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已至深夜,沪上镇仍是霓虹闪烁,璀璨缤纷,歌舞厅门前宾客喧闹,樊仁经过,也并不好奇,脚步一刻不停,急匆匆地往车行赶去,行到了一个僻静街角,未注意他头顶的广告牌正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街的斜对面,一个人影藏在暗处,手里拈起地上一颗石子,朝着樊仁的方向弹了过去,正中樊仁的背脊,樊仁一个踉跄,朝前扑倒,一头栽进了前方的一块水洼里,跟着砰一声,广告牌直直的砸在了樊仁脚边,断裂成了几块。
樊仁从水洼里抬起头,向后一看,仍心有余悸,若是他不摔这一跤,这广告牌就直接砸烂他的脑瓜子了。
此时,樊仁的脸上挂满了泥水,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又成了一团黑浆糊,对街的人影藏在暗处笑的前仰后合,一抹月光洒落,白净的面目显现,正是笑容妖冶的沈家小少爷,原来他一直悄悄护送着樊仁。
樊仁赶到车行,车行已经关了门,樊仁站在车行门口,满脸写着歉疚,深深的鞠了一躬,又往回头路走去,沈末不解,却也还是悄悄跟了回去。
一路越走越破烂不堪,再无灯火,只剩星月照耀着黑洞洞的棚户区,隐藏的危险更甚。
沈末面上闪过一丝紧张,就见屋檐下一处横梁坍塌下来,沈末刚想冲出去,樊仁双手一抬,挡住了坠下的横梁,真是幸亏他力气大,不然这一砸,准得躺上几天,少赚几天的钱,又要喝西北风了,即便如此,他的双臂也撞的生疼,他暗暗叫苦,这一晚上怎么这么多倒霉事都被他遇上了,这地方也不怎么高级嘛,用的东西都不牢固,他想着改天有空了,见到不结实的地方都得修一修。
沈末垂下头,神情黯然,有一丝忧伤,淡淡的揪扯着心头,不是很痛,却又挥之不去。
樊仁终于安全回到了今天新修的茅草棚,厚实的草垛子上,父母和妹妹已经睡下,身上盖着几层破旧衣服。樊仁也找了处角落的草垛子,和衣睡下。
沈末看着樊仁一家的处境,心里又难受起来,没想到这小结巴过的这么苦,他也不打扰,远远的看着他们,就这样静静看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樊仁看起来再没危险,沈末这才悄然走上回家的路,微明的天色照在他脸上,熬了一夜煞白的脸,眼梢那抹红却被衬得更加艳丽,张牙舞爪起来。
对于沈末来说,缘分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是个不祥人,还是离樊仁远点好,他跟着樊仁就是担忧自己仍会给身边人带来灾祸,结果不出所料,遇见了他,樊仁便两次遇险,以后樊仁还是别再见到他的好。
沈末打开自家池塘的阻石,池塘与外面的江水相连,鱼儿随水蹿流入江,又是一片新天地,他以前养过鱼,没几天就死了,此后他会从鱼贩子手里买下些鱼,并不是用来养,而是用来放生的,跟着自己准没什么好下场。他也养过花草树木,却也都没活下来。
天已经大亮,沈末按下窗边的按钮,整个沈宅的灯火便熄灭了。偌大的沈宅,除了他,又是再没有一点活物,只剩亭台楼阁,假山矗立。
还是一如既往,昨天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了,沈末轻松笑笑,翻身便上了雕花大床,沉沉睡去。
樊仁已经到了车行,忙活了大半天了。大清早走的时候,他把从沈末那拿走的野菜饼留给了家里人,那本来是他留在沈家厨房的最后两块,打算给沈末早起垫肚子的,沈末非要包给他带走,他一直放在身上暖着,怕干硬了不好吃,早上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用来包野菜饼的纸居然是那张大额银票,此时那张沾满了油的大额银票就被他揣在怀里,想着空了去看沈末的时候还给他。
结果一忙就是一整天,夜里还要负责收回一些车夫送回来的人力车,擦洗干净,樊仁没空去看沈家小少爷,心里却一直记挂着。
樊仁一边擦车,一边跟阿松打听起沈末来,他问阿松认不认识沈家那个小少爷,阿松吓得差点丢掉手里的干饼子,一副比见了鬼还恐怖的表情,“你说的是住在江边那个大宅子里的沈家少爷?”
樊仁想了想,好像是,沈宅的右后方确实离江不远,便点了点头。
阿松左右看看,近处没人,便郑重其事的嘱咐樊仁,“我是担心你什么都不知道,遭了大罪,今晚我说的,哪说哪了,不准再提起,知道吗?”
