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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高一那年因为打架斗殴禁考后,高二休学半年,才又回到学校,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异样的眼神无处不在,若非是亲身经历,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流言蜚语的威力比枪林弹雨更猛烈,那些纯真的高中生可以凭一己之力将人逼上绝路。

      他仿佛从来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聪慧少年,而只是一个打架斗殴的不良社会分子,所有人都向他投出不屑、怜悯、厌恶的复杂眼神。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些心理崩溃,因为他们而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悲可怜只配在泥潭中挣扎的小老鼠,甚至心中只有那股纯属因为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感。

      胡安璟生来自傲,向来秉承“老子天下第一,无人能比,尔等皆为蝼蚁”的理念,一天天抬着个下巴,不近人情,不可一世。
      那双丹凤眼自下而上看着就是刻薄模样,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心生怨怼。

      再加上那天冲动之下跑上天台想献命祭天的时候,听了一番来自盛茗同学的天才无罪论。
      自此,在胡安璟眼里就只有一个同为天才又是他启蒙导师的盛茗,是特殊的,是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存在。

      按照胡安璟的想法来说就是,咱俩一起并列天下第一,双剑合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狂傲中二的少年认为,只有他,只有这个和自己一样天才的少年,才配他胡安璟放在眼里,拿正眼瞧上一瞧。

      这种不主动与外界建立任何联系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毕业,别人高考他回家。
      两年内他过得悠闲,在家躺平,在校摆烂,不用准备那些在他看来繁琐幼稚到无语的所谓重大赛事,也没有时夫人在一旁耳提面命。
      尽管,有点寂寞。
      午夜梦回之时,总想到天台上肆意的知己。

      但等到高三回家后,他差点就此彻底颓败枯萎。
      仅仅因为那些人的言语攻击,瓦解他的心理防线,攻破他自以为坚固的表象,戳爆他幻想的泡泡,蔓延至心底深处,唤起他真正恐惧、真正在意的情绪,在心脏周遭拉起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是守护更是监|禁。

      你能想象吗?
      向来不可一世,高傲风光的少年,眼神空洞地蜷缩在暗巷里苟延残喘。
      他像被玩坏的破布娃娃,花枝残败,被丢弃在角落的阴影里,失去了灵魂,迷失在无垠的时空中。
      胡安璟和那种木偶样式的精致傀儡,失去了主人的操控,没什么两样。

      *

      当初为了胡安璟上学方便,时夫人特地买了学区房,所以周围的街坊邻居大都知道时家儿子的“英雄”事迹。
      正如时夫人所说,那些人看见他,只会说:‘看,就是那个胡安璟,有暴力倾向,上高一的时候,差点把人优秀学生给打死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看见高攀不起,令人嫉妒的天才陨落,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所有人都以啐骂他为荣,侮辱他为傲,似乎这样就可以打败他,摧毁这个“社会毒瘤”,而自己就是英勇的人民英雄。
      他们忽视了,或者说不在意,那些所谓“受害者”的真面目。

      若是其他人,或许真要被打到了,但他是胡安璟啊。
      那个少年天才,一身傲骨的胡安璟啊。
      所以,胡安璟建立起心理防线,继续自己的生活。

      那天下午,风有点凉,他套上一个浅灰色字母外套,出门去买醋,凑手买了瓶辣椒油,回来的路上碰见三五个小黄毛,破洞裤加纹身,典型的不良人士。

      “哟,这不我们胡大天才嘛!”
      “诶呦,还买醋啊,天才还吃醋呢。”

      胡安璟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暗暗腹诽:你妈还吃醋呢,你咋不升天啊。

      又一个黄毛讥笑:“什么天才,这位可是把人三好学生胳膊打折了,胡安璟,你是嫉妒吧?”

      胡安璟微笑:嫉妒你大爹。

      “那你还敢说,小心他把你胳膊也给打折。”
      几个黄毛哄笑开来,,胡安璟微抬着下巴,自下而上觑着他们,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小黄毛看不得他这模样,仿佛他们是什么小蚂蚁,什么垃圾一样,他推他一把,“你特么还有什么好拽的,整天抬个下巴,有脊椎病啊!”

      胡安璟顺着力后退一步,发现他们太矮,这样只能看见他们头顶的黄毛和头皮屑,又低下点头。

      “你们是,哪位?”

