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幽林之森（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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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当希伦尔特姿态优雅地将肉送入口中，眸中也漾起了满意的神色。他嘴上一言不发，用匕首切肉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四个人坐在木屋后，围着燃烧的火堆，火星噼里啪啦作响，不时轻声交谈着，享受在异界难得的平静。伊莱心头又涌上那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仿佛在许久以前，也有这样一群人，围坐在这里大口吃肉，说着道听途说的传奇故事。
“喂小鬼，”埃尔维手肘撑在腿上，扭过身子看休林，“你们城里挑祭品的标准是什么？都是人，祭品还分个三六九等吗？”
休林神色黯淡下来，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才去世的姐姐，“所有安托厄城的原住民都可以是祭品……祭司们说，我们体质特殊，可以献祭成为神的最恩宠的仆人。”
“祭祀多久发生一次？”
“祭司会在梦中得到神的旨意，然后挑选祭品。按照不同神的需要，大概每半个月就要向他们献上仆人。”
“神的仆人损耗率这么高的吗？”伊莱拨动柴火的手轻轻一顿，“这恩宠也太不值钱了。”
伊莱想起了小时候课本上的河伯娶亲，感觉有必要给大家来一次义务教育破除封建迷信。
“那你姐姐为什么是……呃，供奉给最伟大的神的祭品呢？”埃尔维尝试着以不那么刺痛休林的说法，斟酌着发言。
休林白着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大祭司按照神的指引找到的人。因为是神的旨意，所以也没有人敢违抗。”
“你不是违抗了吗？”希伦尔特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身在这种环境，但你并不相信神。”
休林紧紧地攥着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里泛滥着刻骨的恨意。
“是，我不信神。”
“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什么我们在牺牲了亲人和朋友后，还是被人肆意践踏？为什么被选做祭品的都是没有依靠的人？”
“大人，请您告诉我，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休林碧绿的眼睛里闪着泪水，小小年纪就已经遭受如此多的苦难，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有的人在极度绝望中，会陷入自暴自弃，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神明，祈求庇佑，许多教众源于此。但如果他们发现神也把自己遗弃了呢？
“别哭，”伊莱伸手抚摸他的头顶，把休林瘦弱的身体半抱在怀中，“苦苦哀求从未援手的神，不如依靠自己。”
“你已经觉醒了。不慈悲的神，为何要供奉他们呢？”少女的面容印在融融的火光中，吐出的话却大逆不道，“如果他们慈悲，又怎么会对你们的苦视而不见呢？”
伊莱丝毫不在乎旁边还坐着一个神殿的神使，此刻她只想告诉休林唯物主义的美好。
希伦尔特擦拭佩剑的手停下了，望着伊莱却没说什么。他归剑入鞘，“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如果我们真是掉入凯尔的结界被传送到这里，或许可以等神殿军攻打到此，让历史重演，结界自然破了。”埃尔维仿佛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真是绝妙的办法，死在禁林里的蠢货也是这么想的。”
“喂喂，别总是说风凉话啊。”
伊莱拿着一根烧焦的小树枝在地上划着，“你说得对。”
“谁说的对？伊莱，咱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你可不能倒向外人。”
“我们可以试试，那么杀死结界的制造者，说不定可以出去。”
埃尔维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我的！”
