，但这样热情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我就在附近。”
她后退几步，换个方向要走。
“是你啊！”突然李林江大叫一声，双脚在地上一扒，摩托就滑到了她跟前。
她抬起头，觉着面前的人好像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我妈说你包的虾饺子好吃，你明天能不能再包点。”李林江说。
她点点头，想起了拿鸡跟她换饺子的那个人。
“去哪里，我载你去。”李林江壮着胆子问道。
“我就在附近。”
“不要钱的，我在这等了好久都没有生意，正好换个地方。”李林江拍拍身后空着的位置，示意她上去。
她真上去了，告诉他自己住的地方，是棉纺厂的职工宿舍区。
她努力的抓着身后载重的铁架子，不敢挨李林江太近。
摩托车开的挺快，风从她耳边呼呼的飞，旧T恤灌进了风被涨的老宽，浑身都觉得干爽了。
她想起了好多年前，她男人还在时骑着摩托车载着她的情景。那时候她还年轻，总是抱着她男人的腰，不觉得摩托车有这么快。
这几年，她只在凌晨去水产批发集市进货的时候，坐过三轮的摩托车。
进货时，每次她都是死死搂着虾桶，那桶里的水行驶中颠来颠去，那滋味，可不好受。
只一下子，摩托停了。
她说了声谢谢，小心的下了车，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