      小黄毛对视一眼,领头的对他冷笑一声:“还装不认识呢,你个小崽子坏了老子大事,现在装不认识?晚了!”

      老天作证,胡安璟真不记得,他行走江湖十余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小黄毛,也说有仇。

      就是说,你算哪一号?

      胡安璟拎着袋子,陷入回忆,还真想不起来,得罪的小黄毛太多了,但凡你染个别的色,都比这好。

      “嗯……要不你回来染个绿的,我以后肯定记得。”

      胡安璟真诚地向他提出一个建议。

      小黄毛脸黑了,骂他一声:“奶奶的。”

      胡安璟笑一下,“要不,染个彩的?肯定独一无二。”

      小黄毛忍不了了,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小弟把他围起来,逼近他。

      “等一下!”

      “你他奶奶的怎么那么多事?干嘛!”

      胡安璟举起手中的袋子,向他示意:“放个醋。”
      小黄毛黑着脸,咬牙切齿,“赶紧去!”

      胡安璟从他们让出的空出去,在如狼似虎的目光下,放在不远处。
      又乖乖走回包围圈,在骄傲的他的眼里,没有逃跑这一回事,他抹不下这个面子。

      “来吧。”

      一触即发,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几个人扭作一团,一开始还分不清谁在上风。
      对方人多,但是胡安璟之前认识一个泰拳馆师傅的儿子,他给那孩子补课,那师傅就教了他几个月。

      以胡安璟的身手对付学校那几个白斩鸡没啥问题,但和小黄毛这些个身经百战的,也多少有点儿力不从心。
      一方人多,一方人强,暂时维持住平衡。

      胡安璟一个没防住,背上挨了一巴掌,他迅速扭身一个飞踢,对方扛不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张口就是脏话。
      胡安璟不占上风,他们也没落得好,就妄想嘴炮方面打过他,完胜他。
      “你特么的就是个暴力狂,在学校打学生,在校外还打我们……哎呦卧槽,别打脸!”

      他没理会,拳拳到肉。

      “你就是个怂逼,有什么不如意你就打人发泄,你有个屁本事啊。”

      他动作一滞,小黄毛抓住机会,打了他狠狠一拳,胡安璟回神过来用上更大的力气打回去。
      那句话语无伦次,竟然又说中了胡安璟的心思。
      他当初打人,却是一部分是因为心中郁闷,小卷毛几个人送上门来,他就借机发泄一通,保护年级第一是他为自己的行为找的理由,是给别人听,更是讲给自己听。

      时间一长,他都要以为自己多无私了。

      “你不找那群傻逼算账,整天窝在家里生蛆,你以为你有多宽容,别逗了!”
      “你胡安璟,就是不敢面对,就是怂。”

      他在来来往往的拳打脚踢中,心神恍惚,身体本能地出拳、踢腿,却了无章法。
      阳光已渐沉,却仍晒的人心慌。

      “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天才呢,你不过就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厉害一点,聪明一点点,你有什么好拽的?这世界上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嫌多。”

      对,我就是拽。

      这个说完那个说,这个挨着打哎呦哎呦的叫唤,那个一边吐沫横飞,一边来援助。
      一句接一句,打的人是防不胜防。
      胡安璟筑在心房上的堡垒,一点点瓦解、崩塌,最后化为虚有。

      不是、不是的……他是天才啊。
      他是,胡安璟啊。

      “世界上的天才多了去了,比你聪明的,比你努力的,大有人在。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整天抬着下,骄傲的跟个花孔雀似的。整天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就是,还没我帅呢。”
      小黄毛肿着眼睛,酸溜溜加上一句。

      打架打的肌肉酸痛,胡安璟听见这话想笑笑不出来。
      终究还是落了下风,不知何时打着打着打到了醋旁边儿。
      他大脑一片空白,顺手捞起那瓶辣椒油,猛地砸到小黄毛头上。

      痛快……
      乌鸦终于不叫了。

      玻璃瓶砸的四分五裂,小黄毛头破血流,红色的辣椒油混着血流下来。
      暗巷里炸开浓郁刺激的香味儿,让人有点饿,唾液腺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
      被砸的那个领头小黄毛,尖叫嘶喊着。

      一个小黄毛咽咽口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饿了。

      “老大!胡安璟你个阴比!”
      “老大,你没事吧?快、快打120。”
      “用不着用不着,赶紧去街上的那个小诊所,离得近。”

      几个小黄毛慌慌乱乱地来,急急忙忙地走。
      其中一个小黄毛顶着脸上的青肿,盯着胡安璟恶狠狠地放话,
      “你给我……老大等着!”