“不是的，我只是猜测，”伊莱想起坠入安托厄城前，伸手抚摸过的石壁凿痕，现在看来那大概是凯尔生前的遗言。“凯尔对自己的过去无法释怀，可能是无法割舍自己死前达到巅峰的权势，沉浸在昔日辉煌中。”
不管是什么，先打碎它。
希伦尔特不置可否地盯着燃烧的火堆，“这也只是猜测，先收集信息吧，我不做赌命的事情。”
“昨晚打草惊蛇，现在城里估计戒严了。”埃尔维拖起依偎在伊莱怀里的休林，“小鬼，你知道哪里可以打探消息吗？”
休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说过，我会回报你们的。”
休林说了几处地点，几人一合计，决意乔装一番，兵分两路，分头搜寻。
希伦尔特魔法高强，自保无虞，去凯尔行宫附近找找线索；伊莱和埃尔维则去鱼龙混杂的酒馆或集市找找消息。
他们不想牵连无辜，本无意带上休林，但小孩态度坚决，一定要和伊莱一起，说是熟悉地形，也好照应。
不论在何处，酒馆向来是寻欢作乐的好去处，里面的人身份各异，总会有收获不到的惊喜。在安托厄城也不例外，即使穷困如此，也得有地方苟且偷安。
一行人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穿过破败的街道，走到湍急汹涌的江边。江面上横着一座摇摇晃晃的吊桥。
腥臭的风把吊桥另一面的喧嚣声送到此岸，休林指着对面说，“那里就是市中心。”
伊莱望着木板桥下汹涌的江水，黄褐色的江水卷起乳白色的浪花。一个不甚，就会被卷入其中。
三个人手脚并用地爬过摇摇晃晃的木板吊桥，体验感和走钢索也不相上下了。
伊莱跳下桥时，腿还是抖的。桥边立着一块透明的碑，里面封着一个男人，他面目狰狞，表情痛苦，显然走的并不安详。
这大概就是献给神明的人柱吧，用来保佑桥不坍塌。
伊莱望着比过江索道好不了多少的木板吊桥，心里暗骂：别搞豆腐渣工程比什么都强啊喂！
三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拐进了一间瓦房，那便是酒馆了。
酒馆叫做殉道者，名字神圣庄严，酒馆里还供奉着神明的画像。酒馆门口却站着一群裹着少得可怜的布料在卖弄风情的男女，画面竟有点黑色幽默。
门口的招徕客人的男人凑近伊莱，声音磁性，含着蛊惑，“这位美丽的小姐，能请我喝一杯吗？”
这么早就有酒托这个职业了吗？！
她打量着男人露在袍子外的瘦削腹部，忍不住摇了摇头：饭都吃不饱，的确很难练身材。
埃尔维黑着脸，赶跑了男人，“希伦尔特那种货色也就算了，你盯着他看什么？还没我好看。”
伊莱：？
休林紧紧地抓着伊莱的手，“姐姐，那是招客的男女支。”
伊莱不由感叹，这真是一个平等的世界。
两人约定了接头地点，埃尔维叮嘱了一番，率先进了殉道者酒馆。他原本就靠着一张巧嘴过得不错，此时充分展现了他的社交天分，裹着头巾和各色客人称兄道弟，插科打诨。
伊莱牵着休林，裹紧了罩着的头巾，往集市方向走去。
去往市集的路有一条阴暗、漫长的甬道。因为潮湿，上面攀着茂盛的藤蔓，偶尔拂过路人的面庞和肩膀，在黑暗里带给人别样的惊悚感。
在穿过洞穴一样的小道后，休林不见了。
就像凭空蒸发一般，明明伊莱手中一直握着一只硬邦邦的小手。
伊莱感到瞬间的惊慌，随即立马镇定下来，思考了几秒，再次踏入甬道。
这次，她发现了之前未曾留意到的地方——在黑暗狭窄的巷道中，有一扇石门被掩盖在藤蔓后。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门中的景象别有洞天。
房间很暗，只在高处有一扇狭小的天窗，几缕光线从天窗射入，投在房内的老人身上。
那是一位披着猩红长袍，头发稀疏的老人，她佝偻着身子，跪在神龛前，跪在房间唯一的光亮里，表情虔诚，双手合十，默默做着祷告。
听见推门声，老者缓缓睁开她浑浊的双眼。她的鼻子鼻翼很宽，鼻尖向下的弯曲，像极了鹰钩，让伊莱想起了画本上的中世纪的女巫。
老妇人站起身，苟着背，蹒跚着走到伊莱跟前。她伸出手，点燃长桌上的白色蜡烛，橙色的火光充盈整个房间。
伊莱这才看清这个房间的全貌。墙壁上挂着兽皮，正张着嘴露着尖利的獠牙；旁边的箭筒里挂鸟类的翠羽；棕色的长木桌上放着紫色的水晶球；妇人脚下还堆着几颗雪白的头骨，看形状应该是什么动物的。
“来吧，我亲爱的孩子，”老妇人的皮肤皱如枯木，层层堆叠着，对着伊莱招手，“是命运指引你我相见。”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幽林之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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