樊仁满是疑惑,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我来这沪上镇也不过五六年,传言啊”,阿松说着,忽然刮起一阵风,阴风阵阵,阿松打了个抖,硬着头皮讲下去,声音低沉,神神秘秘,像极了在讲鬼故事。
距今二十年前,沈家是沪上镇的首富。一天,一个相士经过沈宅的门口,说是要为沈家送上一份大礼,这大礼就是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四姨太纳闷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请了郎中来瞧,果然有喜了,沈老爷便对相士深信不疑。这相士算到此胎定是女孩,且生来便可旺家宅旺父母,总之就是什么都能旺。沈老爷本来就已经有十个儿子了,四姨太也生了一个儿子了,一家人一直巴望着能有一个女儿,一听这胎是个女娃,还旺他们,那叫一个高兴啊,给相士包了一份大红包,郎中也跟着沾了光。
和沈家一直交好的孟家听说了这事儿,赶忙来道喜,孟家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孟老爷就替儿子求娶沈家这个还在娘肚子里的女娃娃,两家便结下了娃娃亲,沈老爷自然更加帮扶孟老爷,孟家那年一路扶摇直上,沈孟两家合作无间,沈家也更上一层楼,于是就像应了相士那句这女娃旺啊,连亲家都旺了。
谁知变故突起,四姨太十月怀胎,到了生产那天,却难产了,接生婆束手,郎中都没辙,大小难保。沈老爷赶忙找来了当年的相士,请大师求告天地,那相士掐指再一算,却道糟糕,四姨太腹内胎儿忽然就由凤转龙,大大的不吉,胎死腹中还好,若是活下来,会克父母亲人,成了克一切的瘟神。奈何,这胎儿却活着生了出来,定睛一瞧,真是个男娃,他一出生,四姨太就难产死了。相士怕遭难,退还了当年的红包金额,连夜逃了。
沈老爷想要捂死这小少爷,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沈老爷一向宅心仁厚,实在下不去手,便将刚出生的小少爷弃之荒野,让他自生自灭,谁知三天不到,沈家小少爷又莫名出现在了沈老爷的床上,直接把沈老爷子吓得一命呜呼了。
这下沈家可翻了天了,据说沈家大太太信佛,不杀生,躲在礼佛室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剩下的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以及小少爷那十个哥哥各有各的主张,又是忙着分家产,又是携款潜逃,有的想害死小少爷,有的将小少爷一丢再丢,有的心地良善,暗中还照顾小少爷,总之就是打成了一锅粥。
这镇上的人传的是,五、六年间,二姨太、三姨太争家产,捅了对方,同归于尽了,五姨太跟人私奔,和情夫一起掉河里了,至于是他们不小心,还是被投河了,就不得而知了。小少爷的十个哥哥也是互斗的、出意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死掉了,连收拾包袱想逃离沈家的三个少爷也遭了匪,死在了路上,可见跑也没用。下人早就跑光了,沈家大太太最后被发现饿死在了礼佛室,因为礼佛室的门不知道怎么被从外面扣上了,还是小少爷饿,误闯了礼佛室才发现的。
那小少爷倒是命硬,居然活到了六岁。可镇民不干了,小少爷是个瘟神,别连累了他们,必须拿他祭天,于是镇长和孟老爷,就是沈家的那个亲家公,带着所有镇民,在镇里一片空地上支起了一个火架子,将六岁的小少爷绑在架子上,要烧死他,任凭小少爷怎么哭喊都没用。
听到这,樊仁一阵心悸,这小少爷也太可怜了,紧张问道,“那、那、那然后、呢?”
阿松接着讲道,“你还真别不信,这小少爷真是个奇人,神奇的事发生了。”
火已经点起来了,烟熏火燎间,一头大黄牛忽然从路中间冲了出来,一头撞向了火架子,小少爷跌落牛背上,大黄牛带着小少爷冲出人群,便绝尘而去。镇民一路追赶,就见大黄牛跑进了山间,镇民在山间寻了好几天,也没有寻到大黄牛和小少爷的踪迹。
数日之后,大家都觉得小少爷凶多吉少了,就没当回事,只要他不回来就行。那天,孟老爷和家仆正在街上悠闲走着,突然沙尘滚滚,一群牛疯也似的冲了出来,为首的就是那头大黄牛,那大黄牛的牛角一下扎进了孟老爷的腹中,孟老爷还没送到家就见阎王了。这下,连沈家的亲家也遭了殃。
大黄牛带着群牛浩浩荡荡的走进了沈宅,六岁的小少爷正坐在大黄牛旁的一只小牛犊背上,高兴的扬着手里的柳枝玩。
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去惹沈家这位瘟神小少爷了,也别提去害他了,接近他就会遭殃,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听说,孟家怕连累了自家儿子,烧了婚书,连夜将九岁的儿子送去了省城读书,跟着还送他出了国。
再之后,有不明就里的人跟沈家小少爷打个照面,说上两句话,轻则财帛化水,诸事不顺,霉运连连,重则伤残,甚至一命呜呼。
阿松告诉樊仁,“总之,你离这瘟神小少爷越远越好,街头见了他,街尾就掉头跑。”
那一晚,一直忙到车行关门,樊仁也出不去了,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要照阿松说的,那他昨晚遇险,岂不是被小少爷害的,可这也不能怪小少爷,小少爷也不想这样,命运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小少爷真是可怜。