      胡安璟砸完人之后,像是脱了力。倚着墙缓缓地滑落在地,下巴低下去,眼皮垂下去,看不见一点往日的自傲。
      这一刻他骨子里的自傲,都好像被人揉碎了,散落一地,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小黄毛的话,不过是揭开了他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他心里的虚浮。
      毫无疑问,他是自傲的,但他也只是个少年。
      他可以不在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孤立针对,可以在漫长的黑夜里独守寂寞。却无法忍受时夫人失望的眼神,朋友悲悯的神情。

      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些他亲近的人对他失去信心。
      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少年啊。
      他不想承认他在过去的生活中也存在压力,他没有那么强大;他不想承认他打人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发泄;他更不想承认,这世界上很多天才,他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他或许可以容忍与他同病相怜的盛茗也是天才,但却无法接受,有更多不如他的人活的比他恣意,比他光彩,他会觉得……

      ——不公平。

      胡安璟太自傲了。

      他坐在地上像个破布娃娃,目光空洞,满身脏污。
      漆黑的瞳孔映出洒落一地的夕阳,平耸的一排青瓦房,和满地狼藉。
      有零零散散的人慌忙走过,没人注意到阴影里的破布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经西沉了大半。

      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少年瞳孔里的小黑点慢慢聚成一个人形。

      那人从夕阳处走来,背对着夕阳,带着黑色口罩,深色的裤腿处露出一截素白的脚踝,骨感而莹润,引人注目,却没引来破布娃娃的注意。

      少年用帆布鞋的鞋尖轻轻碰了碰他,他怔怔地回了些神,缓缓地仰起头,仍也是抬了下巴,却没有一丝自傲的意味。
      许是因为这是从下往上看吧,又或许是其他。

      盛茗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个黑色口罩,和一颗草莓味的夹心软糖。

      “起来。”

      他说。

      胡安璟眼底亮起了碎碎星光,眼瞳里清晰的映出盛茗瘦削的轮廓。
      他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只为救赎他而来。
      胡安璟缓缓地、缓缓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两手交接在口罩上,相触即分,温暖与冰冷的碰撞,令人心颤儿。
      盛茗的手凉的透心,他没有拉胡安璟起来,所以胡安璟依旧静静地坐在阴影里。

      他走了,略过他走过去。

      胡安璟心里有些饱胀感,见他走,又有些难言的失落。
      就在破布娃娃又要低下头的时候,少年的声音悠远而空灵,像利箭直击人心。

      由他挽弓,由他接箭。

      “你的自傲呢?”夕阳余下的光斜斜地聚在他的背影上。“你不是胡安璟吗?”

      少年抬起了下巴,少年眉宇间重新聚起星光,少年一身傲骨,因他重塑。
      他的灵魂是他赋予的。

      重新有了灵魂的娃娃,坐在阴影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光。

      *

      胡安璟把盛茗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盛茗对他也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看见胡安璟是在云英高中的升旗台下,黄色短袖的少年脸上写满狂傲,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动人心魄,不讨人厌且令人心生向往。
      他那时刚升到高三,独自一人走过操场,听见有人说:“还征服世界,还强国富民,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能办到?”

      他起了兴趣,停住脚步,望过去。
      两名少年站在升旗台下,白色短袖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开玩笑,黄色短袖的少年微微抬着下巴,面容俊朗,像个高傲的孔雀。

      “当然,我可是胡安璟啊。”

      他怔神,少年言语,轻狂自大,又让人热血沸腾。
      那是盛茗从来没见过的恣意自信,从来未拥有过的随意轻狂。

      ‘我可是……胡安璟啊!’

      ‘……胡安璟。’

      阳光照在绿茵茵的草坪上,照在国旗上,照在少年脸上。
      眉宇飞扬,丹凤眼上挑着眼尾,带着睥睨天下的既视感。

      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生在同一面国旗下,长在同一个星球里。

      我和你在同一个世界上野蛮生长,何其荣幸。

      有幸遇见你,
      胡安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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